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前段時間，網路被鋪天蓋地的某女明星代孕棄養的新聞霸屏，網友們都在唾棄女明星沒人性，道德淪喪。

新聞背後，隱藏在陰暗處的代孕產業鏈群體逐漸浮出水面，被人們所瞭解。

“代孕”這兩個字，將我一直想從腦海中抹去的記憶喚醒，強迫我直面血淋淋的過往。

因為，曾經的我，也當過代孕媽媽。

01

我叫韓雪梅，出生在大山深處。十四年前，我十八歲，父母靠種地勉強供我讀完高中後，再也沒有能力供我讀大學。我上有一個在外打工的哥哥，下面還有個讀小學的弟弟。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常年面朝黃土背朝天，靠天吃飯。

我深知比起同齡人，我已經很幸運了，起碼我讀了高中，而他們，有的連初中都沒讀完就輟學外出打工，補貼家用。山裡女孩的命運，就是出外打工掙錢，到了適婚年齡，再回來嫁人，為孃家換取一定數額的彩禮。

這一年，我跟隨外出務工的大軍，來到了深圳。

我跟隨同來的老鄉進了一家電子廠，成了流水線上的一名工人。流水線上的工作枯燥乏味，每天重複同一個動作成千上萬遍，人就像機器一樣不停運轉，連腦子都變得遲鈍。

時間一長，我厭煩了流水線工作。後來，我憑著自己的能力，自學電腦，應聘到了廠裡辦公室做文員。

也是在這裡，我認識了劉寧，一個將我推進深淵，改變我命運的人。

02

剛到辦公室上班時，周圍都是陌生的面孔，劉寧是第一個跟我說話的人。他是技術部的員工，中等個子，長著一張很討喜的娃娃臉，為人幽默風趣，人緣很好。我因此對他有著格外的親近感，有什麼事也是第一時間找他幫忙。

時間久了，我慢慢對劉寧有了不一樣的情感，哪天沒看見他就心裡空落落。所以，當劉寧說喜歡我時，我抑制不住地激動，答應了他的求愛。

隨著交往的深入，劉寧邀我在外面租房同居。那時的我，覺得愛情大於天，甘願為劉寧付出一切。在城中村簡易的出租房裡，我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了劉寧。劉寧撫摸著我光潔的身體，顫抖著聲音對我說，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我流下了幸福的淚水。

我原以為我們會一直愛對方，會結婚過一輩子，可我還是太天真。

劉寧迷上了賭博。他欠了賭場幾千塊錢。最後還錢的期限馬上就到了，要再還不上，那些人不會放過他。

劉寧跪在我腳下求我幫他，說錢還上，他保證不會再賭。

我猶豫了幾秒就心軟了，我那麼愛劉寧，又怎麼願意他受苦。我拿出自己存的錢，又借了幾個同鄉的，才湊夠劉寧欠的錢。

劉寧感動地抱著我，說以後保證好好掙錢，早日娶我進門。

03

劉寧下班回來特意帶了我愛吃的炒粉給我。他一邊看我吃一邊吞吞吐吐地說：“都是我不好，害你在外面借了那麼多錢。”

我看著他笑笑：“只要咱兩個人好好攢錢，會還上的。”

“我有一個掙錢的法子，就是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聽到有掙錢的法子，我來了興趣。從劉寧嘴裡，我第一次聽說了有“代孕”這個職業，感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但當我瞭解到這種靠傷害自己身體的方式賺錢時，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我斥責劉寧，我還沒有結婚，怎麼能生孩子？況且還是給別人生孩子。

劉寧笑我保守，說有專門幹這個的人，一次掙十幾萬甚至更多。況且，這就跟租房子一樣，只不過，是把自己的肚子租給別人十個月，就能拿那麼多錢。幹一次，就頂在廠裡打十年工。有了錢，我們就有好日子過，就能早點結婚。

劉寧見我不答應，也不再勉強。只不過，他整天鬱鬱寡歡，唉聲嘆氣，抱怨猴年馬月才能攢到錢結婚。

我慢慢動了心思，或許，我可以試試劉寧說得“代孕”。我猶豫著把這個想法告訴劉寧時，他高興地抱著我轉了個圈，說只要我們有了錢，馬上就回去結婚。我擔心自己生過孩子會遭他嫌棄，劉寧摸摸我的頭說：“傻瓜，你是為了我們能過上好日子，我怎麼可能嫌棄你呢。”

吃下定心丸，我決定冒一次險。

04

劉寧帶我來到郊區一個高檔小區門口，一箇中年女人接待了我們，劉寧說是他姑姑。兩個人竊竊私語幾句，劉寧告訴我姑姑會幫我安排好一切，他不方便跟著，但會定期來看我，說完他就離開了。

姑姑將我帶進一幢別墅，我這才知道，姑姑是這家的保姆。而我的僱主，正是這家主人陳先生夫婦。

陳先生夫妻倆四十出頭，生意做得很大，唯一的遺憾是沒孩子。這些年也沒少折騰，夫妻二人一路走來，感情深厚，陳先生重情義，看太太身體受損嚴重，男人也打算放棄。

但陳太太不甘心，偷偷囑咐姑姑私下幫她尋找樣貌姣好，身體好背景簡單的女孩，她只想給陳先生留個後。並承諾給十萬元。

姑姑回老家提了一嘴，聽到有十萬元的報酬，劉寧留了心，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陳太太將我打量一番後，朝著姑姑點了點頭。我知道這是表示滿意，想到十萬塊在前方等我，我心裡一陣兒欣喜。隨後，陳太太告訴我，先付兩萬定金，懷孕後給五萬，剩下的等孩子生下來一次付清。我壓抑住心裡的激動點點頭。

我被帶去醫院做了體檢，回去後，簽了一份協議。我只記著一句，人錢兩清，再無瓜葛。

之後，我被安排到了另一處住處。我知道，該來的總會來。

05

幾天後，我第一次見到了陳先生。沒有我想象中成功商人標誌性的禿頂和大肚腩，相反，他高又瘦，看起來文質彬彬，穩重儒雅。我莫名有些緊張，心跳加速。陳先生好像看出我的不安，朝我笑笑，安慰說：“別緊張，我不會傷害你。”

他告訴我，他不同意太太這樣做，他想要一個屬於他們夫妻二人的孩子，已經不可能了。但他若不同意，陳太太又痛苦自責。所以，只能委屈我了。我心裡對陳先生的好感度又增加了幾分，明明我只是個圖錢的農村女人，可他卻認為我受委屈，太叫人感動。

接下來，就是漫長地調理身體準備階段。這期間，我每天都會打針。我只知道那是其中的一個環節，每次都乖乖配合。

那天，我躺在手術床上，醫生給我打了麻醉，我以為從這裡出去，肚子裡就有一個寶寶了。醫生告訴我，要取卵，之後體外受精，再移植胚胎，等胚胎培養後再移回我子宮，這才算第一步成功。

取卵真的很疼，雖然打了麻醉，但長長的穿刺針經下體刺入體內，我身體一陣痙攣，感受到了由內及外的痛苦。但一想到我和劉寧的好日子就在眼前，我咬緊牙忍受。

很不幸的是，胚胎移植後不久，我就出現了不適，醫生直接宣告手術失敗。

調理了一段時間，我再次見到了陳先生。這次，他面色凝重地告訴我，由於他體內精子成活率低，試管的辦法暫時行不通，週期太長，得換一種方法試試。

聽到他說的方法，我第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

06

陳先生說的方法是嘗試自然懷孕，搏一搏。可是要自然懷孕，不就得兩個人睡在一起嗎？這超出了我的認知，見我猶豫，陳先生說如果我不願意，可以終止協議。想到自己手術遭的罪，和還沒到手的錢，我只能硬著頭皮答應。

算準了日子，陳先生一連來了幾次。或許是命該如此，一個月後，我的例假沒來，一查，果然懷孕了。

陳太太知道後非常高興，來看了我，並囑咐營養師一定要加強我的營養。我每天的日子過得清閒又悠哉，每天吃完營養餐，去小區散散步，真正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這期間，劉寧並沒有來看我，只託他姑姑帶話給我，說他不方便過來，讓我自己保重。

日子一晃就到了預產期，我剖腹生下一個女兒。那天，陳太太親自出面抱走了孩子，並付給了我尾款，還多給了一萬，說是營養費。她告誡我，這事到此為止結束了，我從哪來回哪兒去，孩子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永遠不許打孩子的主意，否則，後果很嚴重。

我看著手上的錢，心裡卻無比失落，絲毫高興不起來。我問自己，錢拿到了，目的達到了，不是應該高興嗎？看著旁邊空蕩蕩的嬰兒床，隱隱作痛的肚子和脹痛的乳房，我卻想大哭一場。

一週後，劉寧來接我出院。他從姑姑那裡知道了我的情況，見到我第一眼，他沒有關心我的身體狀況，而是急切地問我錢拿到了嗎。劉寧貪婪渴望的眼神，讓我覺得陌生。

07

劉寧辭了工作，慫恿我出錢開個小超市。他說他都考察過了，幹小超市輕鬆又掙錢。禁不住他的軟磨硬泡，我拿出兩萬元給他。可他根本就沒有做生意的頭腦，不僅花高價接手一家小店，還上當花高價進了一批假貨，結果可想而知，貨賣不出去，超市自然幹不下去，只能賠錢轉手。

我勸劉寧還是安心找個工作上班，可他趾高氣揚地說，有錢人誰還打工呢。他就不算算，半年時間，錢已經被他糟蹋不少。

這樣的日子我心裡總是不踏實，我提出想跟劉寧回家看看，年底前能不能把婚定了。劉寧吱唔半天，說他家的房子還沒收拾，我明白他這是要我拿錢。為了能早日和劉寧結婚，我又拿了三萬塊給他。

結果，劉寧藉口修房子一去不回。我急了，想去找他，這才發現，我根本不知道他家的具體地址。跑去找他姑姑，小區門口的保安告訴我，這家人幾個月前就搬走了。我想到了之前打工的廠子，找到老鄉打聽，她將我拉到一邊，說劉寧前幾天來過，到處散播我是個下賤 貨，陪有錢男人睡覺，還給別人生孩子。

我心痛不已，不明白劉寧為什麼到處糟蹋我的名聲，何況，主意是他出的。

錢，劉寧難道是為了錢？我反應過來，跑去最近的一家自動提款機，不出所料，卡上的餘額所剩無幾。我癱倒在地，劉寧果然是為了錢。愚蠢如我，付出了那麼多，不想卻是被人利用，到最後卻一無所有。

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08

滿腔的憤怒和絕望，又能向誰訴說？我一個人在出租屋躺了三天，回想這一年多發生的事，像做了一場噩夢。夢醒後，撫摸著肚皮上長長的傷口，一切又是那麼真實又屈辱。

我想過死，一了百了。可是想到年邁的父母，我又沒了勇氣，他們是我活下去唯一的支撐。

我換了個地方，重新找了家廠子上班，發誓要好好攢錢，孝敬父母。至於我自己，早已心如死灰，經歷了這麼多，我才明白，女人想要過得好，只有靠自己。只有將曾經的恥辱埋在心底，才有勇氣面對一切。

只是，每當看見別人懷裡抱著寶寶，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就會晃動。告訴我，曾經，我也生過一個寶寶。可是，我只是把她當做商品，當做掙錢的籌碼。

我會在夜深人靜時，默默哭泣，向老天禱告。希望寶寶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過得幸福，得到善待，一輩子都不要知道，有我這樣一個卑劣的生母。因為，我不配。

如今，我把這些寫下來，就是提醒那些年輕的女孩們，不要為了錢，更不要為了渣男人，泯滅良知出賣自己，去做些後悔的事情。因為，那樣不僅傷害自己，家人。對孩子，也是不負責任的。更是違背法律，違背公序良俗的行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