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檸

圖：網路

國人大概從骨子裡就是浪漫的，所以才會喜歡金庸等人筆下快意恩仇的江湖客，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但是國人也最能體會英雄遲暮時的那種無奈，不然《小歡喜》中方圓不會在失業以後在老婆面前哭得不能自已：“我覺得我最損也能當個令狐沖、楊過、張無忌，就算稍微差點，我起碼是也個郭靖吧！我現在怎麼就成了嶽不群了？”

人到中年的方圓，曾經和你我一樣，以為自已長大後可以當一名匡扶正義的俠客，直到某一天突然失業，才明白當初自己那些仗劍走天涯的夢想有多麼荒唐可笑。

作為芸芸眾生中的普通一員， 一眼看不到頭的房貸車貸，一家人的生活費，兒子的補課費，早就壓垮了他那不再年輕的肩背，讓他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去拯救世界，更沒有這個資格讓自己整日沉浸在那個遙不可及的童話世界。

金庸的死與其說是一個書迷的悲哀，不如說是一代人的夢醒時刻。

從那一刻起，我們都意識到自已的渺小和卑微，不敢再把自已和一個救國救民的大俠聯絡起來。午夜夢迴，考慮最多的只是一家人的生計問題。

高崇一頭撞向五湖碑的時候，內心恐怕也是同樣的悲哀。

身為五湖盟盟主，高崇自詡自已也是可以在江湖上呼風喚雨的人才。自從關於琉璃甲的謠言四起，結拜兄弟張玉森一家又被人殺害，他做夢都想著要除掉鬼谷這一大害。

可惜江湖中人各懷鬼胎，為了得到武功秘籍，大家把心思都花在互相算計，根本沒有幾個人真心為大局考慮。在他勞心勞力要為民除害的時候，這些人正張開尖利的爪牙，想一口把他吞下去。

他知道人心難測，擔心五弟沈慎帶在身上的琉璃甲會給他帶來殺身之禍，所以意識到情況不妙以後，就把沈慎那塊琉璃甲要了過來。加要成嶺給他的那塊，他身上帶著的琉璃甲一塊有三塊。

按照他的想法，只要自已讓大家相信武庫暫時無法開啟，江湖上那些小門小派就會相信自已，進而與自已同仇敵愾。

可利益面前，一個人的苦口婆心只會被理解為花言巧語。

他眼見眾怒無法平息，只能當眾承諾，只要蕩平鬼谷，自已就讓出盟主之位。

即便如此，他還是沒有逃過好兄弟趙敬的陷害。

武林大會當日，趙敬安排了幾波人輪流往他身上潑髒水，他見大勢已去，萬念俱灰之下只能以死謝罪。

他的死讓親者痛，仇者快。

女兒小憐一夜之間從眾星捧月的高家大小姐，淪為沒有父母疼愛的孤女。那些忠心於他的弟子，盡數倒在血泊裡。他自已的屍骨，也被人撕得粉碎。

他的江湖夢，就這樣被一群居心叵測的人擊得粉碎，可憐他到死都不知道，究竟是誰陷害的自已。

武俠小說最讓人欣慰的一點，就是最後總有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來揭開謎底，還無辜殘死者清白，讓那些陰險狡詐之人為自已的所作所為而後悔。

但現實生活裡呢？沒有人在意你是被誰陷害的，過不了多久，高崇的故事，就會被江湖中的其它奇人軼事所取代。趙敬流下的幾滴鱷魚眼淚，倒是能換來眾人的同情和理解。

成年人的世界，有時候就是這麼讓人灰心喪氣。趙敬、封曉峰、丐幫幫主、桃花綠柳這種見利忘義之人佔大多數，像張成嶺這麼心思單純的人寥寥無幾。

我們作為局外人，既沒有周子舒的智慧來阻止大局，也沒有溫客行的膽量敢摻和進去。只能祈禱有一個像令狐沖或者楊過這樣的人，來揭穿趙敬的真面目，讓這個虛偽的男人身敗名裂，讓黃長老這隻老狐狸脫下人皮。

這符合我們對正義的理解，也符合我們對武俠小說的定義。

可一旦脫離作者虛構的這個世界，誰又能保證自已高崇死亡的真相，不會被一直掩埋。

五湖碑倒了，琉璃甲碎了，高崇死了，下一個夢碎的會是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