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顧惘 惘然的惘 她叫顧憶 追憶的憶
我們的父輩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所以我們倆的名字 來自同一首詩
此情可待成追憶 只是當時已惘然
這不神經病嘛 我都懷疑是我爹他倆當年追同一個女孩
結果都沒追到 最後把怨氣發洩在我們身上
不過名字還是很好聽的 是伐
顧憶是我從小的玩伴
高考結束後 她就搬去別的城市了 很少回來
關係沒有斷 只是很久沒有見過面了
她是兩年前的夏天走的 也是兩年後的夏天 回來的
前一天晚上 收到她要回來的訊息時
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就好像這個人從一開始就不屬於我
但是我從心底裡覺得 她應該屬於我
同時我也明白 她不會屬於我
她回來也不是 為了屬於我
這段話可能需要暫停思考一下
這應該就是中文的魅力吧
今夏的太陽還是老樣子啊 明媚得過分
過分到能刺瞎人的眼睛
而那個少年已經不再是趴在桌上無所事事的少年了
這一年 能折磨我的事情 只有兩件 學高數 和考駕照
我原本以為數學是這個世界上最磨人耐心的東西了
直到我遇到了駕校教練 好傢伙 去了現場 我才知道
原來網上那種 教練暴走影片 是真的會發生的
好在今年過年前我就把駕照拿出來了
顧憶聽到我要開車去接她的訊息 是震驚的
不是因為我考出了駕照 而是因為 她有點擔心生命安全
接她的那天 是晴天 天氣特別好
我停好了車 去北廣場 接她
兩個人看見對方的時候
隔著很遠的揮了揮手 打了個招呼
她拖著行李箱 朝我跑過來 站到我面前
我面前的這個人
非常熟悉但是又有一點陌生 沒有擁抱
她很順手的就把行李箱塞到了我的手裡
然後踮起腳 rua了一把我的頭髮 很俏皮的說
汪汪 你說實話 我是不是第一個坐你副駕駛的女人啊
那…倒也不是 我媽是第一個
不過…你是第一個女孩
她好像特別滿意我的這個回答
從她的手腕上
摘了一根皮筋出來 戴到了我的手上
黑色的 還挺好看的
二
她是第一個做我副駕駛的女孩
所以我開的格外小心 男人嘛就是要穩重
回家路比較遠 她讓我放歌
放的第一首 就是《晴天》 周杰倫的《晴天》
我問她這次回來還走嘛 她說不知道 考慮考慮吧
晴天前奏響起的時候 我們兩個人都沉默了
她說周杰倫的歌不能一直聽
如果一直聽就會被好幾年前的回憶給壓死
我認同 相當認同
她接著說 汪汪啊
我真的好想去一次 周杰倫的演唱會啊 是真的搶不到票
所以每次就只能看B站的影片
看現場的大合唱 老淚目了 我要是在現場就好了
陽光照在我的身上有點刺眼
以後 以後有機會 我一定帶你去
她又rua了一把我的頭髮
好像在摸狗狗一樣 笑著說一句 真乖
顧大小姐回來的第一站自然是去我家
家宴才是待人的最高禮儀嘛
我媽寵她跟寵親女兒一樣
她想吃什麼 早就給她買好了
相比之下我的家庭地位就低了很多
也是十幾年的老傳統了 我也習慣了
我剛到家一停車 我爸穿著圍裙就跑出來了
跟見到失散多年被拐賣的親閨女一樣
眼睛裡甚至竟然還有幾分淚光
不至於不至於 爸爸 太誇張了
他理都不理我 牽著顧大小姐的手就往家裡面走
留我一個人駐留在原地 顯得有些落寞
習慣了 習慣了 不生氣 不生氣
那天的飯桌上 我爸爸幫我問了好多我想問的問題
這次回來 還走嗎 要待多久啊 別走了吧 留下來吧
果然父子同心啊
顧憶說 回來待兩個月 過個暑假吧
不出意外的話 八月底應該要走了
聽到她仍然要走的訊息 我們一家都有一點黯然失神
不過畢竟那是她的選擇嘛 我們也干涉不了
三
吃完飯後 她主動進了我的臥室 坐在窗戶邊上
望著已經接近漆黑的天空
從兜裡掏出一副耳機 遞給我 說
這次不聽《七里香》了 聽《晴天》吧
雖然天已經黑了 我說好
當時耳機裡 播放著周杰倫的音樂
就像她回來的時候說的一樣
周杰倫的歌不能一直聽
如果一直聽的話 就會被好幾年前的回憶給壓死
很早之前我就感覺到 我跟她之間的友情已經變質了
但是還沒有上升到愛情
這種友情以上 愛情未滿的感覺 我很喜歡
我就喜歡那些不徹底的東西
也許現在 就是我們倆之間 最好的結局了
她推了推我 問我怎麼不說話 我說沒什麼
她接著說 村頭那座橋呢
橋啊 橋碎沉塘了
你說多可惜啊 那麼小的一座橋
就帶著那些仲夏夜的夢和回憶 一起沉塘了
她嘆了一口氣 把耳機摘了下來
是啊 長大可真討厭 討厭死了
我現在覺得最令人難過的天氣
其實 是晴空萬里
其實我老對人說我喜歡大太陽
事實上我的極度悲觀讓我在大晴天更容易陷入鬱悶
也許過得真的不夠如意 也許是我對世界期待太高
期盼陽光能給我帶來點能量 起碼能不辜負我
真正到了陽光明媚的日子
對於當日不夠幸福的我來說會像一種刺眼的嘲諷
大概是因為慾望無法一一滿足 不如意事常八九
天氣太好的時候
我覺得自己的不完美的經歷配不上萬裡晴空
有被世界拋棄的強烈的失落感 以及虛無感
我還是更喜歡雨天 至少下雨的日子
會讓我覺得踏實
雨水的沉重 也能讓我感受到生活的重量
我不知道她在那座城市裡經歷了什麼事 遇見了什麼人
我所能看到的是她與之前相比
變得更成熟了 心事也變多了 也不願意跟我說了
也許 這是每個人成長的必經路程吧
那天她沒有回家 而是在我家的客房裡 睡了一晚
很晚的時候她給我發信息 說
讓我明天帶她出去玩 我答應了
四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 過來掀我被子
還好我沒有裸睡的習慣
不然就被她看光了 要以身相許了
她讓我快點起床收拾好 準備出門 去浪了
第一站 回了高中 我們的母校
有一個盲點大家一定會認同
當你從學校畢業之後 你的母校就會開始裝修
裝修過後的樣子 確實還挺好看的
就是跟之前相比 總感覺少了點什麼東西
門衛大爺都換人了
我們的班主任 都坐到教導主任的辦公室了
那天我帶著帽子和口罩
跟班主任對視了一眼 他看都不看我就把頭轉過去了
當時的第一感覺還是挺傷感的 被人忘記了呀
後來想了想 戴個帽子戴個口罩 鬼才認識我呢
沒認出來就沒認出來吧 我也沒有摘下口罩跟他打招呼
等以後我有底氣了 再回來拜謝他吧
我們學校的操場旁邊 有一條小河
顧憶從小河邊 摘了一朵小黃花遞給我說
你看這是不是 故事的小黃花
故事你個大頭鬼啦 不過我的印象裡
我們的故事不是小黃花
是銀杏葉 也是黃色的 被風一吹就散落在地上
我以前犯事的時候 天天被老師罰過來
那個時候 你就坐在對面的臺階上
也不幫我 就看著我 聽著歌 等我掃完
你高一 那時候 沒有交到朋友 就天天過來黏著我
多少次 被教導主任抓走 訓話 說好好上學 不要早戀
那後面還不是我苦口婆心的跟那個捲毛毛解釋嘛
她看著我在那痴笑 蹦出三個字 我樂意
隨後她站了起來 說要去操場 走兩圈
夏天 午後 操場 陽光 陽光撒在我和她的身上
我和她聊著天 她看著我
嘴角也勾上了幾分弧度的微笑
她突然問我
哎 你還記得我很早之前問過你一個問題嘛
就是一個你喜歡的人 現在站在你的面前
說要跟你暫時分開 因為一些很現實的原因
那麼你會選擇等待 還是離開呢
我啊 會選擇離開吧 為什麼呢 她很納悶
因為 當她說出這個問題的時候
就證明我已經沒有選擇了呀
這個時候
突然有幾滴雨水 落在了我的手上
南方的天氣總是陰晴不定
就算是頭頂大太陽 也會 下起 所謂太陽雨
因為光線原因 整場雨就像消失了一樣
淋一場太陽雨 很舒服 非常舒服
我倆淋著雨 跑回了車裡
她問我有多久沒有像今天這樣淋過太陽雨了
我沉默了 很久很久
久到我都忘了上一次是什麼時候
說不出口
沒想到啊 她回來的第一天
是那一整個七月 唯一的晴天
南方的梅雨季節 實在是太折磨人了
不過空氣倒是清新了許多
在家裡宅了二十多天吧 天天陪她打遊戲 哄她睡覺
五
七月末的一天 她給我打電話
說她在外面 雨太大了 讓我去接她
我二話沒說 放下手裡的活 就去接她了
剛出門發現 這不沒下雨嘛
緊接著電話響起 電話裡她說
雨停了 不用去接了 她自己可以回家
真正放晴的那天 是七月三十一號 七月的最後一天
老天就向在開玩笑一樣 把整個七月都陷在了雨水裡
不過只要我想到不久後晴天還會消失 難免有些失落
出太陽的那天 她給我打的電話
讓我快點帶她出去玩 她在家裡待得都要發黴了
我們這有個景點 叫做丹山赤水
我們倆在這生活了十幾年了 竟然都沒有去過
我爸爸提出 正好趁著晴天
跟顧憶她家 一起 去那邊玩一玩
愜意悠閒的午後 萬里無雲 陽光暖暖的撒在身上
其實雨後的晴天真的是賞心悅目
暖風掠過樹梢 越過湖面
帶著鮮花混著泥土的芬芳穿過人群
那是一縷陽光帶來的一死溫暖
彷彿空氣中都多了一分溫柔
就好像她站在我的身邊一樣
像這樣的自駕遊 我們以前經常去
只不過後來學業繁忙漸漸的就耽擱了
太陽剛好照射在樹葉上
樹葉遮不住的光就落在我們身上
碎光下的她就站在我的身邊
我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看著她微微一笑，我心裡也像晴天一樣明朗
什麼是晴天？ 天晴 心晴 就是晴天
我們赤腳踩進小溪裡 溪水很涼但不刺骨很舒服
我問她 你還能待多少天 十…十多天吧
之後兩個人出奇的默契 都沒有再說話了
她把耳機掏了出來 給了我一隻
手機裡放的 是周杰倫的《晴天》
我以前一直不理解這首歌為什麼要叫晴天
這明明是一首很傷感的歌啊什麼不叫陰天或者雨天呢
不是更符合此刻的心境嗎 現在突然就明白了
也許這裡的晴天代表你喜歡的那個人
原來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她就是你的晴天
不管她喜歡你與否
你只要看見了她你就會開心
她出現在你的生命裡的那一刻就是晴天
真的是跟她見面時說的那句話一模一樣啊
周杰倫的歌不能一直聽
如果一直聽就會被好幾年前的回憶給壓死
那段回憶 有風 有陽光 有云 有我們
是那個烈日下半天的軍姿
是我們自習課偷偷打鬧不時發出的笑聲
是數學老師講課的時候蓋著書本睡覺
是陽光爬上臉頰湛發出的自然微笑
那個夏末至如今 連喧囂都是如此的親切
那個夏末 是故事開始的地方...
跟她認識也快二十年了
我始終沒有分清我對她是什麼感覺
也許是喜歡吧 也許又不是也許吧
尾：
最後的十幾天
我沒有刻意的想要去做一些事情
我覺得我該跟她保持距離
但我始終覺得
我對她還沒有上升到那個境界
我沒有把握的事情 我不想去做
我已經忘記了第一次聽《晴天》是什麼時候了
但每過幾歲再聽 總會有新的理解
現在我對這種歌的感覺 就是 釋懷 且遺憾
八月初的一個晚上 我帶著她去吃夜宵 她胃口很小
但就喜歡吃 每次都吃不完 剩下的就我來吃
她跟我講了講她在那座城市裡遇到的事
和有趣的人 算是敞開心扉吧
有那麼一點 當年的樣子了 我問她過段時間怎麼回去啊
她喝了一口旺仔牛奶說 怎麼來的 就怎麼去唄
反正下次 還會再見的 怎麼了 捨不得我啊
那總歸是要留一點遺憾的嘛
能記住好了 以後還會再見的呀
她走的那天是八月十五號
很可惜 那天下雨 沒有晴天
一個月前是我接她回來的
一個月後是我送她回去的
說實話 還真有那麼一點 戀戀不捨
她可能看出來了 推搡了我一下 說
怎麼回事啊 汪汪 你怎麼跟個小娘們一樣啊 這麼矯情
難道要我把你娶回家啊 小皮筋給我收好了咯
等我下次回來 弄丟了我找你算賬
愣著幹嘛呀 抱一下 抱一下
哎呦 我的小公主 我 要走了
你不打算跟我告個別嘛？
這個時候陰暗的天空裂開一道縫隙
陽光灑落在我們的身上
好 拜拜
哎呀不要跟我說拜拜嘛
說拜拜下次就見不到了 說再見好不好呀!
好 再見~
她把一個月前欠我的擁抱還我了
隨後轉身很瀟灑的離去
沒有回頭 背靠著我 衝我揮手
我注視她那嬌小的離去的背影
直到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我回過了頭
嘴角也勾上了幾分弧度的微笑
那麼
再見
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