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念在私塾門外等候之時，一輛簡陋的馬車駛入陳塘村，專挑人少的巷子行駛。

“老師，您對陳塘村如此熟悉？”柳煙濛好奇道。

“青山書院離陳塘村最近，早些年我經常下山採買，來的多了，自然也就熟悉。”

青山居士丁芫博笑著回答。

“有些時日未下山了，陳塘村這是愈發的富足啊。”丁芫博陷入回憶，半晌方才自嘲道：“到底是老咯，時常回憶舊日時光。”

“老師德高望重，心懷天下，自有上天福澤。。。”

丁芫博擺了擺手，笑而不語。

年近不惑，身體雖瘦，但看起來倒是硬朗。常年勞作的原因，丁芫博膚色看起來有些黑。

“就在這裡下車吧。穿過這條田埂，林子前邊便是私塾了。”

“小姐，那不是公子嗎？”

剛剛到林子邊，春蘭一眼看到站在私塾前院的李念，正舉著手遮擋陽光。

“看來你家公子還沒辦完事，咱們先在林中避避日頭吧。”

......

私塾不遠處的這樹林,枝繁葉茂，平日午後，李念就喜歡在此小憩。

婆娑樹蔭下，李念與陳子毅相對而立。

看的出來，一副小大人模樣的陳子毅還是很有點侷促不安。

“近來可好？”

“回先生話，安好。”

“那便好。”李念點了點頭。

“先生，學生有一事想不明白，還請先生解惑。”

“子毅可是要問入贅之事？”李念知道，自己這小徒弟，多半整日裡思索因由。

“正是。以您的學識，為何甘願入贅自毀前程？還是說 先生有其它難言之隱？”

難言之隱倒還的確有幾個，但他能說嗎？不論是被捉婿還是穿越，他一個都不能說。

“子毅，你看那青山，紅葉蔓山，是不是很美？”李念指著青山方向，那在風吹下如同紅色波浪般的景緻。

青山紅葉，陳子毅自然知道，但在他這樣自小便在青山上掏鳥窩，下陷阱捕獵的當地孩童而言，早已習以為常。只不過，他不明白李念有何用意。

“美。”

“你再看，私塾門口往這邊頻頻打望的子萱美不美？”

“先生！”陳子毅滿臉通紅。

自從有一日他與陳子昂學大人那般，坐在巷子口對往來女子評頭論足，談到未來娶妻當娶怎樣女子時，恰逢陳子萱路過，當時他豪興大發，說道：“娶妻當娶子萱這樣的美人。。。”

這話讓站在兩人身後聽得津津有味的李念忍俊不禁。

打那之後，李念便時常拿子萱打趣。

“江山如畫、美人多嬌，我吧，不愛江山，愛美人。”李念笑著，腦海裡竟然浮現柳煙濛的身影，“子毅，我曾和你說過，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我既然選了美人，自然便對仕途有了取捨。”

“我常聽劉先生訓誨，吾輩讀書人孜孜以求的只有一朝聞達天下，先生此舉。。。”陳子毅沒接著往下說。

李念眉頭微皺。

劉允這話李念也不好說他是錯的。

但他對陳子毅有頗多期待，他不希望陳子毅小小年紀就開始急功近利。

“青山居士寒窗二十餘載不顯於世，教書育人身體力行，直到文皇慕名三顧青山，這才一朝聞達天下，驚豔世人。”李念看著陳子毅認真說道，“子毅可知青山居士為何能得文皇賞識親拜為大學士，登讀書人心中最高殿堂？”

聽到李念說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柳煙濛羞紅了臉，但老師在旁聽的津津有味，她也不好阻止。

可如今，李念竟然在背後說起了老師，這讓她有些坐立不安。

丁芫博示意無妨，聽下去。

柳煙濛無奈，只得祈求李念莫說些離經叛道的話，開罪了老師。

“青山居士才高八斗，學富五車？”

陳子毅不假思索的說道。

“天下有才之人遍地都是，文皇又為何獨尊青山居士？”

“青山居士乃天下文人之首，自然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才華固然是重要因素，但並非決定性因素。”

“坐吧，咱們邊吃邊聊。”

兩人如往日般直接坐在落葉斑駁的地上，李念開啟食盒笑道：“嚐嚐，侯府桂花糕，這可是我媳婦親手做的，味道一流。”

李念滿嘴跑火車。

“好吃嗎？”

“好吃。”

陳子毅忽然好奇道：“先生是如何認識的侯府千金？從未聽先生提起過。”

“說來話長，子毅只需知道柳小姐因我相思成疾，茶飯不思就夠了。”

李念吹噓男人間那點事的同時，混沒注意到身後注視自己的目光，銳利如刀。

“先生這話有些過了吧？侯府重金招婿一事早就傳的沸沸揚揚，又何來相思成疾一說？”

被拆穿的李念不以為意，“總之，我們就是兩情相悅。。。”

“可是。。。”

“你還想不想知道文皇為何獨尊青山居士？”

“想。。。”

“那就坐好聽我說。”

“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先生，伯樂為何人？出自何典故？”

“伯樂只是個代稱，泛指善於發現、挖掘別人才華的人就行。”李念覺得心好累，穿到武朝半年，什麼都習慣了，就這言必究典故的事讓他特別彆扭。

“讓你瞎打岔，說到哪了？”

“伯樂。。。”

“文皇就是那個伯樂，親身三顧，這才令青山居士答應出任大學士。”

“三顧背後的故事大家耳熟能詳，我就不多說了。我就問你 倘若是你，你能一次又一次拒絕天子授官的誘惑？又如何能夠拒絕之後不被穿小鞋？要知道，天子可能大度不計較，但那些大臣們，學士們不能啊。。。”

“淡泊明志，寧靜致遠。青山居士折服他們靠的是胸懷與個人魅力。你現在可能不理解，但我希望你記住這句話，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一個人內在的硬實力，才是支撐其走的多遠走的多穩的關鍵。”

“青山居士很聰明。文皇仙逝前，他便求得恩旨辭了大學士職，專心於書院。試問天下幾人能做到如此灑脫？”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才是青山居士寄居山林真正的雅趣吧。。。”

“不說了。子毅，這是為師最後一次教你。”

“老師。。。”陳子毅小小星目裡有淚水。

“休要學那婆婆媽媽之態，我心裡清楚，不怪你。”

“子毅，子毅。。。”

私塾門前傳來大聲呼喚，緊接著陳子昂快步跑來，氣喘吁吁：“見過先生。子毅快跑，你母親和子萱她父親聽說先生來私塾，全都趕來了 ，馬上就到。”

陳子昂臉上的五指印還清晰可見，小小年紀的他，自然不希望這事同樣發生在子毅和子萱身上。

“陳子毅！”

還沒等陳子毅跑路，陳母便匆匆趕到。

“先生。。。”真的照了面了，陳母卻一時無言。

從心底，她是敬重李念這個講師的，自家兒子這幾個月來的變化她自然全都看在眼裡，越是發現兒子的優秀，她便越不能允許李念這個贅婿，毀了兒子前程。

李念很理解寡居的陳母，將所有光耀門楣，振興陳氏的執念全都寄託於子毅身上。

這事他真的不怪他們。

路都是自己選的，李念不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