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紙和紙巾的製作原料與口罩相同，馬上就會缺貨。”

上週，日本網路上突然冒出了一則這樣的訊息。訊息傳開後，人們迅速奔向各大超市和藥妝店，廁所手紙和紙巾遭到瘋搶，貨架被很快清空。一時間，日本出現了“廁紙難求”的窘況。

雖然這則訊息後來被官方闢謠，但是囤貨者們的腳步並沒有因此停止——就在很多人為終於搶到了廁紙而開心的時候，大家驚奇地發現，超市的大米貨架，又被人清空了。

空空如也的大米貨架 / 網路

日本近期疫情的發展，出乎多數國民的意外。起初，當新冠疫情在中國國內肆虐傳播時，相信沒有幾個日本人會想到，病毒居然會在自己的國家，如此大範圍地擴散。

截至3月2日晚9點，除去“鑽石公主號”上感染者712人和從包機回國的感染者15人外，日本國內己經確診感染者258人，覆蓋了全日本47個都道府縣（相當於中國的省級）中的25個。其中，北海道和東京都皆出現了一定規模的聚集性感染。

日本，正在陷入苦戰。

“水際對策”的失效

最初，由於境內確診人數較少，再加上當時日本對新冠病毒還非常陌生，日本政府只是採取了“水際對策”，說通俗一點，就是盡全力把控外國人入關，通過測體溫、自主申報等方法，儘可能地阻斷新冠病毒進入日本，爭取在不影響國內經濟發展的同時，還可以保護國民的健康安全。

雖然有部分日本網友在網上呼籲向美國學習，希望可以禁止所有中國人進入日本。但日本政府只禁止了14天內在湖北省逗留或者持有湖北省簽發護照的外國人入境，隨後，這一限制進一步延伸到了浙江省具備同樣條件的人員。

東京羽田機場內的防疫告示牌 / 網路

一方面，這是對世界衛生組織“避免不必要旅行禁令”建議的貫徹；另一方面，這樣做或許也是出於經濟考量——如果全面禁掉中國遊客，將對日本經濟的打擊過大，最終導致很多日本企業和店家無法承受。

但後面發生的事情說明，“水際對策”並沒有遏制住境內疫情的發展。1月底開始，日本境內的疫情逐漸露出複雜的面目，防控工作的難度也隨之驟升。

1月28日，日本境內出現明確的人傳人案例。先是一名曾接待過武漢遊客的的巴士司機確診新冠肺炎。3天后，另外一名與司機共事的導遊也不幸罹病，而這名導遊的感染路徑更加值得警惕——她既沒去過武漢，也沒接觸過武漢人，唯一可能被感染的機會出現在與司機的接觸中。而這一點說明，日本境內已經出現了第三代人傳人病例。

2月中旬，就在“鑽石公主號”郵輪大規模聚集感染事件讓日本政府忙得有點焦頭爛額之時，日本國內開始出現無法明確追溯傳染路徑的感染者。從東京都計程車司機到和歌山縣醫生，這些確診病例身上已經找不到“境外輸入”的影子；對此，厚生勞動大臣加藤勝信坦言，日本境內的社群傳播正在加重。

厚生勞動大臣加藤勝信在此次疫情中的應對手段飽受爭議 / 網路

也正是從2月中旬開始，日本防疫策略開始從“水際對策”轉向內防“社群傳播”。一些大型公共活動，諸如德仁天皇的生日朝賀，以及東京馬拉松的福斯比賽相繼宣佈取消；政府專家會議也宣佈了明確的接診標準；厚勞省也開始向公眾呼籲，出現發燒感冒等症狀最好不要上班上學，而應在家隔離。

確診難題

在這樣的背景下，日本社交網路上出現了很多疑似患者的求助資訊，很多日本人開始批判日本政府“掩耳盜鈴”，採取“不檢測病毒，確診人數就不會增加”的消極對應。而與此同時，日本政府還在不斷呼籲和強調輕症患者請在家靜養休息，醫療機構還是要以治療重症患者為主。

一名於2月13日確診的千葉縣男性上班族的經歷或許能說明這一情況。早在2月2日，這名男子就開始發燒，但因為“派遣員工”的身份不敢向公司請假。出現症狀後的一段時間，這名男子依然搭電車上下班。

2月17日至26日，日本除北海道外各個地方進行過病毒檢測的人數 / NHK

隨著症狀變得不斷嚴重，這名男子終於挨不住選擇去醫院就診。但來到醫院後，醫生並不情願接診。根據男子在網路論壇上的發言，醫生給出原因是沒有特效藥，且承認確診個案會比較麻煩。最終在男子的堅持下，醫院才決定對男子進行檢測。

其實，這也確實是日本政府的無奈之舉。除了檢測能力受限之外，日本的傳染病床位也是少得可憐。據日本媒體報道，目前全日本有410個指定醫療機構，病床數僅1871張，醫護人員也嚴重不足。一旦大量疑似症狀病人湧入醫院，那日本有限的醫療資源就會被嚴重擠兌，造成醫療系統的癱瘓，進而引發更大的恐慌。好在安倍內閣已經做了承諾，正在盡全力改善這一狀況，儘可能地滿足日本國民的病毒檢測需求。

拉響警鐘的北海道

雖然感染人數的增長，確實給日本人帶來了幾分緊張感，但是整體上，日本人還保持著“平和ボケ”的狀態，在日語中，這個詞常用於形容日本戰後奉行和平主義，國民長期生活在安逸的大環境中，面對國際事務危機感嚴重不足的情況。

同樣地，無論是日本媒體在前期偏樂觀的宣傳，還是日本政府的偏保守對應，都讓日本民眾在一段時間內並沒有特別重視這個新冠病毒。街上戴口罩的人並沒有那麼多，該聚會的還是在聚會，大部分人的生活跟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

但北海道感染者的驟增，一下改變了整個日本對新冠肺炎疫情的態度。

二月中旬，北海道“札幌冰雪節”中疑似出現了聚集性感染，道內連續幾日出現了單日病例增長10例左右的現象。截至3月2日，北海道新型肺炎確診數已達77人，是全日本感染者最多的地區。

對此，北海道政府開始行動起來。2月26日，北海道知事鈴木直道宣佈，北海道道內所有中小學校開始臨時停課，並直言“所有後果，都將由我本人負責”。

北海道知事鈴木之所以能做出這樣的決斷，相信與他曾經的工作經歷和基層歷練有很大的關係。他曾在東京衛生局任職，後來被派遣到北海道夕張市工作；之後他毅然辭掉公務員，競選了夕張市市長併成功當選，成為政治家。去年，鈴木又成功當選北海道知事，成為全日本現任最年輕的地方一把手。

包括這次北海道確診患者之所以能如此快速增長，其中一個原因也與病毒檢查及時有關。與日本其他地區不同，北海道的病毒檢測標準並沒有設定得非常高，基本上只要滿足發燒幾天的症狀就會給患者安排進行病毒檢測。而排除各種阻力，在努力推行這件事的，據日本各方面報道推測，也是北海道知事鈴木。

北海道知事鈴木在面對疫情時表現出的一系列的果敢和擔當，簡直就是當今日本政治圈的一股清流，特別是與其他日本政客近期的表現一對比，更是高下立判，一改“互相扯皮、閃爍其詞和推卸責任”的“歪風”，受到了日本網民的盛讚，大家稱讚鈴木知事不僅顏值高，還有責任感，甚至還有日本網友稱希望他可以競選日本首相。

繼北海道成為全日本第一個停課的地區後，鈴木知事在上週五又宣佈北海道將進入為期三週的“緊急事態”狀態，呼籲大家在週末儘可能地不要外出，減少自己和家人的感染風險。受此影響，北海道週末外出人數大幅減少，很多商店和飯館也直接在週末兩天臨時休業，來響應當地政府採取的對策。

知事鈴木直道宣佈，北海道進入“緊急事態” / 網路

剛剛到來的艱鉅時刻

北海道驟增的確診病例數也在警示著日本政府，疫情正在急劇變化，北海道的情況也可能發生在日本其他各處，應對策略必須及時作出調整。2月24日，日本政府專家會議也指出，2月末到3月初將是疫情控制關鍵時期，防疫工作的成敗在“今後兩週”。

一天後，也就是2月25日，安倍晉三領導的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症對策本部確定了疫情應對基本方針。

據共同社報道，這一方針對日本疫情的判斷是：“國內發現了患者的小集體，但沒有地區發生大規模感染”；並且“不少人即便感染病毒也沒有症狀或症狀很輕，但與流感相比重症化的風險較高”。

在此基礎上，日本政府決定優先接診重症病例，並儘可能將死亡人數控制至最少。同時，為了防範大規模感染，日本政府要求進一步對公眾活動作出限制。一方面敦促各地方教委靈活安排停課事宜，另一方面建議企業和團體推行休假、錯峰上下班以及遠端辦公。而對於輕症患者，政府給出的答案仍是可以居家隔離。

日本東京一處會場門口的體溫檢測處 / 網路

也就是說，日本政府並未像中國一樣，採取對輕重症患者一併集中隔離收治的方式。他們意識到，由於在短時間內不可能建立一個萬能的醫療體系，且不能過多幹預國民正常生活，所以需將力量集中於救治重症患者。而對於無症狀或者輕症患者，由於難以逐個排查，則只能儘可能減少聚集性感染的風險。

安倍的對策是否能夠成功？目前還沒有清晰的預測。但在政府極少強力干預公眾生活的日本，這一系列看似“溫和”的舉措已經開始招致不滿。

2月27日，安倍晉三要求各地教委靈活實施中小學停課。但因為這一決定宣佈得比較突然，引來了多方的不滿。反對黨批評，這一決定使“學校一線和家庭陷入很混亂的狀態”；而一些地方教委更是明確宣佈不會停課。

日本東京一處公園，兒童們正戴著口罩遊玩 / 網路

在日本網路上進行的問卷調查中，以家長為主體的群體主要表達了兩個方面的擔憂。一是因為孩子突然放假有可能影響自己的正常上班；二是對孩子自己在家的安全隱患和無人照顧感到憂慮。但對此，安倍表示已經倡議企業允許員工錯峰上下班或休假，以方便家長在家照看孩子。

目前日本疫情發展的程度仍難以估算，但無可避免會陷入一場苦戰。

安倍晉三也表示，若疫情進一步發展，可能會採取更加激進的措施。據共同社報道，他在3月2日參議院預算委員會會議上說：“包括髮布緊急事態宣言在內，將加緊推進立法措施，以便可以採取與《新型流感等對策特別措施法》同等的措施。” 這意味著，日本各地方知事屆時將有權要求國民避免外出、學校停課，以及限制公眾活動。（文/小早川 發自 日本北海道札幌 責編/朱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