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年初，名為“答案茶”的奶茶店，不知不覺地出現在杭州、武漢等城市的街頭。進店顧客在杯套上寫一個問題，經過奶茶師的壓花，答案會出現在奶蓋上。

比如，顧客在杯套上寫：哪裡能找到男朋友？奶蓋上會出現：“勇敢點吧，妹子。”

幾個月後，答案茶爆紅，總部門庭若市，全都是拿著錢要加盟的人。

那一年，吳源福給答案茶的加盟商，提供了上千套奶茶裝置。一個廣州客戶，連續下了三套裝置。

然而，一年之後，答案茶就涼了。很多加盟商跑來問吳源福:“回收二手裝置嗎？”

“奶茶店如果經營不到位，火得有多迅猛，涼得就有多快。”做了6年奶茶裝置供應商，吳源福見證了奶茶行業的起起落落，有暴富，也有唏噓。“一個牌子倒了，另一個牌子又起來了。”

幫小白開店

2015年，在華強北賣電子裝置的吳源福打算轉行。他留意到，貢茶、皇茶等奶茶品牌，在全國不斷擴張，街邊不知名的奶茶店，也悄無聲息地越開越多。但是，國內賣奶茶裝置的公司，少之又少。

吳源福在網上搜索，發現只有一家山東的工廠，可以批發水吧檯。於是，他在廣州租下一間廠房，從這家山東工廠拿貨，再賣給奶茶店。

生意有了起色後，他招了幾個技術工，著手研發水吧檯。2017年，吳源福將水吧檯掛上淘寶店。

有一天，一位買家進店問，能否提供全套奶茶店裝置？吳源福想了想，立即說有。他先在山東那家工廠補齊了貨，發給對方。隨後召集技術工，開發整套奶茶裝置，包括果糖機、蒸汽機、封口機、保溫桶等。

這一年，武漢人胡沛被公司裁員，不知道能做什麼。他看到小區門口一家奶茶店，每天都排著長隊，索性也租了間門店，準備開奶茶店。

胡沛在淘寶找到吳源福的店鋪，但他不喝奶茶，也沒有創業經驗，問起為什麼開奶茶店時，他的答案和很多買家如出一轍：“看到街邊奶茶店生意好，我就也想開一家試試。”

“那兩年，來諮詢奶茶裝置的人裡，十個裡有七個，是不懂開店的‘小白’。”吳源福回憶，大家都是看到奶茶行業火熱，一頭紮了進來。

於是，吳源福開始轉型。他聘請了水吧師、設計師，不僅賣奶茶裝置，還為客戶提供奶茶培訓、門店設計服務。“小白可以在我們這裡，解決選址、設計、裝修、奶茶培訓，以及奶茶裝置等全套問題。”

爆火

胡沛開奶茶店的那兩年，奶茶行業發展得有些瘋狂。

吳源福抬手比劃了下100多平方米的採訪室：“就這麼大的展廳，擠滿了人，我都沒地方站。”

八月盛夏，吳源福的公司車馬盈門，每天從全國各地趕來幾百人，肩摩轂擊，擠在展廳看貨。“一個從黑龍江趕過來的客戶，怕搶不到貨，只看了幾眼，確定機器，立馬又飛回了黑龍江。”

線上，吳源福的兩個淘寶客服，每天要和兩三百人溝通，成交率至少10%。而當時，他的工廠，每天只能生產十幾套完整的奶茶裝置。

為了補充缺口，他一邊從山東的工廠緊急調貨，一邊建工廠，招了100多個工人，擴張產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跟上銷量。

那兩年，吳源福的客服不斷傳來“捷報”：

“黑龍江李先生一個月開了100多家店，定了全套奶茶裝置。”

“武漢的那位更恐怖，這才倆月，破了300家。”

“答案茶的加盟商，最近又下了幾百套。”

最忙的時候，從早上8點，到夜裡12點，工廠不間斷地在發貨，“所有人都一刻不歇地打包。”一輛輛4米長的大貨車，急匆匆開到工廠門口，又拉著奶茶裝置送到全國各地。

翻滾的訂單數背後，奶茶市場正邁腿狂奔。

據企查查資料：2016到2018年，國內茶飲店的數量，從19萬家增至41萬家，翻了兩倍多。

就在吳源福開網店的2017年，喜茶、奈雪衝進長三角，來勢洶洶；COCO在二線城市瘋狂跑馬圈地，門店突破2000家；一點點的新開門店，日均賣出480多杯奶茶。

湖北黃岡一條400多米長的商業街上，密密麻麻開了20多家奶茶店。據統計，2017年，全國有超過6個省份，奶茶門店數在8000家以上。

那些盤踞在城市各個角落的“散戶”，也不容忽視。這些“散戶”手裡的奶茶店，少則1-2家，多則數千家。

他們不如喜茶、茶顏悅色、一點點聲名遠播，但在各自的小城，也屬地頭蛇般的存在。

一點點、喜茶等大品牌，從臺灣採購裝置。吳源福的主要客戶，就是這些“散戶”。

“再撐一下”

奶茶行業的至暗時刻，在2020年上半年。

每年大年初八，是吳源福公司復工的日子。但這一年，因為疫情，公司的銷售經理吳浩，被困在江西老家。

更糟糕的是，他的手機每天響個不停，來自全國各地的奶茶店老闆，在向他求救。

起初，大家很樂觀，“封城應該不會太久。”然而，每天不斷增長的確診病例，在一點點消磨奶茶店老闆的希望。

大年初十左右，吳浩接到一個客戶的訊息：“我撐不下去了。”疫情短時間內不會結束，他如果不放棄，就要面對“只出不進”的幾個月，他承擔不起。

元宵節前後的一天，吳浩上午醒來，發現兩隻工作手機裡，有200多條未讀訊息。他一條條讀下去，心越來越沉，“起碼有50個人，告訴我要關店。”

還有人小心翼翼地問吳浩，我的二手裝置，能否賣給你？對方的裝置使用時間已經超過了半年，吳浩拒絕了。後來，他逛閒魚的時候，發現上面掛了幾十、上百條轉賣奶茶二手裝置的連結。

吳浩心情複雜，不少客戶是他看著成長起來的。有人從淘寶店剛成立，便合作至今；有人從1-2家門店做起，擴張成擁有幾百家門店的中型連鎖。如今被租金、員工工資壓著，面臨倒閉。

3年前，武漢人喬煊（化名）在吳浩這裡買了第一臺奶茶裝置。這幾年，店裡生意不錯，他在武漢三鎮開了6家門店。連製作奶茶的原材料，都是找吳浩採購的。

武漢解封后，喬煊的店鋪終於開張了，但生意卻一直沉在谷底，吳浩為了支援他，給他賒了6個月的原料錢。撐到10月，喬煊還是頂不住壓力，關掉了所有的門店。

整個奶茶行業，都受到了重創：根據《茶飲疫期生存報告》，在2020年1月25日-2月9日之間，超過9成的茶飲門店停業，其中65.56%門店（品牌）全部停業。

喜茶、奈雪的茶等品牌都是直營店，成百、上千家門店盈虧，由品牌方自己承擔。書亦燒仙草的創始人王斌曾表示，從春節到2月中旬，近3000家門店暫停營業，損失約4億元。

難熬的不僅是奶茶店老闆。奶茶店開不了張，吳源福從疫情爆發到4月底，都沒有成交一單。

房租、100多號工人的工資，像座山，壓在吳源福肩上

自救

武漢解封后幾十天內，吳源福的旺旺後臺，時不時蹦出來幾條訊息，“都是問幾句，就沒聲音了。”

一直到5月初，一個買家在店鋪旺旺抱怨：“我想開店，但是沒有多少錢。”訊息傳到吳源福那裡，他當即拍板，“留下他，以成本價賣給他全套裝置！”

吳源福想，只要能開張，一切都好說。“不賺錢，先讓資金流動起來，養活員工。”

做了幾個月虧本生意，吳源福的老客戶，也漸漸回來採購裝置和原料。下半年，店鋪在淘寶一次次促銷裡，恢復了正常。

奶茶行業也在下半年，起死回生。奶茶品牌商們繼續拓展加盟，蜜雪冰城的全國門店數，突破了1萬家。喜茶開進了湖州、黃岡這類三線城市，書亦燒仙草成了年輕人的新寵。

“散戶的動作也不小。”7月份，吳源福總共賣了1萬多套奶茶裝置。

2020年年底，一個浙江客戶，一個月內開了100多家店。接到訂單時，吳源福還在感慨，“好久沒看到這麼大的單子了。”沒過兩個月，這個人又追加了100多套裝置。“說生意很紅火。”

這兩年，吳源福的奶茶裝置，還賣到了國外，“馬來西亞、美國、英國、日本，我們都發過貨。”

一個美國客戶，去年定了幾套裝置，還在吳源福公司學了奶茶製作。但因為美國疫情仍然嚴重，他的店鋪，直到最近才開張。對方很無奈，“好不容易學會的奶茶手藝，已經忘光了，能否再教我一遍？”“教多少遍都免費。”吳源福說。

看到奶茶業又起來了，吳源福這個站在奶茶行業背後的人，心裡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