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妓女”，多數人都會嗤之以鼻。在大眾眼裡，妓女似乎天生就該和“骯髒”“卑賤”“無恥”等詞繫結。

然而，在19世紀的法國，有這樣一位妓女，她為救同伴們，不惜犧牲自我。可悲的是，同伴們得救後，不但不感激她，反而無情地拋棄了她。

這個妓女，叫羊脂球。她是小說《羊脂球》的主人公。

1939年，美國導演約翰·福特以該小說為藍本，創作了電影《關山飛渡》，影片上映後大獲成功，還榮獲了第12屆奧斯卡最佳影片提名獎。至今，該片在豆瓣的評分仍高達8.3。

惟有經典之作，才經得住時間考驗。如今，《羊脂球》已經誕生近二百年，今天，當我們重讀這部作品時，依能感受到書中所描寫的人性的複雜，以及善良的可貴。

一、身份貴賤與人格尊卑沒有關係‍

1870年，普法戰爭爆發。不久，法國軍隊全面潰敗，普魯士軍隊佔領了法國的魯昂城。

羊脂球家就住在魯昂城。敵軍攻城後，強行住進了她家。羊脂球身份低微，卻有一副傲骨。面對強敵，她不甘示弱，想和敵軍拼命。結果，敵人沒有死，她卻不得不逃命。

一天清晨，羊脂球和另外九個人坐上同一輛馬車，準備偷偷逃出城去。

這個小車廂，儼然成了一個小社會。十個人不多，卻涵蓋了社會各階層。其中，有六個是上流社會人士，包括葡萄酒奸商鳥先生夫婦、省議會議員拉瑪東夫婦和貴族佈雷維爾伯爵夫婦。剩下四個人，是兩位修女和一男一女。男的是投機犯，女的就是羊脂球。

在魯昂城，羊脂球是名妓。很快，眾人就認出了她。隨後，三位貴婦刻意擺出尊貴雅的姿態，嘴裡不時冒出髒話，含沙射影地羞辱羊脂球。其他人嘴上雖然沒說什麼，心裡也同樣對羊脂球嗤之以鼻。

羊脂球感受到了這種不友善，但她並沒有生氣。她抬起頭，用犀利的眼神環顧四周，貴婦們被她的眼神所震懾，立刻閉上了嘴。

下午，馬車來到一片荒野。這時，大家都已餓得飢腸轆轆。羊脂球從座位底下取出一個籃子。籃子裡，有她為自己三天旅程準備的各種美食，比如雞、蛋糕、水果、甜食等。貴婦們盯著羊脂球的籃子，眼神中滿是羨慕嫉妒恨。

吃完羊脂球的美食後，大家開始和她閒聊起來。當羊脂球告訴眾人，她是怎麼差點掐死一個普魯士士兵時，每個人都流露出欽佩的表情。

現實中，人們總喜歡以身份地位來劃分群體。而事實上，身份貴賤與人格尊卑並不能劃等號。

羊脂球雖是風塵女子，卻正直善良。敵軍佔領她的家園時，她敢和敵人拼命。三位貴婦羞辱她時，她不畏懼世俗眼光。最可貴的是，當眾人飢腸轆轆時，她能不計前嫌，慷慨地和眾人分享美食。

羊脂球敢作敢為，善良而真誠。相比之下，那些貴婦像社會的寄生蟲一般，活得自私而冷血。

二、她捨己救人卻中了眾人圈套‍

夜晚，馬車停在了一家旅館門口。

旅館裡，普魯士軍官挨個核對他們的資訊。核查完畢後，旅館掌櫃伏郎衛來找羊脂球。原來，是普魯士軍官看中了羊脂球，想和她過夜。聽到敵軍的這種要求，羊脂球感到自己的人格受到了極大侮辱，她氣得當即回絕了。

第二天，伏郎衛告訴眾人，普魯士軍官下了命令，只要羊脂球不答應昨天的要求，他們誰都不許走。午飯時間，伏郎衛又來替普魯士軍官傳話，但羊脂球依然沒有改變主意。

第三天清早，眾人還是走不了。這時，他們紛紛開始怨恨羊脂球。到了第四天，女人們甚至不願再和羊脂球說話。鳥老闆夫婦開始大罵羊脂球，說她本來就是妓女，現在反倒裝清純，真是賤人。眾人被煽動起來，紛紛開始譴責羊脂球。

不久，這九個人在飯桌上策劃了一場陰謀。而這一切，羊脂球渾然不知。

晚飯時間，伏郎衛再次出現，羊脂球還是沒有改變主意。這時，其他九個人默契地對視了一下。隨後，修女開始講英雄故事，大家紛紛讚揚那些英雄人物，餐桌上的氣氛一下變得崇高起來。

原來，那九個人就是要刻意營造出一種氛圍，好給羊脂球洗腦，讓她甘願為了眾人利益犧牲自我。餐桌上，羊脂球聽著故事，不言不發，臉色卻越來越難看。顯然，她的內心正在經歷著一場激烈的鬥爭。

到第五天傍晚時，伏郎衛跑過來告訴大家，羊脂球今晚不舒服，不會下樓吃飯了。此時，每個人臉上都露出喜色。他們知道，這意味著，羊脂球答應了普魯士軍官的要求，他們馬上就能離開旅館了。

那一夜，羊脂球備受煎熬，其他九個人卻睡得很踏實。他們真正關心的，是明天能否按時出發，至於羊脂球的安危，誰又會去關心呢。

那九個人在餐桌上策劃了一場陰謀，最終，他們的陰謀得逞了，在集體意志逼迫下，羊脂球終於屈從了。羊脂球天真地以為，自己憑藉一己之力救了眾人，眾人就會因此真正地接納她、感激她。

殊不知，無論她怎麼做，她都會被眾人唾棄。

試想一下，就算羊脂球最後堅持自己的想法，仍然不屈從，那麼，等待她的結果，依然是被眾人唾棄。

眾人唾棄她，不是因為她做了什麼或沒做什麼，而僅僅是因為她是“妓女”。這個身份，早已決定了她的命運。即便是他們當眾誇讚她，也不過他們是為達到某種目的，所進行的一場表演罷了。

三、車廂是小社會，羊脂球是人性的照妖鏡‍

第六天清晨，馬車終於要出發了。眾人都喜笑顏開，早早就聚集在馬車旁，就差羊脂球一個人，就能上路了。

經過昨晚那場考驗，羊脂球像變了個人。當她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時，全沒了往日的不羈。此時的她，神情膽怯，步伐猶豫，舉止畏縮。

諷刺的是，見到她後，眾人的態度和昨天發生了180度轉變，他們不約而同地轉身，像沒看見她似的，每個人都在刻意和她保持距離。就彷彿，她身上有某種傳染病一樣。

馬車終於上路了。一路上，大家談笑風生，只有羊脂球低頭不語。中午，到了飯點，鳥老闆收起紙牌，鳥夫人從行李中取出了一塊冷牛肉，把它切成了一些薄片，兩口子大快朵頤起來。

隨後，伯爵夫婦從陶罐裡取出燒野兔，又拿出乳酪幹。兩個修女也拿出一段蒜味香腸，而那個投機犯，也拿出了四個熟雞蛋和一塊麵包。車廂裡，飄散著各種美食的香味，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只有羊脂球什麼也沒有。

今天早上，羊脂球走得太匆忙，什麼食物都沒準備。而此時，車廂裡，沒有一個人搭理她。在他們心裡，羊脂球是妓女，又和敵軍有染，髒得很。

回想起六天前，他們剛剛上路時，那九個人如餓狼般瓜分了羊脂球的一大籃子美食。就在一天前，他們還在巴結羊脂球，希望她能為眾人犧牲自我。 而現在呢，他們對她視而不見，她就像一個透明人。

羊脂球努力剋制住悲傷，但眼淚還是湧出了眼眶。馬車漸行漸遠，漸漸消失在黑夜中，只有羊脂球嗚咽的哭泣聲，仍迴盪在天地間，像是在訴說著什麼。

車廂裡的上流社會人士，是精緻的利益主義者，對他們來說，自身利益高於一切。那兩位修女，貌似是很虔誠，其實也是假慈悲，在這場陷害羊脂球的陰謀中，她們是幫兇。至於那個投機犯，本來就是個混混。

為了自己的利益，這九個人拿著一把看不見的刀，一步步“逼死”了羊脂球。故事的結尾，羊脂球沒有死，但每個讀者能都聞到一股血腥味。從這些人身上，我們看到了人性最醜惡的一面。

相比虛偽而冷血的貴族、資本家、政客和修女，身為妓女的羊脂球身上，卻透著濃濃的愛國心和人性美。面對本國權貴時，她不卑不亢，面對敵軍時，她奮起反抗。然而，她最終被同胞利用並出賣，這與其說是羊脂球的個人悲劇，不如說是人性的悲劇。

羊脂球，是人性的一面照妖鏡。正是她的善良和純真，反襯出眾人的虛偽和冷血。

滄海桑田，斗轉星移。今天的社會，比一百年前進步得多，遺憾的是，人性卻並未發生根本性的改變。

作家鄭淵潔說：“人類中兇惡的人比最兇惡的動物還兇惡。人類中善良的人比最善良的動物還善良。”

無論哪個時代，社會都很複雜。善良的人，一生註定會多受磨難。然而，當每一個人都能守住良知時，社會才會真正進步。合上書，心裡湧出一句話：願每個人都心懷善意，願“羊脂球”的悲劇不再重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