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家在村莊的最高處，被一片密密的竹林圍合住，一條小路從門前穿過。站在門前，從竹林的空隙處朝遠處看，一條清澈的小河繞過整座村莊。村子裡的一切盡收眼底，誰家的煙囪冒煙了，誰家稻田裡的荷花開放了，都清清楚楚。

那是一個飢餓的年代，物質的匱乏讓人對食物有超出想象的慾望。我們家人口多勞動力少，家裡沒有積蓄，日子過得貧乏。但是母親總是能想出各種辦法讓我們姐弟三人肚子飽著，房前屋後都是母親栽種的蔬菜。不知道為什麼，那個時候我們家房前屋後的瓜果蔬菜那麼豐盛。這些蔬菜，南瓜、瓠子、絲瓜、黃瓜、西紅柿、豆角等，是母親每天都要輪流採摘的，很多時候我們姐弟三人就只吃這些蔬菜。有客人了，才做一些米飯。但也只是客人吃，我們依舊只吃菜。

是房前屋後的那些新鮮蔬菜讓我們姐弟三人健康成長，母親經常說，要感謝那些菜當糧的日子。雖然糧食不多，但是我們種了很多菜，所以我們都沒有餓著。

母親現在和我住在一起，住在一座靠海邊的大城市。母親每天的任務就是給我們做飯，一日兩餐，午飯是在單位吃的。在母親眼裡，晚飯是最重要的，一家人圍坐在飯桌上吃著飯順便回憶過去的日子。晚飯總是很豐盛，米飯做得特別多。母親總是勸我和兒子多吃飯，其實我們吃了那麼多的菜。但是，在母親眼裡那還不是吃飯。吃飯吃飯，怎麼能只吃菜呢？母親不解，母親總是說我們小時候吃的飯太少了，菜怎麼叫飯呢？過不了多久，母親就催我買米了，這是母親跟著我住以後經常佈置給我的任務。

我知道在母親記憶裡，時常浮現我們兒時對食物渴望的眼神。這種記憶讓母親難忘，也讓母親愧疚。母親總是自責，說我們小時候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沒有吃過多少真正意義上的飯，更多的是菜拌飯甚至只是把菜當飯吃。

在母親眼裡，飯才是飯，菜永遠只是菜，吃飯就是吃飯而不是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