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年間,太平府當塗縣有位富甲一方的劉員外,家中世代經營著一座“劉記典當行”,日日低進高出、盤剝經營,卻也積攢下了偌大的家業。
雖然常有人罵開典當的黑心,但封建社會里百姓度日艱難,還真離不開這個救急、週轉的行當。
這劉員外年輕的時候,便心眼活泛、頭腦靈光,天生做生意的好基因,協助父親將典當行經營得風生水起、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條。
嘉靖十二年(1533年)冬季的一天,劉員外的老父一病不起,拋下偌大的家業與妻子兒女,駕鶴西遊前往極樂世界去了。
自此後,劉員外便成了真正的當家主事人,“劉記典當行”在他努力經營之下,效益越來越好,規模也越來越大,最後便在這當塗縣境周圍,赫赫揚揚開了十多家典當分號,可謂生意興隆、日進斗金。
這劉員外雖然家大業大、諸事順遂,卻唯獨在一件大事兒上添堵。那就是數年間,自己迎娶的四位如花似玉夫人,接二連三給他生的全是千金小姐,竟然一位公子哥也沒誕下。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膝下無子,始終是劉員外的一塊兒心病,多少年來四處求菩薩、討藥方,外加迎娶兩位新夫人,無非是廣種薄收,希冀早日誕下兒子之舉。
怎奈,幾房姨太太雖然雨露均霑,肚子卻一個比一個不爭氣。最終,還是老夫老妻給力,正妻李氏為劉員外誕下了一個男嬰。
看到兒子降生,劉員外激動得哭天搶地、涕淚橫流,一面命人殺豬宰羊到菩薩廟還願,一面連擺三日水陸宴席,大宴親朋故舊。
從此後,劉員外夫婦二人溺愛異常,將兒子劉龍視若珍寶,簡直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劉家攢下的萬貫家財,自然是任由劉龍揮霍。
轉眼十餘年過去了,劉員外眼看著兒子長大成人,雖然劉龍功不成名不就,倒也出落得倜儻風流,舉止言行也都遮掩得過去。劉員外心想:自家的萬貫資財,將來還不都是兒子獨享,沒有功名富貴也罷,倒了落得閒雲野鶴、逍遙自在。
這樣一自我開解,劉員外便淡化了望子成龍的心,開始琢磨著為兒子挑選一個好媳婦,自己也好早日含飴弄孫、頤養天年。
當塗首富為子擇媳,媒婆還不踏破了劉家的門檻兒?最終,劉員外千挑萬選,為兒子訂下了良緣美眷。這兒媳王氏,乃是安慶府懷寧縣縣丞王懷安的掌上明珠,幼讀詩書,巧於針織刺繡,更兼膚白貌美、明眸皓齒、嬌豔如花。
劉龍、王氏成婚之日,劉員外家大筵賓客,當塗縣城裡的官員、富豪、鄉紳前來賀喜,真可謂是高朋滿座、勝友如雲。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劉龍、王氏新婚第三天,晚上親友剛剛散盡,劉家僕人王子善,竟將新郎、新娘劫持於新房之內。
原來,這王子善乃是劉員外半年前出行時,為山賊劫掠時拔刀相助之人。當時,劉員外正在友人陪伴下,遊覽當塗縣大青山的風光景緻,不意路邊跳出三個蒙面大漢,非要劫掠財物不可。
劉員外哪見過這般陣勢?與友人俱是魂飛天外,心驚膽寒,卻又腿肚子轉筋,一步也動彈不得。正在危機時刻,這王子善挺身而出,將三個蒙面劫匪打得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劉員外死裡逃生,對王子善自是千恩萬謝,感激不盡。一番交談之後,劉員外見王子善行走江湖、四海為家,便收留他當了個看家護院的僕人。而劉龍恰與王子善最談得來,於是便把王子善留在身邊,當了自己的貼身僕人。
諸位看官,這劉氏父子可謂是雙雙瞎了眼睛!王子善哪裡是什麼拔刀相助之人?他原本就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獨來獨往的悍匪!
劉員外遇險之時,王子善原本與蒙面劫匪有仇,本想將三人置於死地,再搶了他們的生意,哪知道劉員外卻誤將他當成了救命恩人,還想邀他到劉府落腳兒,因此王子善忍而不發,心想暫時躲進劉府棲身也好,將來順手牽羊再發一筆橫財。
然而,劉龍成婚之日,王子善在旁偷眼觀看新娘子,只見王氏體態風流、美豔無雙,不禁邪火攻心,動了歹毒念頭。這王子善原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悍匪,一旦動了霸佔之心,便說幹就幹,再無瞻前顧後的念頭。
是以,劉府親友散盡,劉龍、王氏回到樓內之時,王子善便突然闖入房中,將劉龍捆綁於樓柱之上,另用一根繩索將新娘子綁在床上。
王子善頓時獸性大發,便上床來侮辱王氏。這王氏求死不得、欲拒不能,厲聲嚎哭於樓上,王龍在旁也是連連哀告求饒,哭喊連天。
樓上哭喊之聲,驚動了劉府上下,劉員外與夫人都跑來檢視。當得知王子善劫持了劉龍與王氏,且兒媳王氏更是危在旦夕,便打算讓家人破門救人。
王子善早料到有此一招,搬來桌椅堵好門窗之後,便在門裡向劉員外厲聲吼道:“老子今後就吃住在這裡,我若逃走不算好漢,但你們若敢破門,第一個就殺死劉龍,你們不妨試試看!”
這劉員外和夫人最疼兒子,哪敢用兒子的性命冒險,因此便喝令家人退後,千萬不得造次。此時,屋內新娘子的哭喊求救聲越來越淒厲,但劉員外和夫人唯有嘆息跺腳,卻終是不為所動,家人們也都不敢上前施救。
這王子善倒也是個光棍,劫持一對兒新人,霸佔了新娘子,數日之間卻並不逃走,他倒是催促劉員外按時送菜送飯,自己與劉龍、王氏便在樓上居住了下來。
由於劉龍、王氏的婚房,乃是劉員外在府側新建的一座獨樓,周圍也沒有建築物可供依附攀爬,因此極難偷偷靠近,一有風吹草動,王子善必然事先察覺,因此始終沒有突襲解救辦法。
轉眼之間,這王子善劫持著劉龍、王氏,在孤樓之上竟然度過了兩年多的時光。王子善整日吃香喝辣,為所欲為。劉龍已然麻木不仁,王氏更是心如死灰,這樓房變成了人間地獄一般。
兩年多時間裡,劉員外也曾設法施救,更求救於官府衙門,但縣官昏聵,不喜理事,衙役們更是聲言:抓人可以,要保你兒子不受傷害卻難。
劉員外早已將兒媳生死拋諸腦後,唯獨擔心的是自己的心肝寶貝兒子。因此,一聽可能傷害到劉龍,便不敢請衙役抓捕,因此又遷延了下來。
話說這一日,新知縣施靜波走馬上任。劉員外早就聽說新來的縣令頗有政聲、才幹,便走上街頭,攔住縣令馬頭遞上一紙訴狀,哭訴自家悲慘遭遇,懇求父母官為自己做主。
這施縣令看罷訴狀,頓時勃然大怒,將訴狀一把摔到劉員外臉上,怒喝道:“這案子已歷數年,上屆縣令也無法,你何來專尋我晦氣?”“你既捨不得你的兒子,我又焉有別的辦法?”
施縣令說罷打道回府,這劉員外徹底絕望,回到府上更是痛哭不止。那王子善在孤樓之上,聽到劉員外哭天搶地言說新知縣不理舊案,更是洋洋得意起來。
話說數日之後,一天深夜,劉府東側突然火光沖天,接著便是劉府上下奔跑、呼喊救命之聲。王子善站在窗前偷眼觀瞧,只見樓下來了三五十個持刀強盜,在劉府裡面搬運、搶奪財物。
忽然,一個領頭強盜手指孤樓說道,此處還有二樓,必定藏著金銀珠寶,大家趕緊上去搜尋,一併搬走了吧。說著,眾強盜一擁而上,王子善情知人質派不上用場,便準備向領頭強盜亮明身份,估計他們也不會為難自己。
哪知道,這些強盜破門而入,沒等王子善亮明身份,便一擁而上將其死死擒獲。
原來,這些強盜都是縣衙捕快所扮。那日,劉員外街頭遞訴狀,施縣令恐怕走漏訊息,因此大聲訓斥,故作不理舊案之狀。施縣令回到縣衙,便想出了這一出其不意的施救之法。
最終,王子善罪有應得,被判凌遲處死。劉龍經此折磨,精神失常,如同傻子一般;而王氏遁入空門,倒也算是最好的解脫。
可嘆劉員外精明一世,最終還是大敗虧空收場。兒媳受辱之時不救,這一罪孽倒不知他幾世才救贖得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