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風,將生平飛落如雪的悲苦盡數吹散開來。如同蝴蝶的翅膀劃過乾涸心海。生是過客,跋涉虛無之境。在塵世裡翻滾的人哪個不是心帶惆悵的紅塵過客?
我是虞姬,在摺子戲中忘卻自我,與霸王體驗恩愛情仇,我是查伶人,我除了唱戲什麼都不會,我是程蝶衣,是把虞姬唱活的名角兒,我是小豆子,是從小被切了第六指賣到京戲班學唱青衣的小豆子。
-01-
那一天,我跟小癩子都準備好了逃跑,師哥知道我不喜京戲也就大膽放了我。
途中遇到了京戲的名角兒,便跟小癩子一起溜進去看。我哭了,我不知是對老師打人的恐慌還是對藝術的追求,後來,我們回去了。
師哥因為放走我們被老師打得不成樣子,我發著抖,說,是我自己要走的,跟師哥無關,要打打我。
我彷彿覺得我的逃跑玷汙了藝術,捱打的過程中,任憑老師怎麼打,我都沒吭聲。
師哥擔心我,急得不行,差點跟老師打起來。而小癩子,因為害怕老師的毒打,自殺了。
往後的日子,聽到糖葫蘆的吆喝聲,我都會緩緩想起這段歲月,想起小癩子。
-02-
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
在我念對這句話時,我也深深地相信了這句話。
師傅跟我們講霸王和虞姬的故事,我深深地感慨,甚至於以為自己就是虞姬。
我跟師哥唱的霸王別姬,唱出了名堂,我們也成了角兒了。
霸王是英雄,是虞姬心中的英雄,是我的英雄。
師傅說,從一而終。那麼,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間,都不算一輩子。
總是在戲中扮青衣,學的是女形,時間久了,性子也就傾向於女性,所以,對師哥,也就有了不一樣的情感。
師哥要成婚了,要跟窯子裡出來的菊仙成婚,醋意怒意一齊上湧,我努力地反對,大家都覺得我不可思議。
師哥,說好的,要一起唱一輩子的。
師哥,從今天起,你唱你的,我唱我的。霸王愛的是虞姬,不是菊仙。
我厭惡菊仙,因為她搶走了你。我又愛菊仙,因為她給了我媽媽的溫柔。
-03-
在這個動盪的時代,我們都沒有辦法相安無事。
你被日本兵抓走了,為了救你出來,我跟日本人交涉。沒有想到青木懂得京戲,彷彿遇到了知音,我很開心。
那夜,我唱了崑曲《牡丹亭》的一段。
我迫不及待告訴你,青木懂得京戲,你打了我。
因為我為日本人唱戲。
藝術本身是沒有國界的,它需要我們傳承。
袁四爺是梨園的霸主,特別懂戲,他是我的知己。我們一起唱霸王別姬,一起聊戲曲,一起飲酒,我們,是最懂彼此的人。
師哥,你也會為我憤怒嗎。看到我與袁四爺如此接近,你也會不開心嗎。
你不喜歡我做的,我不做。
-04-
還記得小四嗎,我們撿回來的孩子。
師傅死後,我收養了他,我想,京戲需要傳承。
沒想到,他搶佔了虞姬,搶佔了我登臺的機會,徹底把我打入地獄。
藝術是我畢生的追求,沒了藝術,我的人生毫無光彩可言。
時代在改變,人們的思想也在變。京戲已經不是我瞭解的京戲了,虞姬也不是我的虞姬了。
我忽然覺得失落。
我沒能好好的保護虞姬,沒能好好的繼承師傅說的衣缽。
我彷彿看到了虞姬的無奈。
蝶衣這一生,都無法把握自己,一生的宿命都在漂泊。
師哥,蝶衣想做回自己了。
揮劍,自刎。師哥,永別了。
一笑萬古春,一啼萬古愁。程蝶衣是可悲的,也是可喜的。藝術是沒有時間限制的。當藝術遇上政治、時局,被套上了枷鎖,便再也不是原本的味道了。
蝶衣一生都在追求自己的藝術,只是遇到太多的阻礙,他不是時間的主人,一切都不是他說了算,他沒有辦法去改變。京戲是國粹,是藝術,是需要我們去傳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