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8月22日(中元節)下午四時,我正在家小憩,一陣手機鈴聲驚醒了我,拿過手機一看,是好友左幹打來的電話。他對我說,告訴你一個不好的訊息,就在(21日)昨晚23點,藝委會主任李幼容先生,突發心臟病離世了。啊,幼容走了?走的也太突然,他一直身體挺好的,在此之前,身體也沒有什麼前兆?怎麼說走就走了呢?我的心裡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楚痛,強忍住眼裡的淚水,聽左幹對我說,待疫情稍好些,我們給幼容先生搞一個追思會吧!真的想不到,就在一個星期前,我倆還通話,談及創作上的一些事情,他對下一個百年,快樂陽光品牌建設與發展充滿了希望。這兩天,他的又一首新歌《中國嫦娥》釋出,引發了朋友圈眾多點贊。李幼容先生85歲高齡,沒受疾病折磨,他乘著歌的翅膀,痛痛快快去與他的好友徐錫宜、潘振聲、秦詠誠……在天堂裡相聚,又何嘗不是上天對他的一種眷顧呢!鳴呼痛哉!天堂裡又多了一顆會唱歌的星。
李幼容近照
歲月如梭,李幼容先生那種不老的情懷,那顆不思索取只想給予的心,往事歷歷在目………我們對他懷念,不能只沉浸在與他永別的哀傷裡。重要的是,應從他的音樂人生中,喚起我們親切的記憶,從中汲取為之共同奮鬥的快樂陽光少兒音樂事業。
李幼容在江蘇新沂農村採風
音樂因他而生動 他因文字而快樂
我和幼容先生相識是上個世紀80年初,我在《音樂生活》雜誌做音樂編輯,我們便有了稿件上的神交,但沒有面緣。那時,《音樂生活》是東北乃至全國少有的啟蒙渠道和音樂視窗,它凝聚了音樂大家的音樂理想,也見證了那個時期樂壇的豐饒。詩人張名河和我坐對面桌,他負責刋物的詞園欄目,我們常在一起談詞品藝,李幼容是特別被關注的一位。他的許多新作在《音樂生活》首發。但真正引起我對他的興趣,應該是他的國防科技題材的作品。在人們的印象裡,他是第一個謳歌“兩彈一星”的詞作家。由著名歌唱家葉佩英首唱的他的那首《藍天裡有一顆會唱歌的星》被譽為里程碑式的作品,它震撼了沉悶已久的樂壇,給人以耳目一新的欣悅,岀現了久違的轟動效應。他是寫這類題材的先行者,在這方面取得的成就,沒人能與他比肩。他的開拓創新精神,使我們能夠悟到生命的律動和時代精神。
與作曲家龔耀年、詞作家李幼容在一起
能說出歌詞秘密的行家裡手
在少兒歌曲領域的開拓上,李幼容也做岀了突破性的貢獻。他的歌詞卓然獨立於少兒樂壇。他從詩人的心靈和筆觸,一顆特別敏銳的童心,善於從平凡的事物中,發現美和詩意。我欣賞他在《音樂生活》首發的幻想系列童聲合唱套曲。如,《天上的果園》《海底花園》《玖瑰天使》三部曲。作品一開頭,你就會被感情的潮水所浸染,那清麗野花般的詞句,天上、人間、幻境、現實,洋溢著一種神奇、濃郁的浪漫主義格調,無論是語境,還是意境都頗具韻味。他將比興手法化成自己的心意,把歌詞提升一個新的層面,在形式和內容上,構成一種和諧之美。這部套曲是少兒歌曲創作中的一朵奇葩。我認為,是可以堪稱經典的。
進入二十一世紀90年代中期,由於中國少年兒童歌曲卡拉0K電視大賽的緣由,我和李幼容有了更多的接觸,漸漸地與他親近起,從相識、相知、相交,以至在創作上的黙契,我們的情感似乎更深了一步。交往始終親切與愉快。其根本原因,就是我對他歌詞的喜愛,在藝術上,我們有許多相通的地方,真使你有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二十多年來,我們一起在全國各類音樂活動與賽事上擔任評委,走一路,談一路,天南海北,人情世故,政治與藝術,什麼都聊,又常在一起促膝暢談,對樂壇上的新鮮事兒,進行隨意的剖析,我覺得他一個有正義感,是非分明的人,他的那些精到的話語,使我獲益良多。與他交談,會有一種愉悅,你會在不經意中,接受他的許多東西。李幼容還是一位能說出歌詞秘密的行家裡手。
在答謝酒會上左起詞作家李幼容、曲作家曉丹、原文化部副部長曉光、中國音協主席趙季平、曲作家龔耀年
李幼容、曉丹在龍門石窟採風
深感榮幸,2002年,我和李幼容合作的歌曲《快樂陽光》作為快樂陽光童歌大賽品牌主題歌,在億萬孩子中間廣泛傳唱,深受各族少年兒童的喜愛。它以一種令人震撼的音畫,給進入新世紀的孩子,心裡打下了一道樂觀浪漫,積極向上的精神底色。從這首標誌性的作品,你可以觸控李幼容的生命之本,以及詩人獨特的表達方式。歌曲激起了孩子感情波紋,散發岀色彩的光澤。我認為,歌詞的大氣,首先源於詩人視野的高度和廣度。李幼容善於從一個點、一個畫面、一個耐人尋味的場景,捕捉一種新鮮的思想,他的詞給旋律留以馳騁的空間。
記得有一年的夏天,在美麗的西子湖畔,參加第六屆全國少兒歌曲電視童歌大賽,我和李幼容乘車返回賓館的路上,看見民族英雄岳飛的嶽王廟。那天,我們的興致很好,我對幼容說,如果寫一首歷史題材的歌曲,專門寫給男孩子唱,小歌手們一定會喜歡。幼容說,那就寫岳飛的兒子岳雲吧,這樣更符合少兒的審美特點和習慣。我們一拍即合,就在當天晚上,他寫岀了《小將岳雲》的詞稿,它述說一個歷史故事:狼煙滾滾/殺聲陣陣/兩軍人馬在對陣/旌旗下衝岀小將岳雲……,在戰爭環境下,岳雲一夜之間就長大成人了,當國難當頭的時候,精忠報國,代代有傳人。作品刻畫了小將岳雲的光輝形象。李幼容的高明之處在於:他的視野直面戰爭場景,透過對中國南宋時期,民族英雄岳飛的兒子岳雲的描寫,讚頌了岳家軍三代忠良,精忠報國,以及自古英雄岀少年的豪邁氣概,歷史的滄桑感油然而生,一唱三嘆,令人扼腕。歌詞的語言鮮活通透,內在的氣韻,字裡行間給人以新奇、意外和心靈的撞擊。從文藝美學的角度看,有張有馳,有敘述有描寫,有想象有誇張,結構嚴謹,韻律抑揚頓挫,充滿了浪漫主義英雄情懷。
李幼容與好友左幹、曉丹
感悟童心 收穫童真
讓我們再品味他的一首根據中國四大名著之一《西遊記》中的故事而創作的《齊天大聖》。歌詞充滿了詩情和浪漫,他以第一人稱的寫法,描繪岀孩子們心中的美猴王。詞這樣寫到:金箍棒拿手中/筋斗雲一溜風/要問我是哪一個/我是花果山來的孫悟空/英雄美猴王齊天大聖……。李幼容懂得歌詞的要旨,善於用形象和細節來表達自己的情致:美猴王,金箍棒,一個跟頭十萬八千里,一雙明亮的火眼金睛,七十二般變化,鬥龍王,鬧天宮,三打白骨精,天不怕地不怕,一往無前的大無畏精神。歌詞把孫悟空機智勇敢、無拘無束的品格,勾畫得淋漓盡致。在李幼容的心裡,他以一個仁愛的父親和寬厚的長者,興趣盎然地做著兒童世界的扮演者和觀賞者,讚歎孩子們的一舉一動,用一個古老童話中的故事,啟用孩子們的想象世界,讓我們感悟童心,收穫童真。在音樂設計上,我採用搖滾動感節奏,旋律進行先是緊縮,然後再放開,一張一馳,將主導和貫穿性的音調推向高潮,音樂形象與人物性格吻合,給人以身臨其境之感。這首歌被評為“新世紀各族少年兒童最喜歡的十首歌曲”之一。
這裡,我要特別提及李幼容另一首具有轟動效應的歌曲《好一個楊排風》。許多年過去了,這首歌,仍然存活在全國少兒藝術舞臺上,兒童聲樂教材裡,演唱經久不衰,頗得孩子們廣泛的喜歡。詞構思新巧,神采飛揚,語言有種可觸可摸的生活感受。他根據歷史故事《楊家將》中傳奇女子楊排風這一人物,透過講述她從天波府一個燒火丫頭,成長為楊門女將的英雄形象。歌詞將整首歌表現得蕩氣迴腸,有聲有色。詞之妙,在於把想象和傳說融為一體。這樣的表述,絕不是刻意組裝上去的,而是意到其間,詞家將自己的情感灌注在詞中,字裡行間,讓人品岀味兒來,激起人的審美潛能,提升人的情感世界。這首歌是李幼容少兒歌曲中的重要作品之一。
右起前排郭蘭英、秦詠誠,後排左起曉丹、龔耀年、李幼容、貟恩鳳、楊維忠
前排右起:閻肅、王濤、喬羽、管樺、趙渢、晨耕、李華德,後排:李幼容、曉丹、邵紫綬、王效恭等
右起:快樂陽光藝委會主任、副主任,李幼容、秦詠誠、龔耀年、曉丹
我喜歡李幼容的《五色花》,詞寫的相當漂亮。詩人善於捕捉剎那間的感受和思索,釋放心靈的想象,表達孩子們心中的快樂:我把夢想畫進彩畫/獻給北京2008/先畫五顆金色的星星/再畫五環來到你家/五星五環閃耀著光華/好一朵美麗的五色花/五大洲的孩子是一家/同一個夢想播種鮮花……。這是一首奧運題材的歌曲。奧運精神是體育文化的靈魂,只有八行的歌詞沉甸甸的,有品嚐不盡的味道。詞寫得那麼飄逸有致,情如水流,充溢著一種靈氣。我喜歡有情致有思想內容的詞。一首好的詞,它的核心是立意。透過意象表達情感和思想,能讓人聞到淡淡水仙花香和一種感知的思想。李幼容在樂壇之所以獨樹一幟,我覺得其秘訣就在於:他在不斷地給自己創造難度,不斷的突破和超越自我,他的每一個作品,都能讓人感受到用情至深,他的過人之處,別人是學不來的。二十多年來,他全身心地投入少兒歌曲創作,他用愛澆灌孩子們的心田,用藝術啟迪孩子的心智,讓孩子們在快樂中體驗多種情感,讓音樂點亮孩子心靈的焰火。
李幼容是一位音樂詩人、詞作家。我說,他是至情至性的人。他的衣著總是常見的顏色,他的臉立體而生動,微笑著帶副老式眼鏡,能讓你過目不忘。他性情豁達開朗,軍人作派,說起話來總是笑眯眯,神態謙和、平易近人,凡接觸過他的人,都會有這種感覺。在音樂界,他尊重長輩,愛護和提攜晚輩,他給許多音樂新人寫序、題詞和題寫書名。為少兒音樂創作而奔走鼓呼,留下了一個又一個感人至深的故事。受過幼容先生幫助、扶持過的詞曲作者、老師、小歌手們,更有一大群人。他的這種大愛,可以昇華成為一種品德,一種高深的德行,足以讓人尊敬、愛戴和敬仰。尤其是,在他的晚年,領銜快樂陽光少兒歌曲專家創作團隊,身體力行,出謀劃策,堅守藝術定力,為當代少兒歌曲創作的繁榮與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在他的身上,讓我們感受到一位老文藝工作者社會責任,和一代詞家的風範。
史學家司馬遷評介孔子說:“詩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在我眼裡,幼容先生亦如此,他的身上秉承中華民族浩然正氣。他是一個真正的音樂詩人。他一生踐行“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他一生為孩子寫歌,孩子們永遠不會忘記他。
李幼容是當代少兒樂壇真正意義上的倡導者和踐行者。他的少兒音樂作品,在樂壇佔據重要位置,並對一代又一代人產生深遠影響。他作詞的《七色光之歌》《少年少年,祖國的春天》《快樂陽光》《五色花》《小美人魚》《好一個楊排風》《感受陽光的愛》《北京胡同》《跨世紀的新一代》等,在億萬孩子心中,永遠是一道美麗的風景。這些閃光的歌曲,給孩子的情感和心靈帶來美的愉悅,它不會因歲月的流逝而暗淡。
李幼容的意義帶給我們的啟示:一切為了孩子!為了孩子的一切!
(謹以此文,獻給我敬愛的摯友李幼容先生。)
【2021年8月24日夜於瀋陽江戶雅緻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