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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勸業場,對於天津人而言,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所商業建築,由法國人慕樂設計,於民國十七年,即公元1928年建成,在當時屬於天津衛最高的建築,市民趨之若鶩,坐著電車逛勸業場在當時成為時尚。有段單口相聲名叫《白宗巍墜樓》,相聲之中描述白宗巍被褚玉璞的哥哥褚玉鳳欺負至走投無路繼而在勸業場跳樓自殺,而事實上白宗巍墜樓的地點並非勸業場,而是“百樂門”,也就是中原公司。勸業場屬於法租界建築,而中原公司屬於日租界建築,當時最為繁華的租界當屬日租界,其次是法租界,諸多租界之中,最不入流的是俄租界,當時的津門百姓管俄國租界的洋人蔑稱為“窮毛子”。

閒言少敘,書歸正文。自打勸業場建成之後,風雨不斷,曾在民國十八年,發生過勸業場搶劫案,最終還是由日本人控制的“白帽衙門”破獲了此案。轉年,也就是民國十九年,即公元1930年,勸業場又發生了一宗“拆白黨騙取珠寶案”,說來頗值得玩味,由此可見拆白黨的騙術之高實在令人防不勝防。

話說1930年11月12日,位於勸業場二樓的隆昌祥珠寶號剛開門不久,經理李茂生正在擦抹玻璃櫃臺的時候,一個身穿白色西裝,腳穿白色皮鞋,身材略胖,油頭粉面的年輕人大搖大擺地進到店中。一瞧此人穿著體面,舉止瀟灑,氣度非凡,李茂生認定這個年輕人乃是一個富貴子弟,急忙躬身相迎。

請客人落座之後,李茂生馬上沏茶遞煙,那個客人端茶就喝,點菸就抽,翹著二郎腿,一副高高在上的派頭,越發讓李茂生認定此人是“財神爺”。

李茂生點頭哈腰地奉承了一番,接著問貴客可有什麼吩咐?年輕人操著南方口音很是輕鬆地說,姨母即將大壽,要挑些上品的首飾送給姨母和表姐表妹,聽聞隆昌祥的打造金器的手藝不錯,於是就來瞧瞧。

李茂生馬上說,咱家是老字號,早在前清的那會兒,就在針市街是響噹噹的金店,客人來隆昌祥算是來對了地兒。接著,李茂生躬身將貴客迎到玻璃櫃臺前,請貴客上眼,瞧著那樣中意,他替東家做主,給貴客一個滿意的價格。

貴客細細挑選,最後相中了七件。李茂生一見貴客大手筆,趕緊給貴客打包,並且假模假式地主動為貴客讓價。

誰知打好了包,貴客卻擺手說不急,又說:“我是個粗人,那懂得這些女人喜愛的東西,挑這七件只不過覺著樣子還過得去。我的姨夫乃是大門大戶,萬一我送過去的禮品姨母看不上,反倒讓我臉上無光。這樣吧,你找人把首飾送到我家,讓我夫人過目,如果夫人點頭,我也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送貨上門,也不是什麼不可以的事情,經常有闊太太相中首飾之後,會吩咐珠寶號的夥計將首飾送到府上之後再結賬。李茂生一心想要留住這位闊爺,因此不敢怠慢,問什麼時候送過去最為方便?

貴客說,明天就是姨母的大壽,今天就要將首飾選定了才行,不如現在就跟他回家,倘若夫人過目後覺著滿意,就讓夥計把錢捎回來。

李茂生隨即喊過一個名叫何寶文的小夥計兒,讓何寶文抱著裝著珠寶金器的匣子跟隨貴客走一趟。臨將貴客送出門之前,李茂山還刻意詢問貴客,要不要叫輛人力車。貴客擺擺手說自己住的地方離著很近,步行就可以。既然住得很近,李茂山就更為放心了。

就這麼著,這位貴客步行帶著何寶文來至位於日租界松島街(今哈密道)的一棟二層小磚樓的門前,推門就進。接著將何寶文帶到二樓,讓何寶文稍坐片刻,他到隔壁將跟人打牌的夫人喊過來,說完便下樓去了。

何寶文獨坐二樓,耐心地等待著,可是等了好一會兒,仍不見動靜,不免有些擔心起來,左右環視,發現屋中的擺設並不講究,傢俱掉漆脫皮顯得格外陳舊,不太像有錢闊爺居住的房屋。何寶文心生疑惑,慌忙跑下樓,只見有個中年婦女在門口縫補衣裳,看這位中年婦女的衣著打扮很是一般,絕非闊太太的裝扮,於是何寶文就問眼前這個中年婦女,帶自己過來的那位先生去哪兒了?

哪知中年婦女卻說,這所房子是她的不假,但二樓租給了一個外來的年輕人。何寶文又問中年婦女,這位年輕人有沒有太太?中年婦女搖頭說只見過那個年輕人自己出入,沒見過他有家眷。何寶文又問租住她家房子的年輕人姓什麼,叫什麼,做什麼職業的,是不是有個姨母要辦大壽?中年婦女沒好氣地對何寶文說,自己只管把房子租了出去,至於那人是幹什麼的,她沒心思管,就算知道,也不能隨便跟外人說租客的情況。

何寶文這時候才意識到事情不妙,慌忙跑上二樓,抱起擺放在圓桌上的匣子衝下樓去直奔店鋪。

回到店鋪,何寶文趕緊將匣子交給李茂生,接著說明情況。李茂生嚇得滿頭是汗,好在何寶文機警,這才沒能中了拆白黨的圈套。

哪料想就在開啟匣子的那一刻,李茂山傻眼了。匣子是本店的匣子不假,但裡面的金器已經變成了幾塊錫片。何寶文嚇得臉色蒼白,明明匣子的鎖沒有開啟過,怎麼金器會變成錫器呢?

李茂生踹了何寶文幾腳,要他說出究竟怎麼回事,要是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便認定他跟那個假扮闊少的拆白黨是一夥的,就要報警抓他。

何寶文還不滿二十歲,託了關係才謀到在珠寶號當學徒的差事,如今丟了差事是小,吃官司是大。他苦苦思索,不知道究竟哪個環節出了錯,出門的時候,他將裝著珠寶金器的匣子一直抱在懷中,到了二樓他的視線也沒有離開過匣子,難道是下樓跟那個中年婦女對話的時候,匣子裡的金器被人調包了?可是匣子上掛著鎖頭,而鑰匙在他的手中。再說,上二樓只有一個樓梯,他站在樓梯口跟那個中年婦女對話,並沒有發現有人上樓,怎麼就有人把匣子裡面的金器調包了呢?

苦苦思索,不得其解。李茂生認為事關重大,立即打電話給東家。東家來了之後,並沒有慌張,也沒有對李茂生和何寶文破口大罵,而是很平靜地問了一番話後,要李茂生打電話給軍警處。

軍警趕到後,照例詢問了一番。接著由何寶文帶路到了位於日租界松島街那棟二層小磚樓,推門進入,樓上樓下,空無一人。找來住在隔壁的鄰居詢問,鄰居說這棟小樓的戶主是一位人稱馬二爺的老人家,小樓常年出租,換了好幾任租客。最近住進一個大約四十五六歲的中年婦女和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中年婦女是天津本地口音,而那個年輕人卻是南方口音,至於兩人的關係,就沒人知道了。

到這時候,何寶文才知道,原來假扮闊少的年輕人和那個中年婦女是一夥的。

長話短說,一天之後,巡警在老龍頭火車站抓獲一男一女,經過李茂生和何寶文辨認,就是那兩個騙子。經由審問得知,男的名叫李傑,原籍福州,常年混跡上海灘,早先跟一夥上海灘的拆白黨專幹“放白鴿”的勾當,後來他去了南京,一個人“耍單兒”。在南京期間,他認識了四十四歲的秦劉氏,兩人儘管差著歲數,但臭味相投,於是勾搭連環,在南京做了幾筆“買賣”之後,李傑跟隨秦劉氏來到天津。秦劉氏是天津西沽人,由於欠了“印子錢”償還不上,而遠走他鄉,到南京投親。誰料在南京沒能找到親戚,為求生計只好東騙西騙,一來二去就跟在南京單幹的李傑勾搭到了一塊兒。

兩人來到天津後,秦劉氏租下日租界松島街的這棟小磚樓,而後開始“踩盤子”,最終和李傑定下詐騙隆昌祥珠寶號的計劃。

那麼,兩人又是怎樣將匣子裡面的金器掉包的麼?其實很簡單。他們先故意拖延時間讓何寶文等得著急,人在著急的情況下,腦子就會變得不清晰,何寶文下樓去找李傑,沒有見到李傑,只見到秦劉氏,秦劉氏負責拖住何寶文,而李傑則透過提前準備好的梯子,從後窗爬進屋中,透過極為巧妙的開鎖神技輕輕鬆鬆地開啟匣子,用幾塊錫片片調換了珠寶金器,而後順後窗逃走。等到何寶文急火火地上樓把匣子抱走之後,秦劉氏趕緊去提前定下的碰頭地點找到李傑,接著買好車票準備前往北平。

可兩人沒有想到,隆昌祥珠寶號的東家勢力太大,早就讓人跟幾個車站、碼頭的巡警打了招呼,秦劉氏和李傑在月臺上被巡警發現,帶到警署經由李茂生和何寶文辨認,兩人只能實話實話。

至此,勸業場珠寶被騙案告破。由此可見,騙子的套路是一環套著一環,讓人防不勝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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