“妾弄青梅憑短牆，君騎白馬傍垂楊。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白居易《井底引銀瓶》

這是"牆頭馬上"的出處，其釋義是指男女相互愛慕。

而白樸所寫的元雜劇《牆頭馬上》的素材，就是源於白居易這首詩。

不過這部元劇，雖然是一部具有濃厚喜劇色彩的愛情戲，但實質上卻蘊藏著濃厚的悲劇性。

白富美李千金，本可以有一段幸福美滿的婚姻。可“戀愛腦”的她，為了“父寶男”裴少俊，又卑微又隱忍，被愛甘心“囚禁”七年，失去尊嚴和自由。雖然最終一家人大團圓，可她的心中，真的覺得自己幸福嗎？

盲目追求的愛情，等來的是幸福嗎？

洛陽李總管家的千金，年方十八，出身皇族李廣之後，生的貌若天仙。父親對女兒管教甚嚴，為了防止外人打主意，除了府中丫鬟嬤嬤小廝，從不讓她拋頭露面。

李總管卻不知道，他對女兒過度的保護，令女兒不知世事險惡、人心複雜，最終被“渣男”鑽了空子，一步步被誘拐失身，走向了悲劇。

上巳節的那天，趁父親外出，李千金命丫鬟放風，踩著短梯，爬到牆上，摘未熟的青梅，偷偷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這一看，倒真的就此淪陷了。

洛陽街上，李府圍牆外，騎著白馬的帥氣小哥哥裴少俊，在街邊走過。只見他騎著白馬，繫著高奢的玉帶，一看便知“高富帥”。

李千金被裴少俊的顏值驚呆了！她見過的男人不多，小哥哥是長得最帥的。

裴少俊一眼看到“花痴”美少女李千金，情不自禁脫口而出：“好漂亮啊！”

李千金心頭如小鹿亂撞，頓時芳心暗許，被愛情的熾熱衝昏了頭腦。

於是，裴少俊大膽撩妹，寫道：“只疑身在武陵遊，流水桃花隔岸羞。咫尺劉郎腸已斷，為誰含笑倚牆頭。”

​​李千金對之：“深閨拘束暫閒遊，手拈青梅半掩羞。莫負後園今夜約，月移初上柳梢頭。”

裴少俊見李千金並無羞澀之意，想是小門小戶家的碧玉，頓生輕薄之心，認為這小姐有才有貌還很主動，不邂逅一場浪漫的“豔遇”，枉為男人，有便宜不佔是王八蛋。

裴少俊從牆頭翻進李千金的繡房，謊稱自己“一介窮屌絲，承蒙小姐不嫌棄”，道盡甜言蜜語，想到自己一分錢不花便有美女相伴，內心禁不住暗暗得意。

涉世未深的李千金，見情郎大喜，聽山盟海誓，早將父親叮囑忘的一乾二淨，被裴少俊的一片真心打動，恨不得以身相許。

本著“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的態度，裴少俊在和李千金第一次約會的當晚，就連哄帶騙地佔有了李千金。

​情竇初開，為愛痴狂的李千金並不懂男人，女人的過於主動，不僅不會得到男人的愛情，反而會讓他輕視自己。

太輕易得到的，男人往往不會珍惜，拋棄起來也是棄之如敝屣。

那自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一夜過去，李千金已從新人變舊人，滿心歡喜，苦苦追尋的愛情得償所願，今生今世有裴郎足矣。

當裴少俊決定帶李千金私奔時，其實她捨不得離開父母，但最終愛情還是戰勝了親情，他們連夜離開了李府。

不能見光的幸福，是裴少俊的怯懦

回到長安裴府，李千金才知裴少俊非富即貴，被他安置在一處偏僻宅內，她變成了被豢養的“玩物”，隨時等待被召喚。

本該明媒正娶的官家小姐，卻無名無分，不拜高堂天地，淪落成見不得光的小妾， 李千金的尊嚴被踐踏到泥土裡。

沒有自我的女人得不到尊重。裴少俊安排下人，以陪伴之名，對李千金嚴加看守，不許她踏出宅內半步，向父母隱瞞李千金的存在。

​她一見鍾情的裴郎，竟用愛情編織的 “牢籠”囚禁了她，沒想到這一困就是一輩子，她為愛當了終身的“奴隸”

李千金悔不該當初違背父親的教育，不僅和男人私相授受，還背叛父母私奔令家族蒙羞。

思念父母卻愧不敢見，終究是沒有回頭路可走。李千金期待著有一天，裴少俊高中狀元，騎著高頭大馬，風光地帶著她回家舉行婚禮。

每當她激烈地向裴少俊要求：“應當見你父母，明媒正娶才行。”

裴少俊採取了“拖”字決，哄騙李千金：“等我考上功名，我就會向父親提出來娶你過門。”

天長日久，李千金終於清醒地發現，原來她私定終身的裴少俊，是一個自私、涼薄而又滿口謊言的男人。

更加令人難以忍受的是愛情的幻滅。裴少俊對她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態度，宛如對待一個婢女。命她做打掃、洗衣、做飯、劈柴、挑水的粗活，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族小姐，雙手變得傷痕累累。

​​​作為官宦小姐的李千金，卻過著這樣有名無份躲躲藏藏的生活也不禁感慨:“過日月好疾也呵!”

但是，她已生下一兒一女，不忍心拋下孩子獨自逃走。

七年後，後院的秘密終於被公公裴尚書識破。

李千金自稱是裴少俊妻子，盛怒的裴尚書質問道：“這個女人一定是出身低賤的風塵女子，否則怎會不要名分？”

李千金為自己辯白：“我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出身名門。”

裴尚書鄙夷地說：“住嘴！像你這種和人私奔的淫婦，罪無可恕，我要送你去官府捱打受刑，少俊自甘墮落，也一併送官府受刑。”

懦弱的裴少俊一聽，頓時嚇得腿軟，向父親認錯求饒：“我是高官之子，怎麼能為個女人吃官司？我情願休了她！”

他是絕不可能為了個女人，搭上名利、聲譽、前途，更何況是自己輕賤的女人。

​​為了夢寐以求的愛情，李千金放棄了家庭的溫暖，父母的疼愛，貴族小姐的生活，大家閨秀的清白名譽等所有的一切，得到的確實始亂終棄的結局，男人的承諾果然不能當真！

裴少俊留下一雙兒女，便讓李千金淨身出戶。

孤身回到洛陽的李千金這才發現，可憐的父母掌上明珠獨女下落不明，他們在傷心與焦急中遺憾地離開了人世。

與裴少俊再次相逢，能否破鏡重圓

在洛陽靠父母留下的田宅度日，李千金對孩子日趨思念，這是她唯一的牽掛。

為君一日恩，誤妾百年身。

和裴少俊的相遇，她熱烈追求的愛情，竟成為李千金命運的枷鎖，悔不該當初輕易地以身相許，才落得棄婦的結局。

誰知道，裴少俊卻突然找上門來，不由分說就放下行李，要和李千金破鏡重圓，重做夫妻。

李千金怒火中燒，多年來的委屈化作一腔控訴：“你這是把我當成什麼了？豈是你揮之即來，呼之即去的人！”

​​裴少俊忙陪著笑臉，溫柔相勸：“我現在高中狀元當了官，我父親辭職回家養老，我終於可以兌現當初的諾言娶你進門了。”

裴少俊的花言巧語沒有打動李千金，她曾熱切地盼望著妻憑夫貴，狀元丈夫能夠騎著高頭大馬，風光地帶著自己和孩子回到洛陽李家。

可是，她已經看清了這場婚姻的真相，嘲諷道：“像我這樣女人，倘若當你的夫人，恐怕是辱沒了你裴家的祖宗，影響你裴少俊的前途。”

可更令她失望的是，裴少俊一如既往地懦弱：“父母之命，不敢不從。”

正當兩人無言以對之時，裴尚書和夫人牽羊擔酒，領著李千金的一兒一女前來道歉。

裴尚書卻反問道：“你怎麼不說自己是李世傑的女兒？我家少俊與世傑兄的千金有兒時婚約，何苦需要你私奔？是我的不是，應該早日讓你過門。”

​​李千金沉默不語，仍不肯隨公婆回家，假如是王千金、張千金和裴少俊有兒時婚約，裴少俊一定會遵父命同意迎娶過門，她對丈夫早已失望。

況且，她知道裴家看重的，是她的皇族之女的身份，雖父母雙亡，但是京城仍有親戚把控朝政，裴少俊初登仕途，將來一飛沖天還得仰仗李家勢力。

見母親不願隨爺爺奶奶回去，兩個孩子撲在母親身上，啼哭不止。

李千金對所謂的愛情早已看透，心腸如鐵，但孩子一哭，她頓時心疼得不得了，孩子怎麼能沒有母親呢？

為了孩子，李千金只得忍下屈辱，低頭同意：“罷了罷了，公公婆婆，請受我一拜。”

裴家歡天喜地，從此又是一家人。

寫在最後

這部與《西廂記》一樣，同為“四大愛情劇”之一的《牆頭馬上》，雖然都是才子佳人一見鍾情、私定終身的套路，實則是個“婚變”悲劇。

因為在故事的最後，裴少俊與李千金的破鏡重圓，並不是因為他對舊愛的不捨，而是他因高中狀元后，依“父母之命”，才去李家迎娶李家千金的。

不過，恰巧那位千金正是李千金，所以才有了他百般哀求對方回心轉意的一幕。

其實，當他出發求娶的那一刻，不過對方是誰家千金，也不管他心中有多麼不願，他也依然會迎娶對方。

​所以，裴少俊從開始與李千金相愛到最後的複合，他一直都是懦弱的。而李千金之所以原諒他，與他重新生活，更多的是因為不捨得兩個孩子。

李千金的故事，仍在當代繼續上演。喪偶式婚姻、家庭矛盾等，會磨滅一個女人對愛情的堅持和信心。可是，為了孩子，她們依然默默地忍耐著，不敢輕易離婚。

像裴少俊這樣的“父寶男”，現實生活依然可以找到蹤跡。他們有各種各樣的理由推卸責任，妻子的隱忍委屈換不來一個男人的責任擔當。

《牆上馬下》的愛情故事，在古代父權社會被視為大團圓喜劇，在現代則是婚姻的一面鏡子，照出了“戀愛腦”女人，為愛瘋狂、失去自我的愛情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