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西西弗？

在希臘神話中，西西弗因為希望世間不再有死亡，所以綁架死神，因此觸怒眾神，被罰推石上山。而這看似簡單的任務實則誅心。因為巨石過重，即便西西弗把石頭推到山頂，石頭也會因重量重新滾回山底，西西弗則需要不斷重複這個過程，日復一日直到生命消亡。

顯然，這是一個無望的過程，明知沒有休止，卻也只能艱苦地走著，似乎每天都得活在這個備受折磨的地獄裡。

而一些影視劇也會借用西西弗神話來象徵一種無盡的懲罰，如正在熱播的韓劇《西西弗斯》，裡面就提到：西西弗斯，希臘神話中永遠的罪人，永無止境地受到懲罰。

無盡的懲罰，這是很多人對西西弗神話的感悟，而法國作家阿爾貝·加繆可不這麼認為，他在自己的作品《西西弗神話》中，以“荒謬”的角度給西西弗的懲罰以新的定義，也就是我想說的“bug”。

01

想來確實也挺無奈的，既然結局一樣，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為何活著？這個問題引發了加繆的思考和對“荒誕”的發現。

時間無限，但人必有一死。人類對於宇宙來說，就是一粒灰塵，從出現到消亡彷彿就是彈指一揮間的事情，甚至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人類的生命太渺小了，這是時間的荒誕。

人類社會追求平等，卻從未達到真正的平等。財富，權利等讓世界把人類分出個三六九等，有的人奮力往上，卻發現始終山外有山，有的人徒勞一生，卻終無所獲，這人生到底意義在哪，人類世界造成的荒誕看著讓人無力。

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很多的教育告訴我們，要學會分類整理，過有條理的人生，慢慢的，人類的圈子出現了，圈層也出現了，而找不到“組織”的人，就是格格不入，被排擠在外。無規矩不成方圓是對的，但人到底不該是為圈子而活的，然而，似乎圈子裡的人也是端著明白在混圈呢，這是屬於每個人的荒誕。

前面說了，人的結局是一樣的，就是死亡。可說到底活著的人都沒有經歷過，所以又開始了對現實而未知的存在充滿了想象，出現大量類似“如果今天是人生最後一天，你會怎麼度過”的話題，彷彿回答的人都已經準備好迎接那一刻似的，這真是人類對死亡充滿荒誕的想象。

02

人生就是如此荒誕，每個人也或多或少地承受著荒誕的折磨，有些人妥協了，選擇自殺，有些沒法自殺，卻又抵不過荒誕帶來的痛苦，所以，選擇獻祭自己的精神世界，信仰宗教，這在加繆看來是哲學式自殺，是人生的另一種放棄而已。

一場自殺有許多緣由，一般來說，最明顯的不見得是最致命的原因。

自殺的情結同向往虛無有一種直接的聯絡。

還有現實的就是：“每天都把我們推向一點死亡，肉體卻無法挽回地保持領先地位”，加繆對自殺與死亡的透徹，真可謂不透徹。

不過，這兩個方式顯然不會是加繆希望讀者選擇的，因為加繆是一個會用思想反抗命運的人，他不會用華麗辭藻粉飾命運的現實，反而他願意直面著看似結局慘淡的人生，這樣的加繆希望他的讀者都能在慘淡中發起自己的反抗。

人不該因荒誕而放棄抵抗，而是應該接受它而實現自己的人生意義。

試想想，西西弗在面對懲罰的時候，難道不知道結果嗎？自殺真的有很多緣由，不斷重複推石過程的西西弗就更多了，可能因為累了，倦了，不想動了，放棄了，反正隨便一個念頭升起，都有可能壓垮最後一根稻草，然而，我們回頭再看看神話的結局：西西弗的生命就在這樣一件無效又無望的勞作當中慢慢消耗殆盡.....這樣結局看起來很唏噓，可是，也潛藏了一個撼人的情節：西西弗一直對抗到生命終點，不曾懈怠。

這也是《西西弗神話》這本書真正的核心精神，接受荒誕，與荒誕共存，透過日復一日的反抗，確認自己的價值。

西西弗的反抗是什麼？眾神當初選擇這個懲罰就是逼西西弗承認錯誤的，所以，如果西西弗沒有因此而被打趴下，就是對眾神的“打臉”。仔細留意一下，西西弗的神話形象都是一個健壯的男人，他用盡全身的力量推石上山，以血肉之軀對抗諸神，從來沒有停止過，一直在對抗，未曾放棄，所以，加繆才會說：“退石上山這場博鬥本身，就足以充實一顆人心”。

加繆的世界裡幾乎沒有戰勝死亡的言論，因為他明白這是必然的結局，但正因為知道不可逆，才要抓緊過好當下的每一天，積極投身當下，義無反顧地生活，才是對荒誕最強的反抗。

所以，加繆大機率是不會回答“如果今天是人生最後一天，你會怎麼度過”這樣假設性的問題，反而，他或許會問：今天的你，過好了嗎？

這麼看來，西西弗的神話似乎真的出現“bug”了，其實不然，換個角度看人生而已。

如果你像“眾神”那樣，一直站在上帝的視角，看待西西弗的懲罰，你永遠不會看到西西弗對命運的反抗，換個角度，從山的側面看過去，會是完全不一樣的風景，那裡有光，有一個熱血奮戰的人，正在用盡全力成就自己的人生意義。

那個人，也會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