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公認的清代文學泰斗、學界領袖、一代文學宗師。
他是公認的清代文學泰斗、學界領袖、一代文學宗師。
由他主撰的《四庫全書》,是我國古代文化遺產的總彙,成為乾隆文治的一大亮點。
他著述的《閱微草堂筆記》,曾與《聊齋志異》《石頭記》(即《紅樓夢》)齊名。
在電視劇《銅牙鐵齒紀曉嵐》裡,他能言善辯,疾惡如仇,幽默風趣,歡樂了一代人的童年。
那麼,現實生活中,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
鐵齒銅牙
1724年,紀曉嵐生於書香世家。
讀書習字,吟詩作對,之於他,就是大家庭裡的生活日常。他與大人對對子,就像孩子和大人聊天一樣自然而然。
三嬸盤膝坐在炕上做女紅,紀曉嵐悄悄地打量她露出的小腿。
三叔看到,就逗他說:“三寸金蓮瘦,”
他隨口接上:“一雙繡鞋輕。”
三嬸佯怒,“你小東西居然敢和叔叔一起捉弄我?”
三叔笑:“誰還沒有腳?”
他接,“何必動無名!”
在兩百多年前,敢隨便抖機靈“冒犯”長輩,必是生長在一個寬容有愛的家庭。
雖說父母對他寬容,卻絕不縱容。見兒子這麼聰明伶俐,免不了對他寄予厚望。實足兩歲半,父親就為他延請名師,教授科考內容。
紀曉嵐一學就會、一會就通、讀書更是一目十行,過目不忘:《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等倒背如流,《四書》《五經》也爛熟於心。
被詩詞滋養的紀曉嵐,格外自信,哪怕是在陌生人面前,也從不露怯。
知府路過,紀曉嵐正和小夥伴踢皮球,不巧的是,球飛進官轎。一時間,衙役呵斥,小夥伴嚇得逃走,而紀曉嵐卻攔住轎子要球。
知府逗他,說如果我出一對子,你能對上,就還球。
於是說,“童子六七人,惟汝狡。”
紀曉嵐隨口應答:“太守二千石,獨公……”
知府問他為什麼最後一個字不說?他狡黠地說,“大人如果把球還給我,就是‘廉’;不給,就是‘貪’。”
漸漸地,紀曉嵐成了遠近聞名的天才。
有一個詞叫做“捧殺”:成年人尚且被名利所累,更何況一個孩子。
紀曉嵐因為聰明而吸引目光,也難免會自作聰明。
一次訪親途中,到寺廟歇息,和尚們得知,他就是遠近聞名的神童,請他幫忙題一副對聯。
他寫:
日落香殘,要把凡心掃掉。
爐邊火盡,須將意馬拴牢。
表面上看,對聯意境很好,而謎底卻是:禿驢。
紀曉嵐這種愛捉弄人的本性,為官之後,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工部官署被火燒壞,工部侍郎金簡負責督工修復,有人作上聯:“水部火災,金司空大興土木。”
紀曉嵐對任內閣中書舍人、說話帶口音的同鄉說,“這得借用你來對下聯,‘南腔北調,中書君什麼東西?’”
類似於這樣的“銅牙鐵齒”,不但不能夠活躍氣氛,反而會招人記恨。
紀曉嵐在生命的前半段,雖然才華滿腹,卻也輕狂自大,目中無人。
這與他少年得志,官運亨通不無關係。
盡歡得意
31歲那年,紀曉嵐在朝考中被選為庶吉士,入翰林院,研習學問,官從七品。
官職不高,卻是個容易出成績的崗位。
乾隆喜好舞文弄墨。而紀曉嵐在朝廷打了勝仗,伴駕出行時,每每都有思想的火花綻放,因而佳作頻出。
最高階的欣賞,就是精神的共鳴。紀曉嵐成為皇上榮寵的內廷詞臣,實在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曾在三年間,三任科考官,後又被任命為福建提督學政(相當於教育局局長)。
正所謂:皇恩四度持文柄,遠道三年別故人。
督學之後,1768年,紀曉嵐被授貴州都勻府知府。皇上不捨得放他外任,結果官升了,人卻留在內廷。
官場暢行無阻,人生得意須盡歡。紀曉嵐結天下名流,作意氣文章。他宣稱,世間無語不可以成對。
人出:“太極兩義生四象”,
他對:“春宵一刻值千金”。
乾隆說“色難”二字最難對,他說:“容易”。
乾隆出《蘭亭序》: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
他對《尚書》:若周之赤刀大訓,天球河圖。
一個人鋒芒太過,難免會自傷。因為少了敬畏,多了自負,以為世間一切,惟己所願。
流配邊疆
1768年,紀曉嵐摔了個大跟頭。
乾隆下旨,查辦兩淮鹽引案。
紀曉嵐得知訊息後,第一時間命人送信給盧見曾。盧見曾曾任兩淮鹽運使,是紀曉嵐女婿盧蔭文的親爺爺。
盧見曾從檀木盒裝一隻信封,信封裡裝一撮茶葉和幾粒鹽,悟出“彈劾、嚴查、查鹽”,著手轉移家產。查辦的人見“僅有錢數十千。”
乾隆大怒,紀曉嵐被革去一切官職,流放戍守新疆。
進入人生低谷的紀曉嵐,終於見識到什麼叫做人情冷暖。
西行的路上,一個叫於䘵的家奴眼見天要下雨,將自己的衣服塞到箱子底下,而將紀曉嵐的放在上面。
歷時半年,他才從天子腳邊,來到烏魯木齊。
紀曉嵐自出生起,生活條件一直不差,此番從繁華的京城到達人跡罕至的新疆,內心落差可想而知。
新疆之行的一切,拓寬了他的思維疆界,挑戰了他的固有認知。
此前,他也曾作詩表達過想要親臨邊疆,感受祖國的大好河山,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實現願望。
流人叛亂、遣犯屯田、風土人情、名勝古蹟……西域遼闊、荒涼、美麗,凡此種種,皆在紀曉嵐的筆尖肆意流淌。
流放新疆的三年,不但改變了紀曉嵐的文風,也改變了他為人處事的態度。他從之前的鋒芒畢露,爭強好勝,變得低調內斂,溫和敦厚。
1784年,紀曉嵐再次充任副考官。
考生洪亮吉的試卷受到他的青睞,他主張給他第一名。結果,陰差陽錯,卷子被考官們棄之不用。
紀曉嵐為失去一個人才痛心不已,親自到洪亮吉住處訪問,好言勸慰。
並由此想到,科考難免滄海遺珠,特地寫詩勉勵落榜考生。
所謂的心中有他人,是經歷過別人心中無自己後的徹悟。
《閱微草堂》
自新疆回京後,乾隆並沒有立即召見紀曉嵐。
紀曉嵐心焦不已,在百無聊賴的日子裡,他批註《蘇文忠公詩集》和《文心雕龍》,評詩1936首,批註25000+字。
幾個月後,藉著土爾扈特的迴歸,他才得以晉見乾隆,並重回14年前翰林編修的職位。
一時間,他頹廢到想要辭官歸隱。
好在,乾隆開始抓文治。而這,無疑是紀曉嵐的老本行。
經由大學士劉統勳力薦,紀曉嵐被任命為《四庫全書》總纂修官。朱珪在紀曉嵐祭文中說:總持四庫,萬卷提綱,一手編注。
足見紀曉嵐工作量之大。
幾千個纂修官將各類書籍進行整理,甄別,寫提要、評價、作者生平、主要內容。而紀曉嵐要對所有這些進行修改,刪減,審查,把關。
嘔心瀝血,長達八年,第一份《四庫全書》完成。光《四庫全書總目》就有200卷!
在大興文字獄的清朝,編書是件高風險的事。
總校官陸費墀因此被革職,查抄家產;
而與紀曉嵐共同擔任總纂官的陸錫熊,在前往校書的路上,染病不治身亡。
如果沒有新疆之行打底,紀曉嵐說不定比他們的下場還要悽慘。
世間任何一件事,風險必會伴隨暴利。
紀曉嵐雖然也被罰抄,重修,但並不影響他的官位一升再升,由最初的翰林編修,到禮部尚書協辦大學士,加太子少保,管理國子監事。
最難得的,是他在八十二歲高齡,得以善終,嘉慶皇帝諡號文達。
晚年編書間隙,紀曉嵐著書《閱微草堂筆記》,新疆的故事成為藍本,他寫地方風情,趣聞逸事,狐精鬼怪……
其實,正如魯迅評價所說:
“他生在乾隆間法紀最嚴的時代,竟敢借文章以攻擊社會上不通的禮法、荒謬的習俗,以當時的眼光看去,真算得很有魄力的一個人。”
今人雖對《閱微草堂》褒貶不一,這並不影響他的文學價值。
甭管再優秀的古人,也深受時代的侷限。
縱然天賦異稟,也難逃自身侷限。在年少輕狂,和老成持重的紀曉嵐之間,多了“閱歷”。
人生很多事,正如陸游所說: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