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望
作者/金子
“秋的舅舅被公安局抓去了!”因著這個訊息,平靜小村裡沸騰開來。
孩提時候見過秋的舅舅,乾淨利落衣衫,白淨淨臉龐,中等個頭。總愛把手插進褲兜裡,沉默默的。那時候還是一村人吃著一眼井的落後年代,他只要到了姐家就來我們村口這眼井上給姐家挑水。熱情的村人給他問話,他很有禮節的笑著簡短回答,人們才又發現他特有的英俊——兩顆尖尖的虎牙。
“多好的小夥兒!唉,這麼大了也沒有個媳婦兒…”
“家境窮誤人哩。”
冬日裡曬太陽的人們閒扯著。
過了幾年,聽說秋的舅舅娶了媳婦——媳婦兒好像有些精神上的毛病…後來生了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好賴有了女人哩,有女人就像個家啦。也是個好命的後生嘍,兒女雙全的。”
“是哩,有了孩子就有過頭有盼頭啦。”
冬日農閒村民的話題永遠是圍繞別人家的喜怒哀樂悽苦愁傷打打牙祭。
再後來,秋的舅舅不止一次用腳踏車馱著一個女人來我們這邊趕集。路過姐姐家中午吃飯歇腳…每次天很遲了才回他們村。這是個標緻的女人啊——不是呆傻氣的媳婦兒…
閒聊的人們只要聽到衚衕深處吃吃笑聲,遠遠看見腳踏車上兩人“登對”的親密,對視一下眼神努努嘴巴都自覺的悄悄散開了。
直到出了大事情,出了人命關天的大事情,這個早已不是秘密的秘密才公開來了。
原來,腳踏車後座上嫵媚的女子,是秋舅舅同村的別人家的媳婦兒,一個被販賣到本地的外來女人——相似命運相同苦守痛苦婚姻的兩個心意相近的男女,就這樣不按俗規地走在了一起。但萬萬不該的是,為了長久廝守,女人竟叫自己的呆男人去偷瓜,秋的舅舅用獵槍(那時候國家還沒有禁止沒收獵槍的使用)對著了這個妨礙他“幸福”的無辜男人…
當局者迷,聰明反被聰明誤!
在沒出事情之前,此番事情村人早已是心知肚明,為了各家尚未成年的孩子為了艱難貧窮的困苦日子,都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也是唾沫淹死人的村民包容善良的一面。
更讓人不能容忍的是——直到東窗事發,秋舅舅早在幾年前失蹤的傻媳婦也有了著落——被迫害致死在井裡(那時候人們都有了自家的壓水井)…
想起那個雙手插進褲兜,在我們小村村口井裡顫悠顫悠挑水一笑露出虎牙的灑灑脫脫沉默男子…心裡和身體同時打了寒噤…
他續下井繩竹桶碰撞水花泛起漣漪的深邃時,那時候那個年輕俊朗的男子心裡在想什麼?人生真的有宿命嗎?還是所謂的宿命是自己心之魔念亦或者善念的選擇呢?
“怎麼這麼狠毒的心喲…”村上的人們又不約而同或站或蹲 ,瑟縮在暖暖的冬陽下,雙手交疊在寬寬厚厚的棉襖衣袖裡,從頭頂到腳心的冷…這是個不多見的寒冬。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女人判刑無期。
秋的父親去縣城城外安撫、收屍,遠遠看到了警車上押赴刑場的秋的舅舅,秋的舅舅也在四處用眼睛探訪尋覓在人世間最後慕面的親人…他對著姐夫笑了…
…
秋的舅舅第一槍竟然沒有打中,直到第二槍響了——這是相當意外之事。
“作孽啊,兩條人命哩…兩槍哎”
“笑…還笑哩!笑是什麼個意思呢…”
人們茶餘飯後又開始了各種猜測…
秋有個癱瘓在床的姥姥,還有秋的舅舅家兩個尚小的孩子——秋家養小些的女孩,秋的大姨養大些的男孩,姥姥兩家各分開來養。
“秋一家家可是精明哩,養妮兒好處多呢…小子家大了錢砸的地方就多嘍…”
“哎,秋她娘把錢也都拿回來哎…”
“沒分給秋她姨啊?”
“秋的舅舅把存錢的事交代給秋的娘哩。”
“那也該姊妹倆分呢,一樣一樣的問事情啊…”七嘴八舌閒操心樸實又多事的小村的人們啊。
…
過了好多年再回老家。秋的姥姥已經去世了,秋和我年齡彷彿也已經人到中年。秋的表妹,也就是她舅舅的遺女,竟攜帶了自己媽的基因——神經有了毛病。
秋舅舅的遺子在大姑一家關愛支援下,竟考取了省府知名大學!工作後在大城市成就了家業。每年農閒都要接大姑姑父來自家住一大段時間,“光宗耀祖”的侄兒的孝心給了大姑大姑父滿當當的稱心喜悅。長兄為父,哥哥心疼妹妹把妹妹接了去,在條件好的省城醫院醫治。
奇蹟般的,妹妹的病竟然痊癒!同哥哥一起留在省城,並且找了一份收入不錯的工作,嫁人生子,過著平凡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