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孤單。”早上，當我和超過二十年友誼的發小朱朱發出這句話時，她發給了我一張自拍。照片上這顆熟悉的腦袋正掛在門懸式頸椎牽引器的固定帶上，姿勢有點笨拙。“我也可慘，頸椎已廢。”這個從小學習刻苦，從不服輸的女人去年申上了復旦的博士，辭掉醫院的工作，二十九歲重新迴歸校園。沒想到不到一年就成了這個樣子。

“晚上一兩點睡是常事兒，我快堅持不住了”“你晚上兩點睡覺，早上八點半起床，不如調整一下，晚上十一點休息，早上五點起床。我們這個年齡經不住這樣熬了，臉會崩的很快。”我給出了建議。“我已經老了很多，頭髮又剪了，感覺梳頭都很煩躁，基本不梳頭，秀逗了、梳不開了就給剪了，投的稿也被拒絕了，從早上坐到晚上沒長進，被老闆罵。”成年人對於生活的苦澀不會大張旗鼓的造勢，只能悄無聲息的吞嚥。

“你現在上網課有比之前輕鬆嗎？”話題引到我身上，我覺得談自己索然無味。工作更輕鬆還是學習更輕鬆？又是一個“圍城”似的命題。成人總說學校是象牙塔，小孩卻覺得那是逃不出的牢籠。十年來，從洛陽到平頂山，從城市到鄉村，從私立到公辦，我見過的學生沒幾個真的覺得學校是個好地方的。“除了不用看見他們，其他的一點也沒輕鬆”。上課是支流，開不完的會，聽不完的報告，填不完的表格，發不完的檔案，寫不完的總結，打不完的卡，下不完的APP。這些繁瑣而又必須執行的任務構成了學校生活的主流。學生理解不了為什麼我想當回學生，但我可以理解他們為什麼想離開學校。總是這樣，人們不受困於餬口就受困於追求。可以活在當下，但很難熱愛當下。

“我去醫院做理療的時間都沒有，去了一次，沒幹活兒，回來就被老闆罵了，說我糊弄他。我也不能說，老師我生病了，不能給你幹活兒了，然後就再也沒去過了。路哥給我買了家用的牽引椅和按摩枕。”路哥是她的男朋友，一個我沒見過但在她嘴裡一直以來以體貼著稱的男人———她的高中同學。從大學到研究生，追了她大半個中國。現在兩人定在了上海。至少，有些人，你累了，還有一個肩膀等候著你。這對於一個還在與生活拔河的三十歲女人來說一定很重要。

“就這樣吧，畢業了，我就再也不學習了，學不動了。我以後要不也做公務員吧，混混日子過去，不掙錢了，太累了。”看吧，人們總是無法活在當下，不是沉湎於回憶就是張望著未來，永遠認為換個位置一切就會容易得多。人們嫉妒老師的假期，羨慕公務員的穩定，計算著醫生的工資。人們既渴望財務自由又渴望人身自由，擺脫不了對物質的沉迷，還寄希望於精神世界的超脫；想要高質量的愛情，還吝於有成效的溝通和付出。我已經不知道，究竟是我們想要的太多，還是人生太難了。大約多數人終其一生都無法和愛情、事業、生活達成普遍的諒解，所以才會感到孤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