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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乘飛機回到北京。飛機還沒有停穩,大家就紛紛開啟手機。我身後的一位女士,聽上去是一家知名體育用品公司的高管,脾氣之大令我吃驚。她顯然把機艙當成了辦公室,呵斥著下屬,說自己馬上就到。

飛機停在遠機位,擺渡車姍姍來遲。這位大姐開始發飈,大聲訓斥空姐,說耽誤了她的事情,要投訴航空公司。我勸了幾句,大姐憤怒地看了看我,偃旗息鼓。

其實,我內心也蠻同情她的,因為我也有約。我只是覺得,衝空姐發脾氣,一是沒教養,二是沒有用。更重要的是,徒增噪音,讓人心煩。

我曾讀過一本德國人寫的書《速度病毒》,翻譯成中文後,名字改成了《為什麼我們越來越快》。這本書並沒有對越來越快的生活節奏完全否定,它只是揭示了方方面面都在變快的事實,努力讓讀者看到生活變快的優點和缺點。

生活越來越快的這個事實,沒有人會否認。往上數四、五代,他們與我們的生活狀態完全不同,那是與大自然的規律息息相關的狀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們沒有鬧鐘,那時叫“雞叫頭遍”。太陽下山,就意味著休息了。如果不休息,就違背了大自然的規律,屬於折騰。

折騰不會影響萬物生長,莊稼不會因為人著急而快速成熟,雞鴨也不會多生幾隻蛋。所以,那時的人不折騰,緩慢地生活。據說,天不下雨的時候,沒有人會跑在路上。

前幾天,有一位著名的管理學教授去不丹度假,拍照片、寫文章,勸大家把生活節奏慢下來。有圖有真相:空曠的酒店,悠遠的山野,安靜的畫面都帶著美妙空靈的樂感。我依稀覺得,幼年的家園就是如此,有山,有水,有馬,有魚。

那時的我們不用去不丹獲得心靈雞湯。直接坐在房子裡,下過雨後,就能聞到泥土的味道。不過,那時的人是閒的,也是窮的。今天,大自然的感覺從我們身邊消失了,但我們建起了一個又一個的曼哈頓。

從早忙到晚,我們口袋裡的錢也多了。這時,我們開始注意到了不丹,彷彿那是世外桃源,我們開始懷念緩慢和悠遠的生活。我很想知道:假如有可能,不丹人是願意繼續活在山野裡?還是願意來中國和我們一起折騰呢?

我們現在已經很會自己折騰了。從上到下,無一例外。前幾天,因為參加一個會,我天不亮就出發了。來接我的人已經是處長了,住在北京五環外,6點多就從家出來,接上我在早高峰之前到達他們位於東二環的總部。會議結束時,已接近20點,但這位處長還不能離開,要處理工作。第二天一早6點多,她又隨著車準時來接我開會。

這不是特例。在這些沒日沒夜的公司高管、處長官人之外,還有無數更加平凡的人過著沒有質量的生活。5加2,白加黑,人們一天到晚忙工作,沒有正常節假日,法定休息不過是“法定”而已。

我猜他們並非不想慢下來,只是,慢下來的結果就是老闆的一句:“以後好好休息吧,不要來上班了”。

處於社會最底層的人更慘。前幾天,和一個出身農村的媒體朋友聊天,講起留守兒童的狀況,講起孩子因為長期不能得到父母的愛,有些已經變得有點冷血。在他的家鄉,男人們都走光了,只留下女人和老人支撐家庭。

他給我講了一個笑話:

大約二十年前,一位首長到下面調查精神文明建設,問農民:“你們的精神文明建設搞得怎麼樣?”農民不解其問。

陪同領導就解釋:“首長問你們幹活之後,都做些什麼快樂的事兒?”

農民頓開茅塞,回答了一個字“……”(此處省略,你懂得)

首長沒聽懂。陪同領導尷尬地對首長解釋:“這是土話,就是男女之事”。

首長不甘心,又慈祥地問:“那還有其它的精神文明活動嗎?”

農民想了半天,說:“…了又…”(此處再省略)

能夠有機會“省略”一次,是那一代農民的幸福。而今天,又有多少農民能夠留在家中,白天種地,晚上搞些精神文明活動呢?他們需要遠走他鄉,打工賺錢。

雖然沒有城市戶口,但進了城市,他們也要學習建立產業工人才有的時間觀念,按照規定的時間勞作。他們幹一天賺一天錢,每週幹滿七天。

我痛恨這樣的生活。在蛇口的時候,我偶爾會在那塊改變了整個中國的標語牌前沉思。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早些年,我覺得一切都是這標語鬧的,後來,才知道並不完全是。

最近50年來,全世界都加快了速度。貝多芬的《英雄交響曲》,首演時的時長是60分鐘;1987年,同樣的曲子用43分鐘就演奏完了。這也就是為什麼德國作家把這個時代稱為感染了“速度病毒”的時代。

整個社會陷入了一場“忙碌症”,呈現一種病態。我們思考事情的方式是倒推的:從每一個個體算起,扣除吃飯、睡覺,其它時間全部用來工作,我們需要花多少時間,然後整個組織按照這個編制預算,互相比較。

久而久之,所有人的行為方式、生活方式、甚至價值觀都在發生變化。在我們的觀念深處,不能允許任何低效率行為的存在。我們一旦看到手下的工作不夠熟練,一旦看到事情的程序有些緩慢,就會內在產生焦慮,不由自主地發飆。

生活速度越來越快,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真說不清。被別人賣了,還幫著別人數錢,這是我們經常用來嘲笑傻子的話。但在每天忙碌的身影裡,我不敢保證自己不是那個傻子。

按道理說,速度時代的來臨,可以為我們創造更多閒暇,但事實上,卻引發了更大程度的匆忙。而且,這種匆忙伴隨著權力,從擁有支配權的一方不斷傳遞給更加弱勢的群體。

也許是性格所致,我一生最恐懼的就是沒有方向感的時刻。我害怕被趨勢裹挾著前行,不知最後會走向何方。就像龍應臺所說:一滴海水,怎麼能夠知道潮流的方向。我恐懼於此,也困惑於此。

為什麼我們身邊的自然一點點消失了?連清潔的空氣都沒有了?在我們的生命裡,還有多少時間和空間能夠安放從容和緩慢?什麼時候,我們才不用自己驅使著自己去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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