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小人物·大職場】的第71期人物:一個女孩子為了給爸爸治病放棄做醫生的夢想,17歲就外出打工,好不容易從服務員一步步走到領導崗位,卻因為弟弟生病又再一次放棄前途,毅然回家種起了紅薯。這是另一個版本的《我的姐姐》。
年齡:32 職業:紅薯種植戶
座標:浙江 月收入:7000+
夢想做醫生的我,因為爸爸生病,只能放棄學業初中畢業出門打工
我從開始記事起,媽媽就是家裡最忙的人。無論是下地幹活,還是洗衣燒飯,都是媽媽一個人乾的。懂事之後我才發現,別人家裡,種田這種重體力活,都是爸爸做的,而我的爸爸常常窩在家不怎麼出門,不是坐在門口編一些竹籃,就是躺在床上,偶爾會帶我和弟弟妹妹,挪到村口的小店買點糖給我們吃。
再後來,我知道爸爸生的是一種叫做強直性脊柱炎的毛病,生這種病的人,脊柱會慢慢地扭曲變形,直到無法行走。爸爸時不時就會腰痠背痛,別說幹活了,厲害的時候,甚至都下不了床。有好幾次,爸爸想給媽媽幫把手,幹了一半身體就吃不消只能作罷。
我上小學五年級那年,爸爸病情加重。原本還能生活自理的爸爸,突然之間無法下床,只能躺在床上。
這以後,家裡的生活完全變了樣。我每天放學,先把弟弟妹妹接回家,然後再去田裡給媽媽幫忙,回來後還要幫媽媽照顧父親和弟弟妹妹。雖然累,但是我明白這個家除了媽媽,還有我在,不然這個家就垮了。
為了給爸爸治病,媽媽每個月都要帶爸爸去杭州的大醫院看病,帶回一大堆的藥吃,因為沒有醫保,就這樣,我們本來就不怎麼富裕的家,雪上加霜,成了村裡的貧困戶。
為了省錢,我們姐弟三人穿的衣服、鞋子都是村裡人送的。家裡養的豬是不捨得吃,只有在年底賣豬的時候,媽媽才會把一些賣剩下的肉留給我們姐弟三人吃。
那時候,我只有在幹完一天的活之後,才有時間坐下來學習,但是成績卻一直排在班級前三左右。我的夢想是能夠考上好的高中,然後考上醫學院,成為醫生,能夠給爸爸看病。
給爸爸治病本來就花了不少錢,外加我們姐弟三人的學費,家裡的錢遠遠不夠用,媽媽向親戚們借了個遍,但借的錢實在是太多了。為了賺多一點的錢,媽媽決定外出打工。我們姐弟三人留在家裡,由奶奶幫忙照顧。
為了緩解家裡的困境,我作為大姐,讀完初中後決定出去打工,而這個學醫的夢想,只能讓它破滅了。
老師也很為我可惜,但是,我卻想,只要能夠讓爸爸好起來,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我即使讀不了書,學不了醫,只要勤勞肯幹,也一樣能有出路。
做服務員沒見過世面被嘲笑,倔脾氣的我一路幹到經理
可是,初中學歷的我,能找的工作只能是一些服務員之類的。
我想,那就從最簡單的事情開始做起, 一步步來。那時候,火鍋店生意好,到處都是招聘通知,我就想做火鍋店的服務員應該不難。
沒想到,這份工作對我來講也不簡單,一上班,就撞了南牆。
以前,家裡吃的大多是青菜、南瓜、豆子和豬肉,鯽魚這種普通的菜,而火鍋店的菜,種類豐富,大多數都是我不認識的。
什麼茼蒿、娃娃菜,還有黃喉這些菜我都不認識,更別說從來沒見過的海鮮了。面對一盤盤即要上桌的菜,我根本不知道從哪裡下手,只能硬著頭皮問同事,結果,引來他們的一頓爆笑。
“你怎麼連這些都不認識?真是稀有動物,土包子!”
我真的是羞愧地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但是,不認識我也得幹啊。
不會做,但是我會學啊!
我就偷偷看同事是怎麼拿菜的,怎麼給顧客下菜的,怎麼和顧客交流的,有時候,我會向做得好的同事詢問經驗。後來我發現,喜歡我出醜看怎麼笑話的人畢竟是少數,大多還是會很熱心地教我怎麼做。
我的努力有了回報,大半年後,老闆提拔我做大堂經理。聽到這個訊息,我可開心了,然而,很快我發現自己高興地太早了。
這個工作的內容和服務員的完全不一樣。而我沒有任何這方面的工作經驗,幹起來很吃力,壓力也特別大,感覺又像回到了一開始做服務員的日子。
比如,我要寫門迎組的衛生表格,面對一張從來沒見過的表格,我不知道從哪裡下手,一點底都沒有。心裡都是挫敗感,甚至想過回去做服務員。
這個時候真的能感覺到,自己在能力上的差別,後來實在做得又累又差,最後不得不退回去做了領班。
退回去的行為並沒有讓我難堪,反而讓老闆看到了我,他覺得我很努力,和其他的服務員不一樣,讓我好好幹。當然我也沒有讓老闆失望,我帶的組成了店裡最好的一個隊。年終發紅包的時候,老闆告訴我,公司準備開新的分店,他派我去成都培訓,回來後去新店當經理, 工資給我翻倍,從2500到5000,外加提成。
聽到這個訊息,我高興得差點跳起來。
家庭再受重創,弟弟患病,我只能忍痛放棄晉升回家種紅薯
就在我看到希望的時候,剛剛考進職校的弟弟卻打電話告訴我,他也診斷出來和爸爸一樣的病!
這訊息,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以前,弟弟就打電話告訴我,他有時候感到腰痠背痛,我沒當回事,還笑話他,你那麼小的年紀,天天坐著讀書,又不幹重活,哪來的腰痠背痛。
那時候,我一門心思賺錢只為能給爸爸治病,卻疏忽了弟弟身體上的不舒服,導致耽誤了病情。我內心充滿了愧疚感,覺得自己沒有做到照顧弟弟的責任。
因為實在是影響了讀書,弟弟只能辦理休學,回家休養。
這個時候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是抓住機會晉升,還是回家照顧爸爸、弟弟,成了擺在我面前兩難的選題。
身邊很多人勸我不要回去,不如在這裡多賺點錢寄回家,找人照顧也是一樣的,何必把自己再捆回去呢。再說了,如果選擇回家,這幾年的努力不就全白費了嘛。但是,不回家,我不放心啊。奶奶70多歲,年紀也大了,自己都是需要被照顧的年紀,如果還要麻煩她再照顧兩個病人,肯定是吃不消的。
那幾天我真的每天都在煎熬中,一整晚一整晚的睡不好覺。我好希望有誰能拉我一把,哪怕告訴我該怎麼選也行。
可是,無論什麼樣的意見和想法,最後能下決定的只有我自己。
最後,我還是選擇了回家,同事、朋友、老闆也沒多說什麼,就是覺得挺可惜的,覺得我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
我其實心裡也跟不捨得,很失落,不過,我不斷地告訴自己,我是長姐,媽媽又遠在廣東辛苦賺錢,我不能再給媽媽增加負擔了。而我當初放棄讀書出門賺錢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家裡人能夠擺脫病魔的糾纏,過上好日子。即使我賺再多的錢,沒有家人,又有什麼用呢。
算起來,我已經離家快四年了,家鄉發生的變化也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以前,我們種的紅薯都是拿來餵豬吃的,沒想到,現在的紅薯卻成了村裡的支柱產業。因為我家的特殊情況,成了村裡重點扶貧幫助物件,村裡免費給爸爸上了農保,還想辦法幫助家裡解決生計問題,只是因為爸爸和弟弟都不能下地幹活,只能做一些雜七雜八零碎的加工活,雖然每個月能多賺5、600元,相對於一個月2000多的藥費來講,還是杯水車薪。
聽說我要回來,村裡的幹部早就等在家裡了,告訴我村裡的變化和一些相關的事情,希望我能夠為家裡脫貧出一份力,我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在村裡的幫助下,我收回了當初出租給別人的田,貸了一些錢,根據要求開始種紅薯。
以前種紅薯,沒啥科學種植這種說法,全靠天吃飯,也沒怎麼注意產量。現在大不一樣了,新的紅薯品種和種植技術能不僅能讓紅薯產量大大增加,而且口感也更好,當然了,種植方法也和以前大不一樣。即使以前種過,我居然不知道該怎麼下手。
於是, 我拿出當初在店裡的那股闖勁,一邊照顧爸爸和弟弟, 一邊向村幹部學習新的紅薯種植方法,有時候想到問題,實在沒辦法,晚上我也跑去人家家裡問。反正,回家的我就沒有空閒過,不在家裡照顧爸爸和弟弟,我就在紅薯田裡,每天忙得那個叫充實。
當然了,頭幾回種出來的紅薯大多數不符合收購的要求,只能便宜賣了。但我一直相信,只要努力,總歸是有回報的,後來我就上了路,還擴大了種植面積。
慢慢的,我發現雖然依託合作社有人會來收購紅薯,但是,不僅銷路狹窄,而且更重要的是在價格上也很被動,我就想到為啥不試試網路,主動出擊呢?
於是,我和村裡幾個差不多年紀的小夥伴一合計,決定試試把紅薯放在網路上賣。
與此同時,沒法參加體力勞動的弟弟,也開始參與網路銷售工作,自學一些網站的建設、維護和銷售售後,也有了固定的收入。媽媽也準備結束外出打工,回家一起幹,這樣,家裡的情況也慢慢的開始好起來。
在大家的努力下,到今年,家裡一年能有十萬左右的收入,已經把以前欠親戚的錢全部還清了。
現在,我們合作社的計劃是建立一個紅薯生態儲藏窖,而且發現隨著紅薯需求量的增加,紅薯苗的市場需求量也在增大,如果培育紅薯苗的話,收入應該也很不錯。
當了除了賺錢之外,我還準備攢錢給爸爸更換人造髖關節,讓在床上躺了十年的爸爸能夠站起來。當然了,一個人造髖關節差不多要7、8萬,相對於我家的收入來講還是有點距離的,不過有目標就有努力的動力,如今的我和弟弟幹勁滿滿,對未來充滿希望。
回頭看這幾年的經歷,我有絕望過、哭過、想逃避過,但是,我發現,當面對困難時,只有咬牙挺過去,想想自己的責任,才能找到出路,如果逃,是永遠走不出來的。
一直以來,就有個想法,講述身邊普通人的職場、創業故事,他們可能沒有世俗意義上的成功,沒有腰纏萬貫,甚至還在努力為生活,為房子打拼,但是每一個人都是獨特的,他們的故事也是獨一無二的,他們的故事裡一定有悲傷,有溫度,有力量,有觸動你的某些東西,小人物,也有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