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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提兩個人吧,一箇中國人,一個日本人,我覺著這兩個都夠倒黴的。

第一個人是達斡爾族人阿拉坦巴根陶琦,1976年7月27日,他在河北遭遇唐山大地震,被埋了10天,給救出來了。2000年,已經移居四川的他又遭遇了汶川大地震,依舊活了下來。

第二個人是日本人山口疆,1945年,身為三菱重工的職員,他已經在廣島出差了三個月,1945年8月6日上午8點15分,美國人投放的原子彈在廣島上空爆炸了。山口疆背部被灼傷,與數萬死難者相比較,他很幸運。

8月9日上午11點,山口疆搭乘一輛車回到了家,不幸運的是他的家住在長崎。他向上司彙報自己的遭遇以後,他的上司居然說:我不信。

“你是一個工程師,你自己算一算,一顆炸彈怎麼可以摧毀一座城市?”

然後,美國人的第二顆原子彈又引爆了,這回所有的人都相信山口疆的話了。

山口疆依舊活了下來。

我愛人聽完這兩個人的遭遇說:“他們倆都沒有死?”

我說:“是的”。

我愛人說:“那他們就不算倒黴,甚至還有些幸運。”

我這個人愛較真,死了的才算不幸的對咯?

那麼我再說幾個不幸的人。

作家老舍

老舍先生的名著《四世同堂》裡有個情節,愛鞠躬,有禮貌的冠曉荷和祁瑞豐被日本人給活埋了,但是搶了胖菊子的藍東陽沒有死,他跑路去了日本,老舍深諳黑色幽默,他給藍東陽安排的歸宿是廣島某療養院,就等1945年8月6日挨原子彈轟那一天了。

愛人聽完說:“這是虛擬出來的人物,屬於文學形象。”

於是我又想起了秀策和原爆下的對局,秀策就是《棋魂》裡的桑原虎次郎,這總該是悲情故事了吧。

本因坊秀策是日本江戶時期的圍棋高手,

他的家鄉就在廣島,今廣島縣尾道市。這個歷史中的形象本不為外人所知,但是日本動漫《光之棋》讓本因坊秀策的名聲大噪。

他十幾歲時就弈出一石三鳥的好手,讓幻庵因碩血液上湧,以至於耳朵發紅,加上對棋藝半懂不懂的郎中的解說和日本圍棋界對圍棋故事的精心包裝,“耳赤之手”甚至棋家成了“不知此不談棋”的必修棋局。

“桑原虎次郎”的畫像

棋才卓爾不群的秀策被立為本因坊跡目(就是未來的掌門人),他在御城棋十九戰未逢敗跡,日本圍棋界尊他為棋聖之一。

可惜天妒英才,1862年,在倒幕運動威脅之下,幕府無暇管理棋界,停辦了上百年的御城棋。

失去了秀場的的秀策只好返回廣島,在歸途中不幸染上了霍亂,沒多久便去世,年僅34歲。

秀策去世後26年,廣島又誕生了一位未來的圍棋大家。這就是後來橋本宇太郎,吳清源和曹薰鉉的師父,大名鼎鼎的瀨越憲作。

吳清源在自傳中對恩師的這一段表現讚不絕口。瀨越憲作一生不如意,被本因坊秀哉當成潛在的對手提防了一輩子,他直到1955年引退,才被授予名譽九段。 1972年瀨越憲作連續遭遇喪友(川端康成自殺),失徒(曹薰鉉返回韓國),再加上病痛令人不堪忍,他選擇了自殺身亡,享年84歲。

最後我們詳細解說一下原爆下的對局。

這裡面的主角有三位,當時日本在太平洋戰場上節節敗退,大戰失敗已成定局,民生凋敝,這時候還堅持下棋的人,至少得具備兩個條件,一是得有財力,二是對圍棋的熱愛,巖本燻就很有財力,瀨越憲作和橋本宇太郎都是棋痴一般的人物。

據說之所以把對局的地點選在廣島,因為廣島是觀戰者(相當於裁判長或見證人)瀨越憲作的故鄉。

瀨越憲作

巖本燻

就這樣,第三屆本因坊賽決賽,在廣島拉開了序幕。

橋本宇太郎和巖本燻在廣島市下了三天(當時日本頭銜戰沒有時間限制),巖本燻執白五目取勝。

從第二局開始,因為警察禁止在廣島市內對局,於是,從8月4號開始,兩個人和瀨越憲作等人就搬到距離市中心有10公里的五日市町,這裡屬於市郊,相對比較安全。實際上就是這次地點之變更,讓他們三人逃過一劫。

橋本宇太郎

第二局一直下到了8月6日原子彈爆炸——這就是日本棋史上著名的“原爆下的對局”。

關於原子彈爆炸當天的細節,橋本宇太郎在自傳中,有詳細記載:“對局前兩日平安無事,第三天空襲警報解除後,雙方立即著手對局。不久空中掠過一架美軍飛機,隨即飄落一個降落傘,霎那間一片閃光直射大地,對局室白得煞人,接著烏雲翻卷,狂風夾雜著雨點直撲對局室,門窗玻璃全被震碎,瀨越木然坐在席上,巖本全身匍匐在棋盤上,我則被甩到室外。”

這個災難性的鏡頭也被田壯壯導演透過《吳清源》真實地再現出來。

原爆下對局的三人,橋本宇太郎活到了87歲,巖本燻更是活到了98歲,唯有觀戰者瀨越憲作最慘,不久就雙目失明,原子彈帶給他的是終生的痛苦。

日本人保留的廣島原爆下的建築物殘骸

瀨越憲作

說了這麼多,藍東陽,秀策,瀨越憲作,他們都和日本廣島有千絲萬縷的聯絡,秀策英年早逝,瀨越憲作則和橋本宇太郎,巖本燻一起遇到了原子彈爆炸。

這些人的經歷當然是不幸的,但是換一個角度,他們又有幸運的一面,譬如他們三人的平均壽命達到了89.7歲。

所以生活和事物,處處都存在著辯證法。理解了這些,也許更利於我們理解以上的悲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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