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剛進家門,我媽就對我說,你跟你媳婦說下,昨天開會,她的表現可不太好。巫亮跟我說了,她還是有些拘謹放不開。開展工作要大膽潑辣,忸忸怩怩怎麼成呢?好歹也是上過中專學堂的人,咋就這樣呢?我年輕的時候……
好了,我知道了!我媽還在絮絮叨叨,我打斷了她的話。都說婆媳關係最難相處,結婚前我還沒啥體會,現在我總算是見識了。在我看來,曼麗已經做得不錯了,可我媽總是很強勢,一天到晚找茬,不是說曼麗生活不懂節約,就是埋怨曼麗粗枝大葉,沒有將娃帶好,小孩子常常啼鬧不休。年輕人與老人難免總有代溝,一家人住在一起,難免總有磕絆。剛開始曼麗覺得委屈,有時也爭辯幾句。我媽可不幹了,就她那刀子嘴,哪有年輕人說話的份?時間久了,曼麗也學精了,有時便懶得搭理我媽。我媽就是想發洩,卻忽然發現沒了目標,這不,有事沒事就跟我說。
我夾在兩個女人中間,只得從中迴旋調停,一個也不能得罪呀!曼麗說,媽真是越來越喜歡嘮叨了,嚼得讓人心煩,該不是更年期綜合症提前到了吧?
我說,她是老人家,你多擔待點,她也是為了咱們好嘛,大不了,她說她的,甭理她!
曼麗說,我可是夠忍讓了,你去打聽打聽,只怕村裡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像我這樣逆來順受賢惠的媳婦吧?就你媽那脾氣,哪個跟她合得來?高小山,我今兒也把話挑明瞭,你媽要再有事沒事拿我撒氣,只好分家了,大家各過各的!當初你可是答應我要在城裡買房的。
哎呀,扯遠了,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你也不要意氣用事,說出分家這樣的話來。放心,我媽那邊我會多做工作的,不會讓我媳婦受委屈的!
曼麗一笑,白了我一眼,幽幽地說,油腔滑調,當初就怎麼聽信了你的甜言蜜語?
這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的頭腦中一片混沌,夾七雜八地想著,跑了一天車,我有些累了。上了樓,曼麗正在教娃寫作業。她抬頭看了我一眼說,回來了,我去打盆熱水,你先洗把臉!我說,不用了,待會兒我自己來。我想起我媽的話,便問道,今天村裡開會了?
你也聽說了?這可是一次蠻重要的會議呢,鎮上的幹部都來了,我第一次當著那麼多領導講話,還真夠緊張的呢!曼麗來了興趣,接著說,不過後來我慢慢就好多了,這種場合真的能鍛鍊人呢!
我倒了杯水,顯出饒有興趣的樣子。
你知道我今天遇上了誰?林副鎮長呀!我可算是見識了她的風采了,溫文爾雅,能言善辯,氣度不凡,不愧是重點大學的畢業生,說她“巾幗不讓鬚眉”,真是一點不錯呀,我要是能有她一半的水平就好了。
你也幹得不錯嘛,現在都是網路員了!我呷了口茶,笑著說。
那有啥呀,連你也笑話我!不過老實說,我現在倒也慢慢喜歡上了我的工作。
哦,這倒挺難得的,我記得你當初可是有許多顧慮的。讓你當導購,當收銀員,搞市場營銷,你都不幹,現在在村裡幹個小兵倒喜歡上了?
我這不是也沒法子嘛,咱們一起出去打工,你又捨不得娃娃,撇不開家裡的老人。搬到城裡去吧,你又說等兩年再看。我在家裡能幹什麼呢?跟咱媽在家幹農活,我寧肯出去打工。話又說回來,我能得到這份工作,一方面是我的努力,另一方面也是咱媽在村裡活動的功勞。
是呀!媽昨天還跟我說,大隊的婦女隊長就要退了,她向巫亮支書打聽了,只要你好好幹,就很有機會當選呢!
我可沒那個能力,也沒那樣的想法,每個月能掙些工資,我就知足了。曼麗說。
我跟咱媽的想法不一樣,她還指著你光耀門楣呢!你說的倒也是啊!一個女人在男人堆裡混可不容易,咱可不去爭什麼權利。我懇切地說。
怎麼,你吃醋了?什麼叫在男人堆裡混?現在法制社會,講究男女平等,女人也能頂半邊天。你瞎操心啥?
我說的可都是事實,你知道,當初你尋這份工作,我也是不樂意的。一個年輕的女人,長這麼俊,整天在外面拋頭露面,我能放心嗎?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啊,十個男人九個色,你開展工作處理事情,可要掌握分寸,少跟一些流裡邪氣的男人搭訕!
嗬,高小山,你出息了,倒教訓起我來了!我是那種水性揚花不懂自重輕佻的女人麼?曼麗眉毛一挑,譏誚地說。
我能不相信自己的老婆嗎?我只是給你提個醒,你還年輕,不知道社會有多複雜,人心叵測呀!凡事咱多留個心眼,總是不錯的。我嬉笑著說。
你放心吧,我心裡有數的!曼麗澹澹地說。這時娃又吵著她教做作業了。
一個月後,堂弟結婚,我們這個大家族的許多親戚都來了,連遠在外地的伯伯一家也回來了。親戚們長年沒有見面,難得相聚一回,見了面格外親熱,幾個女人咯咯笑著,拉呱不停。
伯伯年輕的時候曾經在鄰縣任過幹部,現在雖然退休了,但是在家族中還是很有威望。那天,無意中我聽見他同三叔的一段對話。
伯伯:村裡還是巫亮負責?
三叔:可不是嗎!可能快要退了,身體太差了!
伯伯:哦,還是老毛病?
三叔:欠了太多風流債,腎臟不大好!
伯伯:這個巫亮本來是個人才,作風不好,太可惜了!
巫亮是我們村的村支書,村裡的大事小情說一不二,村民們都很怕他。聽說他跟鄰村的兩名婦女有不正當男女關係,這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可是現在突然聽到伯伯和三叔的對話,我的心裡倏地湧上一股怪怪的感覺。我想到曼麗在村裡做事,而她的上級卻是這樣的人。
晚上,我去三叔家借簸箕,走到窗戶前,卻聽到大媽和三嬸在談話,隱隱約約在談我們家的事情。我沒有進門,掏出一支菸,黑暗中一個人兀自吸起來。
“要我看呢,鳳姐家的媳婦在村裡做那份工作並不太好!”是大媽的聲音。
“你還說不好,她美著呢,媳婦就要當上婦女隊長了!”三嬸道。
“我們過去灣子裡有個當婦聯主任的,開始也是一個蠻正派的人,可是因為工作需要,要上傳下達,四處串聯,臨了還是架不住一些男人的胡攪蠻纏!女人呀,做這份工作可不容易,常在河邊走,就怕溼了鞋!”大媽不無憂慮地說。
“我們也說過的,鳳姐聽不進去!說多了,人家還以為你嫉妒呢,嗯,算了,人各有志,由它去罷!”三嬸說。
“不管如何,還是要側面提醒一下才好,畢竟是自家人呀!”大媽嘆口氣說。
兩個人又嘮了其它一些家長裡短的話,我裝作什麼也沒聽見,徑自進門去,找三嬸借了簸箕,就心事重重地回家去了。
回到家,我見曼麗正在電腦上製作一張表格,我一把拉過她的手說:“媳婦,咱換份工作好嗎?”
曼麗吃驚地看著我說:“你這是怎麼了,剛才還好端端的,咋一下像得了癔症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