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政府10月9日宣佈在敘利亞東北部發動代號為“和平之泉”的大規模單邊軍事行動，土軍前線炮兵和空軍隨即向敘利亞拉卡省和哈塞克省庫爾德武裝陣地展開大規模炮擊和空襲，土軍地面部隊則在密集火力支援下兵分四路大舉開進敘境內。據悉，土軍將在幼發拉底河以東地區採取“遠超以往”的強力措施，以徹底消滅盤踞在該地的庫爾德武裝，建立土敘邊境“和平走廊”，力求“一勞永逸”解決土敘邊境安全問題。土方此舉令一度趨緩的敘利亞局勢驟然風雲再起，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

庫爾德人是中東地區第四大民族，因歷史原因從未獨立建國。土耳其作為庫爾德人最主要分佈地，其境內的庫爾德分離運動由來已久，庫爾德工人黨及其所屬武裝曾是長期困擾歷屆土政府的“老大難”問題。2011年“阿拉伯之春”爆發後，庫爾德武裝趁敘利亞內亂移師敘東北部畫地為牢坐大成勢，頻頻對土境內目標發動襲擊，已成為影響土國家安全的重大現實威脅。特別是在地緣大國博弈中，庫爾德武裝被美國視為影響敘利亞局勢的主要代理人，在其大力援助下羽翼日漸豐滿，儼然有從“游擊隊”轉變為“正規軍”之意，獨立建國傾向日趨明顯，令同為北約盟國的土耳其如芒針刺背骨鯁在喉，咬牙切齒坐臥難安，必欲除之而後快。

圍繞敘利亞庫爾德武裝問題，土美進行了多輪密集磋商，並於2019年8月一度就在敘北部共建“安全區”達成共識，但雙方在“安全區”範圍和管理模式等實施細節上遲遲未能取得積極進展。被反恐和難民問題折騰得焦頭爛額如坐鍼氈的土耳其漸漸對美軍無法有效約束“代理人”和“安全區”難產喪失了最後的耐心，甚至懷疑美方系故意拖延時間，謀為庫爾德武裝爭取轉圜機遇期。近日，急不可待的土耳其決心獨自披掛上陣，並向美國發出了歷史最強音：警告美軍儘快撤離敘東北部預定交戰區域，不準插手土軍行動，否則土軍將“照打不誤”。同時，土耳其大國民議會於10月8日表決同意將土軍在伊拉克、敘利亞派駐期限延長一年至2020年10月30日，從而為“和平之泉”提供了“合法外衣”。

對於此次出兵，土耳其可謂謀劃已久，以第2集團軍為主力的東南戰區作戰部隊已進行了長達14個月的充分動員與備戰，從尚勒烏爾法到阿克恰卡萊的交通幹道上各種增援裝備和人員物資運輸車隊連綿不絕，兩側兵站營地一望無際，預計參戰土軍兵員將超過15萬，為歷年對敘動武之最。土軍戰役目標是在土敘邊境以南建立一條48公里寬500公里長，面積約相當於美國紐澤西州的安全隔離帶，從地理上遮蔽境外庫爾德勢力與土國境的接觸。為此將掃蕩肅清或繳械驅逐上述地區內的一切庫爾德勢力。據悉，土耳其此次軍事行動將分為兩個階段，首先閃擊拔除土敘邊境重鎮拉斯艾因和泰勒艾卜耶德，瓦解敘庫武裝北部防線，繼而一鼓作氣深入敘東北部腹地攻佔敘庫武裝總部所在地阿爾卡米什利，完成對其主力的戰役合圍。待局勢穩定後，土計劃將滯留國內的近300萬敘利亞難民陸續分批安置在幼發拉底河東西岸到阿勒頗北部地區，從而儘早擺脫日益嚴峻的難民重負。為壯聲勢，土軍對一手整合扶植的“敘利亞國民軍”進行了全面動員，將其總兵力擴充到8萬多人，並積極誘拉泰勒艾卜耶德、拉斯艾因和代爾祖爾等地其餘反對派武裝加入土軍打擊庫爾德武裝行動。

面對土方前所未有的強硬立場，美國在北約最強軍事盟友和地區“小玩伴”之間立即作出了明智選擇：10月6日，白宮宣告，對土耳其即將在敘利亞開展的軍事行動“不支援、不參與”，並宣佈將於近日從敘東北部撤出全部駐防美軍。輿論普遍認為，華盛頓事實上已收回對庫爾德人的“保護傘”，為安卡拉噴灌“和平之泉”開啟了綠燈。歷史似乎再次印證了那句古老的庫爾德諺語“只有山才有朋友”，事到現在，庫爾德人寒心之餘恐怕只能“自求多福”。

美方“背信棄義”之舉實屬無奈，當前形勢下，繼續袒護庫爾德人無疑會給本已跌近冰點的土美關係雪上加霜。雄厚綜合實力和重要地緣佔位決定了土耳其在美國全球戰略中扮演著不可替代的支點角色，如果一味逆行施壓只能讓安卡拉越走越遠，甚至會牽動北約整體軍事構架。對這個秉性倔強的北約兄弟，適時遞送胡蘿蔔還是很有必要的，華盛頓對此心知肚明。長期以來，土美在敘庫武裝合法性上一直存在尖銳分歧，而俄伊則對別國軍事介入敘局勢心存芥蒂，捨棄庫爾德棋子固然會讓美在敘投入面臨前功盡棄的風險，但無形中卻搬除了土與俄伊之間的緩衝帶，在日漸親密的土俄伊“鐵三角”內揳入一枚釘子，也不失為丟卒保車欲擒故縱之舉。其實，美方此次“棄友跑路”明顯預留後手，一方面給土軍念上“緊箍咒”，要求其不得使用“非人道手段”，以儘量安撫庫爾德人“被遺棄的心”，表明華盛頓不會“恩斷義絕”；另一方面，也給土方畫下紅線放出狠話：土軍行為不得過火，如美軍大兵有個三長兩短，土國民經濟將面臨滅頂之災。此語一出，土耳其里拉兌美元匯率立馬由漲轉跌，看來山姆大叔的胡蘿蔔也不是那麼容易吞嚥，華盛頓的容忍退讓是有限度的，安卡拉還真得仔細算算經濟賬。

自古開弓沒有回頭箭，面對土方刺出的利刃，庫爾德武裝已經宣佈將“不惜一切代價”保衛敘利亞東北部既得地盤，麾下5萬“百戰精兵”正踞險扼守嚴陣以待，準備用游擊戰對入侵土軍還以顏色。與歷經8年敘內戰洗禮的庫爾德武裝相比，土軍自2016年以來經受了多輪政治清洗，中層骨幹流失嚴重，戰鬥力出現明顯下滑，2018年阿夫林戰役中，土軍儘管掌握絕對戰場優勢，仍然花費一週多才攻克這一彈丸飛地，而今面對超過敘領土面積20%的遼闊戰役縱深，土軍要想實現預期目標註定要經歷一場苦戰。相比之下，戰場之外的挑戰恐怕更為嚴峻，歐盟日前就嚴正警告，一旦敘東北部出現大規模持續軍事衝突，必將進一步加劇敘境內民生危機，引發更為嚴重的人道主義災難，進而激生新一輪難民潮，對歐洲各國社會都將產生極大衝擊，已持續多年的敘利亞戰亂亦將更無寧日。正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任何軍事行動都無助於敘利亞恢復和平，只有衝突各方秉持公心，相向而行，通過對話協商不斷化解分歧，不斷推進民族和解，才是敘利亞危機唯一的解決出路。

責編/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