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是什麼?我覺得每個春節像一粒珍珠,串在一起成了歲月的項鍊。
當我仔細撫摸這一粒粒珍珠時,過春節的情景猶如一幅幅畫面在我心中舒展開來。
那年春節期間下雪,冬天裡的小鎮雪是稀罕的。我媽說:“瑞雪兆豐年。”
那場雪把一切裝扮得很漂亮,窗花啊,鮮紅喜慶的圖騰,貼在白雪映亮的視窗,院門外是紅色對聯。
家裡的大姐手最巧,她給弟弟妹妹們縫製了過年的新衣。二姐的心細,她把房間打掃得煥然一新。三姐的特長是擀餃子皮和炒瓜子。
我和四姐是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我倆專管打雜。小弟最是可愛,上竄下跳的找炮放。什麼穿天猴、二踢腳,多少都放不夠。
我媽炸著麻花,讓我幫忙,我問:“油夠不夠?”
我媽說:“過年不興亂說話!”嚇得我不敢再吱聲。
記憶裡過年的忙和累和平日不同,忙碌中還透著喜氣。
節前的高潮是試穿新衣,等這一天,已經等得太久了。每次放學,路過供應站,我總是喜歡看看花布,想著那種花布更適合我。
我喜歡花,喜歡花布。初開的花、雨後的花、醉人的花,花布上全有。
喜歡花布還喜歡年畫,年前的小書店也是我經常光顧的地方。我媽不識字,她也愛逛書店,就喜歡買幾幅畫。土房子掃過之後,裝飾全靠它,我喜歡月,林上的月、雪中的月、瀟灑的月,畫中全有。
也許我們的小鎮景色太過單調,需要去畫裡尋找。或者家裡的物件太過陳舊看不出顏色,需要畫去豐富色彩。但年畫中最讓人著迷的是畫中人的笑容,那笑容讓人感覺到生活是幸福的,明天會更美好。
除夕了,我愛把新衣服疊好放在枕邊,等著新年的來臨。
春節在盼望中到來,早上孩子們都起得特別早。就看誰是第一個來拜年的,孩子們穿著一身新衣服來拜年了。大人們會顯得十分高興給孩子們拿糖和瓜子,孩子們都穿著帶口袋的新衣服,把糖和瓜子裝在口袋裡,心滿意足地走了。
我媽會說:“你們也趕緊出去拜年去吧。”我和四姐跟著來家拜年的小夥伴就出門了,以我家為圓心左鄰右舍的開始拜年。把全身上下四個口袋裝滿了糖和瓜子,就回家把糖瓜子掏出來放在家裡的糖果盤裡,然後又出去了掙糖和瓜子去了。一上午的時間年也拜得差不多了,就到了吃飯的點了。
那年過年,我記得很清楚:我和四姐做了個大膽的決定,去麵包家和文老師家拜年。這兩個人家在我們這片,一家最窮,一家最富。雖然那個年代貧富分化得不厲害,但還是有區別的。
因為這兩家我們沒去過,感覺有點神秘。好奇心驅使我們想去看看。
我們先去的麵包家,麵包的真名我們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姓張,麵包是綽號。
我們一進屋,就喊:“張叔過年好!”他好像很激動,可能從來沒人去過他家。我們這群也是第一次,只感到他家好黑,明明是大白天呀,而且也將近中午,是太陽最好的時候。
呆了一會兒,才看清原來是他家的牆是黑的,窗戶又小,所以顯得很黑。而且他家的炕上躺了幾個孩子,他家有幾個孩子我們不清楚,只知道有個稍微正常的叫志忠,還有一個傻孩子,他的老婆是一個傻子,可能那個傻孩子遺傳了他老婆。
都說他家困難,不知道到底有多困難,這下我們終於明白了什麼叫窮人。他家的傢俱、被褥都分辨不出顏色來。桌子上擺了一碗煎過的餃子和一碗瓜子,沒有五顏六色的糖果。
他用他的大手給我們每個人抓著瓜子,是那麼的熱情。他的一把瓜子讓我們感到自己的口袋很小。
一會兒,我們就從他家出來。他家的對門就是文老師家,我們直接去了文老師家。這個文老師很厲害,你家離她家近又偏偏學習不好,那你就很倒黴,她會很勤快地來你家給你的父母告狀。非得讓你父母把你毒打一頓才罷休。
她教我們的時候,我們一直不敢去她家,就怕引起她的注意,來我們家告狀。現在她不教我們了,我們才敢去她家。
她家可真乾淨,從傢俱到地面一塵不染。她家的磚地是紅色的,一般人家常年不拖地,磚地一般看不出顏色來,只有經常拖地的人家磚地才能看出是紅色。
她好像不是一個熱情的人,對我們的到來也不是多高興,只是一人給我們發了一顆糖。我們就灰溜溜地告別了,出來後小夥伴們都說她摳門。
在我們這片流傳著她家地主的說法,不知是否屬實。這次我更確認她家在舊社會可能就是地主,因為地主老財都很小氣。
她的媽媽也很奇特,記得頭髮總是梳得一絲不亂,腦後面窩著一個髮髻。夏天常穿著帶大襟的月白色的上衣,還是個小腳老太婆,走路一扭一扭的。這樣的穿著就讓人想起黃世仁他媽,所以我們常常背後稱她為地主婆。
但這個地主婆膽子很小,一聽說要填表就害怕,害怕把她家的成分暴露出來。現在想想這些事真是可笑。
我們走著,看到斌斌。就問:“你咋不到你們文老師家去?”
他說:“我才不去呢,我把畫叫人帶去給她就行了。”
我們問:“不去,還要送畫?”
他說:“不去可以,不送畫她要罵的。”我們都感覺到很奇怪,她要那麼多畫幹什麼?
他說:“做門簾。”
那一年,流行用畫做門簾。那個春節,讓我記憶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