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金粉世家》裡也寫過關於過大年的情節，不過裡面最吸引人的不是歡樂的過年氣氛，而是大少爺金鳳舉吳佩芳一家兩口，哦不，算上外室晚香是一家三口，這一家子的“囧”戲。

一向大方得體的佩芳嚴重失態了，卻讓讀者無法去嫌棄她；自憐身世的晚香感慨孤苦淒涼，卻讓讀者無法去同情她；而費力不討好的大少爺鳳舉處處受窘，卻讓讀者很想拍手叫好。

這些感受看似反常，其實如果細品，卻都是實實在在的人之常情。

01 再優雅大氣的女人，也抵不過低質量婚姻的消磨

故事發生在臘月裡，再過幾天就要過年了。

大少奶奶吳佩芳攢了一萬塊的私房錢，原本是存在銀行裡，卻因為對方銀行經營有問題、不得不取出來。於是佩芳打算趁著過年時很多人手頭缺錢，讓孃家弟弟以他的名義、幫忙把這筆錢放個短期的債。

吳家少爺把訊息放出去不久，金家賬房的柴先生就來拉線，說是有個體面人一時缺錢，願意借用這筆錢，利息給雙倍，但不願透露姓名。吳少爺追問，柴先生也只模模糊糊描述了一下對方如何體面、如何不差錢，話裡話外暗指著萬總長的弟弟。

吳少爺放心了，以柴先生做保人，把佩芳這筆私房錢放了出去。

不料第二天，佩芳的丈夫金鳳舉興沖沖告訴她，自己借到了一萬塊錢，不僅可以還清現有的各種欠債，而且也有過年的錢了，還順手拿給她五張一百元的鈔票當作過年的散花錢。佩芳一看，都是美國銀行的百元鈔票，分明就是自己昨天借出去的私房錢！

佩芳當時有多驚訝？書中明確寫著“喪魂失魄，六神無主”，臉色“蒼白無血”。這還不算，佩芳心慌意亂之下，本來想按電鈴叫老媽子，結果迷迷糊糊按開了電燈開關；本來極少極少吸菸，結果煩躁得找出菸捲悶頭就吸。

好不容易捱到鳳舉出了門，佩芳立刻給弟弟打電話，無論如何，拼著被別人說不講信用也罷，說吳家以大壓小也罷，反正馬上就要把放出去的錢收回來。

如果只看這一段，會覺得佩芳這人素質也太差了：遇事焦躁，不沉穩，還有抽菸的壞習慣，做事還不講信用，說反悔就反悔。

然而對於一路旁觀佩芳情感波折的讀者，卻不會產生絲毫厭棄，而只會有同情甚至是悲哀。

佩芳為什麼這麼失態？因為她太瞭解丈夫鳳舉，越瞭解就越失望。

一方面，她知道他根本沒有金錢概念，“借到錢就像撿到錢”，一定要拿去“大吃大喝，大piao大賭”，這些錢基本等於有去無回。

佩芳孃家並不缺錢，自己也不是貪財的人，她攢私房錢的很大因素是因為丈夫花錢不靠譜；如果夫妻兩個都只花不攢，將來肯定有入不敷出的時候，所以她只能以自己的方式為將來做打算。

本指望用這錢賺點收益、以待來日，卻不料竟變成“將被丈夫揮霍”的局面，所以難怪她受不了這種打擊。

另一方面，她對丈夫的信任此時正處在最低谷。

金鳳舉在佩芳孕期偷娶了晚香，把佩芳像傻子一樣矇在鼓裡，導致佩芳對鳳舉的感情與信任都大打折扣。儘管鳳舉最近終於有了向妻子“求和”的跡象，然而妻子心底的傷痕豈是說消除就消除的？

即便破鏡重圓，但是裂痕猶在。一次不忠，百事不信。佩芳又如何放心地認為他是個守信用的人呢？

婚姻真的能夠改變一個女人的氣質。高質量的婚姻，能讓人越變越好；而低質量的婚姻，卻是對女人的一種消耗。

即便端莊大方如佩芳這樣的女子，也在丈夫的種種不靠譜行為的傷害下，變得焦慮敏感、舉止反常、儀態盡失。真是令人嘆息！

02 在感情裡玩“雙標”，早晚要自食其果

由於吳家少爺臨時反悔、要追回錢款，金鳳舉不得不再次手忙腳亂地四處借錢。所以，一連幾天，鳳舉都沒有去“小公館”去看望愛妾晚香。

結果，在臘月二十九這天，獨守空閨的晚香看著窗外的漫天煙花，忍不住傷心起來。

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一個人孤單過年；小時候在家裡，有父母兄弟一起過年；後來流落風塵，雖然悲苦，逢年過節卻也忙於應付場面、並不閒著；今年很意外地成了“一家之主”，以為可以用“女主人”的身份甜甜蜜蜜過個年，卻沒想到竟如此孤單冷清。

晚香不禁感慨：看來男人都是貪圖新鮮；戀愛期一過，就要把女子拋在腦後。傷心的晚香索性獨自飲酒，大醉一場。

如果是其他女子傷感身世悽苦、男人負心薄倖，大機率會得到同情；但是晚香此時此刻的境遇雖然在過年的氛圍裡顯得酸苦，卻讓人只有感慨沒有憐惜。

為什麼？

第一，一個人得到了不該得到的東西，就必然應該付出一些代價，不可能只“得”不“失”。

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晚香這樣出身的女子並非不配得到愛情與婚姻，然而晚香此前得到的一切卻建立在對另一個無辜女子的傷害之上，這就很難讓人對她產生好感。

她得到了鳳舉的時間，——而這些時間本該是鳳舉用來陪伴懷孕的妻子佩芳的。她得到了旁人的禮遇：綢緞莊的老闆送年禮，額外送給有管賬權的大少爺鳳舉一件女式白狐大氅，——這本該屬於大少奶奶吳佩芳的，而老闆為了討鳳舉歡心，很雞賊地專門送到“小公館”孝敬姨少奶奶晚香。她得到了建立在金錢之上的舒適生活：鳳舉為了安置她，花重金另築香巢，欠了一屁股外債，——而為了借錢還債，竟然還輾轉借到了佩芳頭上，差點讓佩芳破財。

誠然，這裡面固然有鳳舉的問題（後文另講），但晚香就是完全無辜的嗎？她不可能不知道，她與原配吳佩芳之間就是一場“零和博弈”，她的所得，註定造成佩芳的損失。

搶了別人的東西，又不想付出代價，只想一直“獲取”一直“贏”，怎麼可能呢？

第二，晚香對待鳳舉的感情認知不夠客觀，自欺欺人。

晚香之所以傷感委屈，是因為覺得鳳舉負心薄倖，“戀愛期過了就‘秋扇見捐’”了。但是，鳳舉當初既然能在妻子孕期就跑出來與風塵女子廝混，能不顧妻子感受而偷娶外室，這明顯就不是什麼“長情”“痴情”的人。

他當初能那樣對待妻子，如今自然就能這樣對待外室；晚香當初不嫌棄他花心，如今又憑什麼要求他洗心革面？這與要求黃鼠狼吃素唸經有什麼區別？

自己選的路，自己就要承擔後果；做人不能太雙標啊！

03 每一個成年人，都應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晚香的女傭人見少奶奶醉了，連忙給金鳳舉打電話告知。金鳳舉覺得對不住柔弱可憐的愛姬，找藉口從家裡溜出來看望她。

鳳舉原以為晚香會很感動，會理解自己不能脫身的苦衷，至少也能撒個嬌、給個笑臉，不料晚香酒醒之後，對他半夜前來慰問、守著自己直到凌晨的表現並不領情，始終冷著臉，讓鳳舉討了好大的沒趣。

而這一切他還得瞞著佩芳，第二天溜回家之後不敢回房間，只能繼續假裝在賬房對賬，好不辛苦。

鳳舉這種費力不討好、兩頭吃癟的遭遇，尤其是一片關愛卻被晚香辜負的時候，卻一點不讓人覺得可憐，反而有點可笑——這不都是他自找的嗎？

在晚香這件事上，鳳舉除了對婚姻的不忠之外，更可笑的是對自己的魅力與價值盲目自信。

他以為自己是拯救晚香於水火的恩人，其實在晚香眼裡，他與其他貪慕美色的恩客並無本質區別，若說有，也只是他更捨得花錢而已。說白了，鳳舉自信能與晚香講恩情講情義，晚香卻只想與他講金錢講享受。

明明一開始就是一場財與色的交易，鳳舉卻非要自以為是地把調子拔高，自欺欺人，所以如今被現實打臉，只能說是自作自受了。

鳳舉覺得自己委屈的另一個原因是，自己是因為娶晚香才產生了大筆花銷、欠了很多外債，如今到了年下忙著籌錢還債才導致沒時間來看她，她反而一點不理解；而礙於自尊與面子，鳳舉“空有一肚子話，一句也不能說”，委屈得很。

然而問題就又來了：錢是自己花的，債是自己欠的，面子是自己非要維持的，所以，又有什麼抱怨和委屈的呢？

自己造成的局面，就應該自己收拾。作為一個成年人，卻在應該承擔責任與後果的時候叫苦，真的沒辦法得到同情啊！

04 結語

鳳舉佩芳晚香的過年鬧劇終於暫時落幕。

看似行為最沒水準的佩芳，原來才是受害者；而看似委屈巴巴的晚香與鳳舉，卻原來是自作自受。

在笑過嘆過之餘，也不得不說，想要評價一個人，還真不能只憑一時一事；只有瞭解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才能真正明白人物此時此刻的喜怒哀樂；否則，極有可能造成誤判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