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1日,一艘伊朗油輪在瀕臨沙特海岸的紅海上,疑似半小時內受到兩枚導彈的襲擊;油輪區域性起火,但船員無恙,仍能穩定向波斯灣行駛。
這是自9月14日沙特國營阿美石油公司油田及設施遇襲以來,伊朗下屬船隻首次遭到襲擊。當晚,駐敘美軍基地也遭到炮火襲擊。
伊朗技術專家指認,本國油輪遭襲的真凶很可能是“恐怖分子”,但語焉不詳。9月14日“無人機襲擊沙特”的真正凶手還沒調查清楚,又來一輪謎底大競猜,中東的詭異氣氛,還真是舉世無雙。
這次是誰幹的?最容易被懷疑的沙特要避嫌,美國、以色列不會這麼蠢,伊朗自己也不太可能拿本國船員性命作賭注“演苦肉計”,所以,這鍋最後可能還是由葉門的叛亂武裝來背。
上次沙特油田遇襲,親伊朗的葉門胡塞武裝主動認領(以便替伊朗擋掉“啟釁”之責難),這次如果是烏龍——正與沙特聯軍作戰的胡塞武裝,想打沙特油輪結果誤擊了伊朗油輪,你說它會爽快地站出來承認嗎?
葉門胡塞武裝
當然也會有別的可能性。連月來多國油輪都出事,而且因為是海上作案,沒法第一時間鎖定證據,導致各方相互指責,相互推諉。這就是中東這個“三洲五海之地”的地緣宿命。
駐敘美軍遇襲是怎麼回事呢?作為美國與敘利亞庫爾德人聯手圍剿“伊斯蘭國”的產物,美軍原本駐紮在敘北部庫爾德人聚居的邊城科巴尼(該城鎮名義上由敘利亞阿勒頗省管轄,實際上自治)附近,但土耳其軍隊自10月9日開始,越境在敘北部幼發拉底河以東地區驅趕庫爾德武裝,以便為自己支援的“敘利亞國民軍”(原“敘利亞自由軍”)及流亡在土的敘利亞難民佔得一席之地。
白宮幾天前曾表示,美軍方“不支援、不參與”土方的軍事行動,美軍會撤出相關區域。但顯然土軍的行動更快,在10月11日晚上就有若干炮火誤打到美軍基地,引起了爆炸,所幸未造成人員傷亡。
2019年10月11日,美駐敘利亞特種部隊遭到土耳其軍隊炮火襲擊,所幸無人員傷亡
俄羅斯高調炒作此事,希望美軍能阻止土耳其的進一步行動,但特朗普有意離間俄土關係,作低調處理。
因為在白宮看來,土耳其支援的“敘利亞國民軍”,是俄羅斯支援的巴沙爾政權的死敵,而敘利亞庫爾德人與俄羅斯關係也不錯、和巴沙爾政權矛盾不深,美軍犯不著為了“牆頭草”庫爾德人的領土利益,妨礙土耳其更好地支援“敘利亞國民軍”抵抗巴沙爾政權(土耳其“打通”敘北部邊境,便於向“敘利亞國民軍”輸送軍援)。
事實上,在敘利亞的那點美軍,也擋不住土耳其的大軍。特朗普的戰略意圖,就是把美軍撤出維穩成本高昂的敘利亞、阿富汗等地,可以留部分美軍在伊拉克,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向沙特增兵,因為沙特“同意為美軍所做的一切支付費用”。
2019年10月10日,在土耳其邊境的傑伊蘭珀納爾,“敘利亞國民軍”向敘利亞拉斯艾因市進軍
比如最近,五角大樓確認向沙特增派3000名士兵。特朗普公開表示,具體向中東地區派遣哪種部隊,將視獲得的經濟回報而定。
白宮這種到處算戰爭開支的立場,自然在國內遭到無數批評,但也的確避免了將美國再一次捲入後果難料的大戰泥潭中。只是這種做法,讓美國在中東的兩大盟友——以色列和沙特都只能壓低期望值,不敢冒險對伊朗大打出手。
“鐵三角”啞火了?9月24日開始的第74屆聯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上,特朗普、法國總統馬克龍、英國首相約翰遜,相繼通過發言、宣告等方式,異口同聲地將10天前沙特兩處石油設施遭機群襲擊、導致國際油價猛漲的責任,歸咎於伊朗,並敦促其“改弦更張”。
如此“步調一致”的背後,卻折射出特朗普的尷尬和焦慮:他一手策劃的中東新戰略,正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機和窘境。
“9·14事件”之前,葉門的胡塞叛亂分子向沙特發動了200多起無人機襲擊,但沒有一次襲擊能像9月14日的襲擊那樣有效——這一次,沙特阿美石油公司的布蓋格工廠以及胡賴斯油田共有19個撞擊點,燃起的大火導致沙特原油產量一度下降逾一半,相當於全球供應量減少5%。
美國方面譴責伊朗對沙特油田的襲擊,稱不啻是“戰爭行為”;特朗普9月25日下令禁止伊朗高官及其親屬入境美國。但德黑蘭像否認5月12日和6月13日在波斯灣出口附近襲擊外國油輪一樣,堅決否認涉及“9·14事件”,辯稱胡塞武裝早已加強了軍事能力,且該葉門叛軍第一時間公開認領了9月14日襲擊(自稱共出動了10架無人機)。
(2019年9月14日,沙特遭無人機攻擊,現場火光沖天,隨後葉門叛軍在第一時間公開認領了此次襲擊,自稱共出動了10架無人機)
如果說德黑蘭看似“敢做不敢當”,那麼特朗普上臺後,在中東“反奧巴馬路線而行”的戰略,就是“口頭承諾一堆,實際投入不增反減”。除不得已在敘利亞維持一定的“存在感”外,美國對戰亂區域減少一切直接投入,近來更宣佈5個月內從在阿富汗的5個基地撤軍5000人。
與此同時,美國加大和以色列、沙特兩個盟國間的聯絡,以華盛頓-特拉維夫(耶路撒冷)-利雅得“鐵三角”,作為推行“特朗普中東戰略”的根基。
為了鞏固和以色列的聯盟,特朗普不惜讓美國和以色列同步退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拒絕和巴勒斯坦自治機構對話,更打破歷屆美國政府慣例,將美國駐以色列使館遷到國際間爭議巨大的耶路撒冷。
今年3月,特朗普宣佈美國承認以色列對戈蘭高地的主權要求——這不僅違反了1981年安理會497號決議,也違背了美國自己的一貫立場(美國對相關決議投了贊成票)。
除此以外,特朗普還不遺餘力地為內患不斷的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助選”:4月9日以色列大選前,特朗普安排內塔尼亞胡3月底來美訪問,並“及時”宣佈了美國承認以色列對戈蘭高地主權的“好訊息”;9月17日以色列第二次大選前,特朗普又在與內塔尼亞胡的通話中,討論美以簽訂“共同防禦條約”的可能性。
(2019年3月25日,美國首都華盛頓白宮,特朗普與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展示特朗普簽署的正式承認以色列對戈蘭高地主權的公告)
為了加強和沙特的關係,特朗普支援、縱容沙特國王薩勒曼及其子穆罕默德王儲在沙特國內集權、黨同伐異和不擇手段打擊政敵的做法,支援了沙特為首、對葉門什葉派叛軍自2015年3月的聯合武裝干預,並在2017年和沙特簽署了1100億美元立即生效、10年內總計3500億美元的空前軍火大單。
維持“鐵三角”的關鍵外患,是伊朗的地區擴張和導彈試射活動。2015年達成的伊朗核協定,並未對這些有所約束,故被特朗普認為是美國簽署過的“最糟糕協議之一”。
去年5月,美國不顧聯合國監察員“伊朗遵守了核協定對其核活動所規定的嚴格限制”核查結果,執意單方面退出了伊核協定;8月,恢復了對伊朗的全面制裁,國務卿蓬佩奧揚言要讓伊朗石油出口“歸零”。
今年4月,特朗普宣佈將“積極參與、資助和推動恐怖主義行為”的伊朗革命衛隊,列入其國務院“恐怖組織”黑名單;5月,時任美國總統國家安全顧問博爾頓揚言,美國正向伊朗附近海域增派“林肯”號航母編隊(使美在中東一帶的航母編隊增至3個),同時向該地區增加部署4~6架轟炸機,並稱準備對伊朗使用“無情的武力”……
然而,“9·14事件”的發生,正值以色列今年第二次大選的3天前,特朗普身邊人(前競選經理萊萬多夫斯基等)則面臨圍繞彈劾總統調查的首場聽證會。“鐵三角”中的“兩角”都自顧不暇,對於沙特遇襲的反應慢了半拍。
(2019年9月18日,美國眾議院司法委員會舉行首場彈劾總統特朗普的聽證會,特朗普前競選總經理萊萬多夫斯基出席)
從全球角度來看,也沒有幾個國家希望美國立刻回擊伊朗的。即使是當事國沙特,直到“9·14事件”發生4天后,才宣佈將加入美國發起的波斯灣護航聯盟。
貌合神離的“鐵三角”,在危機關頭措手不及,顯得“啞火”,是再正常不過了。而促成它們結成統一戰線的伊朗核問題,也沒有朝著“鐵三角”所期望的方向發展。
歐洲各國力主和議儘管英法首腦在9月14日沙特石油設施遇襲問題上,附和了美國的說法,但馬克龍等隨即也強調“美伊領導人應立即對話”“最好直接從聯大開始”。
這實際上表明了歐洲各國在伊朗問題上始終不苟同於特朗普政府,並且頗為埋怨美國執意退出伊朗核協定導致現在每況愈下的局面。
英、法、德這三個直接參與達成伊朗核協定的歐洲國家,自始至終堅持協定的有效,並表示不支援美國恢復對伊朗的全面制裁(儘管迫於無奈,他們只能在很大程度上遵守美國的制裁條款,以免被“長臂管轄”殃及)。
實際上,歐洲各國在能源、市場、投資等領域和伊朗關係密切,且對解禁後從伊朗得到更多利益充滿期待,自然不肯莫名其妙地隨美國“指揮棒”起舞。
(2018年5月8日,特朗普宣佈美國將退出伊核協議,並重啟因伊核協議而豁免的對伊朗制裁。但英、法、德這三個直接參與達成伊朗核協定的歐洲國家,自始至終堅持協定的有效,並表示不支援美國恢復對伊朗的全面制裁
)
以色列和伊朗並不接壤,沙特則在軍力上外強中乾,對付一個親伊朗的葉門胡塞派都力不從心。這兩國都打著“我動口、最多出錢,美國動手”的心思。
美國“鷹派中的鷹派”博爾頓,則和以色列總理本雅明·內塔尼亞胡、沙特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和阿布扎比王儲穆罕默德·本·扎耶德,組成了對伊朗好戰的所謂“b團隊”。
然而,不論西方盟國還是美國國內,都對華盛頓“替以色列、沙特火中取栗”普遍不以為然,結果便是美伊“熱戰”只聞樓梯響,不見人下來。
五角大樓9月26日公佈了增加對沙特軍事部署的細節,僅僅是將派出200名美軍士兵、1套“愛國者”導彈系統和4個“哨兵”雷達。最近,這一規模才增加為3000名美軍士兵、兩個戰鬥機隊、2套“愛國者”導彈系統,以及1套“薩德”防禦系統。
正如許多分析家所指出的,特朗普一直希望美國儘量減少在海外駐軍和用兵,更不希望在2020年大選前橫生枝節,增加落選風險,因此在此前多次“關鍵節點”猛踩剎車,避免了和伊朗發生直接武裝衝突。
2019年9月26日,五角大樓公佈了增加對沙特軍事部署的細節
他在解釋何以執意讓美國退出伊核協定時曾宣稱,這樣做“能讓伊朗接受對美國更有利的條件”“施壓會讓伊朗民眾起而抗爭”。
這並非單純“詐術”,而是其屢試不爽的“極限施壓”策略:先把對手逼到絕境,再丟擲一個看似“讓步”、實則比原本條件苛刻得多的“妥協方案”,藉此撈取更多好處。
去年8月起,特朗普多次公開宣稱“要直接、無條件和伊朗領導人談”(伊朗方面去年曾稱“拒絕了特朗普8次類似要求”),但提出的卻是伊朗方面絕對無法接受的條件。
實際上,隨著選期的逼近,特朗普所希望達到的,是“我始終在謀求談判”甚至“我和伊朗領導人直接談判了”的虛名,和“什麼也沒談成”的實際(當然萬一伊朗接受了苛刻條款更好,特朗普以後不滿意還可如法炮製再毀約施壓,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如此)。
正因如此,他從內心深處既不願真的和伊朗和解,也不想當真大打出手,讓美國再度陷入一場可能漫長和代價巨大的“泥淖式熱戰”。
因此,他才在博爾頓“衝過頭”的剎那猛踩剎車,於9月10日將博爾頓一腳踢出政府。就在“9·14事件”發生前,還有可靠訊息稱美國將尋求在9月17日後、尤其聯大會議期間和伊朗進行外交接觸,嘗試“熱點降溫”的可能性。
9月10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宣佈解僱國家安全顧問約翰·博爾頓
突如其來的“9·14事件”讓“聯大握手”成為泡影,並讓特朗普在伊朗問題上再度陷入“軟硬兩難”的尷尬境地——迄今不論美國或沙特、以色列,都拿不出伊朗直接參與“9·14事件”的確鑿證據,動武很難得到國際社會支援,而讓“鐵三角”自己動手則更麻煩:沙特打不過,以色列夠不著,美國國內又莫衷一是。
伊朗也時不時放出一些緩和局勢的試探氣球。
稍早前,出席聯大辯論的伊朗總統哈桑·魯哈尼,表示如果美國政府取消制裁,他願意接受對伊核協議進行一些改動。伊朗國營新聞電視臺隨後列出具體條件:“伊朗議會批准一項附加協議,美國國會批准核協議,華盛頓取消對伊朗的所有制裁。”
再如,被伊朗扣押兩個月的英國“史丹納帝國”號油輪,9月27日終於從伊朗阿巴斯港出發,前往國際水域。伊朗此舉,被視為意在迴應一個多月前英國“釋放”被直布羅陀當局扣押月餘的一艘伊朗油輪。
(9月27日,被伊朗扣押兩個月的英國“史丹納帝國”號油輪,終於從伊朗阿巴斯港出發,前往國際水域)
不過,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說,對伊朗表現出明顯敵意的美國和歐洲國家,不應得到信任。同時,伊斯蘭革命衛隊海軍司令表示,將調動多達51個艦隊參與“為了確保地區安全”的行動,以應對“南部沿海諸國”可能採取的行動。有鑑於此,特朗普9月27日說,自己拒絕了德黑蘭提出的“以取消制裁換取談判”的要求。
“另兩角”的各自麻煩更讓特朗普及其中東戰略糟心的,是“鐵三角”中“另兩角”的麻煩。
特朗普對以色列的寶,幾乎都押在“步調一致”的內塔尼亞胡身上。如前所述,為確保內塔尼亞胡根基穩固,特朗普不惜讓自己和美國“退了一圈群”,毀了一堆國際承諾,得罪了一大票方方面面。
然而內塔尼亞胡的根基,偏偏不那麼穩固。
內塔尼亞胡原本以為,隨著以色列左翼政黨式微,執政黨利庫德集團可以在4月9日的大選中穩操勝券,沒想到由前總參謀長本尼·甘茨(Benny Gantz)等人組成的、同樣為右翼的“藍白黨”異軍突起。
內塔尼亞胡得心應手的“安全”等“絕招”,對左翼政黨有“奇效”,卻難奈“藍白黨”等同屬右翼的政黨和該黨內眾多有以色列國防軍退役將領履歷的領袖幾何。
儘管特朗普不遺餘力“保駕護航”,但利庫德集團僅贏得以色列議會120個議席中的36個;又因為一向依附利庫德集團的幾個右翼小黨,在《兵役法》中極端正統派猶太教徒(哈瑞迪)是否必須服兵役問題上出現根本性分歧,陷入“有他沒我、有我沒他”的死局,內塔尼亞胡遲遲無法組閣。剛“新鮮出爐”的議會不得不在5月29日解散,9月17日進行了又一次選舉。
(2019年9月17日,以色列藍白黨領袖本尼·甘茨在投票站投票。根據以色列中央選舉委員會25日凌晨公佈的議會選舉最終結果顯示,本尼·甘茨領導的中間黨派藍白黨獲得33個席位,成為以色列新一屆議會第一大黨)
4月大選中,利庫德集團獲得36席,比“藍白黨”多1席;而9月大選結果顯示,利庫德集團只贏得32席,反倒比“藍白黨”少了1席。
另外,新一屆大選中,以色列的阿拉伯裔選民投票率比4月多了10%,這使得阿拉伯裔的政黨聯盟“聯合名單”獲得13席,成為以色列第三大黨團,而他們的目標就是要推翻內塔尼亞胡領導的政府。
儘管以色列建國後從無一個政黨在議會中議席過半,歷屆政府都是聯合政府,但目前兩大黨勢均力敵,而俄裔世俗主義猶太人、前國防部長阿維格多·利伯曼所領導的“我們的家園以色列”(擁有8席)又遲遲不肯站隊,導致組閣僵局繼續。
9月25日晚,內塔尼亞胡被總統裡夫林授予組閣權,但即便他能在42天期限內成功組閣,哪怕與“藍白黨”組成大聯盟政府(兩黨目前在對宗教政黨的立場,以及內塔尼亞胡去留等問題上,仍存在分歧),其執政基礎也將變得空前不牢固,且在短時間內難以扮演“鐵三角”中穩固的一角。
(2019年9月19日,內塔尼亞胡提議與本尼·甘茨共同組建聯合政府。甘茨拒絕了內塔尼亞胡的提議,並要求內塔尼亞胡加入甘茨領導下的聯合政府)
沙特的問題則更大。
國王、王儲父子在國內的黨同伐異,本就引來歐美內部的強烈不滿;去年10月發生在沙特駐土耳其伊斯坦布林總領館的、旅居美國的沙特籍著名新聞人卡舒吉(Jamal Khashoggi)被肢解致死事件,更引發了舉世驚駭和憤怒。
穆罕默德王儲寄託厚望的“願景2030”招商發展計劃,也因沙特公關形象的一落千丈,從曾幾何時的“黃金專案”,變成今天的門可羅雀、前途叵測。
民主黨人自然絕不會放過這一打擊特朗普的良機。7月17日,美國國會以“可能導致人道危機”為由,拒絕了一筆向沙特、阿聯酋銷售精確制導炸彈及相關部件的80億美元訂單。
特朗普迄今仍強硬堅持向沙特出售軍火,但隨著選戰的日趨白熱化,他恐怕不得不更加慎重地斟酌考慮,為維繫“鐵三角”而付出選情不確定性大增的代價,究竟是否值得。
更麻煩的地方在於,“鐵三角”間也存在“兩難選擇”,比如戈蘭高地問題。
自特朗普上臺以來,沙特官方對以色列諸如打壓巴勒斯坦自治機構、在敘利亞境內實施空襲等做法一聲不吭,甚至美國將駐以色列使館從特拉維夫搬到耶路撒冷,沙特也裝聾作啞,而作為回報,以色列則不斷稱讚沙特的“明智”。
但卡舒吉事件爆發以來,美國和沙特間的關係出現了微妙的裂痕。在這種情況下,沙特國內借“反腐”為名的“宮鬥劇”趨於緩和,國際上,利雅得對敘利亞巴沙爾當局轉而採取低調緩和、有保留接觸的姿態。
而特朗普在以、敘間存在爭議的戈蘭高地問題上“下注”,卻讓沙特一下陷入尷尬。或許是茲事體大,難以取捨,沙特官方竟保持了10天的沉默。
直到3月31日,沙特國王薩勒曼才在於突尼西亞舉行的阿盟首腦會議開幕式上明確表示,沙特“反對任何侵犯敘利亞對戈蘭高地主權的行為”——也就是說,沙特終於在再三權衡後,選擇“迴歸阿拉伯本隊”,從而動搖了“鐵三角”的根基。
2019年3月31日,突尼西亞首都突尼西亞市,沙烏地阿拉伯國王薩勒曼參加阿盟首腦會議
沙特近年來倚仗“石油美元”,處處以中東“盟主”自居,但如果在戈蘭高地主權歸屬這個“大是大非問題”上公然站在美國-以色列一邊,就等於公然與本地區所有以色列以外的國家、派別和政治勢力為敵。
昔日埃及單獨與以色列媾和,被中東各國孤立數十年之久,“中東政治主導者”地位自此一去不返。前車之覆,後車之鑑,沙特國王父子當然不想重蹈埃及的覆轍。
儘管這件事被“鐵三角”三方心照不宣地竭力淡化,但足以表明一個冷酷的現實:在伊朗問題以外,“鐵三角”實際上缺乏三家共同的利益交集點,卻不乏戈蘭高地這樣的“戰略性地雷”;一旦特朗普再一次魯莽“蹚雷”,造成另外兩角“一家歡喜一家愁”的局面,就可能在更大程度上自拆“鐵三角”根基,進而撼動自己和美國在中東“特朗普大廈”的基石。
綜上所述,在現在的中東地區,“伊斯蘭國”殘餘勢力翻不起大浪,美國、以色列和沙特都不會輕易再闢戰場,伊朗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儘量“以守為攻”;而通過修憲和大選實現了高度集權的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秉承“戰鬥民族”氣質的普京,以及“赤腳不怕穿鞋”的葉門叛亂武裝,才是三股真正可能挑起域外戰事的狠角色。
至於這樣的戰事,離看客心目中的大戰有多遠,就要個案而論了。
作者 | 陶短房
編輯 | 謝奕秋
排版 | STAN
南風窗新媒體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