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天，我跟著一個公益組織參加的一次走進山區的扶貧活動，扶貧的地點是貴州的一個貧困縣，選中了一戶人家，看到那一家人後我才發現，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時間是無法磨平所有痛苦的，父母，孩子，家庭，還可以有這樣的一種存在方式。

那戶人家一家四口，爸媽加上一兒一女，大兒子七歲，小女兒三歲。父親是個不歸家的四十多歲的酒鬼，據說腦子也是差根筋的那種，有點錢就會選擇去買酒喝，母親是一個精神有點失常的三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家裡面沒有老人長輩，這個家裡可以說沒有一個正常勞動力，一個十足的貧困待資助家庭。

我們過去的時候正如意料之中的，並沒有看見父親，就是母親以及兩個孩子在家。和門外整齊劃一的青灰色瓷磚不同，門內就是毛坯房的最初模樣，簡單的擺放了一些傢俱，比如冰箱，沙發，燃氣灶，還有硬板床，後來我才得知，這些也都是政府配備的。牆面應該也是政府刷的白。

我們在陽臺看到了母親，坐在一個紙殼子上曬太陽，一米五五的個子估計130斤左右吧，一頭亂糟糟的頭髮，扣錯釦子的衣服，左手邊摟著自己的女兒，看見我們就是傻笑，三十多歲的年紀看上去和我奶奶差不多蒼老。（那些說傻人有傻福的全都是屁話）

同行的有男孩的老師，路上買了一點砂糖橘，放在家裡客廳中一個大四角凳子做的茶几上。

我們從袋子裡拿了幾個橘子給了母親，果然說母愛是本能呢，即使是腦子不好，她在接過橘子後第一反應是給了身邊的三歲女兒。

隨後我們簡單的在屋子裡轉了一下，兩居室，簡陋的木床上鋪著幾層顏色已經發灰的棉花，飄窗那邊堆放著一袋大米還有幾袋掛麵，飄窗上以及床邊不知道都是些什麼東西，黑乎乎的汙垢，老油汙垢糊了一整面，本來想替他們整理一下床鋪的愛心人士也沒能下得了手。

廚房的冰箱裡空空蕩蕩，就一袋子社群昨日剛剛送到的雞蛋，鍋子裡還剩了一晚早已被泡爛的清水掛麵，鍋邊還粘著一些其他黃褐色異物，不知道是哪一天哪一頓的什麼食物殘留，灶臺表面都是一層老油，似乎從來沒有擦過。

我們一行人看著心裡五味雜陳，家裡沒有一個當事的人，日子簡直就是在瞎過，也不知道要說啥。

聞到一陣臭味，原是在我們轉悠的時候，這位母親去了衛生間上廁所，可是她不知道要關門，同行的一位女士趕緊去幫她把廁所門拉上，但是屋子裡還是瀰漫了濃重的臭味，不過幸好她還能夠知道去馬桶上廁所加沖水。

我們把兩個孩子叫過來，這一兒一女倒是很乖，眼神裡雖然沒有怯生，但也沒有屬於這個年紀孩子的靈動，有點木缺了一些神。

就同行的男孩的老師說，這個小男孩很聰明，就是比較調皮搗亂，很多次上課上到一半跑出教室，或玩或回家，不怎麼講話，和同學相處中偶爾會有一些過激行為，比如咬人或是打人，畢竟沒有一個正常的成長環境，出現一些怪異行為我們也能理解。男孩雖然不怎麼講話，但一些簡單的問題也是可以回答的，只是這個三歲的小女孩似乎不會說話，只是咿咿呀呀地對著哥哥嚷嚷，我們和她講話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

秋季還是有點冷的，這兩個孩子身上只穿了一件薄秋衣加一條薄針織，身上髒兮兮的，衣服的油垢都快看不出原本顏色了，女孩頭上一頂明顯尺寸不對的黃色帽子扣住了半邊臉，同行一位愛心人士伸手將女孩的帽子扶正，恰好露出了女孩額頭的腫塊。

小女孩的額頭上鼓起一個小饅頭大小的腫塊，腫塊的最前端泛著一些青紫，顯然是不知道磕碰了哪裡，但是哥哥不知道，母親不知道，父親更不知道。這樣一個大小的腫塊把我們嚇了一跳，這才只是一個三歲的小女孩啊。

同行的負責人說，這位精神病患者母親也時常帶他們下去轉轉，家裡沒菜了就去垃圾桶那邊撿菜葉回來，雖然做的根本算不上是一頓飯，但也算是一個合格的母親，憑藉一己之力帶大了兩個孩子。

在離開的時候，我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對著母親說照顧好倆個孩子，對著哥哥說，照顧好妹妹，但也不知道他們聽懂了多少。

在我們眼裡，這兩個孩子真的很可憐，但是他們或許不這麼認為，從小的環境這樣，讓他們覺得母親可能就是這樣的，生活可能就是這樣的，垃圾桶也是每天都要去的，爸爸也是經常會喝醉打人的。

離開的路上負責人對我們說，這些年政府或是社群不是沒有給過補助，但像這樣的人家最難幫扶，正常人家給了資助都可以去賺錢，做點生意付出勞動力，日子都會越來越好，但是這家的神智都不正常，只要是沾到錢基本上都會被父親捲走，再多的幫助都無濟於事，你只能定時定量的送去東西，已經不再是幫扶能做到的了。

其實這裡的貧困戶福利待遇都還算不錯，政府給他們分配了房子，房子都是新建好不久的小區，從外觀上看特別像是那種度假村，小區樓體四周用灰色瓷磚貼好，上面還寫得“脫貧致富”等字樣的激勵話語，每家每戶都有一個支稜出去的實木色欄杆陽臺，模樣還是挺有特色的，相比城市的冰冷水泥，這裡看上去很愜意很有生活氣息，當時去的時候我還羨慕了一下。

小女孩額頭的包可能三五天就消了，但是我心裡的疙瘩要多久呢？

眾生皆苦，各有各的苦，我們總是說，我命由我不由天，但是像這兩個孩子連想要逆天的機會都沒可能擁有。生在這個家庭，在這樣的成長環境下平安長大就是他們最大的造化了，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啊。

如果他們一直糊塗著過，倒也罷了，就怕有一天這兩個孩子過上了正常的生活，他們也將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填補這段童年的時光，它像一道永遠好不了的傷疤橫亙在自己和未來之間，時間也無法治癒。

太苦了，真希望每個人都可以擁抱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