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無情

“《司藤》一開播，大女主劇支稜起來了。”有網友如是說。

BG（言情劇）、BL（耽改劇）、大女主劇競相逐鹿3月劇集市場。

相比BL劇《山河令》帶動雙男主張哲瀚龔俊人氣飛昇、《你是我的城池營壘》開分8.1，獲贊“BG之光”；2021年的大女主劇市場可謂慘淡，“影后”下凡的《上陽賦》積壓兩年、三度更名，女主人設崩塌，慘慘慼戚地一路播到2月底，最難將息的只有一手碼齊班底並擔當女主的章子怡，從被群嘲的“少女感”到喊冤的“惡意打低分”，終成一聲嘆息。《風起霓裳》《有翡》《燕雲臺》收視也遠不如預期。

反倒是眾人唱衰、開播前三天定檔，突然從優酷獨播改為分銷給愛奇藝和騰訊的《司藤》闖出了一片天。“傲嬌女王”景甜和“忠犬男友”張彬彬組“放肆藤你”CP，讓一眾人磕到昏迷，口碑、熱度一路攀升。

雖說一劇一命運，但盈虧同源——《上陽賦》的高開低走，“女主人設崩塌”成最大禍首，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上陽郡主王儇(阿嫵)成了網友口中的“白蓮花聖母”，令人失去追劇動力；《司藤》的絕地逆襲，則是女主人設帶感吸粉，美強慘且活得精緻、獨立，傲嬌矜貴的民國大小姐，一出場就以主人身份命令男主“一切都要聽我的”，一個唯我獨尊Carry全場的女王。

當對一部劇無感，它在觀眾心中已收官。所以《上陽賦》大結局時，大家第一反應是：“啊？以為早播完了。咋才結束？”章子怡為它“叫屈”，也難以力挽狂瀾。

另一部都市女子群像的《愛的理想生活》也陷入“魔拍”質疑，輸了同源IP《澀女郎》改編前作《粉紅女郎》的熱度和口碑，也不復同都市情感題材的《三十而已》“收視劇王”的盛況。

是積壓過久，“大女主劇”風潮已變，還是BL、BG分流？“大女主劇”到底需要怎樣的大女主？結合近年大女主劇的嬗變，從不合時宜的《上陽賦》與生逢其時的《司藤》或可一窺答案。

嬌妻雌競，女A男O

“大女主劇”業界尚未有明晰定義。

豆瓣《科普向：普通小言、女主戲和大女主戲的區分》一帖將其劃分為——以女主視角敘事居多，主線講述女主的成長史。

在中國傳媒大學藝術研究院樊依菲的論文《淺談大女主劇的霸屏與困境》中，結合2016—2018 年熱播的大女主劇進行文字歸納和分析後，將其定義為：

以一位女性人物為主要核心，以其成長經歷為敘事主線，全面展現女主角在經歷各種情感波折、人生磨難後，跨越其原有階層，最終達成所願，完成自我蛻變的型別電視劇。

骨朵記者飛魚言簡意賅：冠以女主名的劇。而且現在生活壓力大，大家不想看“苦情女主”一路成長。希望開局自帶buff就是美強爽，可以慘，但也是放在前情閃回中，過程和結局一定要爽。

既要“賞心”，也要“悅目”——服化道精美、男女主CP感足。

早先雖有《新白娘子傳奇》《還珠格格》《大明宮詞》《女人不哭》《粉紅女郎》等口碑爆款女性題材劇集，但網文IP改編的大女主時代是自2011年《後宮·甄嬛傳》的問世開啟。

2017年“大女主”劇井噴，僅不完整統計，就有14部大女主劇播出，且劇集口碑佳，《香蜜沉沉燼如霜》《延禧攻略》《那年花開月正圓》3部劇闖入該年度豆瓣電視劇榜單華語TOP10，所以也被稱為“大女主年”。

2018年隨著限古令、稅政、片酬三管齊下，電視平臺日漸放棄古裝中心位，縮緊古裝劇配額，轉向職場、都市情感等小成本製作。但一度，大IP＋知名女演員的大女主劇成為財富密碼，市場趨之若鶩，雲集網劇領域。

縱觀2011-2021這十年“大女主劇”的變化，不難發現：從嬌妻雌競到女A男O的轉變。

嬌妻、雌競意為柔弱乖巧戀愛腦、臣服霸總魅力的小嬌妻；“雌競”則指女性之間為爭奪爭奪父權以及男權恩寵、並站在父權視角凝視並要求其他女性的同性內鬥行為。女A，A即Alpha、支配者；男O，O意Omega，服從者。

《花千骨》《香蜜沉沉燼如霜》《那年花開月正圓》，女主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有完整的人物成長弧光，男主和男配只是“情感掛件”，感情戲是點綴。

《甄嬛傳》《傾世皇妃》《武媚娘傳奇》等還是圍繞著女性間的內鬥，透過“雌競”爭取男權社會的資源傾斜，女主圍繞著男主、男配們跑，爭寵奪愛、從而謀求上位。

而且在《花千骨》《楚喬傳》等古裝大女主劇中，成長線大多會囿於少女期的“傻白甜”到成熟期遭遇背叛或外力等黑化為“女魔頭”的套路（大多靠黑眼線等暗黑系妝容完成），是一個弱者進擊強者的過程。

《上陽賦》女主曾被質疑核心依然是打著大女主幌子、“靠男人上位的瑪麗蘇人設”。

但《司藤》女主一出現，就是喚醒後的千年藤妖、氣場全開的祖師奶奶，襯托得男主秦放成了乖慫“小嬌夫”，女強男弱地位一覽無餘。

苦偽大女主、真瑪麗蘇久矣的網友們喜大普奔：“我也希望看到這樣的大女主劇多一點，是真·自己厲害，不是嫁給皇帝王爺那種厲害。”

高曉松也曾對標美劇《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中，女主麥瑟爾與前夫屢續露水情緣，而未選擇與觀眾眼中的譬如醫生、歌手、脫口秀演員等更優秀的擇偶物件在一起，認為是創作和女性覺醒的進步————女性覺醒的第一步當然是平權；第二步是我不但要跟你一樣，我要有力量，但我的改變不需要是因為我被你傷害了，這樣的覺醒還不是真正跟男人平等。

他建議以後拍大女主戲，只要將大男主視角的劇集性轉即可成立。

當然該定論略武斷。新時代女性的進階與覺醒，不是向傻白甜 、白聖母say no，成為“霸總”或大男主性轉版，而是女性力量與意識的覺醒，自由意志驅動去掌控自己的人生，這才是真正的大女主爽劇。

隨著近年“她經濟”熱、她時代的崛起，得女性者得天下，但女性觀眾審美悄悄在變化。嬌妻雌競的“偽瑪麗蘇”一旦被識破，便無人問津，大家紛紛代入“女A男O”的爽文人設，看得流連忘返。

藝術創作如果跟不上女性覺醒的速度，那將與大女主劇的財富寶庫南轅北轍。

大女主是剛需，大女主角在斷層

大女主劇捧人又抬咖，片酬可觀，一度呈霸屏之勢，是女演員們晉升國民度的人氣試金石。

曾有人稱《仙劍奇俠傳3》一部劇貢獻了三個橫跨十年的“85頂流花”——楊冪、劉詩詩、唐嫣，但夯實85花根基的，是她們各自手握的一番大女主劇。

就楊冪而言，從17年至21年，5年內拍了3部古裝大女主劇，目前《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扶搖》已播，還有一部搭檔陳偉霆的《斛珠夫人》待播。

另一位85花趙麗穎憑藉得天獨厚的優勢——臉萌討喜、不愁觀眾緣且演技好，《陸貞傳奇》《花千骨》《楚喬傳》《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有翡》等古裝劇紛至沓來。《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原本打算叫《明蘭傳》，製片人侯鴻亮稱趙麗穎有700場戲，拍攝期長達150天。

今年“春節檔”一部創造52.77億票房紀錄的《你好，李煥英》令女主張小斐人氣爆紅，身價飛漲。《司藤》也讓景甜從“人間富貴花”後，有了《大唐榮耀》之後的第二部代表作。“85花”陣營喜提2顆“遺珠”。

即便這樣，面對大家日漸增長的“大女主劇”剛需，依然是粥多人少——大女主角在斷層。

誰不想看“美強爽”女主搞事業，還有鞍前馬後的帥男主有求必應。但能演得了大女主的人依然還是那些熟悉的選角配方——四旦雙冰、85花，90後有嘗試的屢敗屢戰，00後小花還在成長。

經《上陽賦》一役，“元氣大傷”的章子怡不知何時捲土重來小熒屏，再經觀眾檢驗。“四旦雙冰”一湯（湯唯）各有各的煩惱，要是司藤這種一上來就是祖師奶奶級別的超A女主還能一試，如果按之前的從傻白甜一路成長起來，首當其衝的“少女感”質疑就能讓其望而卻步。

孫儷獨佔一檔，《甄嬛傳》《羋月傳》《安家》等都是當年的收視劇王，影響力和實績不容小覷。《安家》翻拍自日劇《賣房子的女人》，孫儷扮演的角色名叫房似錦，絕對的大女主擔當。

大女主劇“中堅力量”的85花們，均未有耀眼獎項認可，部分產後復出首部劇集也未搶得亮眼戰績。還有童瑤、江疏影、毛曉彤等憑爆款劇《三十而已》進入85花陣營，人才濟濟，但目前能像孫儷一般穩扛收視與獎項的人還未出現。

90後花，楊紫一騎絕塵，演技好與男演員CP感足，但也是言情劇爭搶的香餑餑，後續存貨都是與流量男演員們搭檔的劇。關曉彤，演過好幾部大女主劇，但更適合她演的是都市生活劇的麻辣小妞。“絲芭文化輸出第一人”的鞠婧禕全靠自家出品的大女主戲在捧，有的劇名看似平平無奇，卻暗藏玄機，譬如《如意芳霏》又名《寵後之路》，還搭檔了今年兩大BL之光曾舜晞、張哲瀚拍了新劇，她演的依然是瑪麗蘇式大女主。

大女主劇的女主要有演技，長相不一定非得是美豔御姐掛，小家碧玉也行，但得演出大女主內心的強大與殺伐果決，靠摳圖和替身是做不到的。

00後的張子楓和文淇是“大女主劇“的好苗子，但年紀還小，都是“妹妹”，得再成長一段時間，以觀後效。

比起“大女主”演員的青黃不接，更令人發愁的是新的財富貨幣已經開始流通了——耽改101，內娛眉清目秀的年輕男演員都爭相“下海”了。

據某經紀人透露，憑藉《山河令》爆紅的龔俊，本月已經簽了28個代言。3月才剛過去一半，幾乎一天近2個代言收入囊中的節奏，商業回報率之高可窺一斑。

這樣一來，願意給“大女主”做配角的男演員都快告急了。

大女主的嬗變，是藝術滯後了生活？

賈玲執導的電影《你好，李煥英》票房超過《哪吒之魔童降世》，躋身中國影史票房第二名。緊隨其後，片方宣佈該片將在全球上映，若票房斬獲53億，賈玲或將超越《神奇女俠》導演派蒂·傑金斯，成為全球票房最高女導演！

在綜藝的遊戲環節，一旁的沈騰借笑吐露真言：“賈玲紅了之後把我饞的呀！”

陳翔時隔4年藉機洗白“出軌”舊聞，一開始吃瓜網友紛紛力勸毛曉彤，官宣“新歡”回擊“舊愛”。誰成想彤姐靠自己，有勇有謀甩出錄音，將渣男錘穿地心，好一齣大女主爽劇。

本週一開局，前半天馬思純攜新閨蜜入局，周冬雨陷入“友情出軌”的輿論，眾說紛紜。當晚，《少年的你》獲第93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國際電影獎提名。風向驟變，“最年輕的三金滿貫”演員再加一國際獎項榮譽提名，不費一兵一卒，比起“馬思純的女人”，周冬雨完成了輿論逆轉，就像5年前她同樣將金馬獎影后收入囊中，用實績打敗負評那樣。

尤為一提的是，上一次獲得該榮譽提名的影片是18年前張藝謀導演的《英雄》。那時，多智如國師，也不會想到7年後，自己一手發掘的“謀女郎”，也將站在同樣的國際聚光燈下。

另一個90後“靈氣小花”吳倩有顏值有資源，最後卻成了丈夫張雨劍官宣認子一紙宣告中的“孩他媽”，失去姓名。

相比宮鬥 、宅鬥、閨蜜開撕、結婚生子和婆媳大戰的“娘道”宣教等等這些刻板印象的女性題材藝術創作，已遠遠滯後於當代女性覺醒後所向往的生活。姐姐、妹妹們站起來，共同撐起半邊天，自立自強一路開掛的大女主才是心之所向。

校霸懟牆角、浪子回頭火葬場、不斷傳播著顏值年齡婚育等焦慮的肥皂泡正在被戳破。

這也是多女主都市情感劇《愛的理想生活》啞火的原因。

之前我們驚訝於《粉紅女郎》中陳好的“萬人迷”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感慨：“有點東西”。

圖源豆瓣網友“野狗撒歡”

現在我們則不屑於，“就這！”

不缺演技，也有“風情萬種”的殷桃版新“萬人迷”將感情處理得一團糟，劇宣的“熱暴力分手”適用於死纏爛打的物件，但身為情感專家的“萬人迷”怎會在選“品”失靈，不及時止損，這又是一個悖論。

電影《阿司匹林》早一語道破真諦——可能因為大部分電影都是男人拍的，這些男人總是讓電影裡的女人為他們哭天抹淚，捨生忘死，可是現實永遠不會這樣。現實裡A離開了B，會照樣活下去，總有一天她會忘掉B，遇到C，D，甚至是F。

豆瓣網友“離離原”盤點了近7年票房最高、拍得最好的影視劇，來看看女導演、女演員的生存空間，發現：電視僅有林玉芬、汪小壹、林妍、姚婷婷4位女導演入榜，唯一上榜的大女主劇僅有《那年花開月正圓》。

圖源豆瓣網友“離離原”，據她統計女演員人次佔比40.93%

電影更慘淡，臺前幕後都是男性居多，票房超過18億獨立執導的導演僅賈玲一位。

早前星番曾寫過一篇《中國電影沒有女明星》，百億影帝層出不窮，唯二有票房潛力的周冬雨和白百何還未稱冠百億影后。女性只是大多男性導演創作的題材裡一些“工具人”，沒有自己完整的人物弧光，只是一些功能角色。

Women Support Women，女性支撐女性

《你好，李煥英》熱映時，#賈玲 女導演鏡頭下的女性形象#衝上熱搜，寫道“只有女性才能看到除了年輕貌美之外女性的價值”，也有網友興沖沖發帖稱“女演員的年齡困境女導演就能解決”。35歲的張小斐在賈玲的銀幕首秀得到了一個當女主演的機會。

大女主從“嬌妻雌競”到“女A男O”的嬗變，是脫胎於生活的藝術創作“高於生活”的體現，也是受眾決定我們需要的“大女主劇”到底是何種模樣——獨立自主，不為他人意志左右。

在保障婦女權益上升為國家意志的今日，女性覺醒的力量正在集聚。

今年兩會上，全國人大代表方燕的提出一些女性題材作品之所以有市場，正在於押中了女性的焦慮，披著“大女主”的外衣，實際是“瑪麗蘇”的核心。她倡議——女性要勇於去創造屬於自己的美好，要成熟、獨立、自信。而一個健康的社會，不能讓女性對年齡的增加、全職媽媽的身份、自身的價值等充滿焦慮。

“鳥雀不知郊野好，穿花翻戀小庭中。”

從依附男性角色改變命運的“地母式”包容一切命運苦難、執著嬌妻雌競的大女主，到自帶buff的美強爽大女主，女性角色早已不是滿足於“小庭”的“鳥雀”，而是爭取自由意志、乘風破浪的“鴻鵠”。

或許這也是《司藤》這樣“渡船千艘，唯自渡方是真渡”的大女主劇吸引諸多擁躉的利器之一。

我們確信的是：披著大女主外衣，行“瑪麗蘇”之實的“大女主”正在被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