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的第三個女人是李玉茹。她是曹禺多年的好友,也是上海京劇劇院的院長。
在曹禺寫給巴金的信中,他是這樣說的:
“我即將赴英,行前,必須向你——我多年的兄長說一件事,不然是過不得的。我已和李玉茹結婚了,我早該告訴你,並且事先商量。我多次想和你說明白,我不好意思說。因為自從方瑞去世後,我也想不再結婚。後來,發現自己幾次突然晚上犯病,叫不了人,幾乎死去。感到需要,但仍不覺得什麼!還是可以捱過去的。死就死了。孩子們曾勸我結婚。我也覺得很難尋伴侶,我怕高階知識分子,也怕那些家庭婦女。實在不易找。很有幾個人為我介紹,我看了,都不行。去年忽然看見玉茹,我才想起這個念頭,因為我認識她在三十多年前,那時她便對我談過她的出生與境遇。她也認識方瑞,恭敬她,稱她為“方先生”。方瑞也覺得她人好。
我說這些,不是要為自己解釋。對別人,我是不在乎的。只是對你,我必須講一講,我應該使你明白我與李玉茹相守的道理。我69,她56,前些天,才登了記。對外說,我們前半年已登了記,免得搞“吃糖”,亂哄哄,使人害臊的這一套。
其實,你早已看出,但不對你講明白,我的心不允許。這個人是好的,對我是十分體貼的,是心地善良的,是受苦人出身,經過舊社會的侮辱,知道人生很不容易過下去的。她老了,原不肯再嫁。我也老了,也不想再惹麻煩……我們原只想再做做朋友就算了。但是不行,社會不允許,人言可畏,必有個法定的手續才能相守。有人說玉茹嫁我,是她做了一大傻事,因為我比她大13歲,我早死的可能性較大,我還有較重的心臟病。她是很健壯的。我想過這個問題,但是我很愛她,她很愛我,我們真說得上來,也就不管這許多了。
如果發生什麼意外,這也叫作“命該如此”!
我這一生犯了多少錯誤,犯了多少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的錯誤與過失,埋在肚子裡,也很難過,但我卻敢同玉茹講,多少講一點。”
巴金關於這封信的回信是:
“我瞭解你的心情,但希望不要太激動,年紀不小了,應當保持冷靜。我的意見在北京時對你講過,我認為你們兩個都是有才華的藝術家(當然你的才更高,還不曾完全發揮出來),都有自己的藝術生命和前途,你們的婚姻是不是會給彼此帶來家庭幸福,我有點懷疑。但你既然決定了,而且做了,你有這權利。我沒有理由反對,我只應祝福你們。我希望你們好好安排生活,使所有關心你、關心你們的朋友、讀者和觀眾都放心。
你、你們好好地生活吧,我相信你們這次的決定,也相信你們會好好地安排一切。只要你們過得好,過得幸福,我還有什麼不高興的?應當勇敢些,高高興興地向前看。既然自己考慮過了,決定了,還怕別人不瞭解幹嗎?還怕別人議論幹嗎?你有很高很高的才,但有一個毛病,怕這怕那,不敢放膽地寫,顧慮太多,你應當記住,你心靈中有多少寶貝啊。”
萬方說要感恩一個人,就是李玉茹。1980年她和曹禺結婚後,萬方一直叫她媽媽。1996年曹禺去世之後,是她把所有儲存下來的方瑞和曹禺的通訊交給了萬方。不光是信,還有便條、電報、手稿……萬方多麼感激她那顆溫厚的女人的心,只有這樣一顆心,才明白這些信珍貴的意義。
歌德在古稀之年(74歲時),愛上了19歲的少女烏爾麗克,愛得神魂顛倒,不能自拔,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萬方說她完全相信是真的,因為她看見了,她的爸爸就是如此。
經常天還沒亮,曹禺就已經趴到客廳的方桌上,給李玉茹寫信了。四周是黎明前的黑暗,只有檯燈的一束光照著他,他是那麼一心一意,把所有思念的煎熬一股腦傾倒在信紙上。他叫她玉妻,玉伴,好媽媽,恨不得把生活中的一萬件小事都訴說一遍,仍然吐不盡分別之苦。
他心神恍惚,除了寫信就是盼信,睡覺時把玉茹的來信壓在枕頭下面,隨時拿出來讀一讀,或者用手摸一摸。
他害上了相思病,信是他不可或缺的。
曹禺和李玉茹的通訊《沒有說完的話》已出版。從這本書裡,我們可以看到什麼是婚姻的基石,沒什麼新鮮的,和所有人與人的關係一樣,是理解。
在曹禺和李玉茹身上,我們看到的是一對知己的夫妻,互相理解,無話不談,不管美或醜都毫無隱藏,無論對於男人或女人這都是極大的福分。
曹禺感情充沛,善於表達愛。愛時就投入地愛,沒有保留。
萬方認為他爸爸確實有福,三段婚姻,三個女人都愛他。這不是運氣,而是因為他需要愛,更懂得付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