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哲的眼淚，噼裡啪啦的掉了下來，他媽媽大喝一聲，“不許哭，就知道哭。一個男孩，總哭，我花錢供你上學培養你，不是讓你哭的，你得爭氣。”哲哲坐在書桌前，抽抽搭搭的，含著眼淚，重新開始寫作業。

哲哲發現，自從他爸媽離婚後，他媽媽的脾氣，越來越差，動不動就跟他發火，劈頭蓋臉罵他的時候特別多。他作業沒寫好，他媽媽發火；他考試沒考好，他媽媽發火；他琴沒彈好、畫沒畫好，他媽媽發火；要是老師找家長，那就不是他媽媽發火，而是他要挨一頓胖揍。他媽媽常說的一句話是：你要爭氣，你要爭氣。

他變得小心翼翼的，他最大的願望，是希望他媽媽不生氣。他會幫媽媽收拾家務，會用小電鍋煮泡麵，也會用電餅鐺煎雞蛋烤麵包片。也許會這些還不夠爭氣。他認真地一筆一劃地寫著作業，等他寫完，已經是晚上八點了，他想讓媽媽再檢查一下，悄悄地推開臥室的門，媽媽正在打電話。

於是，他又悄悄地出去了，自己到洗手間洗臉刷牙洗腳，又回到客廳，收拾好書包，又把第二天要穿的校服和紅領巾疊得整整齊齊的，擺放在沙發上。他輕手輕腳地想跟媽媽說一聲，他要去睡覺了。不知道媽媽和誰在通話，說話聲越來越大，好像已經忘記了哲哲的存在，“他們家不希望我帶著哲哲去，他們家也有一個孩子，怕兩個孩子處不到一起，我不帶哲哲，那哲哲怎麼辦？我媽歲數大了，七十多了，沒辦法經管哲哲了。你跟他家說吧，我不能扔下哲哲。”

哲哲沒有聽到他媽媽後邊的那句“我不能扔下哲哲”，他聽懂了前面的話，他媽媽不要他了，怪不得總髮脾氣呢，可是，他能去哪呢？他爸爸又結婚了，奶奶說，不能讓他打擾後媽，爸爸那兒不能去。哲哲姥姥脾氣好，也喜歡他，可是，姥姥和小姨小姨夫住一起，他小姨不喜歡他，說一見到他，就像見到他那個令人憎惡的、忘恩負義的爸爸。

過年的時候，他和小姨家的小妹妹玩，他小妹妹說，過年她爸爸給她一個大紅包，問哲哲，你爸爸給你紅包了嗎？哲哲說，我爸爸以前給過我紅包。這句話被他小姨聽見了，他小姨說你傻呀，你爸早把你忘了，要不然能找小三，拋棄你和你媽嗎？當時，哲哲和他妹妹手裡都拿一個大雞腿，吃得正香，他小姨一把搶過他手裡的大雞腿，順手扔進了垃圾桶，警告道：“以後，再提你那個混賬爹，你就別吃飯了，要不，你就滾你奶奶家去。”要不是姥姥護著他，小姨還得罵他。

哲哲鎖上自己屋的門，哭著睡著了。鬧鐘響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六點了，哲哲不敢晚起，怕媽媽說自己不爭氣。

他悄悄地走到廚房，用電餅鐺煎了兩個雞蛋，烤了四片面包，他把雞蛋和麵包擺在餐盤裡，端給媽媽，然後小聲地問媽媽，“今天放學，你還接我嗎？”媽媽一愣，“為什麼不接？”哲哲又小聲地，“你不是不要我了嗎？”看著哲哲那乖巧的模樣，媽媽哭了。

原來哲哲一直在承受她離婚後那些無處宣洩的怨氣以及那些恨意，她錯了許多，“媽媽每天都會接你，而且也不會再發脾氣，那些不愉快都會過去的，是吧，哲哲？”

寫於2021年3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