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吉縣一起盜墓塌方事件

本文作者 倪方六

過年了，各位吉祥！

在中國，名稱裡含“吉”字的縣不少，但以“吉”為縣的只有一個，它便是山西的吉縣。

可能有不少網友不太熟悉這個縣，其實吉縣不要太有影響。

吉縣人祖山

黃河上著名的自然景觀——壺口瀑布便位於吉縣境內；新年正月初七“人日”，香火最旺的人祖山女媧宮也在吉縣境內。

傳女媧摶土造人，在新年第7天造成了人，遂有“人日”，女媧造人的地方就在吉縣人祖山。

2011年官方宣佈，考古人員在人祖山媧皇宮女媧塑像下掘出了6200年前女媧時代的人類遺骨。經國家文物局原副局長張柏、故宮博物院副院長李文儒等23位專家參與“論證”，認定是“女媧遺骨”。

人祖山上媧皇宮

女媧僅是傳說中的中華人文女神，遺骨從何而來？雖然這是現代考古圈一大丑聞，但側面說明吉縣是一個有歷史的地方。

吉縣古代遺址確實相當豐富。

僅2003年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在吉縣州川河流域野外調查時，就發現了255處漢朝以前古文化遺存。柿子灘遺址、狄城遺址、義尖-安坪遺址、大墓塬墓地等都是吉縣的。

吉縣境內有很多商周時期貴族墓葬，埋有豐富的隨葬品，當地農民不時能刨出商周青銅器來，臺北故宮博物院、上海博物館等海內外多家博物館，都收藏有吉縣出土的青銅珍品。

西周叔碩父方甗，吉縣出土，上海博物館藏品

因為地下“好東西多”，吉縣的盜墓活動近幾十年來尤為多發。

自1980年代後期，吉縣境內便不時能發現盜墓者留下的腳印，在2000年之後一度十分瘋狂。當地有好幾個盜墓團伙，內外勾結，給吉縣古墓造成了毀滅性的破壞。2000年3月，時臨汾市文化局文物科副科長、考古隊長張文君甚至參與盜墓，盜挖了吉縣結子園古墓。

陳建國、劉敬生、張澤明等人組織、參與的盜墓團伙，便是吉縣盜墓團伙中的一支，涉案成員有近20人。

盜墓犯罪被抓

這個盜墓團伙成員以吉縣當地人為主，這些成員並不是每次全都參與，而是根據需要喊人，或多或少，聚散自由。

從2001年至2019年，陳建國、劉敬生他們組織、參與了多次盜墓活動，在司法機關提起的訴訟中，至少有7起盜墓。由於有的盜墓事件發生在15年前，在2020年法庭審判時，有的盜墓者辯護律師提出的辯護理由是——“已過追訴時效”。

這些盜墓案件中，以2005年發生的一次最可怕，盜墓過程中發生意外塌方事件，盜墓者被活埋。

這起事件發生在盜掘大墓塬墓地古墓過程中。

大墓塬所在的吉昌鎮農村

大墓塬墓地為西周時期古墓群，是第三批山西省級文物保護單位。這個遺址是1982年發現，並確認的，位於吉縣吉昌鎮西關村北約1500米的大墓塬上，整個墓地連成一片，東至吉縣縣城，西至蘭村-白河一線，南至大郎廟，北至上東村，總面積約3平方公里。

遺址上曾出土簋、鼎、斧、鉞、獸頭帶環飾勺和鈴首刀等很多珍貴的青銅器，所以盜墓者“眼紅”大墓塬墓地。

獸面紋青銅簋

參與大墓塬墓地盜墓活動的團伙成員，在十幾年後被抓，對盜墓發生的具體年份已記不清了，只記得是猴年臘月二十七的晚上，就要過年了。

經警方推證，案發2005年2月5日晚上。

陳建國交代，盜墓當天下午，外號叫“平”（範利平）、“醜驢”（豆東強）、“榮”（李彥榮）、“木木”（王成立）等幾人到他家玩，“後小明也到了我家，小明提議到大墓塬去盜墓，大家都同意，小明當時還打電話聯絡了‘三小’。”

盜墓者（劇照）

陳建國說的“小明”大名叫張澤明，是這次盜墓的主要成員之一，因為這次盜墓，他沒能過上即將到來的雞年春節。

陳建國說“幾人到他家玩”的，實際是他計劃好喊來“洗坑”（黑話，盜以前被人挖過的墓，又稱“濾坑”）的。當晚，陳建國還喊了他的四哥陳建華（人稱“四窩”）負責“照坡”（黑話，在坡地上望風的意思）。

這夥盜墓者很有經驗。選擇這個時間盜墓，最不容易被發現，因為快過年了，遺址看護有空白。而且大家都忙於過年了，戶外活動少，也不容易被碰上。

漢朝大墓

為避免當地村民或熟人起疑，當晚8點多，盜墓同夥分散開來走，各自步行至大墓塬。

張澤明他們事前已在大墓塬踩點過，要盜的墓在塬上一個下坡的地方。大家集結到墓地後，張澤明指了一個地方讓同夥挖。這些盜墓者都是農民，常年與土打交道，很快就挖出了一個坑洞。

大約挖到兩三米深時，在坑下的“醜驢”和“平”說，墓室坑壁上的土好像有裂縫。不論是違法盜墓，還是合法考古，如果挖洞洞時土方出現裂縫，必須萬分小心，因為極可能是塌方的前兆。

大墓考古發掘現場

聽坑下的同夥這麼一說，張澤明親自到墓坑內檢視。

張澤明可以說是這個團伙中的“老師傅”，很有盜墓經驗，與陳建國是老搭檔了。

下到坑底後，張澤明湊近土邊看了看，告訴同夥“沒事”，讓同夥“繼續挖”。張澤明沒有爬上去，看著兩同夥挖。

繼續往下挖了一米多，共有一丈多深，“醜驢”和“平”擔心的事情發生——真的塌方了。

西周大墓發掘現場，用鋼管、木板支撐防塌方

而張澤明當時剛好坐在塌方的坑洞前，背後的土塌下來時，他和“醜驢”根本來不及反應，突然間便被土整個活埋了。另一同夥“平”被土埋了半邊身子，腿被壓住。

一看塌方，上面陳建國等幾個同夥趕緊救人。這種事情也不敢聲張，請求救援，幾個同夥拿出吃奶的勁，將塌下去的泥土奮力往外刨，刨了20多分鐘，才把張澤明和“醜驢”刨了出來。

刨出被埋者（非本文所涉）

拖到地面上後，“醜驢”沒事，人清醒，能說話，但張澤明已經不行了，鼻孔不出氣，昏死過去，急送去醫院搶救，沒有搶救過來——如果早幾分鐘挖出來，也許張澤明不會死。

當時還沒有挖到墓室底部，沒出貨，發生這事後也不可能再挖了，當即中止盜墓。在淇北溝半坡收麥場附近的望風的“四窩”，離事發現場還有一截路，陳建國讓他先回家，第二天他才聽說張澤明被活埋的事。

現代盜墓現場，防塌方用鋼管、木棍支撐

多年後被抓的同夥辛某回憶，稱張澤明或許該死，盜墓是他提議的，是他自己要下去的。

現場各人的分工是“小五”（陳建國）安排的，張澤明負責在上面吊土，根本就沒人安排他下洞。事發時已挖到了墓室，那個墓不大，深有三米左右，墓室有二尺寬，一米長，但墓還沒有挖到底就塌了。

現代盜墓現場

當時是冬季六九天，深夜野外的氣溫很低，凍得人發抖。聽下面喊出現裂縫，想避寒的張澤明藉機主動下到墓坑裡看情況，下面暖和，他不想上來，如果檢視後爬上來，他就不會有事。

另一同夥“木木”也說，盜墓過程中，他和張澤明負責吊土，吊了幾袋後張澤明說他冷得不行，就下到墓坑裡了。接著就出事了，被埋了。

事發時已是2005年2月6日的凌晨，猴年臘月二十八，再過2天就是雞年春節。

與其他同夥一樣，張澤明家裡也已備足了年貨，蒸好了饃饃（饅頭），可惜他沒有機會吃了，只能當祭品擺在帶黑框的遺像前。

出了這事後，陳建國很長時間不敢再盜墓，據說好幾年後才重操舊業。雖然過了多年“沒事”，但在2019年還是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