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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年前,伊朗庫爾德人聚集區出了一個特別會跑步的小夥子。

小夥子爆發力弱,耐力強,專門練長跑,他跑步的目的是為了拿金牌,那時候的金牌是貨真價實的一塊金子,他家裡出奇的窮,贏到的金牌會轉手賣掉,靠這些錢做生活費學費一路讀完書。

除了會跑步,會讀書,小夥子還有一項甜言蜜語的BUFF技能,能說會道,成功騙到了一個富二代女生嫁給他。

憑藉著岳父岳母的權勢,小夥子收割到人生第一桶金,很快成為伊朗的大商人,跨入到精英階層。但他為自己的出身感到自卑,不讓妻子出去上班,鎖在家裡照顧兒女,有十分強的控制慾。

太太給他生下兩女一子,小兒子沒什麼出息,天天在外面浪,人生軌跡幾乎可以忽略,二女兒原先跟伊朗原子能機構一位大BOSS的兒子談戀愛,算是門當戶對,大BOOS的兒子便向他們家討了一棟樓的一層做辦公室用(他們家此時已富到有好幾棟辦公樓),進去後到現在都賴著不走了,不交房租,還十分嫌棄他們家,二女兒帶著家人開車去接他時,官二代進去後會先鋪一層報紙再坐下去,說是因為:

“你們家有人不信教,吃豬肉,髒。”

二女兒受不了官二代這麼作的性格,要求分手,官二代聽到後大怒,帶著一把AK47衝到他們家樓下,嗒嗒嗒嗒開了一梭子,打得家裡的鐵門上都是洞。

全家人嚇壞了,將二女兒送到加拿大避難,二女兒在這裡遇到了伊朗礦泉水大王的兒子,兩人結婚,回國後二女兒從事牙醫行業。

他們家大女兒最有出息,大商人著重錘煉她,從五六歲時開始,每天凌晨四點半就將她從被窩裡拉出來跑步,如果跑不快,就開著車在後面攆她,逼著她跑,大女兒也爭氣,在英國商學院讀完本科,又去德國軍校唸完碩士,她會說英語、庫爾德語、波斯語,還會說一點中文,平時自律、勤勉,每天六點起床運動,連社交軟體都不用,說是“浪費時間和生命”,一心鋪在工作上,她沒有去經營家業,將自己的創業公司做成了伊朗防火材料的一霸。

認識她的中國人,都管她叫富婆。

我認識富婆的時候,是我到伊朗的第二天,她是我採訪的第二批人。

我採訪的第一批人是兩名純正的遜尼派庫爾德人,他們倆在庫爾德同一個村長大,男的博士在讀,女的從事醫院文祕類工作,兩名雅利安人深眉冷目,見到我時,已經在酒店大堂等了許久。

見到有陌生的中國人遠來訪問,兩人都有些緊張,看到我從遠處走近時,他們都從大堂的沙發上站了起來。

因為語言無法交流,導遊兼翻譯搶先迎了過來,向我招手問好,並握住了我的右手。

燈光自低矮的酒店天花板上流淌下來,照得他那張淺黑色的面龐油光發亮。

他比我晚到一天,因此白天我一直在德黑蘭大街上晃盪,伊朗高原的太陽無比灼人,根本不是一箇中國湖南人能理解的猛烈,我在太陽下行走時,能感覺到汗毛都晒捲曲了,彷彿能聽到烤肉時滋滋的聲響,因此初來乍到的中國人,沒做好防晒工作,都會被晒得脫一層皮,黑得十分慘烈,像被人用PS將臉上的面板調黑了幾檔,爹媽見到,都要猶豫下才敢相認,但他臉上面板已黑得淡定從容,黑得不露聲色,黑得俊俏(《水滸》常用詞)。

後來他解釋說,剛來的人不適應,膚色越白的黃種人受傷害越大,會黑得懷疑自我,像他這樣多晒脫幾層皮就好了,面板會適應環境,變成一種從容不迫的淺黑色,因為歷經暴晒,髮際線會跟本地男性一樣越來越高,頭髮也越來越少,伊朗男人中年後大多半禿或全禿,都是晒出來的。

他說到此時,我就默默地看了一眼他的髮際線和日漸稀疏的髮量,覺得他有理有據。

這位翻譯在伊朗八年了,他有個外號,叫“波斯之王”。

這哥們是河北廊坊人,原是個會讀書的猛人,從北師大畢業後,從事傳媒工作,有一回豬油蒙了心,來伊朗旅遊時,被這裡的古波斯文明深深震撼,就辭了工作,到德黑蘭東北兩百公里外一城市學習波斯語,他很有語言天賦,精通波斯語、英文,會一點阿拉伯語,要是加上河北廊坊話,算是會四門語言。

他對波斯語的精通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當地土生土長的伊朗人有時候都想不起來一個詞,會跑來問他這個中國人這個用波斯語怎麼說,是個十足的變態。

他幾乎跑遍了伊朗的每一座城市,對當地熟悉到“能一眼看出每張地毯是哪個城市出產的”,還知道每一處景點的小道,每座城市的性格,他說來伊朗第二年,有一次他深入伊朗的一處深山小村,當地貧窮的村民見到有中國人來訪,興奮地宰了一隻羊招待他,他十分感動,更從了要留在伊朗的心,不過七年後他再回去找這座小村時,已經荒廢了,不見一個人,他說他十分十分失落。

他就這樣被一隻羊給收買了,從此不離伊朗。

中國一些很大的公司來伊朗開展工作都要先僱他處理社會問題,因為他“熟知所有伊朗人的潛規則”、“熟知所有宗教和社會禁忌”,他說前陣子伊朗打下美國的無人機,因為害怕美軍報復,中國公司準備一開戰就跑路,所有物資都裝好車候命,他24小時不睡覺,把全公司逃命到阿曼線路圖都準備好了,哪裡要賄賂邊警,哪裡有醫院,哪裡有加油站,哪裡有小路弄得清清楚楚。

比地頭蛇還地頭蛇!

在伊朗八年,他一共交過五任波斯女友,每一任女友都沒他懂波斯歷史,第一任女友是讀書時認識,生得極美豔,幾年前因為在德黑蘭大街上沒有戴頭巾,被宗教警察攻擊,那個妹紙受過良好教育,內心感受到了極大的屈辱,默默地在紙上寫下幾個字“我一定要離開伊朗”,一年後想盡一切辦法去巴黎讀書,因為是伊朗人,沒人脈資源,工作不好找,至今還在法國做前臺接待或家傭類的工作,但“寧死不回伊朗”,兩人遂分了手。

第二任是個游泳瑜珈教練,他說自己“深深領略到了波斯女人腰部柔軟的美好”,箇中滋味讓人......嘖嘖嘖嘖嘖。

第三第四任我不太記得了,第五任小她十幾歲(禽獸),是個才女,二十出頭便會四五門語言,兩人認識後不久,妹紙看對了眼,有天晚上那個妹紙開車帶他上了德黑蘭郊外高速公路,一腳油門踩到時速200公里,也沒招她沒惹她,以為要跟他玩命,結果那妹紙在高速上猛地一個急剎車,停在路中間,問他兩個問題:

“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有別的女人?”

“你愛不愛我?”

波斯之王被她同歸於盡的氣勢嚇得後背全是汗,拼命點頭說:愛愛愛愛愛。

一口氣說五個愛,中間都不帶喘氣的。

就這樣跟這個妹紙結了婚。

說到此時,他臉上便有一種淡淡的憂傷,轉過頭去,眼角彷彿噙著眼水。

他說他除了愛波斯妹紙,還特別愛吃伊朗的主食饢,他初到伊朗時,就好這一口饢。

饢這種東西,普通人家裡沒法做,要生火的爐子太大,只能去店裡買,因此我剛到伊朗時,常看到路人手裡端著一些切好的饢走來走去,感到十分不解,因為中國人是不會端著一碗白米飯在路上蹓躂的。

“剛剛烤好的饢真的好香啊。”

一說到此節,他就“嘿嘿嘿嘿嘿”地笑起來,笑聲顯得特別樸實,“好香”兩個字也不由得拉長了音調。

我後來發現,他一旦“嘿嘿嘿嘿嘿”地笑,那是發自肺腑的開心。

我們混熟以後,我跟他說:“波斯之王”是大家給你的外號吧。

他說是。

我說這名字太長了,以後我就叫你“波王”吧。

他臉上的表情猶豫了一下,可能考慮到每天150美金的導遊費,這個河北人才沒有把我這個扶南人,當場打死在德黑蘭。

嗯,如果他知道我原本準備叫他“波霸”的話,他應該還是會忍不住的吧。

因為他比我晚到一天,到達德黑蘭後,我自己先叫了計程車從機場趕去市中心的酒店。

在機場時是凌晨五點,天還未亮,我先換了200美金,領到了厚厚一大疊里亞爾,沉甸甸的像買了一堆紙巾,親手感覺到了貨幣貶值的震撼,叫計程車時先談好價,100萬里亞爾(約人民幣60元)送我到酒店,計程車司機將我領到他車旁時,嚇一跳,這居然是一輛中國的眾泰!

等車上了高速,司機將計程車飆到120公里每小時,此時朝陽緩緩在右側升起,晨曦微露,四野一片平坦,少見建築物,顯得十分荒涼,眾泰那破發動機轟隆隆轟隆隆地響,高速上全是殘舊極了的車輛,看起來都有十幾二十年的年齡,各種我叫不出名字的老舊汽車,還有些較新的中國奇瑞、長城、華晨、眾泰、BYD、江淮、EMGRAND EC7等,大多數車老得在中國應該早就報廢了,彷彿回到了上個世紀。

我問司機為什麼這般景況,司機說,為了保護伊朗自己的汽車品牌霍德羅(IKCO)和塞帕(Saipa),進口車要收取120%的關稅,一輛伊朗中國產車只要3-4萬元人民幣起步(外型都好醜),有錢一點的就會買中國車,關稅過高讓伊朗人買不起好車,一輛奇瑞瑞虎3,在中國官方價只要6-8萬(還有優惠),而在伊朗要16萬人民幣才能落地。

價格相差這麼遠,他們還是願意買中國車,可見本地兩個品牌的車爛到什麼地步。

而本地品牌的眾多零部件就是中國代工的,被美國製裁後,修車特別貴,全靠當地一升油僅0.6元人民幣,計程車才有錢掙。

伊朗的計程車一輛比一輛破舊,有些車後排連手搖玻璃都沒有,每次白天乘計程車,烈日下那座椅一屁股坐下去燙得你哇哇叫,進去後更慘,Sunny熱辣辣斜射進車裡面,你躲都沒地方躲,兩分鐘半邊臉就燒得跟紅燒豬膀一樣,我經常上了車,把雙肩包取下來,扛著雙肩包擋住Sunny,那姿勢好像在炸碉堡------此時我深深理解了波王的髮際線問題。

我又厚著臉皮問他們計程車一個月收入多少錢,他說大概一個月3000元人民幣左右。

我還想再問問夠不夠生活,想想剛到伊朗還是不要被人打比較好,就沒有再說話。

到酒店放下行李,大概早上八點,我去德黑蘭街頭一家小店吃到伊朗的第一餐,花了3美金點了一份羊臉肉,就著羊湯和饢吃,這是我第一次吃到饢,有一股麥香,味道還算不錯。

空餘時間還長,我又打的士去參觀巴列維的王宮,不知道為什麼黃色計程車都不願去,這時一位約60歲的老奶奶開著手動檔的車突然從馬路對面一個甩尾衝到我面前,把後面的車流都擋住了,老奶奶不會說英語,只是招手叫我上車,臉上全是“來不及解釋了”的表情,我看她這把年紀,應該不會對我盧彥祖的顏值有什麼胃口,就放心大膽地上了車。

我拿出酒店的地圖指給她王宮的位置,老奶奶放下地圖,嗖嗖嗖衝進了德黑蘭的車流,手動檔半坡起步玩得溜熟,我以為她對全城了若指掌,結果老奶奶開一陣,哐起停下來問路,再開一陣子,又哐起停下來問路,到了一個十字路口,老奶奶直接把我撂車上,看都不看我一眼,下車問路去了。

就是這個老奶奶

我一臉懵逼在車上呆了5分鐘,生怕有劫匪衝出來劫財劫色,老奶奶面無表情又回到車上,開著那輛破塞帕好不容易把我拉到了王宮前。

我抽出30萬里亞爾問老奶奶夠不夠,她搖頭,我就把錢都攤開讓她挑,老奶奶抽了60萬里亞爾走了。我還招手說拜拜。

波王后來告訴我,從酒店打車去巴列維王宮,用軟體叫車只要10萬里亞爾,路邊攔車最多25萬里亞爾。

我終於明白老奶奶為什麼火急火撩過來接我了,我彷彿看到離去時老奶奶從後視鏡見到還在遠處招手的我,叼了一根菸點上火,慢悠悠吐了個菸圈說:

這個憨批。

從巴列維王宮回來後,我又在街頭亂逛,晚上正找了家館子吃烤魚(一條燒焦了的魚配點薯條,真難吃),出於好奇,還點了個味道像風油精一樣的古怪飲料,那真是我這輩子喝過的最讓人難忘的東西,但伊朗人就靠這種飲料解肉食的油膩。

還沒吃完,波王說他帶著兩個庫爾德人到了,我付了賬趕到酒店,一進大廳,看到一男一女兩名庫爾德人迎面站了起來,波王搶先過來,頂著油膩膩的髮際線,一把握住了我的右手。

這是我在伊朗的第一次採訪。

由於之前我已經寫過《庫爾德人的故事》,所以對他們還算知點根底,大家寒暄後就直入主題,主要是男博士回答問題,他身份一股知識分子的味道,我第一個問題是庫爾德人怎麼看待自己民族的,這哥們操著波斯語居然從幾千年前開始講述庫爾德人跟波斯人的故事,我頭都大了,跟波王說咱們簡單點,幾千年前的事就不聊了,時間線不要超過一百年,博士才被我引回正軌。

波王要求不露臉,我只好跟庫爾德女生合了個影

下面是幾個重要採訪問題的記錄。

我:庫爾德人有受到各個國家的壓迫嗎?

博士:有的,各個國家都對我們有不同的壓迫,土耳其、敘利亞等等,我們在伊拉克的庫爾德人生活過得最好,幾乎完全是一個獨立國家了,有自己的簽證,自己的行政機構。

我:是怎麼壓迫你們的?是不是不准你們學習自己的語言和文字?

博士:各個國家的學校裡面確實不教,但現在網際網路發達,我們有其它辦法教自己的語言和文字,這個已經不是問題了。

我:在各個國家庫爾德人都想獨立嗎?

博士:不是,我們現在只想自治,不想獨立。我們庫爾德人是非常溫和的民族,我們會在自治區保證其它民族的正當權益,絕不會侵犯其它民族。

我想了一下,覺得不對勁:這是你們知識分子的想法,還是所有庫爾德人的想法?

博士(有點不好意思):只是我們知識分子的想法。

我:大部分庫爾德人靠什麼生活?

博士:庫爾德人在四個國家的交界處,全是大山,可以靠走私生活(他居然這個都說)。

我:作為一個遜尼派庫爾德人,你跟其他伊朗人在工作生活上會有衝突嗎?

博士:我如果是什葉派,或者不是庫爾德人,以我現在的學歷,我會有更高的社會地位和收入,但我現在會受到很大的約束,遜尼派不可能在伊朗擔任一些重要部門的一把手,我一直得不到公正的社會待遇。

波王見他講完,主動補充說:在伊朗是有一條民族鄙視鏈的,順序是:什葉派的波斯人>什葉派的亞塞拜然人>什葉派的庫爾德人>什葉派的阿拉伯人>遜尼派的阿拉伯人>遜尼派的庫爾德人>遜尼派的俾路支人和土庫曼人,這位博士處在鄙視鏈的底層,因此政治地位不高。

我:你們庫爾德人非常勇敢,對ISIS作戰時出現了很多英勇事蹟,你能不能再跟我講講有沒有更多的庫爾德英雄的故事。

波王聽我說完這段,微微一愣,卻不翻譯,他用一種古怪的表情看著我說:庫爾德人並不擅戰。

我說我來之前查過大量資料了,他們打IS時很勇敢,摩蘇爾水壩是他們拿下來的,科巴尼的穆薩一人擊斃了200多名IS分子。

波王說,不是這樣的,庫爾德人從來都不勇猛,作戰都是美軍轟炸後他們再去平推,而且美軍訓練他們前,他們打戰都打不贏。

我們兩個中國人就在德黑蘭的酒店大堂就“庫爾德人勇不勇敢”大聲爭吵起來,旁邊兩個貨真價實的庫爾德人莫名其妙瞪著眼睛看我們倆吵架。

最後我們倆發現誰都說服不了誰,只好平心靜氣繼續採訪。

這時候我就開始意識到,波王打一開始,就不像個正常導遊。

第二天早上醒來,我從酒店高層的窗戶玻璃遙望德黑蘭,發現這座城市比我想象得還要陳舊。

路面上穿梭的小轎車大多都是二十世紀的,城區看不到幾棟高樓,很多樓宇的外牆都沒有裝修完,有些竟半裸露在外面,北上廣深能見到的那種現代玻璃幕牆的高樓一棟都看不到,馬路上各種穿著黑袍的女性裹緊身子匆匆趕路。

這個國家從1979年巴列維王朝被推翻之後,只建了一些地鐵,全國的大基建基本停止了,我從上海飛德黑蘭乘坐的是馬漢航空的W576航班,那是我這輩子坐過的最老的航班,頭枕髒得像十年沒洗過一樣,座椅又窄又擠,乘坐十分難受,我沒想到不止是一趟航班是這樣,而是整個國家是這樣。

這裡飛機是舊的,車是舊的,建築是舊的,人的思維也是舊的。

這是一個停滯的國家,而且看不到變化的希望。

早餐是在酒店自助餐廳吃的,我仔細觀察了一下伊朗男性,發現他們到了中年後,不僅有髮際線和髮量問題,而且80%都挺著一個超大的肚子,大概是普通中國胖子的1.5倍,我有點懷疑是飲食習慣造成的。

伊朗人的飲食確實以高碳水和高脂肪高蛋白類為主,我在伊朗,或者說我在任何一個國家(除了東南亞)遇到的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蔬菜吃,吃什麼都放一點炸薯條跟切好的生西紅杮片,他們只會把蔬菜放點酸甜沙拉醬拌著吃生的。

我懷疑老外們不怎麼會吃蔬菜,除了地理氣候因素,還因為他們沒發明“炒”這種烹飪技術,我們日常吃的白菜、菠菜、油麥菜、菜芯等都是炒熟了好吃,而中國人常吃的豆芽、苦瓜、筍等日常蔬菜在國外很少很少看到。

中國人每年要生產和消耗全世界50%的蔬菜,天天吃肉會讓中國人抓狂。

吃過早餐,去逛過大巴扎和Zand王朝的一處宮殿,波王能隨口說出每一處歷史遺蹟背後的慘烈故事,我卻對大巴扎底層搬運工的收入更感興趣(我是現實主義者),波王告訴我說,那些搬運工一個月收入100到150美金,主要靠吃饢、西紅杮、土豆、便宜的雞肉活下來。

做搬運工的底層伊朗人

搬運工至少有工作,伊朗有更加貧困的人群,我們在一處加油站加油時,工人說最窮的人過來會只加2升油,合人民幣1.2元左右,我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反覆求證開車的司機,他說確實有這麼窮的人,這些人的生存選單裡去掉了雞肉,只有饢、西紅杮、土豆三樣東西,每天反反覆覆吃這三樣。

我追問他們,在美國製裁下,不是物價飛漲麼,這些人是怎麼生存下來的?

他們說政府對最重要的麵粉有發放補貼,伊朗的麵粉主要來自烏克蘭,大量補貼控制了饢的價格,一張很大的饢,司機張手比劃了一下,我看大約0.8米長,0.3米寬的樣子,他說,這麼大,只要人民幣2.5元,足夠讓底層百姓活下來了。

德黑蘭街頭賣饢的店鋪

饢的價格決定了伊朗百姓的生存權,雖然司機一路對伊朗當前政府略有不滿,但生存權在,百姓就不會大規模反對政府。

因為美國製裁,伊朗普通人的生活水平大幅下降,里亞爾對美元的匯率從40000:1最高躥到過140000:1,我在伊朗時差不多是110000:1,因此物價相對外國人來說便宜了很多很多,中午時波王帶我去吃伊朗最好吃的烤羊排,這麼大的一串羊排,只要60元一串,一個羊排合計人民幣10元,想想這10元要包含養羊的成本,服務費,場地租金,來伊朗吃東西也太划算了。

午餐結束後我們去採訪第一段講到的富婆。

她的家族故事十分有趣,但對她的採訪卻很無聊,在商場拼殺多年讓她變得十分無趣,用十分圓滑的外交辭令回答我提出的“美國製裁有沒有影響到伊朗的貿易?”“伊朗這兩年匯率變化對企業的實際影響?”等等,她只會給你“制裁讓我們伊朗人民更團結”一類的套話。

我覺得跟她尷聊實在沒什麼意思,只聊了30分鐘左右就主動停止了訪談。

就在我感到失望的時候,一位伊朗的中企高管在微信上找到我,他是波斯人,名叫老穆,會漢語,曾在北京留學三年,娶了一位中國新疆的維族太太,聽朋友說有中國人在伊朗調研,老穆十分感興趣,主動開車5小時過來找我,希望跟我聊一聊,我們約好了在酒店大堂見面,因為晚上要乘坐大巴趕去設拉子(出發前朋友千叮萬囑,叫我在伊朗境內不要乘坐他們的航班,因為飛機太老,他以前經常乘坐的兩趟航班都摔下來了,波王對此表示高度贊同),我們實際會談時間只有40分鐘左右,但跟他的聊天十分愉快,他回答了很多關於伊朗企業遇到的困難和普通民眾的生活問題,坦誠布公,讓我收穫巨大。

我撿幾個重要的問題公佈下:

我:德黑蘭有赤貧的窮人嗎?雖然城市陳舊,但我沒怎麼看到赤貧的人。(後來有去參觀德黑蘭窮人們住的地方,跟廣州城中村差不多,確實比菲律賓、印度的底層狀況強一百倍)

波王在一旁插嘴:沒有。

老穆(看了波王一眼):還是有的,在XXX(我忘記地名了)區域,你是中國人可能不知道(這是波王對伊朗的知識領域唯一一次遭到打擊)。

我:美國製裁對伊朗企業有什麼影響?

老穆:非常難受,來伊朗的中國民間資本不是一線資本,連二線都不來,我們現在的公司是中國普通城市的三線資本(我不方便說他公司具體資訊),大多數中國資本對伊朗並不熟悉,不會輕易來投資,現在美國製裁後,連我們公司都受到了巨大沖擊,制裁對伊朗經濟十分不利,政府強制制訂了一套匯率,地下錢莊是另一套匯率,賺來的外匯政府要以指定的匯率收回,可以說企業生存艱難。

我想起來在伊朗確實見到兩套對美元的匯率,一套是110000:1左右的民間匯率,另一套是42000:1的官方匯率。

我:現在普通伊朗人的收入大概是什麼樣子?

老穆:政府原先最低工資標準是1200萬里亞爾,這兩年時間漲到了1800萬里亞爾,但跟不上美國製裁後通貨膨脹的速度,現在普通人如果沒有房子,要3000萬里亞爾左右才能活得下來,生活得好一點,要6000萬里亞爾左右(我們後來有去一家普通德黑蘭人家參觀,他們家兩室一廳一廚一衛,一個月的租金是一千多萬里亞爾,大概人民幣800-1000元)。現在德黑蘭底層是100-200美金左右,普通人500美金左右,高收入白領在1000美元左右。

我:工資這麼低,伊朗普通人怎麼活下來的?

老穆:政府對主要食品類給予補助,饢的價格是絕不能漲的,其它主食也會相應進行控制,伊朗雖然有部分農產區,但大部分地區乾旱(是的,親眼所見,都是光禿禿的高山),麵粉主要從烏克蘭來,大米主要從印度來,芒果主要從巴基斯坦來,凍肉主要從中亞來。

我還問了一些關於他公司和家庭的事情,時間已經不多,在波王的催促下,老穆開車將我們送去了大巴站。

通往設拉子的大巴要12小時,能斜躺著睡一覺,這是我們在伊朗見到的最新的交通工具,但是司機好像是駱駝變的,中間有十小時不停車,我在車上差點憋成內傷。

伊朗的高速公路跟中國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了,服務區也都一層灰濛濛的髒舊感,特別是洗手間,現在大多數中國高速公路服務區的洗手間都比較乾淨,伊朗的氣味要難聞一些。

特別提示,伊朗的男洗手間基本沒有小便池,要排隊時,能深深理解女生的痛苦。

我們在日出時分到達設拉子,酒店都沒進,先跑去看晨光裡的粉紅清真寺(後面詳談),在外面逛了一大圈,中午才到酒店入住,進了房間後,波王拉開窗簾,居高臨下看著還算錯落有致的設拉子城景,忍不住說:

“設拉子真美啊。”

隨後他又發出那樸實無比的“嘿嘿嘿嘿嘿嘿”的笑聲,那是發自真心的笑聲。

我走到窗戶前朝前看去,只見到一片四五層的偏白色建築,地勢平緩,看不出有什麼特別,腦子裡迅速回憶了一遍自己在奧地利、瑞士、深圳、伊茲密爾、杭州、南京、佛羅倫薩看過的美景,再對比眼前的設拉子,實在感覺不出美在哪裡。

從酒店窗戶望向設拉子城

聽著波王那嘿嘿嘿嘿嘿的笑聲,我心中不由想:這人愛波斯真是愛得走火入魔了。

傍晚時分,波王把我拉去看當地幾個著名詩人的墓,在薩迪的墓前,我看到石棺旁邊的牆上印著他生前寫著的詩歌,我請波王將上面的詩翻譯一下。

薩迪的墓

那詩是用特殊字型刻的,無所不知的波王讀起來也有些吃力,他隨口翻譯,一句一頓,詞句優美,聽得我心中竟泛起來漣渏。

我說:“你他孃的根本就不是個導遊。”

波王一愣:“怎麼?”

我說:“你他孃的就是個波斯學者,老子這輩子就沒見過你這麼有學識的導遊。”

最新評論
  • 1 #

    跟你合影的波斯妹挺漂亮啊

  • 2 #

    極好!風趣幽默,富有人生百味!識貨的人少不是你的錯!盧帥

  • 3 #

    打is的部隊中黎巴嫩真主黨和伊朗革命衛隊比較善戰,庫爾德人確實稱不上。

  • 4 #

    這麼美好,接地氣,有生活味道的文章竟然沒有閱讀量?靠!

  • 5 #

    資訊豐富,更兼文筆優美詼諧,我代表你的家鄉扶南人民給你贊一個

  • 6 #

    你這篇文章寫得很好,跟中國幾億農民在沿海打工的情況一樣。東莞的底薪1720跟伊朗搬運工的工資是一樣吧?你不用跑這麼遠,就在大城市採訪一下農民工就知道底層人士的辛苦。前幾天王石說中國人比較勤勞,他說這句話他良心痛不痛?

  • 7 #

    剛出爐的饢真的很好吃,隨便幾口就能吃完一個

  • 8 #

    你這傢伙太逗了!我嚴肅的會議上竟然沒忍住……

  • 9 #

    那個庫爾德女人真是太漂亮了,不,應該說是太迷人了

  • 10 #

    寫的真心不想去伊朗了

  • 11 #

    盧克文出品,必屬精品,了解真實的伊朗,好文

  • 12 #

    盧先生別擔心閱讀量,有品質的文章像砂中的金子,吹盡黃砂才得見。加油!

  • 13 #

    伊朗波王老婆問有沒有別的女人,伊朗不是可以三妻四妾?

  • 14 #

    出伊朗記 的節奏,

  • 15 #

    高階導遊基本如此。

  • 3本作者大大最好的一本小說,劇情讓人拍手叫好,連看三遍也不膩
  • 中國即將再添一個人工城市?美國想管也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