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末,阮師傅是小街上“名人”,因為他有街上唯一一輛架子車。每週,他都要上區裡一趟,幫供銷社拉貨,每次供銷社除了給點工錢,還要送他糖果,餅子之類。
供銷社門口是條上坡路,一到週六晚上,孩子們就聚在那,邊玩邊等阮師傅歸來。天漸漸黑了下去,孩子們不停地向公路盡頭張望,只見一點光亮,由遠及近。“是阮師傅!”孩子們驚喜著一窩蜂地衝下坡去。“阮師傅,我們來了!”阮師傅直直腰,用衣袖擦擦臉上的汗,又彎下腰去 ,把滑落的繩子往肩上攏攏,他在前面拉,孩子們在後面推,車子很快被推到供銷社門前。卸貨、驗貨、發錢之後,供銷社李經理照例拿點糖、餅之類,放在阮師傅撩開的衣襟上,孩子們的眼光從糖果袋口移到李經理手上,再移到阮師傅的衣襟裡。“拿吧,給我老孃留一個就行!”孩子們也不客氣,一人拿一個,先聞聞,再舔舔,然後一點點吃,最後把手指吮幾下,回家睡覺去了。
沒幾年,供銷社被人承包了,他們用三輪車進貨,不用阮師傅的車子了,他就給學校、醫院、左鄰右舍拉拉東西。街鄰要拉貨,都喜歡找阮師傅,他力氣大,脾氣好,不煙不酒還出活。
聯產承包責任制後,農忙時節,幫鄰居拉拉稻穀啥的,農閒時,沒有多少用場,就把車掛在屋裡牆上,和鄰居一起去外面打工。後來因身體原因,又回來了。平時拉著架子車到處拾破爛。
我家有三間大草房,時常要修葺,很少人願意做,每次找阮師傅,他總是有求必應。
一個週末,我回到家,看到他正給我家修房,一個人爬上爬下,我來幫忙,他阻止道:“這不是你們讀書人乾的事。”中午母親多做了兩個菜,我讓他進堂屋一起吃飯,他嘿嘿一笑:“你們都是秀才,我一個粗人,不能跟你們坐在一起!”任憑我們怎麼勸,就是不肯。母親說:“阮師傅是個老實人,隨他自己吧。”阮師傅用大海碗盛滿飯,夾點菜,坐在門口小凳上,津津有味地吃起來。我哽咽了,站起來用勺子舀了菜遞給他,他又是鞠躬,又是道謝,我反而拘謹起來。
我曾經問過母親,阮師傅這樣一個善良勤勞的人怎麼無兒無女?母親說:“他家窮,人又老實,所以一直孤獨一人。”唉,可惜了一個老好人。
再見到阮師傅是去年底,我去鎮養老院看望他。八十多歲的他,穿著乾淨的羽絨服,和許多老人在院中曬太陽。看到我,他很激動,緊緊地握著我的手,帶我參觀臥室、餐廳、衛生間、娛樂場所,口中不停地說:“感謝黨,感謝政府,讓我們安度晚年!”看到阮師傅快快樂樂、健康安逸地老有所養,我心裡暖暖的。政府愛民,情暖夕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