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書院始於文皇十五年，乃文皇在位時為喜好山水的大儒丁芫博所建。
陳塘村往南十里處的大山曰青山，青山書院因此得名。
“小姐，公子他一個人不打緊吧？”
撩起窗紗，直到馬車拐入崎嶇山道，再也看不到拎著食盒的李念身影，春蘭的話語裡的淺淺擔憂，她自己都未察覺。
柳煙濛盯著手裡的《三字經》，頭也沒抬回道：“雖說陳塘村民風淳樸，但緊鄰都城，世代潛移默化，村民認知守舊，倒與都城並無太大區別。”
“小姐這話什麼意思？奴婢怎麼聽不明白呢？”
“李。。。公子去尋學生，本意是好的。只是。。。”
柳煙濛話說一半，可把春蘭給急壞了，“小姐，您就給個痛快嘛。”
“你倒是沒多久心就向著公子了。”柳煙濛合上《三字經》輕聲笑道。
“哪有。。。小姐，您取笑人家。”
“自周朝以來，贅婿地位低微，雖說也有入朝為官的，但走的皆是舉薦一途。”柳煙濛也不點破，端起香茗小飲一口，“他如今為侯府贅婿，科考一途徹底斷絕。”
“那又如何？以侯府的威望，找個清流舉薦公子，謀個不錯的官職豈非易如反掌？”
春蘭不解道。
“問題在於，贅婿不為師。”
柳煙濛微微嘆了口氣，眼裡閃過愧疚之色。
捉婿時本以為李念不過一落魄秀才，反正科舉也已無望，三五載後為他謀個官職就足夠補償。
直到《三字經》的出現，讓柳煙濛第一次對自己的決定產生質疑。
“我明白了。小姐的意思是，公子的那些學生會因此看輕他？”春蘭吁了口氣笑道：“小姐放心，公子他不會在意這些的。”
這幾日裡，春蘭見過太多刺向李念的冷嘲熱諷，他都處理的雲淡風輕，全然不放在心上。
“這次不同。陳塘村的那幾個學生，大概是李公子在這世上唯一當做親人的寄託吧。”柳煙濛想起不久前春蘭被欺負時，李念的護短行為。雖然她到現在都沒想通，李念到底是如何在那麼短的時間內，神不知鬼不覺的破壞了寧國公府的馬車。
柳煙濛接觸李念的時間很少，但她就是有種直覺，李念是個念舊，重情之人。
“小姐怎麼不提醒公子？”想通關節，春蘭忍不住擔心道。
“侯府贅婿的身份已是無可變更，他當習慣這個身份帶來的一切變化。”
......
入了村，行人漸多。
“劉大爺。。。馬大嬸。。。”
李念如往常般笑著朝村口擺攤的兩人打招呼，意外的是，並沒有得到迴應。
這讓李念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腳步略略停頓。
“先生。。。”
走過街角，沿路奔跑嬉戲的陳子昂眼尖，看見李念驚喜的喊道。
這一嗓子，讓整條小街上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李念身上。
“可惜了，如此一表人才，居然成了贅婿。”
“小聲點，先生平日裡沒少給咱們宅子寫門聯、書信。。。”
“你不提我倒是忘了，我得趕快回去把那些門聯全都撕了，免得沾染晦氣。”
“幸好當初介紹閨女給這個窮秀才的時候沒談成，不然被這麼個不思進取的廢物娶了，豈不是一輩子都沒出頭之日。”
“當初他不同意，你不還一哭二鬧的，就差將閨女趕出家門。。。”
“斷無此事，莫信口雌黃。”
“何至於此？”
李念抬眼看去，說話的幾個人，正是他原本居所不遠處的鄰居。
當初求對聯，求書信的時候倒是滿口感激，心意也誠，哪想到如今竟然將這些當做是晦氣？
李念再次重新整理自己對贅婿的認知。
“子昂，過來。”
李念放下一個食盒朝陳子昂招手。
“子昂，回家。”
“孃親，先生喊我。”
“什麼先生，他怎麼就成你先生了？莫要胡言亂語。”
“娘，他真是先生，李先生啊，您不久前還讓我多多向先生請教，您忘了？”
“回家！”
“我不！”
“啪”，一道嘹亮的耳光聲。
陳子昂懵了片刻後嚎啕大哭。
“子昂，和你孃親回去吧。”
李念在心底嘆息。
連陳子昂家都如此，陳子毅家又會如何？
李念站立片刻，收拾闌珊意興，再次前行。
來都來了，半途而廢，不是李念的行事作風。
包子鋪蒸格上還在冒著熱氣，只是陳子毅的母親卻不在旁邊守著，這在往日簡直是不可想象。
李念等了片刻不見人，輕嘆聲後轉身前行。
街道盡頭便是陳氏私塾，裡面有讀書聲傳來。
透過開啟的窗子，新來的講師正端坐堂上，搖頭晃腦，繫著綸巾的頭髮，打理的一絲不苟。
沒打攪私塾裡的師生，李念放下食盒站在一旁等候。
陳子毅抬眼間看到木屋外的李念，眼裡的驚喜一閃而逝。
讀書聲停了下來，議論聲漸漸響起。
講師睜開眼睛，順著幾個學生的扭頭的方向望去，瞬間瞭然。
“幹什麼呢？都給我認真點。否則今日回去罰抄十遍《蒙學》。”
講師訓完學生走了出來，上下打量片刻後開口問道：
“你便是入贅定北侯府的李念，李平思？”
“是我。敢問先生高姓大名？”
“劉允，文皇三十年秀才。”
“見過劉先生。”
“何至於入贅？丟盡讀書人的臉！”
劉允怒道。
李念不知道自己入贅的事，怎麼就讓劉允這麼憤怒，搞得好像自己搶了他老婆似的。
“這是我自己的事，不勞劉先生掛心。”李念拱拱手接道：“能否請先生行個方便，讓子毅出來一趟？”
“你已不是私塾講師，一個入了贅的人，莫要再誤人子弟，毀人前程。”
“劉先生這話什麼意思？”李念不解。
“贅婿不為師，禁絕科考，不要告訴我說你並不清楚。”劉允語氣有點衝，他認為李念就是裝傻充愣。
尤其牽扯到陳子毅這個劉允極為看好的學生。
這年頭，如果教出個好徒弟，自己身價自然也水漲船高。
“劉先生誤會了。我只是來給他送點吃的。”李念晃了晃手裡食盒。
“先生，弟子想與李。。。秀才說幾句話，還請先生應允。”陳子毅走了出來，躬身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