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名：東日本大地震中女性的受害超過想象

橋本隆則

東日本大地震已經過去10年（2011.3.11）），10年前筆者作為在日本的媒體人連續報道大地震的情報，並獲得當時中國入口網站的優秀獎。不但報道內容出書成集，同時還收到了一臺IPAD作為獎勵。每當看到這臺IPAD，就會想起當年緊張的30多天，當年的一篇報道避難所的文章閱讀甚至超過1200萬次，筆者之所以這樣做的目的是向中國讀者傳遞日本真實的訊息。最近重新整理當年的稿件，發現當年有關大地震的稿件還有10多篇沒有發表，而發表的內容中，還有後續的新發展。因此想借東日本大地震10週年之際，選取其中的內容與讀者分享。

東日本地震發生後，除了沿太平洋海岸居民房屋被海嘯沖垮無家可歸外，更多內陸居民避難的原因是由於福島核電站爆炸造成的核洩漏，大約30萬人不得不離開自己的家，進入由政府或者當地自治會準備的避難所生活。地震發生時還是3月份，福島縣等日本東北部的春天還沒有到，因此如果沒有避難所，難民們僅在野外生活甚至有凍死的可能性。

筆者曾經訪問過當地的避難所，知道開始時由於人太多的原因，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進入避難所避難，就算進入避難所，被安排的位置不好，或者僅僅是單身女性，很多麻煩會接踵而來。筆者當時的筆記中有這樣的一段：

在某避難所，這個避難所並不大，最初時，食品，衣服等都沒有，當地政府的官員也沒有出現，只有當地自治會的幾名男子出面負責，他們的工作是從外搬運食品，以及安排在避難所人員的生活。1年後，一名女性向日本警方控告，在這個避難所內，她被數名男子強暴，當時她與家人失散，這些人還威脅她，如果不順從就把她扔到海中，就說她被海嘯捲走。這樣她只能忍受，誰也沒有告訴。

還有一名學生，她告訴筆者的經歷更加可怕。她所在的避難所大約1000多人，開始時並沒有覺得異常，地震過後一週，人的本性就顯示出來，一到夜晚，就有男子往女性的毛毯中鑽，而周圍的人都像聾子一樣，沒有人出面阻止，沒有人出面喝止這樣的行為。不久政府開始建臨時住宅，這些住上臨時住宅的男子馬上變得很奇怪，他們看到避難所的女子就往黑暗的地方帶脫去她們衣服……。

筆者翻看過去10年的日本媒體的報道，對於核電站，對於地震的報道很多。但是對於避難所內的性暴力，幾乎沒有任何的涉及。筆者知道因地震綜合後遺症對於女性的家暴事例，在阪神大地震後，大阪的很多女性控告丈夫的家暴行為，最終經過醫學的檢查，很多人都是因地震受到刺激後的異常行為產生。筆者記憶中，這種家暴大阪當地媒體還是有涉及，但對地震後的性暴力，幾乎所有媒體都是避而不談。

很多中國朋友問筆者，日本地震中的性暴力的特徵是什麼？筆者認為就是以權謀私，以物謀私，以威謀私。如上文中提到的女學生的例子很明顯。海嘯過後，很多沿岸居民妻離子散，房屋都被海嘯沖垮，家人都沒有音信，這樣為了活下去，又沒有親友可以投靠，只能去避難所暫時棲身。到了避難所，一位男子就盯上她，告訴她自己是在避難所掌管物資的擔當，各地捐的物資，政府的物資，甚至國外捐贈的物資都歸他管，如果可以與他保持某種關係的話，對她所需要的物資可以特殊分配。女學生拒絕了這樣的暗示，靠自己活了下來，但她看到這個男子與避難所內另一位女性的關係很親密。

還有位未亡人，海嘯時失去了丈夫，與女兒一起到避難所避難。只要是避難所的管理者找到她，告訴她不要擔心在避難所的生活，要給她毛巾，給她香皂，給她食物，就是要她晚上去他那裡。一旦不同意，就被故意刁難，甚至自女兒也被要求提供“服務”。這些都是利用災害後，當事人在經濟上，社會上的弱勢而趁機對女性要挾，這樣的男性都是有自己的社會地位，或者有一定社會關係，利用這樣的優勢地位，對受害人進行性暴力。

2011年時，各個自治體都沒有自己的避難所，對即將到來的災害都沒有應有的準備，包括萬一災害來了誰成為負責人，或者如何管理避難所。大地震發生2年後，日本修改了災害對策基本法，集中最主要的是，就是要求各級地方政府對避難所內的生活環境進行改善，或許日本政府是因為曾經在避難所發生的事情，才會要求對避難所生活環境的改善都有明確義務。筆者詢問專家，現在災害對策基本法已經修改，對女性的性暴力犯罪會不會得到遏制？筆者獲得答案是否定的。其實2011年前，當時就要求各級自治體設立女性專用更衣室，或者女性區域，但是真正理解或者能夠做到的只有不到50%。很多地方把男女分開的要求認為是一種非分的要求，在災難面前，這是可以克服的問題而不當一回事。

令人擔憂的事情，除了很少的人會把當時的事情公開外，大約95%的女性都不會把避難所的事情講出來。就像二戰結束後，很多日本開拓團員在逃難途中，向蘇軍出賣自己，換取通行，換取食物，直到70年後，這樣的事情才公開一樣。據說，當有人去詢問那些在避難所負責男性，有關性暴力的事情後，這些人都不認為這樣是犯罪，他們認為自己是等價交換，各取所需。

日本女性受害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不平等，避難所的負責人，物資分發都是男性掌握，女性僅僅是打下手，而地震發生後，女性的收入減少，甚至沒有收入，國家給的補貼都是給世帶主（男性），而不是給女性，女性需要靠自己去掙錢養活自己。當掌管物資的男性說：一起吃頓好的，明天有物資來了，今天到我哪裡睡，有好的毛毯，這樣很多女性不得不從。據說曾經有個避難所選出女性負責人，不到三個月就被撤換，理由是女性負責人在爭物資時，搶不過相鄰的避難所，避難所全體同意撤換負責人。

筆者當年文章中提到，在日本東北復興建設中，政府工程特別多，吸引了全國的建築公司前來，當時福島等地晚上的風俗業特別發達，這就是由於因地震失去正常工作的女性，為了養家餬口，不得不步入風塵。當時，甚至有人說，晚上多去風俗場所，也是為了振興當地經濟的“謬論”。

很長的時間，日本主流社會，媒體都不願意提起曾經在避難所發生的事情。很多人認為在工業文明大國的日本，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這樣的事情簡直是在丟日本的臉面。所以一旦有這樣的聲音出現，都會被批評是“撒謊”，認為是故意摸黑日本。但是在避難所發生的事情是確確實實的歷史，很多受害人現在都願意站出來作證。日本社會也開始逐步理性接受了這樣的事實。東日本地震10年後的今天，我們要如何去追憶當年，如何去反思過去，在避難所裡發生的事情是最好的試金石。

原名：東日本大地震中女性的受害超過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