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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非漂女生的自述

“非洲那麼危險,那麼落後,現在新聞上都是戰爭暴亂,你從小又沒有吃過什麼苦,沒有獨自生活過,怎麼在那邊生活,萬一出點什麼事,那可怎麼辦……”

我是一個女生,駐外埃塞。

自去年夏末來到非洲,一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回一次家。

眼看著疫情的結束遙遙無期,航空公司的政策一再收緊,回家的可能性更加微乎其微,索性不再去想。其實不回家,對我來說更多的是一種解脫和寬慰。

很多人都說家是避風港,是保護傘,但我每當想到家,隨之聯想到的都是混亂,焦慮和不安。不知道有多少人有同樣的感受。

在非洲,我對“想家”這個話題一直保持緘默,因為身邊的大部分人來到這兒的理由都是為了掙到錢之後有朝一日跟家人更好地團聚,我來到非洲卻是為了暫時的逃離。

記得當時大學填志願的時候,我爸在最後一刻趕到學校把我的志願給改成了省內,結果我上了大學之後一年基本上也才回去兩次。

我想,也許逃的遠遠的,才能看清楚我與父母的關係,才能想明白以後的路怎麼走。

大學畢業後,我在一家教育機構短暫地實習了兩三個月,拿著微薄的工資,肩負著教書育人的重任。我常常覺得無望,因為四千塊左右的薪水扣掉吃飯住宿交通之後,連維持基本的人情往來都很困難。

沒有錢,我不敢隨便跟朋友逛街約飯。我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孩子,業之後是打死都不能再向父母要錢的,而且畢業我覺得這對我來說是一個重要的節點,去開始承擔起家庭的重任,扶持年幼的妹妹,照顧年長的父母。但我自己都入不敷出,何談照顧他們呢?

當今社會,沒有人停下來思考自己幸不幸福,大家都在談論怎麼才能成功,怎麼才能賺錢。一旦你沒錢,好像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非洲那麼危險,那麼落後,現在新聞上都是戰爭暴亂,你從小又沒有吃過什麼苦,沒有獨自生活過,怎麼在那邊生活,萬一出點什麼事,那可怎麼辦……”父母勸阻我。

可我喜歡錢,非常喜歡。

無論如何,我都要去試試。

一切都是重新開始,一開始特別艱難,沒有朋友,和同事的關係也淡,跟國內的朋友漸漸疏遠,老闆不會管你是男生還是女生,也不管你是不是初來乍到,你在這個崗位上,就要達到這個崗位的要求。我承認這樣的邏輯完全合理,但對當時的我來說需要很努力才能達到。

每天晚上回到宿舍,想想當下的生活:物質上的匱乏,我可以忍受;語言不通所帶來的不便,我可以忽略不計;但精神上的禁錮卻每每要把人逼瘋,晚飯後不能散步;路上不能跟人說話,即使聽的懂英語和法語也要裝作聽不懂,因為搶劫暴力犯罪事件往往無處不在;面對買菜時的坐地起價,孤立無援的感覺,只能吃個啞巴虧……

來到非洲,是一條沒有回頭路,只能咬著牙往前衝。每次被老闆罵,我都會想,一定要堅持住,你現在連回去的機票錢都買不起,這時候回國絲毫沒有意義,之前的一切努力都會白費。

種種問題對於女生來說,談何容易?我時常在夜深人靜時靜靜思考這個問題,不斷的捫心自問:非洲這麼苦,我為什麼要來?

後面看來,其實這是好事,我開始學會面對,面對那些以前的自己以為解決不了的困難,面對從來沒有遇到過的挑戰。

慢慢的,我好像不知不覺地過上了一種極簡的生活。

每天也不用糾結穿啥衣服,有什麼好挑的呢,就那幾件。我經常感嘆埃塞的天氣,只有春夏,再無秋冬。

除此之外,整個人其實也沒有以前那樣亂七八糟地想很多事情了。在這裡,生活的中心就是工作,我需要的就是錢。人生短暫地明朗了許多。除了這些,我慢慢自我開導,僅僅是生在中國,就已經比非洲大部分國家的大部分人幸運了很多。而僅僅是做著這樣一份普通的工作,也被不計其數的當地人深深地羨慕著。

我見過農村裡的婦女,既要賺錢養家又要忍受丈夫的責罵毆打。我見過赤貧的兒童,住在水電都得不到保障的大山裡。我見過衣衫襤褸的老人顫顫巍巍地伸出雙手乞討。我也偶然翻到提格雷地區逃難的人民因與家人離散而痛苦哭泣的照片。相比於他們,我們確實是受到了庇佑的。

駐外的人中,我們或許是不孝順的孩子、不負責的家長、不夠體貼的另一半......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身份。

駐外非洲,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於是,我同時肩負著多份責任,工作時不能兼顧家庭,休息時國內已是深夜,想念時卻相隔千千萬萬里路,既無可奈何也無能為力,作為一名駐外人,這些複雜的感情很少有人感同身受,不理解是他們對我們最大的誤解,但是我依然渴望擁有雖然平凡但卻又可以閃閃發光的能力,渴望能盡力對身邊的每個人和每份感情負責。

來埃塞一年多,我直面原生家庭的勇氣慢慢增加了。成年以後,不管前十八年怎樣,我們都能夠選擇過第二人生,這個嶄新的人生可以靠自己打拼出來,你希望過什麼樣的生活,就朝著這個目標付出相匹配的努力。在真實的笑與淚之後,我們得到的是一段回過頭看不會覺得後悔的時光。

在埃塞的日子,正是這樣。我有時還是會跟著吐槽這個國家,政治一團亂麻,辦什麼事都會被要小費,一部分當地人素質低下,但確實是來到這裡之後,我才在真正意義上攢到了錢,得到了鍛鍊,得到了我想要的,也開始慢慢學會感激,感激自己所擁有的。繼續向前走吧,雖然不知道以後會變得怎樣,但是我已經積攢了面對的勇氣。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高飛,河北省石家莊市元氏縣馬村鎮泉村人

駐衣索比亞中資企業管理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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