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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蝗蟲遮滿地面,地上一片黑暗。它們吃盡了地上一切的植物和冰雹過後所剩樹上的果子。埃及全地,無論是樹木,是田間的植物,連一點綠的也沒有留下。”

這是《聖經·出埃及記》中記載的一個片段。現在相似的現象正在非洲、中東甚至更遠的地方上演。

自2019年初起,愈演愈烈的蝗災已經侵襲了葉門、衣索比亞、索馬利亞、肯亞、沙烏地阿拉伯、坦尚尼亞、巴基斯坦等地,席捲了整個“非洲之角”(即非洲東北部的索馬利亞半島,包括吉布地、衣索比亞、厄利垂亞和索馬利亞等國)。

聯合國糧食與農業組織(FAO)蝗蟲防治高階官員基思·克雷斯曼(Keith Cressman)近日在公開場合露面時,除了警告在接下來幾個月裡,蝗蟲數量會激增至目前的400倍,以及呼籲國際各界積極捐款籌措7600萬美元救災之外,他言辭間對此次蝗災早期防治失敗的後悔,溢於言表:

“蝗災就像野火,當它還是小火苗的時候,你可以輕易將它撲滅;但是如果你沒有及時發現和消滅它,它就會瘋狂蔓延,直到蝗蟲將所有能吃的食物全部吃光。”

克雷斯曼並未打算掩飾自己語中深意:此次蝗蟲是天災,也是人禍。

非洲蝗災,何以至此?

移動的大型除草機

根據國際應用生物科學中心(CABI)的官網介紹,此次肆虐非洲的蝗蟲,學名是“Schistocerca gregaria”,通用名為“沙漠蝗蟲”,是常見的非洲蝗蟲物種。

這種蝗蟲耐高溫耐乾旱,在沒有水的條件下可以存活一個月,30攝氏度的環境溫度和豐富的植被,是沙漠蝗蟲的天堂。它們食量驚人,一平方公里的蝗群每天能吃掉3.5萬人的口糧。

蝗群每天可以乘風飛行超過100公里,覆蓋範圍從1-1000平方公里。它們形成遮天蔽日的巨大蝗蟲群,一旦在一個植被豐富的地方降落,蝗群就可以立即大量繁殖。

一片由上億隻蝗蟲組成的蝗群,在不斷遷徙不斷飛行的過程中,它們也在發生變化,身體會變成黃色和黑色,長出更強壯的肌肉,耐力和生命力變得更強。

而體色發生變化的時候,也意味著蝗蟲可能含有毒性了——它們可能沾染上了當地植物所特有的有毒生物鹼hyoscyamine,所以網上流傳的“吃蝗蟲”這一選項其實風險極高。

據肯亞媒體《民族日報》網站的資料,截至1月底,肯亞已經有超過一百萬公頃(約合10萬平方公里)的農田受災,大量牲畜被餓死。衣索比亞近17.5萬英畝(約合708.2平方公里)農田被毀壞。當地農民面臨著顆粒無收的境地,索馬利亞和葉門已經爆發了饑荒。

而糟糕的事情遠不止於此。

據糧農組織預測,未來幾個月內,仍然可能有大規模的降雨光臨非洲和亞洲。世界氣象組織的報告就顯示,由於全球變暖的緣故,“非洲之角”去年秋季是有記錄以來最潮溼的季節之一,甚至在2019年10月至12月還爆發了大規模洪水,在某些地區,降雨量是往年同期的5倍。

溼潤的夏季氣候和充沛的雨水會刺激植被瘋長,而茂密的植物會給蝗蟲提供新的食物,促進它們的新一輪繁殖。

“每一代蝗蟲的繁殖週期是三個月,每代蝗蟲數以上一代20倍的數量爆炸式增長。因此,到了今年夏天,蝗蟲的數量可能激增至現在的400倍,而原來的受災地區,例如葉門、肯亞、索馬利亞等地,也會迎來新一輪的大規模蝗災。”克雷斯曼警告道。

肯亞的村民正在試圖抵擋蟲群的襲擊 / 網路

預防有效,治理困難

對付沙漠蝗蟲,最有效的方法是早期消滅。稍微掉以輕心,讓蝗群態勢漸起,它們必成燎原之勢,後期再多的人工干預也只是亡羊補牢。

“唯一能從根本上防治蝗蟲的方法,是持續不間斷地監控它們,防止它們聚集在一起。” 肯亞昆蟲學會主席Muo Kasin告訴《民族日報》,“一旦蝗災形成,就會像瘟疫一樣,根本無法控制。”

大多數非洲國家都有比較成熟的體系化防治蝗蟲經驗。即便是在相當貧窮的國家,例如非洲西部的茅利塔尼亞,都有抗蝗蟲中心。該國每年都會派遣十餘個考察隊,實地考察蝗蟲是否有早期群居的跡象,一旦發現,迅速剿滅。

2016年,在聯合國減災辦公室(UNDRR)開設的名為“預防網路”(Prevention Web)網站上,克雷斯曼曾詳細闡述過蝗蟲早期預防的系統性方法。

一個半世紀以來,針對沙漠蝗蟲的全球預警和防控系統已經日趨完善。大約有十二個處於核心受災區域的國家,在其政府內部建立了專門的國家級蝗蟲防治中心,其中包括訓練有素的專業測繪和控制小組,他們可以駕駛機動車輛在沙漠中尋找和防治病蟲害,再富裕一些的國家還可以配備專門的巡邏飛機、科學家和工程師。

糧農組織的工作人員手中的一隻蝗蟲 / 網路

另外,一些非洲國家還成立了類似於中南非國際蝗蟲控制機構(IRLCO-CSA)的組織,這個成立時長達17年的組織,具有相當豐富的防治蝗蟲經驗。基於組織的成功先例,東非沙漠蝗蟲控制組織(DLCO-CSA)和非洲移民國際控制組織(OICMA)也相繼成立。

“在理想的情況下,我們可以提前一個月預知到蝗蟲會大量出現的地方,並通知當地政府,讓專業人員在該地嚴陣以待,一旦發現,即刻捕殺。”克雷斯曼介紹道。

但事實證明,他錯了。

是天災,也是人禍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當聯合國回顧並梳理蝗災爆發起源和發展線路時,諸多人禍的痕跡一一浮出水面,讓此次蝗災演變成為一個莫比烏斯環。

內羅畢大學昆蟲科學系主任喬治·奧蒂諾博士(George Otieno)表示,早在2018年5月至10月期間,來自印度洋的兩個氣旋深入到了阿拉伯地區南部,並荒無人煙的魯卜哈利沙漠上空下了多場大暴雨,豐沛的雨水和炎熱的環境不僅讓綠植瘋長,也讓蝗蟲悄悄繁殖,漸成蓬勃之勢。

魯卜哈利沙漠因為太過荒涼,又名為“空曠的四分之一”(Empty Quarter),是世界上最大的沙漠之一,覆蓋了整個沙烏地阿拉伯南部地區和大部分的阿曼、阿聯酋和葉門領土,面積約65萬平方公里。

魯卜哈利沙漠 / 網路

“我們的監控網路不可能深入那裡,沒人知道個地方發生了什麼事情。”克雷斯曼無奈地說,“從2018年5月開始,至少有9個月時間,對蝗蟲來說都是黃金繁殖期,而蝗蟲每一代的繁殖週期只有3個月。”這意味著,2019年到來之前,魯卜哈利沙漠地區的蝗蟲可能已經繁殖了三代。

緊接著2018年底2019年初,該沙漠進入乾旱期,蝗蟲們將此地植物啃食殆盡,開始考慮遷徙出去覓食。而直到2018年底在阿曼南部發現了蝗蟲的蹤跡,聯合國才覺察到了此次災害的訊號,拉響了蝗災警報。

“一支蝗蟲向北移動,穿過沙烏地阿拉伯、伊朗,現在到達了巴基斯坦境內;另一支則向南,首先進入葉門,然後席捲衣索比亞、索馬利亞和肯亞。”克雷斯曼介紹道。

然而,蝗蟲監控網路的遺漏,到了葉門這裡,被演化成了一場災難:除了蝗蟲在飛行途中不斷繁殖,數量成倍增長之外,作為核心發源地區的葉門,因為長年的戰爭,根本沒有專業的防治人員進行滅蟲工作。

葉門內戰從2015年持續至今,交戰雙方分別是葉門政府和“胡塞運動”組織。為了打擊“胡塞運動”,多國在葉門境內設定禁飛區,並封鎖了所有出海港口。

這致使本就貧窮飢餓的葉門人境況更是雪上加霜,國內物資匱乏,1400萬葉門人處於饑荒的邊緣。

2015年起持續至今的內戰已經造成葉門嚴峻的人道主義危機 / 網路

國內常年生靈塗炭,餓殍遍野,激戰正酣的兩方軍隊都無意去解決,更無暇組織專人去滅蟲,或特意為滅蟲而停火了。

“我們面臨著巨大的障礙。”葉門沙漠蝗蟲防治中心主任阿德爾·謝巴尼說,“蝗蟲防治工作者面臨的主要問題是某些地區的安全,我們現在無法進入蝗蟲肆虐的地區,那裡正在打仗。”

葉門農場主朱尼德·賽義德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家農場裡的蝗蟲從若蟲(不完全變態昆蟲的幼蟲)長成成蟲的。

“我發現蝗蟲還是無翅的若蟲,在農田裡蠕動時,我就已經打電話給農業官員和哈德拉默省的副省長請求支援,沒人理我。”賽義德說道。

等蝗蟲長成有翅膀的成蟲時,無助的當地村民們只好用傳統方法驅蟲:包括揮舞著雙手大喊大叫,企圖嚇走蝗蟲,或者燃燒乾草產生煙霧驅蟲。但這些方法無一有效。

等到鄰市的農業部官員趕到殺蟲時,已經是一個月之後了。蝗群已經毀掉了當地一半的農作物,農民們損失了約幾百萬里亞爾(1葉門里亞爾約合人民幣0.028元)。

“如果他們來得早,他們本來可以拯救糧食的。”賽義德痛惜不已,“這些工作人員有配備專業的殺蟲裝置,可以迅速殺死蝗蟲。”

而賽義德的遭遇,也只是無數葉門人的縮影。葉門農業部官員表示,內戰破壞了該國曾經有效的蝗災應對系統,並影響了監測和控制害蟲的資金。除非有外部人員可以提供資金支援,否則政府只能忽略這些農民的殺蟲訴求。

亞丁蝗蟲控制中心副經理薩利赫·哈洛裡(Saleh Al Harouri)透露,自己所在的控制中心正努力處理沿亞丁西部的巴卜·曼德布和東邊的阿比揚之間的南部海岸線的蝗蟲。

被蝗災困擾的葉門首都薩那 / 網路

“但是我的辦公室根本沒有錢去處理蟲害,我連出去巡查開的車都是租的。”哈洛裡說道,“如果是在戰前,葉門的蝗蟲控制辦事處有100輛汽車和一支龐大的團隊,可以在幾天之內到達災區。”

哈洛裡表示,往年,亞丁蝗蟲控制中心每年都要花費大約1億葉門里亞爾(約合人民幣280萬元)來監視和預防葉門的蝗蟲,但是現在,他們的預算為零。

所以,哈洛裡只能等待糧農組織將應急資金籌措到位,才能派遣專業的工作人員前往災區滅蟲。

葉門在防控蝗災方面的全面崩盤,後果日前已經顯現出來:比如,葉門重要的糧食產區提哈瑪平原的農作物本來長勢良好,蝗災一來,該平原的糧食產量近乎腰斬。目前,蝗災已經覆蓋了葉門的中部和東部。

提哈瑪平原 / 網路

可能是個持久戰

現在,應對蝗災的工作已從“防”步入了“治”的階段,但與此對應的高昂成本,卻遠不如預防階段的價廉高效了。

現階段最有效的滅蟲方法,是向地面和空中噴灑殺蟲劑。由於蝗蟲飛行高度高,還需要配備噴灑農藥的飛機、飛行員,以及相對應的科學家、工程師和地面機動車輛。噴灑農藥的專業人員也必須受過訓練,因為劇毒的農藥很可能對人體造成危害。

滿足上述條件,至少需要大筆救災資金、先進的裝置和具備資質的專業人員,這對於一些相對先進的非洲國家而言尚可週旋,但一些人民衣不蔽體、國內餓殍遍野的貧窮國家,做到這些實在太過困難,更無須說還需要政府的高效指揮和部署。

東非政府間發展組織氣候預測和應用中心的衛星資訊研究員肯尼思·姆萬基(Kenneth Mwangi)已經點名了肯亞政府的行動遲緩和不專業的滅蟲行動。

姆萬基指出,蝗災侵入時,肯亞政府並沒有及時應對,且在滅蟲時,選用了價格偏低、效果不好的殺蟲劑。

目前,肯亞政府已經換用了效果更好的昂貴殺蟲藥物。

工作人員正在使用生物殺蟲劑做預防工作 / FAO

烏干達是蝗群下一步即將侵入的目標,但烏干達主流媒體《新聞視野》刊文表示,當年,該國當年之所以會退出中南非國際蝗蟲控制機構,就是因為拿不出錢交會費,至今仍然沒有結清。該媒體擔憂,高昂的殺蟲資金會讓烏干達政府捉襟見肘。

而在蝗蟲尚未入侵的迦納,該國政府準備選用抵抗秋季粘蟲的藥劑來殺蟲,此舉遭到了迦納昆蟲學會主席邁克爾·奧薩伊的批評:“殺秋季粘蟲的殺蟲劑對蝗蟲根本沒有用。”他呼籲政府,應該進口更昂貴更有效的藥物進行殺蟲。

奧薩伊同時也強調,與防蟲只需要地面機動車輛不同,配備飛機是殺蟲的必要條件:“蝗災一旦爆發,地面噴灑甚至無濟於事。蝗群佔地面積可能多達10個足球場那麼大,必須使用飛機進行空中噴灑。”

憂心忡忡的克雷斯曼直接言明,蝗蟲爆發的規模大不大已經不是一個國家消滅蝗災的決定性因素,而是目前該國的經濟規模和農業生產力,是否能承受如此棘手的災害,並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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