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烏克蘭推倒最後一座列寧像

2021年1月27日夜幕降臨後，烏克蘭的最後一座列寧像，被推倒了。

這座列寧像位於敖德薩州的舊特羅尼亞村，從烏克蘭首都基輔向南行670公里，便可以到達這裡。根據烏克蘭的人口普查資料，敖德薩州大多數人以俄語為其母語。在烏克蘭，除了常年在戰亂當中的烏東地區，南部的敖德薩也同樣缺乏向心力，早些年，甚至一度被人形容為“新俄羅斯願景”的一部分。而舊特羅尼亞村則是保加利亞人、摩爾多瓦人等少數民族的聚居地。

在列寧像被推到的第二天，當地公共組織Свитанок負責人瓦迪姆·波茲尼亞科夫在Facebook上最先公佈了這個訊息，他寫道，“列寧在烏克蘭領土上的最後一座紀念碑（除工廠和療養院等被佔用的封閉區域）已被推倒！”

從社交媒體上當地民眾釋出的圖片來看，這座列寧像約有兩層樓高，呈石灰色，列寧身著西裝、向遠方高舉右手。當這座列寧像倒下時，他仍高舉著右手，只不過方向由天際變成了大地。

烏克蘭的最後一座列寧像被推倒。圖片：社交網路

伊麗娜表示，“他們以為列寧像底座藏著通往歐洲的大路，但他們忘了國內糟糕的經濟。”

而就在舊特羅尼亞村列寧像被推倒的前一週，同樣在敖德薩地區，卡爾切瓦村另一座列寧像也逃不掉被拆除的命運，雕像被賣給了烏克蘭的雕塑博物館，近年來他們致力於收集列寧、斯大林和馬克思等有著蘇聯印記的紀念碑。

“2015年以來，烏克蘭已經拆除了2500餘座紀念碑，其中列寧像超過這個數字的一半以上。”烏克蘭國家記憶研究所主任弗拉基米爾·維亞特羅維奇表示。

列寧永存，列寧與你同在

多年來，法國作家塞巴斯蒂安·戈伯特和瑞士攝影師尼爾斯·阿克曼不斷在與烏克蘭拆除列寧像的速度賽跑，並將他們的發現彙集成一本書，名叫《尋找列寧》，數以百計烏克蘭列寧像的矗立和倒下的樣子彙集在這本書裡。

很容易引起人們注意的是，這本書引用的一句話“列寧永存，列寧與你同在！” 自1917年十月革命以來，列寧領導的布林什維克讓深陷泥潭的俄羅斯帝國，走出統治長達三個世紀的沙皇制度。此後，這句話就成為了人人知曉的一句口號。

不過，那時候，列寧的形象仍未變成偶像，轉變發生在1924年列寧逝世以後。

1924年，53歲的列寧因病去世。當時，90餘萬人出席了追悼大會。蘇聯人沉浸在哀悼和悲傷的氣氛中，並逐漸發酵出偶像崇拜的力量。

雖然列寧在世時，幾次下令限制斯大林的權力，但列寧去世後，他的繼任者斯大林選擇順應蘇聯民眾對列寧崇拜和懷念的情緒。斯大林在講話中越來越頻繁地使用“我們謹向您起誓，列寧同志”這樣的說法，帶著宗教式的口吻，就像東正教徒虔誠地親吻聖像。

列寧逐漸成為了蘇聯的政治偶像。這期間，列寧的畫像和雕塑被越來越多地打造和傳播著，從烏蘭巴托到波羅的海。有統計資料顯示，從列寧1924年逝世到1989年期間，有多達一億個列寧的雕像、畫作、工藝品被製作出來。

吉爾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凱克的列寧雕像。圖片：AFP

與此同時，幾乎在蘇聯國土上，每個城市、每個村莊都有一條街道以列寧的名字命名。他在烏里揚諾夫斯克的出生地甚至放棄了原有的名字，以列寧命名。

在長達數十年的蘇聯時期，列寧的雕像以勝利者的姿態俯視著城市廣場和公園。以他名字命名的城市、公園和街道庇廕著懷念他的蘇聯人。而這些全身像、半身像、放在桌上的小雕像形態各異，有握著書的、手背在身後的、戴著鴨舌帽的、手插在口袋裡的、坐著的、正步向前的、舉手朝向遠方的……它們也成為了蘇聯時期最明顯的視覺標誌之一。

以至於人們常說，在昔日蘇聯的每個村莊都有一座列寧紀念碑，而不是教堂。

隨著時間的推移，“列寧永存，列寧與你同在”這句話已經湮沒在歷史中，但列寧的形象卻以不同形式儲存了下來。這恐怕連列寧本人活著的時候，也沒有想到。

消失的列寧與孤獨的誕辰

蘇聯解體後，各個國家的列寧像有著不同的命運。在所有已經加入歐盟或者試圖加入歐盟的國家中，這些曾隨處可見的列寧像大多數已經消失不見。而在另一些國家，列寧像則帶著人們對蘇聯歷史或反思、或懷舊的心態，依舊佇立在城市和鄉間。

這其中，烏克蘭列寧像的命運尤為令人唏噓。

1991年蘇聯解體時，作為農業強國的烏克蘭，全境約有5500座列寧像。在基輔和哈爾科夫等重要城市，列寧像最好的物料是青銅或石材，在其他地方以水泥和樹脂居多。

而在烏克蘭最具象徵意義的列寧像坐落在首都基輔的舍甫琴科大街。2013年年末，烏克蘭爆發廣場革命，20萬烏克蘭人走上街頭抗議。憤怒的烏克蘭抗議者用繩索拉倒了這座列寧像，並用大錘輪番敲擊，碎片散落一地。整個過程警方未作任何干預，現場甚至還響起了烏克蘭國歌。

被廢棄的列寧雕像在倉庫裡。圖片：《尋找列寧》

廣場革命後，烏克蘭議會在2015年透過法案，要求清除與原蘇聯歷史有關的名稱和象徵符號，領袖肖像自然在清除之列。烏克蘭全國同時掀起推倒列寧像的浪潮。此外，許多鄉村、居民點、街道、區、城市，甚至州也重新被命名。但這其中，高爾基、普希金等蘇聯文化名人的雕像並未被波及。

“當烏克蘭努力建立自己的民族身份時，沒有什麼比讓列寧像在全國各地消失更有效的方式。”在烏克蘭尋找列寧像的法國作家塞巴斯蒂安·戈伯特說。

2016年，波蘭也透過並實施類似法律。在更大範圍內，從亞美尼亞、亞塞拜然、羅馬尼亞到中亞國家，再到蒙古，推倒列寧像幾乎成為了一種行為藝術。

昔日列寧雕像的鼻子。圖片：《尋找列寧》

2020年的4月22日，是列寧的150週年誕辰。相較於過去幾十年，這是一個孤獨的誕辰。安放列寧遺體的莫斯科紅場紀念堂，因新冠病毒疫情被關閉，否則這裡是最吸引遊客的地方。同樣，今年也沒有大型的慶祝活動。

有的黯然倒下，有的重新崛起

儘管如此，俄羅斯境內的列寧像並沒有被大規模拆除。

俄羅斯總統普京曾經表示，列寧和他的布林什維克在俄羅斯帝國之下埋藏了一顆原子彈，摧毀了歷史上的沙皇帝國。但現在仍有很多人與蘇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只要這種情況存在，就什麼都不會改變。

根據致力於研究列寧紀念碑的leninstatues網站，從1991年到2019年，俄羅斯境內，列寧的紀念碑數量僅減少了15％。截至2021年初，在俄羅斯全境，仍有約6000座列寧像。

此外，在前蘇聯衛星國的列寧像逐漸消失之時，一些列寧像卻令人意外地在其他國家悄然豎起。

2020年6月，共產主義在德國結束30年後，德國西部城市蓋爾森基揭幕了一座列寧雕像。

德國西部城市蓋爾森基樹立了一座列寧雕像。圖片：社交網路

德國馬克思列寧主義黨以合法的手段在該地區安放了一個2.15米高的列寧雕像。“這是列寧誕辰150週年到來之前取得的又一次偉大勝利。” 德國馬克思列寧主義黨主席費希特納表示。

此外，在2020年初，位於越南中部的Vinh市也樹立起了一座三米高的列寧像，儘管這座雕像是由俄羅斯的烏里揚諾夫斯克當局捐贈的，但依舊因專案成本過高引發了爭議。據瞭解，在列寧出生地烏里揚諾夫斯克同樣也豎立著胡志明的雕像。

而在蘇聯曾經的敵國美國，在去年發生非裔男子弗洛伊德被警察跪殺之後，全國掀起了推倒涉及種族主義的雕像運動。

當哥倫布、南方邦聯軍官查爾斯·林恩等人的雕像被推倒時，人們卻驚奇地發現，在紐約下東區，列寧的雕像仍然高高聳立，從諾福克大街178號的高處俯視著周圍的環境，並將手臂伸向美國資本主義的標誌：華爾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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