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約翰·斯坦貝克的中篇《人鼠之間》，也許是因為他的《憤怒的葡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總覺得《人鼠之間》裡面的喬治和萊尼無論遇到多麼美好的事情，接下來總會發生一些讓人無比心痛的事讓他們又重新跌入到悲慘的境地。

斯坦貝克非常善於描寫小人物，底層人物在時代和命運之間的掙扎在他的筆下被血淋淋地展示出來。《人鼠之間》講述的是兩個流浪漢喬治和萊尼，萊尼身形強壯但是他的心智卻像是一個小孩，喬治帶著他一起到處打零工餬口。他們來到一個農場，以為終於可以安定下來好好實現他們的夢想時，萊尼失手殺死了農場主兒子的老婆。最後喬治殺死了萊尼，啥啥都沒有了。

聽聽喬治對萊尼描述他們的夢想：他們有一塊地，有架小風車，有間小木屋，有廚房，有果園，果園裡種的櫻桃蘋果，核桃，還有好幾株草莓，還有足夠澆灌的水，旁邊還有豬圈。養一堆兔子，養幾頭豬，有自己的燻爐，做可以做燻肉。菜園裡有各種各樣的蔬菜。房間裡有小鐵爐，冬天可以生火。有一張空床可以讓朋友來的時候住下，有一條狗有兩隻貓，等不工作的時候可以去城裡的狂歡節，有馬戲團來的時候有球賽的時候可以直接去，不用經過誰的同意。

這農夫山泉有點田的生活，不僅是萊尼和喬治會心動，我看著都心動不已。他們一直生活在巨大的不確定下，只要他們有自己的土地就能產生歸屬感，不用到處流浪，再也不用害怕萊尼闖禍。這天堂般的夢境，讓結尾的來臨顯得更加絕望和無力。“人也罷，鼠也罷，最如意的安排也不免常出意外。”

農場裡的人都各有各的孤獨，同樣，每個人都有喬治和萊尼頭腦裡一樣的幻想，但最終他們想歸想，拿到了賺到的錢還是去鎮上揮霍一空了。柯利的老婆也一樣（雖然她連個名字都沒有），她也有幻想，她想去當演員，做電影明星，過上奢華的生活，而不是在這個農場裡消磨時間。所有這些美好的想象都是很虛幻和脆弱，就如同剛出生的小狗一樣，經不住萊尼的稍稍用力。

羅曼羅蘭說，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看清生活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看來英雄也不是誰都可以當的，像我們這種小人物面對生活中的無望時大多心灰意冷，代入自己到喬治的處境，連會不會繼續帶著萊尼都不知道。

這種對待自身的態度，根本上來說就是非常的絕望，壓根就沒有考慮未來。就如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死屋手記》裡描述的監獄那批人，他們做各種各樣的事情積攢一小筆錢，立馬就拿去換酒喝，喝醉了之後，又重新悶悶不樂地攢錢，為了下一次狂歡做準備。

再想一想，我們不是都是絕望著平靜生活著呢嗎？也許為了那一點點小小的夢想，為了心裡那一點小小的奢望，繼續當著社畜享受著996福報做個正能量的打工人。

以前不知道在哪曾經看過，說人的本質其實是絕望的，在底層的絕望之上，我們用各種法子折騰著。這樣想想，面對各種挫敗的時候，有人心裡強大扛過去了，有人心理脆弱一蹶不振了，其實都是殊途同歸。

總結一點，還是看科幻好啊，龐大一點的世界觀，在宇宙層次上考慮事情，個人的情緒都變得毫不重要了。也許也是這樣的麻痺，才能在現實當中脫離出來喘口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