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譯 | 王聰

十年前，日本福島核電站因地震發生重大核洩漏事故，導致16萬人被迫撤離，也導致了人類史上最嚴重的海洋汙染。如今十年過去了，現在那裡怎麼樣了？

切爾諾貝利之後最大核洩露事故

日本福島核電站，在2011年之前是世界最大核電站，然而，2011年3月11日，日本附近海域發生9.0級強地震並引發海嘯，地震和海嘯導致福島核電站發生爆炸和嚴重核洩漏，預計洩露輻射量高達切爾諾貝利事故的十分之一。

福島核電站在這次事故中受損的4個反應堆，當時建造花費了10年時間，22億美元，然而，清理它們卻將花費至少30年時間，760億美元。

臨危受命

2011年4月，坪倉正治在法國巴黎參加一個醫學會議，會議間隙，他和女友乘遊船在塞納河觀光，此時東京醫學治理研究所主席神麻正宏教授給他打來電話，詢問他能否去福島縣沿海地區做志願醫生，此時是福島核電站發生核洩漏事故後不久，那裡急需臨床醫生，尤其是年輕的、適應能力強的醫生。

坪倉正治還是一個醫學本科生時，神麻正宏教授就對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為許多醫生把病人視為科研物件，而坪倉正治把病人放在第一位，其次才是研究，因此，在福島需要志願醫生時，神麻正宏教授想到了他。

坪倉正治是大阪人，從未去過福島，甚至沒有聽過這個地方，在網上搜索後這裡的情況後，他直言神麻正宏教授這是把自己召喚到了災難的中心。

他的女朋友對此也很生氣，擔心坪倉正治前往福島會有危險。但這種生氣也僅僅持續了幾周。

大量人員被迫撤離

坪倉正治於2011年4月下旬抵達福島，此時日本仍在統計遇難者人數，這場大地震和海嘯摧毀了800多公里的海岸線，造成15899人死亡，2527人失蹤和50萬人無家可歸。福島核電站受到了海嘯襲擊，發生了爆炸和核燃料融化，導致反應堆向大氣和海水中釋放了大量核輻射，預估的輻射量是切爾諾貝利事故的十分之一。

擔心核輻射影響，附近居民開始撤離

由於擔心還會發生更多核輻射洩露，日本政府下令疏散核電站附近20公里內的所有居民，許多在20公里外的居民也由於擔心核輻射而自願離開，最終有16萬人在事故發生後一兩週內逃離。

這些撤離人員擠在疏散區以外城市的學校、體育館和其他公共建築中長達數月之久，直到緊急住房建好為止，也有些人選擇與外地親戚同住。

在體育館內臨時居住的撤離人員

坪倉正治在為分散在各個疏散中心的撤離人員檢查時，他聽到人們問得最多的問題是：什麼是輻射？留在這裡安全嗎？孩子們可以外出嗎？一開始，他利用自己所學的知識向問問題的人們一一解釋。後來，他製作了PPT，在群眾中開展公開演講，揭示輻射的基本知識和當地的輻射暴露水平。

他在演講中告訴人們，其實輻射暴露水平很低，這讓很多人心安，但也有不少人質疑他是受了政府的指使，故意淡化危害。

坪倉正治

這些指責和質疑，讓坪倉正治充滿了壓力和煩惱，2011年6月的一個晚上，他上床睡覺，突然發現他無法閉上左眼，他的臉癱瘓了，幾個月來為核災難而流離失所的居民提供諮詢服務的醫生本人，竟也成了一個病人。

好在壓力導致的面部癱瘓只是暫時的，但是自從他在福島縣開展志願工作以來，造成這種壓力的因素在他的生活中持續不斷，原本設想為撤離人員提供健康檢查的志願服務期會很短，但如今，這項工作已經持續了10年，而且還將繼續進行下去。

令人驚訝地發現

在這十年裡，坪倉正治發現了一個事實：實際上沒有人死於這場核洩漏事故，反而十多萬人的撤離導致了明顯的社會問題和健康問題。

他得出了一個充滿爭議的結論：撤離本身對健康的影響大於輻射對健康的影響。

許多人指責他這是為核電廠和政府辯護，面對這種指責，大多數人會選擇離開，並表示自己已經盡力了，但他堅持了下來，而這一堅持就是十年。

在這十年裡，坪倉正治積累了許多資料，他和他的同事們發表了140多篇論文，在這些論文裡，他們記錄了福島地區輻射暴露量相對較低，以及大規模撤離對健康的影響——導致老年人死亡人數增加，慢性病增加，以及總體福祉下降。

坪倉正治表示，自己的目標是幫助本地人，自己所作為一名醫生留在這裡，而不是一名作為研究人員，他寫論文是為了與科學界分享這些知識，也為了記錄這場災難是如何影響人們的。

核洩漏事故發生後，一些人認為當地的癌症發病率有所增加，當地有人死於白血病時，人們傾向於認為這是核輻射帶來的後果。

核輻射真的沒有影響嗎？

坪倉正治認為福島核電站洩漏的核輻射確實對健康有影響，但這種影響是間接的，事故發生後，當地有數十名醫生和護士撤離，事故發生一個月時，當地醫院僅有一半工作人員，事故發生一年半後，醫護人員仍比之前減少15%。核洩漏事故導致的醫療系統薄弱對健康產生了間接影響。

2018年，坪倉正治在 Journal of the National Institute of Public Health 雜誌發表的一篇論文顯示，在核洩漏事故發生後的第一個月中，無論男女、每個年齡段的人死亡風險都在增加，這對長期居住在護理機構中的老年人影響最為明顯。在5個撤離點的養老院中的715名老人的死亡風險是之前的2.7倍。其中最常見的死亡原因是肺炎，這表明他們是因身體虛弱、缺少護理和身體狀況惡化而死。

此外，坪倉正治的合作者尾崎明彥醫生髮現，核洩漏事故發生後，女性發現和被檢測到乳腺癌較之前更晚，這導致了更晚期的癌症發現，也給治療帶來更大難度。

他們還發現，事故後附近居民的糖尿病發病率在3年內增加了5％，與糖尿病相關的併發症，例如中風也變得更加普遍和嚴重。他們認為這是由於核洩漏事故導致的運動習慣和飲食習慣的改變，以及家庭和社會關係的中斷所導致的，因為這場事故導致人們對自身健康的關注減少了。

這些發現都表明，在福島地區，大規模撤離帶來的壓力才是真正的健康威脅。

但一些專家認為，目前人們對輻射的危害瞭解得還太少，因此不得不採取更謹慎的方法。 雖然這次事故造成的輻射暴露沒有達到導致嚴重傷害的水平，但是低水平的核輻射暴露仍可能會導致數年後癌症發病增加。因此，為了避免輻射暴露的延遲效應，需要對附近居民進行撤離疏散。

撤離的居民開始返回

如今，福島核電站附近許多城鎮的撤離命令已經解除，居民開始返回。坪倉正治還在進行多項研究工作，包括撤離區內的醫療和護理設施如何照顧臥床不起的患者。

十年過去了，距離福島核電站4公里的雙葉鎮，仍然禁止居民居住，這裡仍是一座空城

當初那個反對坪倉正治前往福島的女人，已經是他的妻子了，她仍時常問道：當初不是說只去一週嗎，怎麼一呆就是10年了。

參考資料：

https://www.sciencemag.org/news/2021/03/physician-has-studied-fukushima-disaster-decade-and-found-surprising-health-threat

https://www.sciencemag.org/news/2021/03/why-cleaning-fukushima-s-damaged-reactors-will-take-another-30-yea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