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回 攔路劫鏢
北風呼嘯,雪如鵝毛,枯樹銀妝,遍地瓊瑤。邯鄲道上,輪聲轆轆,正行著一列篷車。
拉車的都是產自塞外的健馬,性耐酷寒,寒風大雪中,仍然仰首奮鬃,得得而行。
這一列篷車,共有五輛,當先一輛,黃色車篷,車上高插著一面三尺長、二尺四寸寬的藍色旗子,旗上用金線繡著一隻下山猛虎,針法秀奇,栩栩如生。旁側用銀線繡著四個字:
“虎威鏢局”。
第二輛到第五輛,都是一色的黑色篷布,車簾低垂,密不通風。趕車的,都穿著長毛滾雪的大皮襖,護耳大皮帽。
兩個三十多歲的精壯漢子,各騎著一匹健馬,背上各插著一把雁翎刀,走在車隊前面開道。
寒風中,兩個人只穿著緊身扣褲褂,不時揮手,彈彈身上積雪,只看那一身打扮,就知是內外兼修的會家子。車隊後面,有兩匹健馬追隨,左面一個是虎背熊腰,黑臉膛的大個子,馬鞍前掛著一柄鋼鏈金柄流星錘,人高馬大,看上去威風凜凜。
有首一人,生的乾枯瘦小,背上交插著一對招呼穴道為主的判官筆,小個頭,再加上五短身體,一副皮包骨的猴子像,全身上下除了骨架子,大概再找不出半斤淨肉。
可是那一雙眼睛,卻有著湛湛逼人的神光。
除了一在一小兩個騎馬之人外,另八個背弓插箭,掛著腰刀的趟子手,一色護耳皮帽,夾褲,薄靴,小棉襖,白裹腿倒趕千層浪,跟在車隊健馬後面跑,喝!臘月天,寒風大雪中,只跑得一個個頭上見汗。北風強勁,颳得雪花飛舞,車篷上積雪不多,遠遠望去,幾個黑影在一片茫茫銀色世界中蠕動。
突然間,一支響箭,挾著銳嘯,劃開了厲嘯北風。叭的一聲,落在了第一輛篷車前面兩丈左右處的雪地上。
趕車伕的似是長年在江湖上行走的老手,不待主人吩咐,一收韁繩,篷車頓然而住,手中長鞭一揮,啪的一聲打了一個響鞭,道:“夥計們剎住車。”
只聽一陣吁吁之聲,四輛黑篷馬車全部停了下來。第一輛黃色篷車上車簾啟動,探出一個戴鴉雀巾,留著花白長髯的腦袋,咳了一聲道:“玉龍,看看那落地響箭是哪條線上的朋友,咱們虎威鏢局不怕事,但也不能開罪了朋友,失去江湖禮數。”
走在車前左首的精壯漢子,應了一聲,一個翻身,躍下馬背,撿起了地上響箭,瞧了一陣道:“回二叔的話,響箭未帶標識,弟子瞧不出門道。”
車中人哼了一聲,道:“有這等事,你拿過來給我瞧瞧。”
那叫玉龍的漢子神態恭謹的行到篷車旁側,遞上響箭,道:二叔請看。”
車裡面伸出來一隻手,接過響箭。
大約是那車中老人,也無法從響箭上瞧出名堂,一陣沉寂過後,突然啟簾而出。
只見他身穿團花青緞子皮袍,青緞夾褲,足登鹿皮薄底快靴,不胖不瘦和身材,紫臉膛,濃眉虎目,臉上微泛怒容,左手執著響箭,右手提著一管湘妃竹旱菸袋。目光轉動四顧了一陣道:“玉龍,到前面那片棗林去問問他們瓢把子怎麼稱呼。”
左面精壯漢子,欠身一利應道:“弟子遵命。”翻身上馬,一拌韁繩,向前奔去。
那棗林,距離停車處,也不過半里左右,寒冬季節,枝葉早秀,樹林上積雪,又大部為疾風吹落,看上去村幹矗立,枯枝橫空,別有一片冷肅、蕭索的景象。
這時,迎面雪地上,也同時奔過來一匹馬,蹄踏積雪,飛也似的跑過來。
兩匹馬一來一迎,雙方馬上人也似乎是都存心賣弄一下,直待兩匹馬將要撞上,才同時收轡,唏聿聿兩聲馬嘶,兩匹健馬同時人立而起,打了一個旋身,蕩起了積雪。
那精壯漢子技高一籌,先行穩住身子,抱拳道:“在下虎威鏢局李玉龍,給朋友見禮。”
對方年紀二十六七歲,羊皮短襖,灰狼皮緊腿長褲,透著一險精明氣。
只聽那人嗯了一聲,道:“久仰,久仰,虎威鏢局總鏢頭的大弟子,百步飛鏢李玉龍。”
李玉龍道:“好說,好說,那是江湖朋友們的抬愛……”輕輕咳了一聲,接道:“兄臺姓名可否見告?”
那人仰天打個哈哈,道:“我們既然敢出手動虎威鏢,自然敢留下姓名。”
李玉龍年紀雖然不大,但他自幼即隨師父在江湖上走動,見識博廣也算經過風浪的人物。當下陪笑說道:“兄臺怎麼稱呼,小弟這邊洗耳恭聽。”
那勁裝漢子冷冷說道:“兄弟姓邵單名一個傑字,人稱冷箭邵傑。”
李玉龍一欠身道:“原來是耶兄,兄弟失敬了。”
冷箭邵傑一抱拳,道:“好說,好說,兄弟不善言詞,咱們開啟天窗說亮話,我們和虎威鏢局沒過節,只留下篷車,貪局中人,可以上路。”
李玉龍淡然一笑,道:“邵兄說笑話,有道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吃我們保鏢這行飯,怎能丟了客人逃命,虎威鏢局在江湖上,走了二十年鏢,可是從沒有過棄鏢逃走的事。”
冷箭邵傑道:“虎威鏢局的盛名咱們久仰了,你李兄的百步邊環飛鏢,咱們也慕名已久,不過,咱們如若沒有幾分把握,也不敬老虎口裡拔牙。”
李玉龍心中暗道:“就憑他這點能耐,決不敢動虎威鏢局的念頭,必然另有主腦人物。
心中念道,口中卻笑道:“那兄,敝局走這趟鏢,兄弟只不過是前一名小卒,護鏢的,是我虎威鏢局二當家的……”
那傑一帶韁繩,伸手從懷中摸出一個白色封簡,說道:“既是貴局裡二當家也來了,大概連李見,也做不了主!這封簡之內,是我們瓢把子的手筆,李兄拿給貴局二當家的瞧瞧,在下恭侯迴音。”
李玉龍接過封簡一看,只見上面寫道:
書奉虎威鏢局二當家鐵掌金環方振遠親拆。
李玉龍看罷封簡的字跡,不禁一呆,暗道:“這次二叔親身押鏢,除了鏢局中幾個重要鏢師之外,很少人知道,這夥人卻似瞭如指掌。
心中念頭,像風車一般打轉,人卻一抱拳,道:“邵兄稍侯。”一勒韁繩,轉過馬頭,奔回篷車。
二當家鐵掌金環方振遠,正盤坐車中抽著旱菸,老頭兒心中似是很火,臉上一片肅穆,右首那精壯漢子,已下了馬,垂手站在篷車一側。
李玉龍馬近篷車,一個翻身下了馬,欠身說道:“回二叔,弟子和他們照了面,對方飄把子有封書簡,書明要二叔親拆。”
方振遠冷哼一聲,道:“你拆開念給我聽了,,這邯鄲道上竟然有人敢動虎威鏢局的鏢,還要指名我親拆書簡,倒要看看什麼人吃了熊心豹膽。”
李玉龍肅然站好,拆開封簡,念道:
“字奉方振遠副總鏢頭雅鑑:久聞貴鏢局生意興隆,目進鬥金,連號十餘家,虎威鎮中原,飛虎鏢旗所經之地,綠林道上朋友,無不退避三舍,迄今十餘年矣……”
方振遠一摸額下的花白長髯,道:“嗯!信還算寫的客氣。”
李玉龍抖一抖身上的積雪.接著念道:“弟子不才,斗膽冒瀆虎威,限函到頓飯工夫之內,方兄帶貴局中人,留下兵刃,赤手空拳撤離,如有人妄帶寸鐵,必遭慘報。貴局十餘年積財萬貫,賠此一票,也不致一蹶不振。”
方振遠早已經聽得臉色大變,但他還忍住,靜靜聽完,才長長吁一口氣造:“好大的口氣,看看他落款的姓名。”
李玉龍搖搖頭道:“信上沒有署名,只畫了一個圖號。”
方振遠啊了一聲道:“給我瞧瞧。”
李玉龍應了一聲,雙手捧信,恭恭敬敬地遞火車中。
方振遠接過書信一看,滿滿怒意的臉色,竟然飛起一縷訝然之色。
那站在篷車右首的精壯漢子,繞過篷車,行到李玉龍的身側,低聲說道:“李師兄,那書信下款,畫的什麼圖號。”
李玉龍低聲應道:“一面八卦圖案,一把摺扇,和一條似繩非繩,似帶非帶之物。”
方振遠神情嚴肅,沉聲對另一個精壯漢子說道:“俊兒,你去請張、楊兩位鏢師上來。”
這時,五個趕車的車伕,都已下了車,收起了長鞭,亮出了傢伙,一色的薄刃厚背鋼刀,各自守在篷車前面。 原來,這些趕車的車伕,都是虎威鏢局精壯的趟子手所改扮。
這些人都是常年走鏢的精幹夥計,一遇上事故,不用吩咐,立時亮傢伙佔了方位。
李玉龍四顧了一眼,低聲說道:“二叔,來的人很扎手嗎?”
方振遠點點頭道:“點子硬的很,咱們得小心應付,這一關很難闖。”
李玉龍索知二叔,一向高傲,走鏢十餘年從未出過合於,毀在他金環之下的綠林悍匪,不知凡幾,此刻,突然間變的這般慎重,在李玉龍記憶之中,可是從未有過的事,心情也頓感沉重。
這當兒,那叫俊兒的精壯漢子,已引著一高一瘦,張、楊兩位鏢頭大步行了過來。
那虎背熊腰,黑臉膛的大個子,左肘上還掛著鋼錠金柄流星錘,大走兩步,搶在前面,一抱拳,道:“二當家的,什麼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這一陣交給俺張大豪。”
方振遠神情肅穆,道:“來人不是一般的綠林人物……”
目光轉望枯瘦的楊鏢頭,說道:“四成,你過去在江南道上走動過一段日子,不知是否知曉這幾個人物。”
楊四成一欠身道:“回二當家的話,四成倒是知曉一點江湖事情,但不知來人是否留有標識?”
方振遠道:“嗯!有一封信,你拿去瞧瞧。‘”
楊四成伸出枯瘦的雙手,接過了函箋,似是並未用心細瞧內容,雙目卻盯注在後面那三個圖案上,凝神沉思。
良久之後,才緩緩說道:“就職屬所知,似乎是南天三煞的標識。”
口中說話,人卻恭恭敬敬地把函箋遞了過去。
方振遠點點頭,道:“不錯,是南天三煞,他們一向活躍於大江之南,而且近幾年已銷聲斂跡,想不到竟會出現在邯鄲道上,圖謀咱們虎威鏢局的鏢……”
張大豪接造:“二當家,有道是水來土堰,兵來將擋,俺就不信南天三煞是三頭六臂的人物,咱老張先去會會他們。”
此人性子急暴,話落音,大步向前有走。
方振遠搖搖頭道:“等一下。”
他為人嚴肅,不苟而笑,虎威鏢局上下人等,無不對他敬畏三分,張大豪果然不敢再行妄動,停下步子。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就老朽所知,南天三煞在綠林道上,向以狠辣著名,但卻並非是養撞之徒,他既然明目張膽地挑旗、劫鏢,必有著很周密的準備,老朽這鐵掌金環的虛名,斷送無妨,但不能讓人砸了虎威鏢局的招牌。”
這一番話語重心長。連那帶著三分渾氣的張大豪,也聽出事態嚴重,非同小可。
方振遠又沉付了一陣道:“好!咱們去會會他們。”目光一掠環立身側之人又道:“四成,玉龍,跟我去,俊兒和張鏢師,你們先把鏢車盤起來,要弓箭手準備,咱們這次的主顧,不但身也顯赫,而且還帶著內眷,人家相信咱們虎威鏢局,才把家小的性命、財產,全都託付了咱們,只要咱們有一口氣在,有一個活人,就不能讓主顧受到傷害,會敵的護鏢一樣重要。”
張大豪一欠身應道:“二當家的放心,職屬等自會小心。”
方振遠點點頭道:“最重要的是未得我命令,你們不要擅離鏢車……”
右手一揮,說道:“玉龍帶路。”
李玉龍應了一聲,轉身向前行去。
方振遠、楊四成跟隨身後,向前行去。
三人一動身,張大豪立時下令,把五輛蓬車盤了起來,八名越子手取弓抽筋,選擇了拒敵之位。
張大豪雖然有幾分澤氣,但他長年走鏢,經驗卻是極為豐富,幾個趟子手,也都是虎威鏢局的精幹老練人物,片刻之間,已然布成了很易守護的拒敵之陣。
再說李玉龍當先行近邵傑,一抱拳道:“勞邵兄回報,就說虎威鏢局二當家的,拜訪貴瓢把子,有什麼事,由他兩位當面談個明白。”
冷箭邵傑打量了站在丈外的鐵掌金盃一眼,看他卓立雪下,紫臉肅穆,不怒而威,暗道,久聞鐵拿金環的威名,看來果是不錯。
他被那鐵掌金環方振遠的氣度所攝,輕輕咳了一聲,道:“李兄的話,在下原本轉告瓢把子,但他肯不肯和貴鏢局二當家的會面,兄弟可沒有把握。”
飛身上馬,一提韁,縱馬而去。
冷箭邵傑快馬踏雪,行入棗樹林中,幾個轉彎,消失不見。
一盞熱菜工夫之後,棗林中走出四條人影,踏雪疾奔而來。
四人都未騎馬,但速度卻不在馬奔之下,片刻工夫,已到近前,停身在四大以外。
當先一人,正是冷箭邵傑,遙遙一抱拳,道:“李少鏢頭,我們瓢把子大駕已到,貴同二當家有什麼話,可以上來說了。”
李玉龍抬目看去,只見四丈外雪地上,並肩站著三人,居中一人頭戴方巾,一身黑色短褂長褲,外罩虎皮披風,懷中拖著一柄形如人臂的怪兵刃。
左首是一個儒巾藍衫,白面無鬚,右手執著一柄摺扇的文士。
右面一個全身紅衣,粉紅色頭巾,粉紅小蠻靴,粉紅色鬥蓮,從頭到腳,看不到一點雜色。
四丈距離,大雪紛飛,使得李玉龍無法很清楚看到她的面貌,但見她腰肢纖細,身材窈窕。鵝蛋臉形,應該是一個很美的女人。
三個人停身在四丈外,不再向前行進,分明是戰矜身份,恐怕要激怒生性高傲的二叔。
哪知,事情完全出了他們意料之外,李玉龍還未來及回身稟報,方振遠已大步走了上來,道:“走!咱們去會會他們。”
李玉龍應了一聲,隨著方振遠的身後行去。
方振遠左有楊四成,右有李玉龍,行距來人八尺左右處,停了下來,抱拳說道:“方某人久聞南天三義的大名,今天有幸一晤。”
那杯抱奇形兵刃,居中而立的黑衣長髯人,冷冷說道:“咱們三兄妹,一向被江湖同道稱為南天三煞,這南天三義的大稱,咱們當受不起。”
方振遠臉色微微一變,但他還是忍了下去,道:“就在下所知,貴兄妹和虎威鏢局,素無過節,咱們虎威鏢局,也沒開罪三位的地方,三位如是有所需求,在下極願轉報敝局的總鏢頭,在下相信,定會對三位有一個完滿的交代……”
南天三煞肅立不動,也無一人介面。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接道:“再說,方某人保這一趟鏢,既非珠寶金銀,更非值錢的名畫、古玩……”
那左首身著藍衫的白麵文士,似是已聽的不耐!唰的一聲,開啟摺扇,扇去身上積雪,接道:“咱們兄妹打聽的清楚,他們帶有多少價值的東西,不用你方副總鏢頭代為勞心,咱們和威鏢局無過節,所以,才先禮後兵,那書簡已經寫的很明內,貴鏢局中,以要放下兵刃,咱們決不加害。”
方振遠紫瞼上,泛起了一片怒意,冷冷說道:“這麼說來,三位足誠心要砸虎威鏢局招牌了。”
那紅衣女子格格一笑,道:“哎喲!方副總鏢頭,我們可沒有說要砸虎威鏢局的招牌,但你二當家的硬是要往身上攬,那可是沒有法子的事啊。”
方振遠已然瞭解到今日處境,已非口舌能解決了,仰天大笑一聲,道:“三位如是執意不肯高抬貴手,放我方某一馬,那就如姑娘所說,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虎威鏢局從不無故惹事,但也不怕事情……”
那居中而立的黑衣人,冷然接道:“那很好,你方副總鏢頭,既然覺著能夠對付南天三煞,咱們也用不著再費口舌了。”
那紅衣女子突然一挫柳腰,鬥蓬飄飛,人已凌空而起,輕飄飄的落在八尺以外雪地上,笑道:“我們兄妹,還有約會,事情既已挑明瞭,也不用再耽誤時間,小妹先領教方副總鏢頭的高招。”
鐵掌金環方振遠回顧了李玉龍一眼,道:“玉龍,你去會會她,但要小心,她用的兵刃定然也是一利奇形的兵刃,最好見到兵刀之後再出手。”
李玉龍點點頭,唰的一聲,抽出了雁翎力。氣聚丹田,緩緩行到那紅衣女子身前,道:
“在下李玉龍,奉陪姑娘幾招,姑娘請亮兵刃。”
紅衣女子喜怒無常,原本冷峻的臉色,突然展現出了一片笑容,道:“動上手,自然要你見識我的兵刃!小心了。”
話出口,人已直欺而上,呼的劈出一掌,簡直未把李玉龍手中那百鍊精鋼的雁翎刀放在眼中。
李玉龍,一閃避開,道:“姑娘不亮兵刃,在下……”
紅衣女接造:“該用兵刃的時侯,姑娘自會亮出來。”
雙掌齊出,一式“雙風貫耳”拍了過來。
李玉龍一皺眉頭,雁翎刀斜斜推出。
灑出一片刀光,橫裡斬去。
紅衣女子格格一笑,拍出的雙掌,突然向下一按,柳腰一長,整個身軀騰空而起,險險的避開刀勢,人如天馬行空,由李玉龍頭頂掠過,紅色小蠻靴,卻借勢蹬向李玉龍的後腦。
這一腳如是被她蹬中,李玉龍不死亦得得傷當場。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李玉龍身子突然向前一傾,右手單刀一式“回首望月”,刀光翻浪,由下而上,捲了過來,剛向紅衣女子雙腿。”
那紅衣女懸空打了一個翻身,身如輕絮飄葉,落在數丈外的雪地上。
李玉龍收刀平胸,也未追趕,口中卻冷笑一聲,道:“姑娘不亮兵刃,只怕……”
那紅衣女子嬌喝一聲,接道:“不要賣狂。”右手一近,一道紅光,直射過來。
兩人相隔足足有八尺左右,那紅光直射而至。
李玉龍雁翎刀一擺迎向那飛來的紅光斬去。
只見那紅衣女右手一抖,飛來紅光,有如電蛇一般,打個轉身,纏向李玉龍執刀的右腕。
李玉龍這時已然看清楚那是一條紅色的軟帶,但在那女子手中,卻能操縱變化,極盡靈巧。不禁心頭一震,趕忙一沉右脫,馬步移動,閃開五尺。
只聽那紅衣女喝道:“著。”
紅帶一沉,掠地卷至。
李玉龍一提夏氣,一招“旱地拔蔥”,升起九尺多高。
那紅衣女用心亦就在逼他騰家離地,格格一笑,紅帶隨著飛起,纏住李玉龍的雙足。
鐵掌金環方振遠正待飛身搶救,那紅衣女子,已然暗運內力,借勢一揮,李玉龍身不由已的連人帶刀,直飛出去三四丈遠。”
李玉龍只覺一股強大的力道,帶動身子,懸空飛去,應變不及,頓感耳際風生,頭暈眼花,砰的一聲,跌摔在雪地上。
冷箭耶傑一個箭步,竄了過去,手起指落,點中了李玉龍的穴道。
鐵掌金環方振遠為人穩健,眼看救援已經不及時,頓變心意,不再出手援救,卻低聲對楊四成說道:“這女子軟帶招數奇幻,等一會由老夫親自出手。”
楊四成道:“李少鏢頭遭敵擒,二當家的不準備救人嗎?”
方振遠道:“護鏢要緊,他們只要不當場殺了玉龍,大約就不會事後再下辣手,你快些退回去護鏢吧。”
楊四成來不及多想,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這時,那紅衣女人已收回了綵帶,蓮步姍姍地走過來,笑道:“年輕人不經打,看來,你方副總鏢頭,非得親自出手不可了。”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姑娘不用狂,方某人走鏢十餘年,經過了不少大風大浪,不過,老夫有幾句話,要在動手之前先說明的。”
紅衣女格格笑道:“好啊!小妹洗耳恭聽。”
方振遠道:“在下已經說明,我們虎威鏢局保的這趟鏢,不能算鏢,而是一家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方某人想不通,以你南天三煞的名號,為什麼會對一些老弱婦孺下手。”
紅衣女道:“他們弱,但虎威鏢局不弱,你方副總鏢頭親自押鏢,足見貴鏢局對這超人鏢十分重視。”
方振遠道:“方某不明白的,也就是這一點,貴兄妹究竟是衝著劉家老少數日來呢?還是衝著虎威鏢局來?如是衝著虎威鏢局來,事情很好辦,來日方長,咱們走個日期,大家會會,以武會友,性命相搏,悉憑尊便,犯不著連累無辜,弱了你們南天三煞在江湖上的名頭。”
紅衣公道:“喂!果然不愧老江湖,口風緊的很,如是我們衝著劉家老少來呢?”
方振遠緩緩說道:“開鏢局這一行,做的是生意,主顧們付了錢,我們就得保護人家的安全,為人賣命,不看金面看拂面,彼此同為武林人,黃兄妹如若能高抬貴手,不但在不感激,就是敝局的總鏢頭,亦將領受資兄妹這次情,別的老朽不敢誇口,敝總鏢頭愛朋友,北六省武林道上,無人不知,虎威鏢局,在江湖上未失過事,主要的還是靠江湖上朋友們賞臉。”
紅衣女子嗯了一聲道:“這個咱們早已打聽過,不用說貴局總鏢頭了,單是你鐵拿金環副總鏢頭,在北六省名望,也夠人瞧老半天哩,毀在你金環下的綠林朋友,少說點,也不下三四十人,我們既然敢伸手動這趟鏢,老實說,早已經盤算過利害、得失,也暗中掂過了你們虎威鏢局的斤兩……”
方振遠擺一擺手道:“好!三位既是一定要下手留鏢,方某人也不願再厚顏相求,但你們南天三煞可也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希望你按江湖規矩動手。”
紅衣女子道:“幼鏢還有規矩,這個倒要請教了。”
方振遠暗中盤算,這一段時間。已夠楊四成佈置,當下淡淡一笑,道:“保鏢的是虎威鏢局,不讓你們幼鏢的是方某人,冤有主,債有主,你們不能傷害到顧主。”
紅衣女子矯笑一聲道:“這麼說來,你方副總鏢頭,似乎是已沒有信心能保住這趟鏢了。”
方振遠道:“姑娘暫時不用誇口,眼下,還未知鹿死誰手。”
紅衣女子冷然一笑道:“你可以出手。”
南天三煞在江湖道上雖以心狠手辣著名,但如論江湖閱歷經驗,卻難及鐵掌金環。
方振遠並未為紅衣女子激怒,一面暗中戒備,一面冷冷說道:“方某之言還未說完……”
紅衣女子已逼近方振遠的身前,大有立刻出手之意,但方振遠的沉著,卻使她不自覺接道:“那你就快些說。”
方振遠道:“照江湖規矩,你們南天三煞亮名幼鏢,不同於一般宵小的雞鳴狗盜之行,今日就算方某栽倒貴兄妹的手中,那隻怪方某人學藝不精,死而無怨。行有行規,家有家法,虎威鏢局不報官,也希望貴兄妹能留鏢三月,函約敝局總鏢頭限時討鏢。”
紅衣女子道:“如果三月期滿呢?”
方振遠道:“那就任憑處理,因為方某人的敗傷,並不表示貴兄妹砸了我們虎威鏢局的招牌,姑娘如是敢許此諾,方某人死辦無憾,貴兄妹也算在江湖上揚了萬兒。”
紅衣女道:“這規矩對我們兄妹有何好處?”
方振遠道:“盜亦有道,你們南天三煞如能守此規戒,黑、白兩道都交對你們另眼相看……”
方振遠突然仰天大笑三聲,接道:“再說貴兄妹如真能敗敝局總鏢頭,保住劫鏢不遭追問,江北六省,十二家鏢局子,大都將自動歇業,你們南天三煞這個瞼,可算露大了。”
紅衣女子沉吟了一陣,道:“好!一言為定,姑娘就替你擔待起來。”起來。”
方振遠道:“姑娘真能做得主嗎?”
紅衣女子道:“我紅娘子雖是女流,但還沒有說過不算的話。”
方振遠道:“好!就憑姑娘這一句,老朽贊你一句女中丈夫。”
紅衣女子冷冷問道:“說完了嗎?”
方振遠道:“老朽已言盡於此。”
紅娘子忽的嫣然一笑,道:“那你接掌吧!”
飛躍而起,一掌拍下。
方振遠道:“來得好。”左腳滑退半步,右手中湘妃竹旱菸袋一招“畫龍點晴”,迎著紅娘子拍落的掌勢點過去。
紅娘子看那方振遠旱菸袋一揚之間,就找上了右腕間脈門穴道,心中亦是暗暗吃驚:這老小子果非好與人物,一出手拿捏取位,無不是恰到好處。趕忙一偏嬌軀,身隨臂轉,掠出八尺以外。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紅娘子轉身一掠,方振遠已心中有數,警覺到紅娘子不但抽中綾帶招數奇幻,而且輕功也高人一籌,這飛身一掠,必然有著極厲害的殺手回擊過來。
老練的方振遠,面對著強敵,小心翼翼,並未追趕。
果然,紅娘子腳站雪地之後,頭也未回就揮手反擊過來。
一道紅光,彩雲舒展一般,橫掃過來。
方振遠看她綾帶擊出,才陡然飛身而起,手中湘妃竹的旱菸袋,“怪蟒出穴”,直點過去。
武功一道,講求眼到手到,搶制先機,方振遠這飛身一擊,正在紅娘子綾帶攻出的空隙之中。
好一個紅娘子,眼看先機全失,敵勢凌厲,立時隨著那擊出的綵帶,一個大轉身,人也借勢飛起懸空一個大旋身,人已飛到了一立外,避開一擊。
方振遠冷哼一聲,道:“姑娘好使的輕功。”
紅娘子連失先,惱羞成怒,紅帶舒展,橫裡捲來。
方振遠心中早有打算,如若能夠憑藉自己的百戰歷練,尋暇抵隙,三五回合內,先行擒下紅娘子,用作人質,不但玉龍性命可保,以她生死作挾,或可使這趟鏢安然透過。
但他心中明白,那黑衣人和藍衫少年,決不會眼看紅娘子被擒,必將出手搶救,所以,成功的機會只有一個字,快,快得使兩個人搶救不及,如果敵勢太強,難如心願,那就只有退回鏢車停留之處會合楊四成和張大豪全力護鏢。
他心中早已盤算好進退之策,眼看綾帶飛來,立時氣沉丹田,馬步如樁,手中湘妃竹的旱菸袋,向上一抬,迎向飛布綾帶絞去。
紅娘子心中暗暗罵道:“這瘟老頭子打得好狂。”
綾帶一轉,纏住了湘妃竹上。
她動作迅快,綾帶纏上旱菸袋立時用力一收。一股強大的力量,猛然向後帶去。
方振遠旱然早已有備,仍然被那紅娘子帶的雙腳離地,心中大吃一驚,暗道:這丫頭竟有如此強大的內力。左腳踏前一步左手一揚,喝道:“姑娘看打。”
三點金芒,疾飛而出,閃電一般,直向紅娘子飛了過去。
方振遠被譽為鐵裳金環,除了練有鐵砂掌奇技之外,金環暗器,實是一絕,江湖上不少人傷在他金盃之下,但卻很少人瞧出他金環藏地何處,只見他揮手楊腕間,金環就問電飛出,而且他打出的金環,常和攻出的招術配合,佳妙無方,防不防勝。
紅娘子以一條紅綾軟帶,能夠抗拒大刀利劍,全憑招術奇幻,和那運用之間的一股巧勁,但方振遠無有準備,施出了千斤墜的身法,兩條腿有如埋在地裡的木樁,紅娘子一下子未能帶動方振遠手中的旱菸袋,已知遇上強敵,軟帶未及收回,方振遠金環已破空飛到。
雙方距離既近,金環來勢又奇速無比,紅娘子迫於情勢,只好用出婦道人最忌施用的“鐵板橋”手法,全身俯仰,背脊直貼在雪地上。
饒是她應變迅快,仍然吃一枚金環劃肩而過,紅衣破裂傷及了肌膚。
但他卻忽略了紅娘子那絕佳的輕身功夫,只見她一轉身,避開了方振遠手中的旱菸袋,挺身而起,紅影一閃,人已竄起了一丈多高,手中軟帶向後一揮,靈蛇一般纏住了方振遠的左臂。
方振遠心中暗叫一聲,左手一翻,五指向綾帶之上抓去。但紅娘子比他更快,借勢一甩,方振遠頓感立足不穩被摔出了四五尺,跌一個仰面朝天。
紅娘子得理不讓人,綾帶一抖,疾向方振遠雙腿之上纏去。
方振遠出道江湖二十餘年,從沒有栽過這等跟頭,心裡那份難受,簡直不用提了,但這不是一般的比武定名,點到就算,心裡儘管難受,還得振起精神對敵,眼看紅娘子綾帶飛來,不禁大駭,趕忙一楊右手,四枚金環,一排並出。
紅娘子剛吃過了金環苦頭一知道厲害,不願攻人,先避暗器。縱身而起,斜斜飛出六六尺遠。
就在紅娘子縱身閃避時,大雪中一條人張疾飛過來,摺扇一張一合,方振遠四枚金盃,有如投海泥砂,頓然閃失去蹤跡。
這時,方振遠已挺身而起,凝目有人,只見紅娘子停身之處,站著那儒巾、藍衫的白麵文士。
藍衫人合起的摺扇,忽又一張,四枚金盃一開跌落在雪地上,哈哈一笑道:“三妹雖然被金環劃破衣服,但你也摔了他一個跟斗,這是大勝小輸,你站一側替二哥掠陣,我要試試他帶多少金環。”
方振遠看他摺扇一合之間,竟然把四枚金環一併收入摺扇之中,而且聽不到一點聲息,心中大為吃驚,暗道:“此人能夠無聲無息的收了我四枚金環,就憑這一點能耐,就非我所能及了。”
他哪裡知道南大三煞小的老二那手中摺扇,是金絲、銀絲、髮絲合組而成的一件奇形兵刃,專以剋制各種暗器,扇面上強烈的韌刀、彈性,即使尖銳異常的暗器,也無法傷及扇面,發出任何聲息的。
方振遠心中雖是震動,但事已臨頭,自然說不上不算,暗中提聚真氣,哈哈說道:“朋友收制暗器的手法很高明,方某人活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
藍衫人哈哈一笑,道:“南天三煞,如是沒有兩把刷子,怎也敢妄動當今第一鏢局的鏢,你鐵掌金環身上有多少金環,不妨全施出來,你沒有見過,今天就讓你大開一番眼界。”
方振遠冷哼一聲,道:“就憑朋友你這幾句話,方某就該和你見個真章,分個生死,不過,這一次方某人肩頭著十餘口無辜的生命,今個兒這口氣,在下忍啦,錯開今天,咱們哪裡碰見哪裡算好了。”
也不待那藍衫人答話,轉身一躍,直向鏢車盤停的地方奔去。
這一著倒是大出藍衫人和紅娘子的意料之外,不禁為之一怔。
藍衫人道:“走!咱們追去瞧瞧,能不讓大哥出,那是最好不過。”
兩人說走就走,大步向那鏢車停留地方追去。
但南天煞亦是見識過陣仗的人物,遙見那鏢車停放的形勢,已然心生警覺,在四五丈外停下。
原來,五輛篷車按五行之位排列,車上的健騾,都已下了轅。
大雪紛飛中,那盤停在蓬車陣中,隱隱泛起一片殺氣。
藍衫人輕輕咳了一聲,道:“三妹.那盤停的車陣內,看上去似有很多的變化。”
紅娘子道:“這麼吧.小妹先去試試.二哥在旁邊觀察,瞧出了破綻,再行出手不遲。”
她自恃輕功高強,圖試引動車陣埋伏,以使那藍衫人找出敵人的破綻。
藍衫人搖搖頭,道:“不成,還是去試探一下放勢,我想這車陣之內,定然以暗青子襲人為主,我這摺扇可是暗青子的克里,三妹替我掠陣。”
刷的一聲,張開摺扇,緩步向蓬車行去。
行距篷車兩丈左右,突聞弓弦聲動,兩支強箭,電射而出。
藍衫人摺扇一揮,兩支勁箭,盡為摺扇擋住。
紅娘子快步追了上來,道:“怎麼不走了。”
藍衫人道:“他們車下埋伏著強弓長箭,而且那鐵掌和另外兩千鏢師,也隱在車後.如若咱們衝近篷車,在勁箭襲擊之下,分去了大部心神,很難再分心去擋掌金環和他兩個鏢頭的攻襲。”
突聞幾聲金風破空,四支勁箭,一齊裝到。
紅娘子一提氣,身子徒的飛起了丈餘多高,兩支長箭,挾著金光銳嘯,掠著腳下而過。
藍衫人仍用摺扇,擋住了兩支勁箭。
那紅娘子避開了兩支長箭之後,並未向後退落,半空一個鴿子翻身,頭下腳上的直向盤停篷車飛上。藍衫人暗叫一聲:“不好。”摺扇護胸,奮身一躍,衝向篷車。
這當兒,只聽絃聲連動十餘支長話疾射而出。
藍衫人摺扇幻起了一片扇影,護住身軀,衝近篷車,一長身,躍上車蓬。
但聞一聲春雷似的暴喝,一柄流星錘,呼的一聲,捲了過來。
藍衫人覺著錘勢力道奇猛,不敢輕敵,一提氣,長身飛起,躍落到另一座篷車之上。
張大豪一擊未中,由車後長身而出,右手一帶鋼鏈,收回了流星錘。
藍衫人避開一錘,摺扇突然一臺,兩縷銀線,破空而出。
原為,他這摺扇,不但是專門用以剋制暗器,而且鐵骨之內,暗藏機簧,還有發射暗器之妙。
張大豪高頭大馬,身體本已不夠靈活,藍衫人這暗器又是無聲無息的細小之物,只覺雙臂一麻,各中一針。
他雖有幾分渾氣,但十幾年走鏢生涯,使他長了很多見識,中針之後,已知外上有著劇毒,大聲叫道:“小心啊,那小子會用淬毒梅花針一類暗青子。”
口中呼叫,雙手運力搶動流星錘掃向藍衫人。
張大豪天賦掠人管力,但他內功修為有限,不知運氣閉穴,藍衫人針上的奇毒,又極強烈,迅快的散佈開去,張大豪流星錘還未掄到,人已不支,砰然一聲,倒在地上。
藍社人手段極辣,連按機簧,毒針連攻,隱在車下輪後的趟子手,被他一口氣傷了五人。
這也就不過是眨眼間的工夫,楊四成已躍上車蓬,判官雙筆,一路狠打的搶攻,把那藍衫人逼下了車蓬,就雪地之上,惡鬥起來。
再說紅娘子,憑仗輕功造詣,懸空兩個跟斗,避開了幾支射來的長箭,右手一揮,綾帶飛出,纏在一輛篷車的車轅之上,一借力,身子已飛落篷車前面,左手掀開車簾,一探手,抓出了一個年約四十三四歲的中年婦人。
那夫人一身藍衫皮襖,藍緞長褲,一對大紅繡花棉靴子,玉簪椎髻,鬢插珠花,一派貴夫人的氣勢,被紅娘子一把拉出車外,早已嚇得面色如土。
就在紅娘子拖出貴婦人的同時,兩枚金環斜裡飛來,勢疾勁急,直取紅娘子的右頰。
紅娘子一偏臉,金環掠面飛過,劃開了紅娘子粉紅頭巾,一片長髮,飄垂下來。
方振遠隨著由一輛蓬車上飛身而出,背上卻多了一個白緞子的包袱,口中大聲喝道:
“紅娘子,劉夫人不會武功,你們答應不傷顧主,快放開她。”
紅娘子已嘗試到方振遠的金環厲害,左手一帶把劉夫人擋在自己身前,冷冷說道:“不錯,劉夫人不會武功,你如再打一枚金環,那就是劉夫人的迫命之物。”
方振遠這時如連發金環,以他奇奧的手法,在數尺距離之內,紅娘子輕功再好,也無法逃避開去,但他怕傷害了劉夫人,不敢出手。
只見東首一輛篷車之中,傳出一個沉重的聲音,道:“方鏢頭,不必顧及內人的生死了,這中在劫難逃,你能把東西帶走,就行了。”
張大豪一跺腳道:“大人如此堅持,在下從命便是了。”
輕身一躍,直向正東方奔去。
就在飛身而起時,瞥見一條人影,迎面直撞過來,心頭大震,揮手拍出一掌。
那人竟是硬對硬的也劈出了一掌。
一把力拚,秋色平分,兩條人影,同時由空中落了下來,激起了一片飛雪。
方振遠抬頭看去,只見那人一身黑衣,右手抱著那形如兒臂的怪刀刃,正是南天三煞中的老大,不禁心頭一懍,暗道:他兵刃仍抱在右手,造才一掌,是用左手接下了,雖然拚的一掌未分勝負,但人家是左手,我是右手,這人內功精深,又非紅娘子和那藍衫人能夠及得了,也顯然高我一籌……
但聞那黑衣人冷冰冰地說道:“方振遠,你走不了,不聽在下手諭警告,咎由自取,在下要鏢之外,現在,要留下你們虎威鏢局的人。”
方振遠暗暗吸了一口氣,轉目望去,只見那紅娘子一手抓著劉夫人,一手綾帶飛旋,幾個趟子手,只要被綾帶碰上,就被摔一個大跟斗,兩三個人已被摔的暈倒地上.爬不起來,不禁暗暗嘆一口氣,忖值:大勢已去,這個跟斗是裁定了,幾個趟子手精明,但碰上這等高手只有送命的份兒,當下喝道:“你們不是紅娘子的敵手,不用往送性命了。”
圍攻紅娘子的幾個趟子手心中早已明戶,別說和她動手了,人未近身,就被綾帶摔出來,但鏢局中行視甚嚴,明知不行,也不能停手,只有擠著挨摔.方振遠一喝,幾人立時停手。
只有那楊四成施展一對判官筆,還在和藍衫人打的難解難分。
那黑衣人嘿嘿冷笑兩聲道:“方副總鏢頭果是老江湖,知機很快。”
方振遠臉色一變造:“在下和朋友,還有一場惡戰。”
黑衣人道:“這個自要奉陪,不過,我要告訴你,你派遣那位報訊的人,已被在下擒住了。”
原來,方振遠退到鏢車盤停之處,立時遺派於俊,兼程趕路,一面招呼各處分局中遺人來援,一面把南煞幼鏢的事,轉報總鏢頭。
這虎威縹局雖非開山立派的江湖幫派,但因為總鏢頭的人望高,分局多,實力大,在江北道上,確有著很大的潛力。
方振遠心中知道,只要能把訊息傳到分局,分局用飛鴿傳訊,很快會把此訊報到總鏢頭那裡,自己和張人豪,揚四成,加上八個趟子手的強弓長箭,全力固守,就算不能勝,至少也可支援一段時間的。
哪知劉大人卻把他招入蓬車說道:“方副總鏢頭,聽說你們虎威鏢局十年來,未曾出過事情,所以,我謝絕了他們派遣軍兵護送,請了貴局……”
方振遠急急接道:“事情發生的很意外,來人一向不在北六省活動,但我們會盡全力保護大人。”
劉大人淡然一笑道:“事情已經發生了,我責怪你們也是無用了,我雖然為官半生,自信沒有做一點問心有愧的事……”
方振遠接道:“就在下聽他們口氣透露,似乎是並非全為尋仇而來。”
劉大人道:“我知道他們為什麼……”
伸手從棉被之下,拿出一個白色的包袱,接造:“大約他們是為這個來了,萬一你們鏢局子抵擋不住,我想你方副總鏢頭,個人脫身,大致是不成問題,你把這東西給我送到河南都督府,當面交給徐大人就是。”
方振遠掂了掂手中包袱,並不沉重,不似金銀珠寶之類,不禁一皺眉頭道:“大人,恕老朽多問一句話,這包裹內包的何物,大人似是早已知曉他們用心何在?”
劉大人臉色一沉道:“我這包袱中,至少不是犯法違禁的東西,是也不敢要你送到都督府去。”
方振遠還想再回,篷車外已發生大變,連聲慘叫,傳入蓬車,這才背好包袱,竄出蓬車,先發一枚金環打向紅娘子,又喝住趟子手,不要他們白送性命,再想走時,卻被南天三煞中的老大,飛佔一掌,硬生生的擋了回來。
當他聽得於俊已遭揭,已知今日立局,一敗塗地,走鏢二十餘年,初次遇到這等挫折,不禁心頭黯然,生出了拚命一搏之心,揚了揚手中的旱菸管,肅然說道:“貴兄妹中,紅娘子已答應在下兩件事,不傷顧主,和留鏢三月,在下希望你們南天三煞能夠言而有信。”
黑衣人冷冷說道:南天三煞,只要有人答應了你什麼條件,自然是沒有不算的事,不過,在下也有兩個條件,要你方副總鏢頭答允。”
方振遠道:“在下洗耳恭聽!”
黑衣人道:“交出你身上的白包袱,咱們當場找開瞧過,留鏢三月,等你們總鏢頭帶人找我們兄妹討鏢……”仰天大笑兩聲,接道:“只要你方副總鏢頭認輸,奔去兵刃,留下暗器,我們兄妹一樣放人,決不留難。”
張大豪冷哼一聲道:“朋友你說的好輕鬆啊……”
黑衣人冷冷說道:“方副總鏢頭如若不到黃河不死心,一定要迫在下出手,那就難讓在下履行留鏢、保主顧的承諾了。”
方振遠心中暗道:這等綠林匪盜,很難寄望他們能遵守江湖道義,我如能突圍而出,帶走了他們準備劫取之物,使他心中有所忌,或可使他們改變殺人滅口的心意。
心中念頭一轉,一振手中湘妃杆旱菸管,道:“大丈夫一言如山,方某人壓根兒沒有答應過甘願留鏢,朋友如想要鏢,只要留下方某人一條命。”話落口,人已縱身而起。
那黑衣冷笑一聲,懷中鐵鬼手陡然一招“遙指天南”,人隨兵刃,同時飛起,疾追過去。
方振遠旱菸管回手一記“橫掃幹軍”,守中寓攻。
但聞波然一聲,兩人兵刃接實,旱菸管和鐵鬼手,硬碰碰的接了招。
兩人雖都有具有很深厚的功力,但因身子都懸在空中,無法用上全力,一招接觸之下,都被震得落著實地。
方振遠右手一抬,道:“著打。”
三枚金環以三元聯第的手法,並排而出。
就在那方振遠打出金環的同時,那黑衣人也同時一揚鐵鬼手,射出了兩縷銀線。
原來,他這鐵鬼手兵刃之中,竟然也暗藏著細小的毒針,由握柄外的機簧控制,和人動手時一按機簧,毒針就激射而出。
兩個人同存了施用暗器之心,幾乎也在同一時間中,打出了金環、毒針。
雙方距離很近,金環、毒針互相出手,閃避極是不易。
黑衣人剛剛站穩腳步,金環已到前胸,匆忙間急急例胸一閃,兩枚金環掠胸而過,劃破前胸衣衫,另一枚金環卻擊中左肩,深入肌膚半寸。
但方振遠也同時被黑衣人打出兩支毒針,射中了左臂。
鐵掌金環感覺到傷處一麻,已知曉暗器淬有劇毒,不禁大怒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南天三煞,竟然甘心和綠林中下五門人物同流合汙,施用梅花針一類的歹毒暗器不算,竟然還在針上淬有劇毒。”
黑衣人說道:“不錯,那針下淬用劇毒,子不見午,午不見子,十二個時辰之內,毒發而亡。”
方振遠暗中運氣一試,果覺著左臂已麻木難抬,感覺奇毒正不斷在體內擴充套件。不禁暗暗嘆道:“我方振遠今日葬身於此,也還罷了,連累了劉家十餘口無辜之人,實是一憾事。”
這時,楊四成也被藍衫白麵文士摺扇內毒針所傷,倒在雪地上。
八個趟子手,和五個扮裝車伕的鏢局夥計,大部被殺,餘下四個沒有死,也身上受傷,橫臥雪上,鮮血染紅了白雪。
那黑衣人一咬牙,伸手拔出左臂金環,投擲千地,登時血流如注。
紅娘子左手牽著劉夫人,行了過來,道:“大哥,你傷的很重,小妹給你包起來。”
黑衣人搖搖頭道:“不要緊,不過是一點皮肉之傷……”
目光轉到方振遠的臉上,接造:“方振遠,你自己解下背上包袱呢?還是要在下去取。”
紅娘子冷關一聲,道:“方副總鏢頭,你好大的架子,敢不回我家大哥問話。”
右手一抖,綾帶飛出。
方振遠哼了一聲,橫向旁側閃去,哪知手腳都已不太靈活,竟被紅娘子綾帶纏住了右臂,摔了一個跟斗。
紅娘子放開劉夫人,縱身而至,右手一沉,點了方振遠兩處穴道,才伸手解開方振遠身上的白緞包袱。
方振遠眼睜睜看著那紅娘子解下身上的包袱,但穴道被點,無能抗拒,真比心頭上紮了刀子還要難過,黯然說道:“紅娘子,瓦罐不離井口破,將這難免陣上亡,今日性方的認栽了,我死而無悔,但願你們給我一個痛快,如是要折辱我,可不要怪我姓方的出口不遜。”
紅娘子冷冷說道:“你要敢出口罵人,我就敲了你滿口牙齒。”
這時,劉夫人突然一頭遠處一棟在樹上撞了過去。
那黑衣人突然向前踏進一步,一抬腳,把劉夫人踢了一個大跟斗。
紅娘子回過身子,一把抓起劉夫人,冷冷說道:“來日方長,要死也不用急在一時。”
這時,一輛黑蓬馬車上車帶啟動,緩緩走出來青袍皮帽的劉大人,喝道:“住手。”
紅娘子轉頭看去.只見那對大人滿臉威嚴,不禁冷笑一聲,道:“這不是官行公堂,你,喝個甚麼勁?”
劉大人揹負雙手,神情肅然地答道:“我劉某人為官半生,但自信做到公正二字,你要衝著我的人來。我人在此,任憑處置;如是為了財物,我一生積蓄,都在蓬車之中。諸位只管取去就是。”
紅娘子格格一笑,邊:“財物我們自己會取,殺你也不過是舉了之勞,用不著你來討好。”
這時,虎威鏢局的人,不是受傷倒地,就是被點了穴道,已無再戰之人。
方振遠望望那卓立當地的劉夫人,雖然不能使刀弄棒,和人動手,但面色平靜,了無懼色,心中雖然佩服,但卻又怕他文弱之身,難受皮內之苦,當下說道:“劉大人,方某無能,連累大人受苦,大人是讀書人,不知江湖中事,也用不著和人爭執,虎威鏢局,只要得到訊息,就會設法解救大人,這事情和你無關,希望大人隨和一些。”
第 二 回 不可思議
他說得很含蓄,但劉大人卻已聽懂他弦外之音,淡淡一笑,道:“這也不能怪你們,你們已經盡了心力,生死有命,我姓劉的雖然不懂武功,但也不會把生死之事看得很重。”
那黑衣人臂上傷勢雖不致命,但亦不輕,他卻不顧傷勢,低聲對紅娘子道:“點了那女人穴道,解開那包袱瞧瞧。”
紅娘子應了一聲,點了劉夫人的穴道,解開包袱。
方振遠雖然很想瞧瞧那包袱中收的是何物,但他數處穴道被點,身子動轉不,無法瞧到那包袱中包的是什麼?但他憑藉著豐富的江湖閱歷,卻從黑衣人的神色中,瞧出那是一件很貴重的東西。
只聽那黑衣人自言自語地說道:“不錯,不錯,還有一件,咱們仔細搜搜。”
紅娘子匆匆收起包袱,低聲笑道:“大哥,東西已到手,你不用再煩心了,你的傷勢不輕,小妹給你包起來如何?”
黑衣人微微一笑,說道:“好!那就有勞三妹了。”
紅娘子取出金瘡藥物,很仔細的包裹。
黑衣人點頭一笑,道:“三妹,事情發展如此,咱們和虎威鏢局,已成了勢不兩立之局,這個樑子是結定了,方振遠如非排程錯誤,今日一戰,很難說鹿死誰手。”
紅娘子道:“大哥的意思我明白。”
老江湖方振遠,也聽出了黑衣人的弦外之音,已準備在找全了欲得之物,然後,殺人滅口,不留一個活的。
他心中雖已明白,但又不便說出口來。
劉大人雖在宦海浮沉半生,但他卻不知江湖中事,聽不懂兩人言中之語,仍然揹著雙手,卓立在大雪之中。
這當地,那藍衫文士,突然跑了過來,低聲對黑衣人和紅娘子,說了數言。
幾句話聲音奇低,低得連方振遠也聽不到一點聲息。
但那黑衣人和紅娘子臉色同時大變,呆了良久,那黑衣人才緩緩說道:“有這事,二弟沒有著花了眼吧!”
藍衫文土肅然應道:“小弟看的很清楚,大哥三妹如是心中有些懷疑,不妨同去看過。”黑衣人點點頭,道:“咱們瞧瞧去。”
這變化太意外了,方振遠雖然無法瞭解是怎麼回事,但卻瞧也了南天三煞心中都有著無比震動。
方振遠用盡了力氣,使目光能夠看到南天三煞,只見他們行向最後一輛蓬車中。
這使得鐵掌金盃大吃一驚,暗道:“那是劉姑娘的坐車,難道南天三煞還是好色之徒……”
轉念一想,又覺得清形有些不對,如是那藍衫文上發覺了劉姑娘生得美貌,要奉獻給老大,似是用不著一起告訴紅娘子,也不應有那等震駭的神情,心頭頓然一寬。
劉大人眼看南天三煞奔向愛女坐車,心頭大急,喝道:“小女年方及笄,對我們作為之事,全然不知,你們不能加害一個無辜的女孩子。”
南天三煞哪裡理會他的呼叫,那藍衫文土一抬手,打開了車簾。
陡然間,那黑衣人和紅娘子,如同觸及了電雷一般,呆在車外。
那劉大人已然放步奔了過來,準備拚了老命,攔阻三人,但見幾個並未向車中侵入,也就停下腳步了。
但見那黑衣人恭恭敬敬,對那篷車抱拳一禮,道:“得罪了。”
伸手拉下車帶,低聲說道:“老二,去招呼冷箭邵傑把那位李少鏢頭送回來。”
藍衫人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黑衣人一面舉步,一面吩咐紅娘子,道:“三妹快解開劉夫人的穴道,送入車中,再把虎威局幾個受傷的人,替他們敷藥包傷。”
紅娘子奔向劉夫人,那黑衣人卻快步行近了方振遠,放下兵刃,拍開方振遠的穴道,低聲說道:“方兄,不知者不罪,我兄弟鹵莽之處,還望方兄見諒。”
這沒頭沒腦的幾句話,只聽得方振遠如墜入五里霧中,但他究竟是走鏢多年的老江胡,什麼樣光怪陸離的事,全都見過,心中明白,今日之事如不硬著頭皮,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不南天三煞,又會改變心意,殺的不留一個活口。
心中像風車般,打了幾個轉,輕輕咳了一聲,道:“兄弟本應該先說明的……”
黑衣人接造:“這個兄弟知道,方兄生性高傲,說出一弱了虎鏢局的名頭,但正是為兄你這份豪氣,使我兄妹造成大憾之事,唉!總算還未弄到不可收拾之境。”
方振遠道:“閣下說的不錯,兄弟事先未說明白,也不能怪到你們兄妹頭上。”
黑衣人道:“方兄明事知理,實在是叫兄弟佩服……”
挽手在懷中摸出一個玉瓶,倒出一粒藥物,接著:“這是鐵鬼手內毒針的獨門解藥,方兄請服下一粒,兄弟給你起出毒外。”
方振遠接過丹丸,一口吞下,黑衣人又從懷中取出一塊磁鐵,先在方振遠傷處附近,施展推宮過穴手法,推拿了一陣,把磁鐵置於傷處片刻,突然拿起,長長吁一口氣,道:“還好,一則是方兄內功精純,運氣閉住了穴道,使毒外停留原處,二則是間不久,總算被兄弟起了出來。”
方振遠微微點頭,口中不再接言,心中付道:“南天三煞已然功成,而且準備殺人滅口,遠道而去,不知何故,突然改顏相向,包傷奉藥,口中連連賠罪,虎威鏢局,萬萬沒有這份能耐了,事情自然有和劉家有關了。
付思之間,那紅娘子已然包紮好四五個趟子手的傷勢。
楊四成也被紅娘子解了穴道。
幾個被紅娘子拍活穴道,包紮好傷勢的趟子手,簡直是被鬧的糊糊徐徐,一個個站在那裡,呆如木雞,望著紅娘子出神,既不敢多問紅娘子,也不敢問那劉大人。
楊四成伸展了一個雙臂,緩步行近方振遠,低聲說道:“副總鏢頭,這是怎麼回事?”
那黑衣人搶先說道:“這是一場誤會,我們極感抱歉,在下已對方兄解說過了,承蒙方兄大量包涵,彼此已握手言歡。”
方振遠站起身子,輕步走到劉大人身側,低聲說:“大人請登車吧。”
劉大人茫然地望了方振遠一眼,登上蓬車。
他心中雖然充滿了疑問,但他為官半生,學了常人不及的矜持功夫,輕輕吟了兩聲,道:“很好,很好。”
黑衣人解下了身上的白段包袱,恭恭敬敬地交給方振遠,道:“方兄,你收著。”
方振遠接過包袱耳際卻聽得蹄聲得得而來。
轉眼望去,只那藍衫文士牽著三紅匹馬,快步跑來,左右兩匹馬上,分坐著李玉龍和於俊,兩人的兵刃,都已佩在身上。
馬近篷車,李玉龍和於俊齊齊飛身而下,齊齊欠身,道:“二叔……”
方振遠一擺和,接道:“你們站開。”
兩人不敢再說,欠身退到一側。
紅娘子緩步走了過來,道:“方副總鏢頭,那大個鏢頭的穴道,小妹子不敢解,怕他鬧起來沒完,好在他身無別傷,解了穴道就成,我們兄妹去後,偏勞你副總鏢頭動動手。”
方振遠微微頷首,道:“姑娘顧慮得不錯,那張大豪確然帶有幾分渾氣。”
黑衣人一抱拳,道:“方兄,傷的已包紮敷藥,都無大礙,六個死去的人,兄弟無法使他們復生,你方兄大度海涵,兄弟永遠感激在心,但能守今日之秘,日後我們必謀一報,諸位珍重,我們兄妹就此別過。”
當先縱身上馬,一提韁繩,勒轉馬頭,如飛而去。
那藍衫人和紅娘子,也隨著躍上馬背,紅娘子揮揮玉手,笑道:“方副總鏢頭,日後再能見面,小妹定要陪你喝一盅。”
方振遠一向嚴肅,不苟言笑,紅娘子這兩句話,頓使方振遠瞠目不知所對。
直待兩人去遠,背影消失於大雪之中,方振遠才長呼一口氣,目光一掠楊四成、於俊、李玉龍等三人一眼,道:“三位受傷了嗎?”
三人齊聲應道:“沒有。”
楊四成道:“方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方振遠搖搖頭,嘆道:“目下我也不太明白,你看看幾個受傷的夥計,能不能趕車,死去的暫時把他們理起,做個記號,送完這趟鏢,再設法來運他們屍體……”
語聲一頓,接造:“四成,你去看看大豪怎麼樣了,解開他穴道,要他不要掙扎,囑咐夥計們不許把今日的事情洩漏出去,整修車輛立時上路。”
楊四成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李玉龍、於俊雖未得方振遠的吩咐,他卻自動的幫助楊四成檢查那些趟子手的傷勢,替他們推穴活血,重新包紮傷勢,方振遠讓出了自己蓬車,把幾個重傷者放入車中。
好在拉車的健馬,只有兩匹受傷,李玉龍和於俊,讓出了坐馬,改拉篷車。
張大豪和楊四成,就道旁不遠處,挖了幾座大坑,理好了屍體,砍了一棵小樹,削成木牌,用刀子刻了記號,插入墓前。
方振遠雖然沒有動手,但卻一直站在雪地上看著,直待馬兒上套,才低聲說道:“上路吧!”
李玉龍權代車伕,坐在第一輛篷車前,一場長鞭,健馬起步,向前行去。
張大豪、楊四成也讓出了坐騎,給輕傷的趟子手代步。
方振遠眼看一切就緒,蓬車起行,才走到劉大人蓬蓬前面,輕輕咳了一聲,道:“劉大人……”
劉大人一掀車簾,接著:“方副總鏢頭,上來吧!咱們聊聊。”
這輛蓬車內,原來只有劉大人和一個書童,這時,那書童又到第四輛篷車中去,車中只坐著劉大人一個人。
方振遠捧著白緞子包袱,遞給劉大人,道:“唉!這一次方某人栽到了家,也連累了你劉大人,方某心中極為抱歉。”
劉大人接過包袱,淡淡一笑,道:“你們已經盡了力,我們人財無損,受了一點虛驚,算不得什麼,貴局中卻傷亡不小,這一點,我也該表示一下,我想死難的,送你們家屬一百兩銀子,傷的五十兩,到了開封府,我就付現。”
方振遠只覺臉上一熱,尷尬一笑,道:“大人言重了,虎威鏢局保護不周,使大人和夫人受驚,我們已感到極為不安,哪裡還敢再受厚賜,至於死難者和受傷的夥計,局子裡都定有撫卹的辦法,我們吃的賣命飯,死傷的事,平常得很,這個實不敢再勞你劉大人破費……”
輕輕嘆息一聲,接道:“再說,今天方某和幾個鏢師能夠不死,也全仗大人的蔭護……”
劉大人呆了一呆,道:“仗我蔭護……”
微微一笑道:“久聞貴局中,鏢師眾多,人材濟濟,你們江湖上追鏢復仇,手段的殘酷,勝過官府,想是他們心有所懼,才中途改變心意,交還原物。”
方振遠征了一怔,暗道:這位劉大人倒是真人不肯露像,南天三煞,明明是在劉姑娘的車中瞧到了驚異之事,才改變心意,交還原物,他竟然推到我們鏢局子來。
心中念頭轉動,口裡問道:“大人當真是不懂武功嗎?”
劉大人道:“武功之事,我是一竅不通。”
方振遠道:“令媛呢?”
劉大人臉色一整,道:“小女雖然隨我轉官上任,走了不少地方,但她不是乘車,就是坐轎,抽荊家教甚嚴,平日裡難得離開內宅一步,別說武功了,讀得一點詩書,還是拙荊親自教她,此事萬無可能了。”
方振遠看他神色鄭重,不像虛假,心中暗道:他說的倒也不錯,想那劉姑娘不過是十幾歲的丫頭,就算她學過武功,也不會在江湖上行走,南天三煞只啟車簾,未見出手,劉姑娘即使真是身負絕技的高人,但她既未在江湖立威,又未在武林揚名,也不致使南三煞一見之下,嚇的還鏢退走,這中間,究竟何故?倒是叫人想它不透了。
但他究竟是老江湖,略一沉思,道:“大人可曾和武林人物有過交往嗎?
劉大人搖搖頭,道:“沒有交往,但我昔年曾在知府,處決了兩名江洋大盜,今日這些人,攔路行兇,也許和昔年那段公案有關。”
方振遠道:“那是什麼時間。”
劉大人道:“十幾年以前的事了。”
方振遠眼看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心中甚是不服,付道:“我不信我幾十年江湖歷練,竟然從你口中關不出一點眉目。”
當下話題一轉,道:“大人,方某有幾句不當這言請教,如有不妥之處,還望大人海涵。”
劉大人道:“好!你說吧!”
方振遠望望劉大人身側的白色包袱,道:“這白包袱中,包的何物?”
劉大人一皺眉道:“他們開啟瞧過,你方副總鏢頭真沒有瞧到嗎?”
方振遠道:“在下瞧過了,怎會再問?但在下可以斷言,這包袱之內,決非珠寶之類的貴重物品,大人為官清正,財物不豐,能引起南天三煞這等高手幼鏢,事情實有些異乎尋常。”
劉大人微微一笑,道:“方副總鏢頭,可是對包袱中收藏之物,有些懷疑嗎?”
方振遠道:“懷疑倒是不敢,方苛只是想了然內情,也許這包袱之物,和江湖人物有關?”
劉大人很有氣度,沉吟片刻,道:“那麼,你就開啟瞧瞧吧!”
方振遠實未想到,事情竟如此順利,反而一怔,道:“方便嗎?”
劉大人道:“我想不出這包中之物,會和你們武林人物牽上關係,我要不許你開啟瞧看,只怕難消心中之疑。”
方振遠暗暗忖道:今日之事,瞬息大變,箇中內情,定不簡單,你既要我瞧看,倒是不可錯過機會,當下應道:“大人吩咐,方某就恭敬不如人命了。”
取過包袱,緩緩開啟。
只木軸白絹,原來是一幅畫。
方振遠心中忖道:南天三煞由很遠的江南跑到了邯鄲道上,費力不小,豈是隻為了劫奪這一幅畫,我得開啟瞧瞧才是。
也不等劉大人吩咐,展開了畫卷。
那是一幅牧羊圖,除了一個牧童手執長鞭之外,盡都是不同姿態的羊,背景是一片起伏的山峰,羊群前一溪清流。
鐵掌金環方振遠,雖是多年在江湖上走動的人物,見多識廣,但他對書畫鑑賞,卻是一竅不通,只覺那捲畫上畫的大羊,小羊,山羊,綿羊,很像,此外,也瞧不出什麼珍貴之外,心中暗暗納悶道:“就算這是一幅大家名畫,價值不鮮,但南天三煞取去了又有何用,以南三天然在江湖上的名頭,總不能拿著字畫,向人出售,何況,貨賣識家,能買這名家書畫的人,除了有錢之外,必然是讀書之人,讀書人達理明事,這等來路不明的畫,決不會買。
他心中風車一般打了千百轉,想了又想,但仍是想不出這幅牧羊圖價值何在,但南天三煞不是平常的綠林人物,如若說他們全無所本的只為了劫取這幅牧羊圖,自是使人難以置信。
這是一團謎,方振遠已自覺到個人才智,無法解釋,緩緩捲上畫,道:“這幅圖畫的不錯。”
劉大人微微一笑,道:“很難得啊!方副總鏢頭,除了一身武功之外,竟還能鑑賞書畫。”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大人過獎了,在下一介武夫,怎能談到鑑賞二字,不過,在下心中有一點不解之處,想請教大人,還望大人能夠坦然相告。”
劉大人收好卷畫,道:“什麼事?”
方振遠道:“南天三煞劫鏢之時,大人曾吩咐在下,把這幅畫送到都督府去,似乎是大人早已知曉那南天三煞志在此畫了。”
劉大人略一沉吟,道:“此畫並非我所有,我只是受人之託,把此畫送往開封。”
方振遠精神一振,道:“那人是何身份,大人可否見告……”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如若那人也是武林人物,這件事有些眉目可循了。”
劉大人道:“那人並非你們武林中人,此事雖小,但在下未得他允准之前不敢蠊出他的姓名。”
方振遠暗暗忖道:看來他口氣很緊,再問下去,也難問個名堂出來,只好一抱拳,道:
“方某為今日劫鏢出事,抱咎萬分,雖然有驚無險,但總怪方某無能……”
劉大人接道:“算啦!事情已經過去,方老師也不必自責,今日能夠有驚無險,還不是憑仗你虎威鏢局的名氣。”
方振遠苦笑一下,暗道:看起來,讀書做官的人,比我們江湖上行走的,更富心機了,拱拱手,道:“大人休息,方某告退了。”
方振遠下了篷車,繞著五輛車子走了一圈,特別留心觀察了那劉姑娘乘坐的一輛篷車。
鞭輜的車輪,劃裂了地上積雪,任那方振遠觀察入微,也無法在篷車外面,瞧出一點可循的蛛絲馬跡。
突然間,那緊閉的車簾為一隻玉手啟開,寒冷的北風中,露出來一個少女腦袋,道:
“停車啊!停車。”
趕車的趟子手,突然一勒手中韁繩,行進篷車,停了下來。
方振遠一個箭步,躍了過去,道:“什麼事?姑娘。”
那少女一臉焦慮的神色,道:“姑娘嚇病了,發著高燒。”
方振遠原想借此機會,一窺車中之秘,是何事物能使那南天三煞忽然間改變了主意,且不惜低聲下氣,認錯而去。
但尋講話的丫頭,除了露出一個腦袋之外,右手緊抓住車簾,方振遠竟無法瞧到車中的景物。
這時,前面的車子,都停了下來,第三輛篷車上緩步走下來劉夫人,道:“春蘭啊!你說哪個病了呢。”
春蘭道:“是姑娘病了,而且病得很厲害,燒得燙手,人也暈了過。”
劉夫人加快腳步,行了過來,道:“快些扶我上車看看。”
春蘭伸手一拉,劉夫人連跳帶爬的上了車。
這時,劉大人聞聲趕了過來,接道:“什麼事啊!”
劉夫人突然流下淚來,道:“婉兒病的很厲害,一定是受了驚駭,得了急驚風。”
劉大人究竟是做過大官的人,遇事很鎮靜,拂髯沉思了片刻,道:“叫春蘭給她服用一包十妙散讓她睡一會,到前面鎮店上,再請大夫瞧瞧……”
忽見楊四成走到方振遠身邊,低聲說道:“二爺,探子馬……”
方振遠瞼色一變,接道:“探子馬,你沒有看錯嗎。”
楊四成應道:“錯不了,屬下自信還有這份能耐。”
方振遠似是陡然間負重千斤一般,臉上是一片沉重之色,緩緩說道:“你去招呼玉龍一聲,要他們留心戒備,這一次,咱們栽不起了。”
楊四成點點頭,轉身而去。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方老師,什麼叫作探子馬?”
方振遠臉色一片冷肅,緩緩說道:“探子馬麼,就是人家放出來的探子……”
劉大人點點頭,接道:“我明白了,咱們前面說吧!”轉身而去。
大約是那位劉夫人也聽出了苗頭,臉色一變,疾快地縮回車內。
方振遠一行人猶如驚弓之鳥,無不小心謹慎,準備應付事變。但能不能應付過去,誰也沒有把握。
這時,楊四成快步行了過來。
方振遠立時迎了過去,問道:“四成,可有什麼變化?”
楊四成搖了搖頭,沉聲道:“二爺,事情有點邪門……”
方振遠一皺眉頭,接道:“怎麼回事了?”
楊四成道:“那探子馬放轡而去,道旁一株大樹上留下侯安二字,照江湖規矩說,他們似是放棄了這趟鏢。”
方振遠點點頭,道:“也許人家不是衝著咱們虎威鏢局賣的交情。”
楊四成尷尬一笑,道:“二爺,你可把我給蒙糊徐啦,侯安放鏢,不是衝著虎威鏢局的招牌和二爺你的威望,難到衝劉家的人不成?”
方振遠淡淡一笑,道:“很難說啊……”
語聲一頓,低聲接造:“四成,你覺得劉家的人,是不是有些奇怪?”
楊四成亦是老江湖,雖未詳知內情,但已料到方振遠話必有因,當下反問道:“二爺可是發覺了什麼?”
方振遠加快腳步,遠離那劉姑娘乘坐的篷車。一面說道:“南天三煞下手劫鏢,事先早考慮清楚,決不會為了咱們虎威鏢局的威名,中途改變主意,還鏢之外又認錯而去。”
楊四成道:“屬下亦是覺得奇怪,但卻想不明白內情,聽二爺的口氣,似乎是南天三煞衝著劉大人放鏢了。”
方振遠搖搖頭道:“劉姑娘……”
楊四成心頭一震,失聲叫道:“你是說那位年紀很輕的劉小姐……”
方振遠急急說道:“輕一些。”
楊四成急急住四,回顧了劉姑娘乘坐的蓬車一眼。
方振遠接造:“就是那位劉姑娘,南天三煞,打開了她篷車垂簾,瞧了一眼,就立時改變了心意,還鏢認錯。”
楊四成沉吟了一陣,道:“屬下想不出,什麼東西能使南天三煞一見之下,嚇的立時還鏢。”
方振遠尷尬一笑,道:“這個,我也想了很久,但卻是想不出一點頭緒……”
長長吁一口氣,接造:“不過,咱們總算知道了那位劉姑娘,是一個身懷絕技的奇人。”
楊四成道:“似乎是那位劉姑娘嚇出了病……”
方振遠笑道:“這叫作欲蓋彌彰,不論那位姑娘如何聰明,但她總還是個孩子啊!”
楊四成道:“二爺說的是,咱們吃的鹽,也比她吃的面多,今夜駐店時,大概就可以瞧個八九不主離十了。”
方振遠道:“不能太冒失,激怒了劉姑娘。”
楊四成道:“二爺放心,屬下自會小心。”
雖然道旁留下了侯安標識,但方振遠仍是不敢絲毫大意,一直小心戒備。
一路上未再發生事故,天色入夜時分,趕到了磁縣城。
方振遠沿途中,雖然極為小心戒備,但也無法忘懷那劉姑娘蓬偎中的隱秘。
因此,他除了留心戒備之外,又留心著那劉姑娘篷車中的舉動。
大約是那劉地人聽到又有麻煩,嚇的她躲入了蓬車之內,現也未聽到了一點聲息。
這就更引起方振遠心中的懷疑,暗暗忖道:如若那劉姑娘真的病的很厲害,也不能忽然間把病勢減輕,看起來,分明是故意裝了。
車進了磁縣城門,蓬車直入縣城西在街的三泰客棧。
這是磁城縣最大的一家客棧,也是虎威鏢局常住的地方。
像車到了客棧大門外,立刻有四個店夥計迎了上為,接馬的接馬,拉車的拉車,一個手抱水菸袋穿著長袍的老者,大約是二掌櫃的,也迎了出來,道:“快卸車,去給幾個爺們準備熱水洗臉。”
店夥計忙著牽馬讓客,但幾個趕車騎馬的趨於手,部齊集在第一輛蓬馬車前面不動。
穿長袍抱著水菸袋的二掌櫃,已看出情形有些不對,超眾而出,迎向楊四成,低聲說道:“楊爺,有什麼不對勁?”
敢惜這位二掌櫃,還和楊四成是舊識。
楊四成低聲說道:“路上出了一點麻煩,傷了幾個人,你要夥計們先把馬牽上棚,替我們安排一進清靜的院子。”
那長衫人點點頭,道:“你楊爺吩咐,沒有法子我也得替你想法幹,你稍侯片刻,你這裡就去安排了。”
楊四成低聲道:“二掌櫃,你這裡人頭熱,兄弟還要麻煩你兩件事!”
二掌櫃道:“楊爺,你吩咐,小的能作得到,決不含糊。”
楊四成道:“勞你二掌櫃,派個精明夥計,替我們請個名醫,代購幾匹健馬,多花兩銀子不要緊。”
二掌櫃道:“好,楊爺吩咐下來,我這立刻就著手去辦,我先去看看那進跨院能不能騰出來。”言果,轉身而去。
片刻之間,又行了出來,道:一楊爺,幸未導命,那跨院原住有幾個客人,都被我好說歹說的遷了出去。”
楊四成道:“咱產的朋友是越交越厚。”
二掌櫃道:“楊爺你老賞瞼,小的怎麼能夠高攀。”
楊四成吩咐嫖夥計,先把傷重不能走的抬進去,外面要用布單這起來,不能讓棧中客人瞧出來是受了重傷的客人。
店夥計們個個熟手,楊四成又安排的安妥當當,幾個身重傷的先抬人跨院,然後再搬東西。
方振遠一直站在客棧廓活下冷眼旁觀,看春蘭和劉夫人,扶著那劉姑娘下了蓬車。
只見她微閉著雙目,臉上是一片蒼白,似乎是病的不輕,心中暗暗忖道:這丫頭的確不凡,裝龍像龍,扮鳳像風,裝病也裝的像真個的一樣。“劉大人緩步行過來,低聲說道:“方老師,小女的病勢不輕,看樣幹咱們得要在這兒留兩天才成,她從小嬌弱,大病未愈,只怕難當車馬勞累。”
方振遠心裡暗笑,口中卻應道:“大人放心,我已交代他們請個大夫來,替姑娘看病,如是明天劉姑娘的病勢還不能好轉,咱們歇兩天再上路也不要緊。”
回頭望望楊四成施一個眼色,陪著劉大人並肩進入客棧。
一個店夥計打著籠走在前面,進入一座跨院中去。
這是一認四方頭的宅院,在偌大的三泰客棧中自成一座院落。
天井院中,盛開一株冬梅,傲霜欺雪,幽香淡淡。
劉大人帶著書童和兩個老家人住在上房,劉夫人、劉姑娘帶著春蘭住在南面廂房,北廂房和下院,分住著鏢局夥計和幾位鏢頭。
楊四成直待車馬安頓妥當,才進入跨院。
方振遠迫不及待地迎上去,低聲問道:“四成,瞧出點門道沒有?”
楊四成搖搖頭,苦笑一下,道:“二爺你都說對了,這位劉!”娘,不但是深藏不露,而且是心細如髮,我瞧遍了那輛篷車,瞧不出一點眉目。”
方振遠啊了一聲,道:“這麼看起來,那位劉姑娘已然對咱們留上了心,才處處收拾的不著痕跡,事已如此,我們不能再追查下去,激忿了她,反為不美。這件事你放在心裡,以後在劉家人前,也不要露出痕跡。”
楊四成道:“二爺放心。”
店夥計送上酒餚,幾人吃過不久,二掌櫃已請來磁縣城最有名的大夫。
劉大人引大夫行入南面廂房,大夫把過劉姑娘的脈,即席開了一張藥單子。
劉大人送了一兩銀子。
大夫告別時,方振遠親自相陪,直到了大門外,才低聲問道:“大夫,劉姑娘病勢如何?”
大夫沉吟了一陣,道:“氣弱血虧,脈象不穩,似乎受到了甚麼驚駭。”
方振遠征了一怔,暗道:想不到,這地方竟然有這樣一位了不起的大夫……”
送走大夫,轉回跨院,一個人坐在燈下出神。
看那大夫神情,和他說話態度,決非謊言,照那情形說,劉姑娘應該是不會武功,但南天三煞怎會勝券在握時,白白退走,這中間玄妙之處,實叫人猜測不透。
突聞步履聲響,門外傳來李玉龍的聲音,道:“二叔,玉龍有事晉見。”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門沒有關,你自己進來。”
木門呀然而開,緩步走進來身著勁裝佩刀的李玉龍。
方振遠皺皺眉頭,道:“你怎還帶著兵刃,”
李玉龍從懷中拿出一個白箋,恭恭敬敬地交給了方振遠,道:“二叔,你老人家先看看這個。”
方振遠接過白箋,只見上面寫道:
書奉虎威鏢局方副鏢頭振遠吾兄:據弟得聞,綠林中甚多同道,謀劫香兄押解之鏢。虎威鏢局盛名正著,如日中天,吾兄鐵掌、金環,威鎮燕趙,量謀鏢人,都是綠林中大盜、巨擘,幾位息隱江湖甚久的魔頭,亦因此出山重人江湖。弟十年前,承兄手下留情,再生大德,一直耿耿於懷,本當承函中明內情,但弟多主探詢,始終難明真像……
書寫此處,忽然中斷,竟然未再續寫。
方振遠看過白箋,只氣的渾身抖動,一掌擊在木案之上,抬頭望了李玉龍一眼,接道:
“你在何處收到這封信?”
李玉龍道:“適才小便出店檢視,一個討飯的小叫化子,送過來這封信。”
方振遠沉吟了片刻,道:“你沒有問問他甚麼人叫他送來的?”
李玉龍搖搖頭,道:“那小叫化子把書箋交給小侄,回頭就走,小侄想問他時,他已走的沒了影兒了。”
方振遠神情肅然,緩緩說道:“玉龍,你看過這封信嗎?”
李玉龍道:“小怪看過了,覺得事非小可,特來稟告二叔。”
方振遠道:“這封信沒有署名……”
李玉龍道:“連信都沒有寫完,但大意已說清楚了,可能是他在寫信之中,發生了什麼變化,所以,寫了一半停下,來不及署名了。”
李玉龍不敢驚擾,靜靜地站在一側。
突聞方振遠長長吁一口氣,道:“玉龍,你,請楊鏢頭來。”
李玉龍應了一聲,緩緩退了出去。
片刻之後,帶著楊四成一起走了進來。
楊四成一欠身,道:“二爺,你找我。”
方振遠點一點頭,道:“嗯!你先瞧瞧這一封信。”
楊四成看完了信,一皺眉頭,道:“二爺,這麼瞧起來,事情似是有些不對了?”
方振遠道:“是的,我也是覺得有些奇怪,我不信,這些人是衝著這趟鏢來。”
楊四成沉吟了一陣,苦笑道:“屬下走了數十年江湖,個個算是被裝入了悶葫蘆中……”語聲一頓,接造:“你想起這寫信的人沒有?”
方振遠道:“十年前一次走鏢中,我確然是救一個人……”
楊四成接著道:“是什麼人?”
方振遠道:“好像是叫沈志山,人稱妙手空空。”
楊四成道:“不錯,江北道上確有這麼一號人物,是一位日行千家,夜走成戶的神愉,但自訂有三不偷的戒律。”
李玉龍道:“小偷兒還有戒律嗎?”
楊四成道:“那沈志山和一般的偷兒不同,是一位頗具俠義的偷兒,他那三不偷是,一不偷忠臣孝子,二不偷孤兒寡婦,三不偷積善之家。”
方振遠道:“不錯,正是此人,十年之前,我為他療傷敷藥,也就是為了他那三不偷的名氣。”
楊四成道:“如若咱們能夠見到沈志山,也許可以向出一點眉目。”
方振遠道:“他遣人送書,行蹤不明,咱們如何找他?”
方振遠道:“看情形,我也無然再擔待,你們多辛苦,告訴夥計們,分批戒備,一面想法子通報總局,明天咱們留這兒一天,看看情形,反正劉姑娘也要養息。”
楊四成一欠身,道:“就照二爺吩咐,屬下告退了。”
李玉龍也跟著站起身子,道:“二叔,小侄想上屋面巡視一下,順便找一個埋高極的位子。”
方振遠點點頭,道:“好,你們多辛苦一下吧!”
楊四成、李玉龍離去之後,方振遠掩上房門,熄去了火燭,和衣躺在床上。
他要一個人仔細的想想,鐵掌金環走了二十幾年鏢,從未遇到過這等事情,他無法瞭解顧主,究竟帶了些什麼珍貴之物,引得綠林道上那麼多人偷覷、劫奪,又無法瞭解要下手幼鏢的都是些什麼人?
但他憑藉數十年的江湖閱歷,看那劉大人既不像陰沉奸詐的人物,說話的神情,態度亦很坦然,分明是個讀書知禮的君子人物,那劉夫人一派貴婦人的派頭,也不像藏私的女人。
幾個追隨劉大人的僕人,除了兩個老僕之外,就只有一個書童,這些人方振遠都見過,一個個都不像和姦犯科的人,唯一的可疑,就是那位劉姑娘了。如非劉姑娘本身和武林恩怨牽扯上了關係,就是她揹著父母,帶了一件武林中很珍貴之物,才招魂引鬼似的,惹來了很多武林道上高人出手。
方振遠無法知曉她帶的什麼?但他可想到,那物品價值在百萬兩以上的銀子,還有那副絹畫,也似乎水是一件普通的書畫,可惜自己不懂書畫,無法鑑別出它珍貴之處。
經過了一番推理判斷,找出一條線索,心中稍安。
絞盡腦汁的一番推想,使他心中稍安,人也覺得有些疲倦,不覺間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天色已亮,急急起身,看房舍庭院,一片平靜,知曉沒有發生事故,才放下了心。
這時,那劉大人也已起床,站在記門口處。方振遠一抱拳,道:“大人早。”
劉大人微微一笑,道:“方副總鏢頭,準備幾時動身?”
方振遠緩步行了過去,道:“在下想在這裡停留一兩天,等令媛的病勢大好之後,咱們再上路也是不遲。”
劉大人沉吟了一陣,道:“小女服過藥後,病情已隱了下來,貴局事務繁忙,我想不用耽誤時間,今天如能上路,那就不用停了。”
方振遠大感意外,略一沉思,道:“大人盛情可意,但在下覺得車馬勞累,對令媛嬌弱之軀,恐有諸多不便,急也不在一天,看看今日令媛的病情如何?如是病勢好轉,咱們明天一早上路。”
劉大人點點頭,笑道:“小女一向多病,我這做父親的早已習慣了。”
這當兒,瞥見於俊刀步行了過來,看到方振遠還在劉大人說話,垂手站在一側。
方振遠一皺眉頭,道:“俊兒,什麼事?”
於俊道:“一份帖子。”
方振遠怔了一怔,道:“什麼貼子?”
於俊從懷中摸出一張大紅燙金的帖子,恭恭敬敬遞了過去,道:“有人請二叔吃飯。”
方振遠心頭劇震,但在劉大人的面前,又不得不保持鎮靜,接過帖子,笑道:“好啊,這地方還有認識我的朋友。”
接過帖子,開啟看去,只見上面寫道:
敬備菲酌,恭侯臺光。
下面具有幾個字:五位故友同啟。
方振遠展開帖子,用心瞧瞧下面的署名,但瞧了等於沒有,五位故人,分明是一種搪塞之詞。
再往下看,地點是東大街的又一村酒樓,時間十二月五日午時,正是今日中午時分。
劉大人道:“方老師赴朋友之約,小女也好藉此休息一日,不過,年關即屆,在下想早一點趕到開封。”
方振遠臉上笑容,本就是勉強裝出來,聽完話立時臉色一變,似乎是那劉大人把不願動身上路的原因,一股腦的都算在方振遠的頭上。
他想解說一下,但那劉大人已經轉過身子,大步走回房裡。
方振遠回頭望了於俊一眼,苦笑一下,道:“找你師哥和楊鏢頭到我房裡去趟。”
於俊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方振遠接道:“你也來,叫張鏢頭帶兩個夥計,從此刻起,要好好的守著這座跨院,暫時不準生面人出入。”
於俊道:“要是那店裡夥計呢?”
方振遠略一沉吟,道:“要他們把東西交給咱們鏢局的夥計帶進來。”
於俊欠身應道:“小侄記下了。”
方振遠匆匆走回房中,從袋裡掏出了帳子,望著那五位放人的署名出神。
他想遍了江北綠林道上的知名人物,想不出哪五個竟聯合在一起請他吃飯,有道是會無好會,宴無好宴,這餐飯,只怕是很難下嚥。
正在忖思,楊四成帶著李玉龍和於俊一齊進入房中。
方振遠把桌上的帖子,交給了李玉龍,道:“你瞧瞧,江北武林上,有沒有合稱為五兄弟的人物呢?”
楊四成瞧過帖子,交給方振遠,道:“二爺,這具名並不太重要,他們是不是被稱五友,也沒有太大的關係,但咱們可以推想這不是一餐好吃吃好咽的飯。”
方振遠點點頭,道:“不錯,四成,我在他們身價上下工夫,打了不少的圈子,實在是白費氣力的了。”
李玉龍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二叔如若能夠知曉他們是誰?自然可以想出個適當的應付法子來。”
楊四成道:“如若能想出他們是誰,那是更好不過,但如果想不起來,倒也不用被這五位故人四字所惑,咱們想的應該是,他們送來這帖子的用心何在?請二爺吃飯,是不是調虎離山之計,咱們一部份人引到又一村酒樓去,他們好下手……”
方振遠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接道:“有道理,有道理……”
楊四成微微一笑,接道:“目前形勢,二爺實又無法不去。”
方振遠嗯了一聲,道:“說的是,這頓飯縱然是刀山油鍋,我也不能不去,我要見識見識那五位故人,究竟是何許人物?”
楊四成道:“二爺說的是,這頓飯是非吃不可,也許能在這次舍晤之中,找出他們真正的用心何在?就這番變故的情勢上看,似乎是劉家確有一種隱秘,以咱們虎威鏢局在江北道上的聲威,綠林朋友實在犯不著和咱們硬作對頭,二爺到又一村會見五位放人時,還望能夠耐著性子,先要設法套出他們的目的何在?”
方振遠點點頭,道:“不錯,目前這連番衝突,究竟是為了什麼?咱們還未摸清楚,我去又一村,店中事,還要你楊鏢頭多多費心。”
楊四成道:“屬下盡力而來,不過,二爺到又一村很可能引起衝突,這方面,屬下提供二爺兩句話。”
方振遠道:“你說吧!”
楊四成道:“二爺要儘量忍耐著,除非是對方亮傢伙,非逼你二爺出手不可,二爺最好不要出手,能回到客棧來,那是最好,咱們合在一起,再籌謀對敵之策。”
方振遠道:“好!我儘量忍著就是。”
楊四成低聲說道:“我想要玉龍易容先混上又一村去,萬一情形變化特殊,玉龍也好傳訊出來,如若真動上手,玉龍也好藉助二爺一臂之力。”
天色近午時,方振遠身著長衫,手裡提著湘妃竹的旱菸袋,抽著煙,緩步行出了客棧。
他態度從容,神清鎮靜,目光左右一轉,果然發覺有兩個短襖,棉褲的年輕人,轉身而去,暗裡冷笑,緩步向前行去。
就在方振遠離開客棧不久,一個氈帽套褲,顎下留著短鬚的大漢,快步行出客棧。
方振遠好整以暇,在街上溜達一陣,才折身轉向又一村。
這又一村是磁縣城中最大的一家飯館,專營酒飯生意。
方振遠數年之前,曾在這又一村吃過一次午飯,滿堂座,熱鬧非凡,記憶仍然清晰,但又一村此刻形勢,卻和記憶大不相同,只見偌大一個飯堂,一片冷清清,數十張方桌全都空著,不見一個客人,七個跑堂的夥計,卻頭戴白氈帽,腰繫白圍裙,穿的整整齊齊,站在一側,不禁一皺眉頭。
只見一個跑堂的夥計,快步迎了上來,攔住了方振遠,兜頭一個長揖,道:“大爺,今兒小店被人包了下來,勞你老枉駕。”
方振遠遠還未來及答話,突有一個宏亮所聲音傳了過來,道:“瞎了眼的店夥計,快給我閃開。”
一個身著對襟密扣小襖,足登薄底高勤快靴,腰束白綢帶的大漢,快步行了過來,一手撥開店夥計,一抱拳,道:“你老是方二爺吧!”
第 三 回 風雨欲來
方振遠點點頭,伸手從懷中摸出燙金大紅帖子道:“如若老夫沒有走錯,應該是這座飯莊了。”
那大漢瞄了紅帖子一眼,道:“店小二有眼不識泰山,你老大人不見小人怪,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了。”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朋友是……”
那大漢道:“小的只不過是聽差,敝東主和幾位朋友早已在樓上恭侯了。”
方振遠目光一轉,不見李玉龍在場,心中暗忖:這孩子大概未混進來,口裡卻說道:
“勞駕帶路了。”
那大漢轉身向前行去。
方振遠緩步而行,一面流目四顧,打量店中形勢。這一來,害得大漢也不能走快。
登上二樓,只見二樓廳堂,桌椅大部收了起來,五六丈見方的二樓大廳,只中間擺了一桌酒席。
五個大漢分坐著下首,橫位,空著名席首位。
方振遠登上二樓,很留心的打量了一下四面樓角,看到沒有埋伏,才舉步向前行去。
五個人一齊站了起來,齊聲說道:“方二爺久違了,咱們虛位以待。”
方振遠打量了五人一眼,除了覺出其中兩個有些面熟之外,另外三個,全無印象,緩步行近客席,一欠身,道:“方某人恭敬不如從命,這裡告坐了。”
當下坐了下去。
一面分別打量幾人。
只見左首一個短鬚如前的大漢道:“方二爺快人快語,在下十分佩服,來!我先敬二爺一杯。”
端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
原來,這方桌上早已擺好了四個冷盤,斟滿了酒杯。
方振遠望了酒杯一眼,笑道:“方某不善酒,有負諸位情意。”
那短鬚如前的大漢哈哈一笑,道:“二爺多疑了。”取過方振遠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方振遠借這一陣工夫,已經仔細的看清了五人,這五人雖然生的面像各異,但除了對面一個留著山羊鬍子的老者,一對小眼睛如封似閉,叫人莫測高深之外,其餘四人,都是粗腿大臂的人物,縱然武功上有些成就,也是門外功夫,剛猛的拳腳功夫,心頭略寬,淡淡一笑,道:“請恕我方某人眼拙,記不在哪裡會過五位高人了。”
右首一個橫眉豎目的大漢,冷哼一聲,接道:“方二爺是大鏢師,自然是記不起咱們江湖上無名小卒了。”
方振遠一揚雙眉,哈哈一笑,道:“言重了,方某能有今日,還不是全靠諸位捧場,如有失禮,方某這裡賠禮了。”
言罷,起身抱拳一個羅圈揖。
然後,落了座位,接道:“方某因擔有鏢務,不能和諸位多作盤桓,但五位這份情意,方某已身領心受了,諸位如有事,請當面吩咐,但是方某人力所能及,方某決不推辭,如若別無見教,方某想就此告退了。”
那坐在對面,留著一把山羊鬍子的老者,突然睜開了眼睛,冷笑一聲,緩緩說道:“方副總鏢頭,也是經過風浪,見過世面的人物,就這樣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不覺得太簡單嗎?”
方振遠看他雙目一睜之下,兩道眼神,冷電一般,炯炯逼人,心中暗道:此人內功不弱,對他倒要留心一些。
心中念轉,右手卻拿起昌菸袋上吊的鐮子,取出火石紙屑,波有一聲,打起火頭,抽了一口煙,笑道:“方某已經說過,諸位有事,請當面吩咐,方某人能擔當,決不推辭,如是方某人擔待不了,虎威鏢局還有總鏢頭頂著,諸位有什麼事,只管說吧!”
方振遠心中暗道:好啊!轉到點子上了。心中有備,嘴裡笑道:“貴兄弟,想要方某人如何賣這交情呢?”
留著山羊鬍子的老者呵呵一笑,道:“只是方二爺閉閉眼,給我們一頓飯的時間!”
方振遠心中一動,暗道:難道我們果然用的調虎離山之計,另外還有人手?心裡打轉,口裡輕輕咳了一聲,道:“諸位既然點明瞭,還望說個清楚,是殺人還是越貨!”
留山羊鬍子的老者,似是這五人中的首腦,開了口就一直由他作主答話。
只見他端起面前的酒杯,說道:“衝著你方二爺,咱們弟,決不傷人。”
方振遠嗯了一聲,道:“那是越貨了,就方某所知,劉大人並未帶多少金銀財物,諸位勞師動眾而來,只怕會大感失望。”
留山羊鬍子的老者,臉色一變,道:“這不用你方二爺費心,兄弟說過了不傷人,如是言不由衷,有如此杯。”
但見他手中託的酒杯,突然片片碎裂。
方振遠望了那碎裂的酒杯一眼,哈哈一笑,道:“朋友好俊的內功,咱們聊了半天,方某還未清教朋友貴姓!”
留山羊鬍子的老者冷冷一笑,道:“兄弟麼!苗一堂,江湖上無名小卒,方兄大概沒有聽人說過吧!”
方振遠心頭一振,道:“燕山五義……”
苗一堂咳了一聲,接道:“方振遠你不用奉承,咱們一向被人稱作燕山五鬼,這五義之名,咱們兄弟當受不起……”
語聲稍頓,又造:“五年之前,虎威鏢局,大宴江北道上水旱兩路英雄,咱們五兄弟也接到了貴鏢局的請帖,和你方二爺見過一面,因此,咱們兄弟五人故人具名相邀,但方二爺貴人志事,早已記不起咱們五兄弟了。”
方振遠大抽了兩口旱菸袋,噴出一片濃濃的藍煙,笑道:“貴兄弟息甚久,想不到這次重又出山了。”
苗一堂道:“方二爺,燕山五鬼都是直來直往的人,做了人家的從個,也無法掩去江湖上有友的耳目,虎威鏢局眼線廣佈,對咱們五兄弟的事,想必早有所聞了。”
方振遠點點頭,道:“方某人倒也聽過,貴兄弟投入了花花公子陰陽判葛玉郎的麾下。”
苗一堂道:“不錯,咱們五兄弟都是葛公子的從僕。”
方振遠雖然極力保持鎮靜,但臉上仍然微微變色,吸了一口煙,道:“那麼葛公子,也到了磁縣城了。”
苗一堂道:“敝東主也許已到了方二爺住的客棧。”
方振遠霍然站起身子,冷冷主道:“諸位的調虎離山之計,如願以償了。”
苗一堂也跟著站了起來,道:“方二爺,來不及了……”
來人正是花花公子葛玉郎。
葛玉郎目光轉到方振遠的臉上,道:“閣下是虎威鏢局的方副總鏢頭吧!”
方振遠一抱拳,說道:“不敢不敢,在下方振遠。”
葛玉郎道:“貴屬下楊四成轉託在下奉告方兄一聲,他們現在客棧,恭侯你方副總鏢頭。”
方振遠啊了兩聲,站起身子,道:“葛公子見過敝局的楊鏢頭了。”
葛玉郎道:“不錯,在下還去過貴局歇馬的客棧,也見過了那位劉姑娘。”
方振遠心頭鹿撞,但表面上卻又不得不強自鎮靜,道:“葛兄,也見過那劉大人人。”
葛玉郎搖搖頭,道:“兄弟一向不喜和男人交往,尤其是官場中出身的男人……”
哈哈一笑,接道:“在下和那位劉姑娘談的很好,劉姑娘和若沒有騙我,她名字叫作劉婉兒,對嗎?”
方振遠聽過那劉夫人叫過劉婉兒的名字,知他說的不錯,心頭更是震駭,付道:如若那劉姑娘受了甚麼羞辱,虎威鏢局的招牌算是壞在我方某人手中,還有何顏再見總鏢頭,倒不如和他一決生死,血濺又一村,也比活著好過些。
心中主意暗定,氣勢頓然一壯,冷冷說道:“那位劉姑娘病的很厲害。”
葛玉郎道:“不錯,在下還替那位劉姑娘把過脈,送了她一粒療病的丹藥,在下離開客棧時侯,她的病勢已然輕了很多。”
方振遠嗯了一聲,道:“葛公子名震江湖,光顧敝局歇馬的客棧,自非無因吧?”
葛玉郎笑道:“方兄猜的不,中若沒有事,在下也不會趕來荒僻的磁縣城來。”
方振遠道:“葛公子趕來此地,只怕和微局也有些關連吧!”
葛玉郎笑道:“那是因為貴局接了這趟鏢,不過……”
方振遠接道:“不過甚麼?”
葛玉郎道:“不過,你方副總鏢頭可以放心,貴局這趟鏢,大約不會有人敢去動它了。”
方振遠心中一動,暗道:難道那劉姑娘又露了一手,使這位名動江湖的大魔頭,也縮手不前。
口裡卻故意說道:“葛公子的意思是……”
葛天郎接造:“方兄明明知曉了,不知還為何多此一問。”
方振遠道:“方某實是有些不解,還望葛公子明白的說出來吧!”
葛玉郎道:“如若本公子不敢動你們虎威鏢局這趟鏢,天下能夠動你們這趟鏢的人,只怕選不出幾個了,不過,本公子要說明一件事!我葛某不動這趟鏢,決不是畏懼你們虎威鏢局。”
方振遠淡然一笑,道:“不管為甚麼,你葛公子能夠不沾手這趟鏢,在下仍然感激不盡。”
葛玉郎回顧了追風俠一眼,道:“方副總鏢頭先請吧!在下和這位秦兄,還有一些事情要了斷一下了。”
方振遠站起身子,一抱拳,道:“在下恭敬不如從命,方某人先走一步了。”
追風俠一欠身,道:“秦某不送了。”
方振遠道:“不敢有勞秦大俠。”
花花公子葛玉郎緩緩站起身子,道:“見著貴局楊鏢頭時,請代在下致歉言,適才在下下手重了一點。”
方振遠道:“只要你葛公子未讓他們落下殘廢,事情包在方某身上。”
葛玉郎微微一笑,道:“甚某人在江湖上結仇很多,再多上幾個仇人,也不會放在心上,在下是不願得罪劉姑娘而已。”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在下告辭了。”
轉過身子,大步下樓而去。出得又一村飯莊門外,一個長髯漢子大步迎了上來,低聲說道:“二叔,我是玉龍,又一村門禁森嚴,小侄混不進去。”
方振遠道:“不用去啦,咱們回客棧去。”
方振遠雖然已從那花花公子葛玉郎的口中,聽出了楊四成等雖然受驚,但卻無恙,可是仍然放不下心,帶著李玉龍匆匆趕回客棧,直奔後面跨院中去。
只見楊四成和於俊,正站在院子裡講話。
兩人一瞧到方振遠,一齊迎了上來。
於俊欠身叫了一聲二叔後,退到一側,楊四成卻介面說道:“二爺,花花公子葛玉郎和來過客棧……”
方振遠接道:“我知道了,劉家有甚麼損失?咱們的人,可有傷亡?”
楊四成道:“說來慚愧的很,屬下和葛玉郎動手不過三招,就被人點了穴道,張鏢頭也遭制服,於鏢頭和幾個趟子手,都被他摺扇打中了穴道,詳細的情形,屬下未能眼見,據劉大人告訴我,他們並無損失。”
方振遠仰臉望天,長長吁一口氣,道:“四成,這趟鏢,咱們算丟了面子,虎威鏢局幾十年的威名,也算被咱們一手斷送了……”
話音微微一頓,接道:“叫他們準備一下,咱們今天下午就走,快些把這趟鏢送到開封,我向總鏢頭認罪辭職。”
楊四成低說道:“二爺不用生氣,花花公子葛玉郎,乃江湖上盛名極著的人物,就算總鏢頭親自押解這趟嫖,也是一樣……”
輕輕咳了一聲,接道:“不過,葛玉郎這一來,證實了你二爺心中之疑。”
方振遠道:“甚麼事?”
楊四成道:“那位劉姑娘,不僅是一位身負絕技的人,而且極富謀略智計,咱們一個趟子手親眼看到他進了劉姑娘住的房內,但很快就退了出來,然後,解開了屬下的穴道而去。”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道:“無論如何,咱們這個跟斗栽的很大,我去和劉大人談談,他有著一位身負絕技的女兒,實在用不著咱們再濫竿充數,能夠立時解鏢,咱們就不用到開封了。”
楊四成道:“劉大人如若是不答應呢?”
方振遠道:“那咱們只有硬著頭皮,送他們到開封了。”
楊四成道:“好!方爺去和劉大人談談也好,也許那位劉大人,真的還不知曉自己有一位身負絕技的女兒。”
方振遠道:“好!,你叫他們準備上馬,我去見見劉大人,不論他是否准許我們解鏢,我們都要上路了。”
楊四成應了一聲,舉步向外前行。
方振遠突然輕輕咳了一聲,道:“四成,我想起了花花公子葛玉郎說過的兩句話。”
楊四成人已行出了門外,聞言停下了腳步,道:“什麼話?”
方振遠道:“葛玉郎說,他替那劉姑娘把過脈,而且還給了她一粒丹藥服用。”
楊四成一皺眉頭,道:“那花花公子葛玉郎,雖然淫邪多計,但卻很少說謊,而且這幾句話,也不似謊言。”
方振遠道:“如若他的不是謊言,這其間還有研究的必要。”
楊四成道:“如若那葛玉郎說的實言,那就說明了劉姑娘不會武功。”
方振遠道:“你是說花花公子動了傳香惜玉之心,放咱們一馬?”
楊四成道:“唉,如若那花花公子葛玉郎,確實說了這一句話,在下相信他不是謊言,這中間就大有問題了。”
方振遠沉吟了片刻,道:“事情雖然有很多可疑之處,目下的情形是,見到了劉大人也無法解決,最好是見那位劉姑娘才成。”
楊四成道:“那位劉大人似乎是十分通達的人物,如若二爺提出此事,想來,那位劉大人也不至於拒絕。”
方振遠沉吟了片刻,道:“這個,我想不妨去說一聲,目下咱們不能再盲人騎在瞎馬上,胡碰亂撞了。”
楊四成低聲說道:“事不宜遲,要去,二爺就該早些去講一聲了。”
方振遠點點頭,正待去找那位劉大人,瞥見劉大人由房中走了出去。
劉大人一見了方振遠,加快腳步走了過來,道:“方副總鏢頭,咱們見時動身??
方振遠道:“動身可以,不過,令緩的病勢如何?”
劉大人道:“聽拙荊說,小女的病勢已然好轉了很多。”
方振遠道:“在下有一個不情之求,不知道當是不當?”
劉大人道:“什麼事?”
方振遠道:“在下想去看看劉姑娘,不知是否方便?”
劉大人道:“這個在下和夫人商量一下。”
方振遠接道:“不用商量了,區區之意,如若我們要去,最好能夠立刻一起去,房中現狀,最好不要收拾。”
劉大人一皺眉,道:“你的意思是……”
方振遠低聲道:“不瞞你劉大人說,令緩縱然不捨武功,亦有著一種莫可預測的力量,使很多武林高手,望而生畏。”
劉大人道:“當真有這等事嗎?”
方振遠沒聲道:“這事千真萬確,只是原因為何?我們還未找出來,不過,這原因卻已被別人瞧出來。”
劉大人沉吟了一陣,道:“如若方副總鏢頭,能夠確定小女有一種莫可預測的力量,能夠使人敬眼,而且那力量,在進入了小女養病的房中之後,就可以感覺出來,在下願帶你方副總鏢頭同往小女房中一行。”
劉大人道:“好!我走在前面,進入房中之後,咳嗽為號,方副總鏢頭聽到在下咳嗽之聲,快步跨入房中就是。”
方振遠應了一聲,兩人魚貫向前行去。
劉大人行到了劉姑娘養總病房舉手推門而入。
只見劉姑娘背靠牆,擁被半臥半坐,劉夫人坐在床沿上,正在和女兒談話,丫頭春蘭站在一側。
劉大人道:“我沒想到,這木門是虛掩著,一推就開……”
一面說話,一面不停的咳嗽。
方振遠聽得劉大人咳嗽之聲,大邁一步,衝入房中。
他動作更快,目光如電,人進房內,眼神掃遍整個房中的佈設。
劉夫人面現怒意,道:“我們一路上受盡強盜欺凌,方副總鏢頭,你也……”
劉大人搖著雙手,接道:“不用抱怨方副總鏢頭,是我要他來的。”
劉夫人道:“你要他來的?”
方振遠急急說道:“在下稍通醫理,來瞧瞧劉姑娘的病勢,是否可以於今天下午上路。”
劉夫人道:“這話當真麼?”
方振遠道:“自然當真。”
方振遠看到劉姑娘病勢不重,想那劉夫人定會拒絕。
那知事情竟然是大出了方振遠的意料之外。劉夫人沉吟了一陣,竟然說道:“不論你的醫道好環,瞧瞧總不錯,為了小女的身體,那也只好從權了……”
目光轉到劉姑娘的臉上,接道:“孩子,你伸出手來,讓方副總鏢頭瞧瞧。”
劉姑娘無可奈何,緩緩伸出右手。
春蘭抱過來一個枕頭,墊在了那劉姑娘右腕下面,順手又搬過來一張木椅。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在木椅之上坐下,伸出右手食中兩指,按在劉姑娘右腕脈門之上。
他是點穴能手,自有著認穴辨脈之能,手指按上了劉姑娘脈穴,立時驚覺到劉姑娘脈搏強而有力,會不似病人的樣子,不禁一皺頭。
劉夫人沉聲問道:“方副總鏢頭,小女的病勢如何?”
方振遠陡然一瞪雙目,冷電一般的眼神,掃掠了劉大人夫婦一眼,道:“很奇怪。”
劉大人看那方振遠神情嚴肅,竟似認真起來,心中大奇,道:“怎樣一個怪法。”
方振遠道:“照劉姑娘的脈象看,完全不像一個病人……”
劉夫人冷冷接造:“小女的脈象上,完全無病,那是說小女的一番病勢,是故意裝作的了。”
方振遠道:“在下並無此意。”
劉夫人道:“小女素來本弱,一向多病,看過的名醫,何止百位,但卻從未聽過小女不像病人之言語。”
他抬頭望了劉大人一眼,道:“大人乃飽讀詩書的人,不知對醫道方面,是否也有涉獵。”
劉大人道:“略知一二。”
方振遠道:“那麼清看看令緩的脈象如何?”
劉大人皺皺眉頭,欲言又止,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搭在劉姑娘的右腕脈之上。
但覺劉姑娘的脈搏跳動,穩健有力,不禁為之一怔。
劉夫人目睹劉大人臉上驚奇之色,忍不住問道:“怎麼樣?”
劉大人期期道:“婉兒的脈象,的確是有些奇怪!”
劉夫人道:“怎麼樣?”
劉大人道:“脈搏跳動,堅穩有力,不像有病的人。”
劉夫人道:“怎麼回事呢?這幾天來,婉兒身體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
劉大人接道:“所以,下官才覺著有些奇怪,想不通是怎麼回事?”
劉夫人突然啊了一聲,道:“難道和那人的藥物有關嗎?”
方振遠已從花花公子葛玉郎的口中,聽出了贈藥之事,早已瞭然,口中卻故作吃驚,道:“甚公人的藥物?”
劉夫人話說出口,已然無法收回,只有硬著頭皮答道:“一個年輕人,似是一位讀書的秀才……”
望了方振遠一眼,話題突變,接造:“說起來,我又要怪你們鏢局的人,明知小女在此養病,不知何以竟然放閒雜人等,進入了這座跨院之中。”
方振遠道:“這個在下要責罰他們,但不知小姐服用的甚麼藥物?”
劉夫人道:“那人大搖大擺的行入房中,那時,老身和春蘭也都在此。”望了春蘭一眼,接著道:“以後的事,你來說吧!”
春蘭點點頭,接造:“那人很英俊但來勢很兇,夫人攔路喝問,被他推了一把,幾乎摔倒在地上,不知怎的忽然是變和氣起來,替小姐把脈,要小姐服下一粒藥丸而去。”
方振遠道:“那藥丸是甚麼顏色?”
春蘭道:“是白色,比黃豆大不了許多。”
方振遠轉目望去,只見那劉姑娘臉色一片紅暈,不勝嬌羞,閉著雙目,默然不語。當下說道:“這麼說來,那粒藥丸,倒是大人關係了。”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方副總鏢頭,咱們下午還要上路吧!”
話雖說的報婉轉,但是卻很明顯的含有逐客之意。方振遠站起身子,道:“既然姑娘的病勢無礙,咱們這就上路,在下去準備一下。”
抱拳一禮,轉身而去。
劉大人緊隨著走了出來,低聲問道:“方老英雄,瞧出點眉目嗎?”
方振遠道:“這個咱們等一會再談。”
急急奔回自己的房內。
楊四成,李玉龍,於俊早已在房中等候,只見方振遠一揮手,道:“你們坐下。”
楊四成道:“二爺,瞧出一點苗頭嗎?”
方振遠搖搖頭,道:“很奇怪,老夫自信看的夠詳盡了,但卻看不出一點眉目,不過……”
楊四成接道:“不過甚麼?”
方振遠道:“我把過了那劉姑娘脈象,似乎是全無病症。”
楊四成道:“如若劉姑娘果然是一位身有武功之人,而且能使那花花公子葛玉郎受掠而退,其成就必已到登峰造極之境,就屬下所聞所知,一個人的武功,如到了至高境界之後,不但可以不著皮相,而且能夠控制自己的呼吸脈搏,如若那位劉姑娘真的身負絕技,又不願咱們知曉,可以運用內功,使脈息微弱。”
方振遠沉思了片刻,道:“這話也有道理。但如不是一位身負絕技的高手,又如何能夠驚退南天三煞和花花公子方振遠呢?”
楊四成道:“我都仔細的瞧過了,實是瞧不出可疑的地方。”
楊四成輕輕咳了一聲,道:“目下情勢的變化,咱們似乎也是沒有再多追究的必要了,開封府距此地也不太遠,咱們快些把他們送到開封府,回到總局覆命,不知H爺的看法如何?”
方振遠道:“好!就這麼辦,劉姑娘的事,先放在一邊,下令要夥計們準備,咱們立刻上路。”
楊四成應了一聲,轉身向外行去。
方振遠接道:“四成,你檢視一下,如是傷勢在重的,路上也是一個累贅,不如留他們在此地休息,咱們回去時,再帶他們一起離開這裡。”
楊四成笑了笑,道:“屬下亦有此意。”轉身向外行去。
鏢局的趟子手,大都是很精幹的人,得到了楊四成之命,立時牽馬套車,片刻之後,車馬都已經備齊。
這時,大雪已住,但天上仍是被雲層籠罩,西北風颳的很緊,寒氣森森,砭肌刺骨。
李玉龍、張大豪兩匹健馬,走在車前開道。
楊四成和方振遠卻坐在了第一輛黃色的篷車之中。
除了五個趕車的趟子手外只餘下兩個跨刀帶箭的趟子手能夠上路。
於俊和兩個趟子手騎馬押陣,走在最後。
經過了一夜和大半天的休息,健馬體力盡復,寒風中得和賓士。
蹄拋雪團,輪劃白煙,賓士在南下的大道中。
方振遠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不再追查那位表面上體弱多病,籠罩著一片神秘的劉姑娘,只希望早些把劉家一家人送到開封府交了這趟鏢,再作道理。
是以早已吩咐過趟子手儘快的趕路。
離開磁縣城,已經是本末時分,到天色摸黑,已經趕奔了四十里路。大冷天,所有的健馬,都跑了滿身大汗。
眼看著天色愈來愈黑,已將到無法辨識路徑的時光,仍然不見可以宿住的所在。
李玉龍一勒健馬,行近篷車,說道:“二叔,咱們錯過了宿棧,天又太黑,雪已開始溶化,健馬疲累,夜寒太重,就算要趕夜路,也得先打個地方,喂喂馬。”
葛玉郎掀簾而出,運足了目力,四顧了一陣,道:“玉龍,你瞧瞧看東南邊一片黑影,是不是房子呢。”
李玉龍道:“在下去瞧瞧著。”
一個翻身,躍下了馬背,直向東南方向奔了過去。
他來去極快,不過片刻時光,已轉了回來。
一欠身,道:“二叔,那是一座荒廢了的祠堂,小徑大約的瞧了一下,尚可遮避風雪的。”
楊四成他先接道:“祠堂裡有沒有看守人?”
李玉龍道:“我繞著祠堂走了遍,未見有看守祠堂的人,而且祠堂牆角門裡的地上枯草可見,看來那祠堂十分荒涼,很久無人住過。”
方振遠道:“就到那裡過夜。”
趟子手應了一聲,揚鞭馳馬,在李玉龍引導之下,行向祠堂。
五輛篷車,魚貫的馳入了詞中,盤聚在一處。
方振遠檢視過調中的情形後,才行近主大人的廣車。
他沉吟了一下,道:“在下,咱們錯過了宿頭,今夜要在這處荒祠中委屈一夜,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還要大人原諒了。”
劉大人揭開車簾,望了荒祠一眼,道:“方爺,咱們不能連夜趕路嗎?”
方振遠道:“不可支撐,健馬必須喂草料才成,至少要休息兩個更次,才能上路。”
劉大人點點頭,道:“既是如此,我想在車上也是一樣。”
方振遠道:“一路上寒氣逼人,祠中可以燃燒取暖。”
劉大人沉吟了一陣道:“在下帶幾件皮貨,足以禦寒,副總鏢頭,只要派上兩個人,看顧著篷車,不要受到侵襲,那就成了。”
方振遠點點頭,道:“夫人和小姐也要留在車內嗎?”
劉大人道:“拙荊車內,也有幾件足可以保暖的皮衣、毛毯,她們留在車上,也不致受風寒威脅的。”
這時,祠中兩個廂房,已燃起了篝火,火光熊熊的透了出來。
方振遠道:“大人,我們在江湖上的人,不大懂得禮數,有什麼言行失檢的地方,你要多多的擔待一些……”
伸手一把,牽住了劉大人,說道:“走,咱們進祠喝兩盅。”
劉大人隨著方振遠進人們中南面廂房。
兩個趟子手,早已經釘上了窗子。
寒風受阻,室中火焰高燒,有一股暖洋洋的氣氛。
方振遠和劉大人行入廂房之後,立時,有趟子手搬過一根木條,送了過來。
那趟子手,放下木條之後,一欠身,悄然退了出去。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劉大人,這等荒僻的地方,難覓桌椅,你委屈著坐坐吧!”說話之間,放開了劉大人的左手。
劉大人緩緩坐了下去。
趟子手送來了晚餐,二人一邊吃,一邊喝酒。三杯下肚,劉大人身上暖和多了。又幹了一杯酒,道:“方爺,下官覺目下情形很詫異,其中必有隱情……”
方振遠點點頭接道:“不錯,大人有何高見?”
劉大人道:“我想仔細的瞧瞧那幅牧羊圖,南天三煞,為何不敢金銀財物,卻要取那一幅圖,不過……”
方振遠心中大為緊張地說道:“不過什麼?”
劉大人道:“下官不懂武功,也不解江湖中事,所以想請方爺和下官一同仔細的瞧看一下。”
方振遠心中大喜,暗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口中卻說道:“大人如有此心,在下自願效勞。”
劉大人道:“方爺長年在江湖上走動,,不知是否聽過有關牧羊圖的傳說。”
方振遠搖了搖頭,道:“不瞞你劉大人說,在下未曾聽過。”
這時,李四成匆匆由外面行進來,一欠身,道:“二爺,屬下已仔細的查過了,這荒祠方圓十丈之內,沒有暗樁。”
方振遠點點頭,道:“那很好,四成,你替我分配一下,要他們分成兩班,一班守夜,一班休息,我要和劉大人談談。”
楊四成欠身,道:“二爺放心。”
方振遠招呼站在門口的一個趟子手,道:“我和劉大人商量點事,任何人都不許進來打攏,有事情去稟報楊鏢頭一聲。”
也不待那趟子手答話,隨手掩上了房門。
這座廂房中,除了燃有一堆柴火之外,還有虎威鏢局的一盞紗燈,光亮很充足。
劉大人從身上取出牧羊圖,緩緩展開。
這幅圖足足有八尺多長,上面畫著各種不同的羊兒。
除了群羊之外,還有兩位牧羊的童子。
方振遠運足目力,仔細的看了牧羊圖,只覺得除了每一個羊兒,都畫的很像之外,實瞧不出什麼名貴、可疑之處?
倒是那劉大人看得比方振遠起勁一些,不住的點頭讚賞,道:“這雖非名家手筆,但不輸任何名家的……”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如若這幅畫出自名家手筆,它又能值多少銀子?”
劉大人道:“這個,要看賣給什麼人了,如若是遇上一個喜愛此圖的人,可能出上千兩以上的銀子了。”
方振遠道:“千兩銀子,在一般人眼中,也許不是一個小數字,但在南天在煞的心目中,於兩銀子,不過是區區之數,他們如何會看在眼中呢?”
劉大人道:“不錯,所以,在下也懷疑其中別有原因?”
方振遠道:“可惜的是,咱們竟無法找得出這圖中的內情。”
劉大人沉吟了一陣,突然舉起牧羊圖,道:“咱們映著燈光瞧瞧。”
方振遠伸出右手,抓住畫圖,迎著燈光看去。
只見圖影交錯,筆路縱橫,圖案極為複雜,一皺眉頭道:“這是怎麼回事?”
劉大人仔細地瞧了一陣,道:“這白絹經過了特殊核制,中間還有一幅圖。”
方振遠征了一怔,道:“大人沒有看錯?”
劉大人搖搖頭道:“錯不了,兩幅圖的筆路完全不同。”
方振遠道:“大人是否可以瞧出是一件什麼畫來?”
劉大人放下絹畫道:“一時間瞧不出來,但如在強烈燈光下,瞧的久一些,或許可以瞧出一點眉目。”
方振遠心中暗道:“這麼看來,他是當真的不知道箇中之秘了。口中卻說道:“大人事先一點也不知曉嗎?”
劉大人道:“不知道,我只覺這幅絹畫詩的很厚,卻未想到這絹中還是藏了另一幅畫。”
方振遠低聲說道:“大人,這件事,希望你暫時藏在心裡,最好連尊夫人也不要說明。”
劉大人沉吟了一陣,道:“如若方副總鏢頭覺得有此必要,在下照辦就是。”
方振遠道:“大人肯合作,那是最好不過了……”放低了聲音,接造:“大人,這幅畫能夠剖開嗎?”
劉大人道:“能!你我不能,要專裱字畫的大師傅,才有辦法剖開。”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道:“畫中藏畫,必有作用,這件事,不能以等閒視之。”
劉大人點點頭,道:“我明白……”
收起絹畫,藏人懷中。
但聞楊四成的聲音傳了進來,道:“二爺,有人找你。”
方振遠燃起了旱菸袋,吸了一大口道:“什麼人?”
楊四成道:“沈志山。”
方振遠啊了一聲,道:“他人在何處?”
楊四成道:“現在祠堂門外。”
方振遠道:“好!你請他進來。”
楊四成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劉大人道:“你會朋友,在下休息一會。”
方振遠道:“大人休息一下也好,在下和來人談談。”
劉大人揮揮手,退了出去。
方振遠望著劉大人遠去的背影,消失不見,才長長吁一口氣,又坐了下去。
片刻之後,楊四成帶著沈志山行了進來。
沈志山還未進廂房門,就抱拳一揖,道:“方二爺別來無恙。”
方振遠站起身子,道:“沈老弟,這裡有酒,喝一杯暖暖身體。”
沈志山舉步行人廂房,道:“二爺,當年虧得你二爺出手,沈某人才能活到今天……”
方振遠接道:“不談過去的事,老弟你深夜趕到此地,大約不會沒有事吧?”
沈志山道:“在下如是無事,也不敢來打擾二爺。”
方振遠道:“老弟,你不用太客氣,什麼話只管請說。”
沈志山道:“有幾個退隱的老魔頭,想劫二爺的鏢……”
方振遠搖頭道:“老弟不用太急,坐下來慢慢的談,這裡有酒,我再要他們切一盤風乾熟牛肉,咱們哥倆先喝一盅,慢慢的聊。”
沈志山一欠身,道:“二爺的盛情,小弟心領了,我不能在這裡停留的太久,不瞞你二爺你說,小的也是他們一夥中人,奉命追蹤鏢車而來,但小的受二爺救命之恩,無時無刻不掛在心上,小的這點武功,有限的很,只怕難為二爺助力。只能先給你老人家通個信。”
方振遠點點頭,道:“原來如此,那真的是難為你了……”輕輕咳了一聲,接造:“老弟,那幾個老魔頭,都是些什麼人?你既然是他們一夥的,可知道他們準備如何下手?”
沈志山道:“說起來當真是慚愧的很,此刻為止,我還沒有完全摸清他們的底子……”
揚四成道:“那麼你是怎麼被他們拉入夥的?”
沈志山道:“這在約是虎威鏢局的威名太重,他們既想得魚,又怕沾上魚腥味,所以,一切事情都在極為秘密中進行,至於小的是被一位多年的故友以馬寶山拉入夥的,小的一切行動,都是由馬寶口中傳達的。”
方振遠道:“你既然沒有入門,怎會知道劫鏢的是幾個退隱之後,重又出山的魔頭。”
沈志山道:“這是一次馬寶說漏了嘴,漏了一些內情,但他很快的驚覺到,就未再說下去。”
一頓,又接道:“馬寶洩露了其中一個人的姓名……”
聲音突然間放的很低,接道:“那人叫火神萬昭。”
方振遠、楊四成全都聽得一怔半晌說不出話。
良久之後,方振遠才長長吁一口氣,道:“火神萬昭,還活在世上?”
沈志山道:“是的,據那馬寶透露的口風,那火神萬昭隱的時日之中,武功不但沒有擱下,而且還一直加緊苦練,不但武功精進,火器方面,亦有著更高的成就。”
方振遠愁鎖眉頭,嗯了一聲,道:“當真要多謝你老弟了。”
沈志山道:“能和火神萬昭相處一起的,自然都是綠林中具有的名的人物,小弟知曉的都已經說出來了,可惜的是,無法給你方二爺幫忙,以後,小弟如若再得到訊息,我會設法傳給你。”
一抱拳,接道:“二爺,你們最好別送我,也許暗裡還有人盯我,我要偷著溜出去。”
方振遠道:“好!你慢走,我們不送了。”
沈志山間身而出,離開了廂房,沒入這夜色之中。
方振遠愁鎖眉頭,不停在廂房中來回的走動。
楊四成低聲說道:“二爺,如若火神萬昭當真要咱們虎威鏢局的鏢,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好在,咱們已經把資訊傳回總鏢局,總鏢頭也許會親自趕來,至少鏢局會派遣援手趕來,目下咱們的人手不算太少,實力也不算太弱,只要調配適宜,足可防護鏢車的安全。”
方振遠苦笑一下,道:“四成,總鏢頭一向對我看重,如若這一次在我身上出了漏子,單是這一份慚愧和不安,就夠我一輩子受了……。
長長嘆息一聲,接道:“聽那沈志山的口氣,似乎是除了火神萬昭之外,還有幾位很厲害的老魔頭參加這次的行動,那沈志山說的不錯,能和火神萬昭在一起的人,豈是平常的人物。”
楊四成道:“火神萬昭雖然名望甚重,為綠林一代魔頭,但他比起那花花公平葛玉郎,未免相形見絀了。”
方振遠道:“火神萬陽亦不可輕視,目下雖然盛名不及花花公子葛玉郎,但那是他息隱過久之故……”
楊四成道:“二爺,除了我們之外,別忘了我們這兒還有一位可退強敵的人物……”
方振遠征了一怔,道:“什麼人?”
楊四成道:“劉姑娘。”
方振遠一掌拍在大腿之上,道:“不錯啊!我怎麼會忘了這麼一位人物。”
楊四成低聲說道:“二爺,如使劉姑娘有個準備,咱們最好能早些通知她一聲。”
方振遠道:“如何通知她呢?”
楊四成道:“你告訴劉夫人就行了。”
方振遠道:“對……”
突然一皺眉頭,接道:“如若能在傳出這訊息的同時,咱們能看到那位劉姑娘的表情,才能知曉內情,瞭解那位劉姑娘是否真是位身負絕技的高人,但男女援親不親,她又是名門淑女,怎能和她相見,總不能再去給她看一次病吧!”
楊四成低聲說道:“屬下倒有一個辦法!”
方振遠道:“什麼辦法!”
楊四成用極低微的聲音,道:“咱們找機會放一個人進來,看那劉姑娘如何應付?”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道:“這個不大妥當吧!萬一那位劉姑娘不會武功豈不要造成一場慘劇。”
楊四成道:“那麼由屬下易容份作強徒,以察虛實。”
方振遠道:“這個也不太妥當,萬一那位劉姑娘是位身負絕技人物,連那花花公子都能制服,何況你楊鏢頭了。”
楊四成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想求證那劉姑娘是否身負武功,似乎是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方法了!”
方振遠道:“目下防備敵人一事,最為重要,你先去佈置一下,要他們一見異徵,立時設法傳普,順便告訴大豪和玉龍一聲,要他們別輕舉妄動,我去和劉夫人談一談。”
楊四成道:“屬下領命。”
一抱拳,退出了廂房。
方振遠目睹楊四成去遠之後,隨手掩上房門,在室中來回走動。
他心中有著無比的焦慮,也隱隱感覺到這趟鏢不簡單,內中必有一種隱秘之情,這隱秘也許那劉大人不知道,也許他有意在欺瞞自己……”
一念動起,細想這趟鏢一開始就有些情勢不對,單單舉家南下,帶點細軟的人頭鏢,怎能夠不計價錢的指定總鏢頭親自押送,自己以副總鏢頭之尊,押送此鏢,顧主還似是受了什麼委屈一般。
這等反常的情形,早就有了預兆,但自己竟然能在當時把事情分析清楚。
半宵時光,本極短促,但在方振遠感受之中,卻似過了悠長的一段時間。
好不容易窗外亮起了天光,方振遠長長吁一口氣,推門而出。
只見楊四成,李玉龍等,各佩兵刃,站在大風雪中,每個人的臉上,都泛現出困然之意。
顯然,昨宵之中,這些人一直在祠中巡邏,未得片刻休息。
方振遠歉然嘆一口氣,道:“四成,叫他們準備上路,你們在車上休息一下。”
楊四成道:“昨天一夜平靜……”
忽聽一長呵欠聲,由祠堂主房中傳了出來。
這聲音不太大,但傳到揚四成和方振遠耳際之中,卻如聽到炸雷一般,心頭頓然一驚。
轉眼望去,只見主房臺階上面,站著一個身著樓衣,滿頭蓬髮,赤足草履,滿臉油泥的叫化子。
他臉上雖有油泥掩遮,但方振遠目力過人,一眼之下,仍然看出那是一個年紀很輕的小叫化,頂多不過二十歲,不禁一皺眉頭。
楊四成低聲道:“二爺,這小叫化大雪天,穿著一襲破爛的單衣,赤足草履,露著腿肚子,不畏寒冷,定非常人,只怕是丐幫中的高手。”
方振遠點點頭,也用極低沉的聲音說道:“只憑他來的那等全無聲息的輕功,就夠瞧個老半天啦,他要不故意大聲打個呵欠,只怕咱們還不會覺出臺階上面有人。”
楊四成道:“屬下慚愧,二爺你歇著,屬上去問問他。”
舉步行近臺階,一抱拳,道:“朋友,看你這身裝著,似是丐幫高手,不知區區猜惜沒有。”
叫化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道:“我如說不是丐幫中人,你是一定不信了。”
楊四成道:“朋友輕功高明,我們算聾了耳朵,丐幫弟子,在江湖向有俠譽,行事光明正大,不知朋友這番到此,有何見教?”
叫化子哈哈一笑,道:“楊鏢頭,你這麼急水下灘般一說,小叫化我可是有口難辯了。
我小叫化昨天一大早就在在這荒祠中睡覺,如果說有個先來後到,我可比你們早到這荒祠中幾個時辰,可不是鬼鬼祟祟混進來了。”
楊四成怔了一怔,道:“昨天晚上,兄弟檢視過這時荒祠正房,怎的沒有瞧見到你朋友。”
小叫化了笑道:“我睡在正樑上面,你楊鏢頭礁的很細心,可惜就是忘記瞧瞧梁面上。”
揚四成長長吁一口氣,道:“原來如此。”
方振遠大行兩步,一抱拳,道:“老朽方振遠。”
小叫化笑道:“鐵掌金環方老英雄。”
方振遠道:“不敢當,不敢當。”
小叫化又是微微一笑,道:“方老英雄心中對我小叫化在此一事,有著很多懷疑,是麼?””
方振遠心中暗道:這小叫化特別愛笑,口中卻說道:“懷疑是不敢,只是想請教而已。”
小叫化道:“咱們荒祠之中相遇,那隻能算是碰巧……”
楊四成接道:“完完全全是碰巧嗎?”
小叫化道:“自然不是,所以小叫化說只能算是,因為小叫化來這荒祠之中,確不知貴局也在荒祠歇馬。”
揚四成道:“至少你朋友在昨宵中,已知曉了我們到這荒祠之中。”
小叫化道:“這倒不錯,諸位在進入這荒祠之中時,小叫化已然知道,只不過,諸位不知道這荒祠之中,還有一位小叫化子罷了。”
方振遠一抱拳,道:“恕老朽託大,稱呼你一聲小兄弟了。”
小叫化道:“方老英雄和我小叫化稱兄道弟,那是抬愛小叫化了。”
方振遠道:“丐幫中人,氣勢不凡,敢問小兄你怎麼稱呼?”
小叫化微微一笑,道:“小叫化姓包單名一個青。”
楊四成道:“聽說丐幫之中,有兩位後起之秀,被稱作天地雙龍,好像雙龍中,有一位姓包的朋友了……”
小叫化又笑了一笑,道:“不才麼?就是那位天龍包青,丐幫中人,都叫我小包。”
方振遠哈哈一笑,道:“好一個天龍包青,真教人興起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股舊人的感慨,你這點年紀,竟能夠如此練達,實叫人不得不生出敬佩之感。”
包青道:“老英雄別灌迷湯啦,小叫化不吃這個。”
方振遠只覺臉上一熱,道:“老朽說的都是真誠之言。”
包青道:“那麼小叫化也有幾句很真誠的話,奉告方老鏢頭。”
方振遠感覺那必是幾句十分重要的話,說道:“老朽洗耳恭聽。”
包青道:“你們這趟鏢,只怕很難安抵開封府,縱然能夠到,也必將付出無法補償的代價,對你們虎威鏢局而言,實是一件和不償失的事。”
方振遠征了一怔,道:“閣下的意思是……”
天龍包青接道:“能夠放下這趟鏢,那是最好不過……”
方振遠接道:“行有行現,我們開鏢局的,可以辭鏢不接,但接下來,也只有硬著頭皮撐下去,棄鏢不管,辦不到。”
包青道:“那麼,你就設法找一個可以防守的好地方,等你總局中援手趕來。”
方振遠長吁一口氣,道:“老朽想不明白,這趟鏢有什麼名貴之處,為什麼竟然有很多人苦追不捨,大有得而後甘心之慨。”
楊四成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們是當事人,也許弄不明白,你朋友置身局外,定然聽到了不少訊息、內情了。”
方振遠道:“如蒙下告,在下洗耳恭聽。”
包青微微一笑,道:“兩位搭檔的很好,不過,小叫化覺著很奇怪,他們帶些什麼東西,劉大人心裡應該明白,小叫化不相信他們把東西看的比性命還重要?”
方振遠苦笑一下,道:“包老弟,你如是聽到什麼?還望講在當面,方某人感激不盡。”言裡抱一揖。
包青還了一禮道:“不敢當方老英雄大禮……”
放低了聲音,接道:“就我小叫化所知,似乎他們劉家帶了一種和武林有關之物。”
方振遠道:“是不是一幅牧羊圖??
包青凝目思索了良久,道:“不止是一幅圖,但其中有一幅圖,至於是一幅什麼樣圖,在下就記不清楚了。”
方振遠道:“包老弟這訊息從何而來?”
包青道:“小叫化聽幾個準備動手劫鏢的人所言,大約是不會離譜太遠,兩位保重,小叫化就此告別。”
縱身一躍,飛上屋面,又一個轉身飛躍,消失於漫天風雪之中。
方振遠望著包青消失的方向,輕輕嘆息一聲,道:“好快的身法。”
楊四成道:“丐幫中天地雙龍,被譽為後起一代中傑出的俊彥,自然是非同小可了,天龍輕功。造詣尤深。”
楊四成輕輕咳了一聲,道:“二爺,咱們上路呢?還中留在這裡等等總鏢頭。”
方振遠道:“這地方很好嗎?”
楊四成道:“屬下的看法,丐幫中人不會說謊,尤其中天地雙龍,他既然亮了萬兒,總不能隨口胡言,這地方屬下已經仔細的查過,四野遼闊,較易防守,而且數里內沒有人家,地方也夠清靜,如若咱們決心等總鏢頭趕到,住這裡,比上咱安全一些。”
方振遠道:“也有道理。”
楊四成道:“二爺再去和劉大人談談,如是他們同意留在這裡等,屬下就要仔細的佈置一下,我設法留下暗記。”
方振遠沉思了一陣,覺著也只有這個法子比較安全一些,當下說道:“我去和劉大人說說著,只是年關在即,總鏢頭事務繁忙,能不能親自趕來,很難預料。”
楊四成道:“二爺,你只要決心留在這裡,劉大人那邊可以拖延,趕到開封府過年,固然重要,但性命應該是更為重要一些,只要二爺你堅持一下,我想劉大人也沒有法子。”
方振遠似乎是陡然間想起了一件重大的事,低聲說道:“四成,咱們帶有匣弩沒有?”
楊四成笑道:“帶了兩個。”
方振遠道:“有了兩匣連環弩箭,可頂上十幾二十幾個弓箭手用,咱們人手不全,有得此物,實是幫助不小。”
楊四成抬頭望望天色,道:“大概劉大人還在休息,二爺你也一夜未合過眼,大白天我想他們不人有所舉動,再說,他們也不會料到我們突然停在這荒祠住了下來,你老也請到廂房中歇歇,我去要他們下套,出去來辦一點食用之物,至少要準備在這裡留個四五天。”
葛玉郎道:“好吧!暫時這麼準備,但如是能上路,咱們自然還是早些上路的好。”
楊四成未再說話,匆匆轉身而去。
荒祠中的趟子手,立時間,又開始了一場忙碌,車下套,已搬上的東西,重又取了下來。
楊四成吩咐過了趟子手,帶著張大豪,李玉龍各牽著一匹馬,緩步向祠外行去。
方振遠已回到廂房,從視窗望到了楊四成帶著李玉龍,張大豪並肩而去,心中雖然呼叫幾人一聲,但卻又強自忍了下去。
但見三人飛身上馬,一提韁,如飛而去。
方振遠本想借此機會坐息片刻,但想到了三人出去,這荒祠中餘下了於俊和幾個趟子手,哪裡還能安得下心,當下又行出室外,飛身而起,躍上屋頂。
轉目看去,只見楊四成和李玉龍等三騎馬,踏著積雪,極快的消失不見。
這時,大雪已住,但陰雲低壓,天色毫無放晴之意。
方振遠的心情,也如那低壓的雲層一樣,充滿憂慮愁苦。
他保鏢二十年,足跡遍及了大江南北,確實遇上不少兇戰危局,但卻從未遇上過這次的情形,無數的綠林高手,在暗中窺伺,等待著下手的機會,但像花花公子葛玉郎那等人物,卻又在下手之後,中途縮手而去。
這情形太奇怪了,詭異多變,令人莫測。
方振遠強按下心中的思潮,凝神四顧了一眼,但見白雪鋪地,四處茫茫,並無可疑之徵。
打量過四外的情形,方振遠才飛身躍下屋面。
這時,於俊正在指使趟子手,把馬匹,牽入屋內。
方振遠冷眼旁觀,看於俊處理事務,竟也是井然有序,除了安排好馬匹、車輛之外,並把趟子手分成了兩班,一班休息。
眼看於俊對諸事安排停當,這才轉回廂房中坐下,閉目思索。
他要靜靜的想想,如何應付目下這等紛亂的局勢。
突傳一聲輕咳,劉大人推門而入,道:“方爺,下官看他們馬未備鞍,車未上套,似是全無上路的準備。”
方振遠拍拍地上的木樁,道:“大人,坐下來,咱們再談談。”
劉大人皺皺眉頭,但卻依言坐了下去,道:“方副總鏢頭,還有什麼見教?”
方振遠道:“朽衡量過輕重之後,覺著留在這裡安全一些。”
劉大人徵了一怔,道:“那是說你方副總鏢頭早已作了決定,留在這荒祠之中不走了?”
方振遠道:“老朽覺著咱們只要再向前走,就可能進入了人家預布的埋伏之中。”
劉大人臉色微變,道:“方副總鏢頭,我想請教一件事?”
方振遠道:“不敢當,大人有什麼話,請儘管說,老朽洗耳恭聽。”
劉大人道:“這保鏢一行中我想定有一條行規,在走鏢之時,行宿之權,是在顧主手中呢?還是在你們鏢頭手中?”
方振遠道:“自然是在顧主手中,不官責成你方副總鏢頭,咱們要立刻上路。”
方振遠抬起頭來,望了劉大人一眼,道:“大人,老朽想不通,你有什麼急事,一定要趕到開封府過年,這是生死大事。為何要貪趕路程,不顧危險。”
劉大人輕輕嘆息一聲,道:“如若是有人要動你虎威鏢局的鏢,咱們守在這荒祠中,難道他們就不會來了嗎?”
第 四 回 堅守待援
方振遠道:“這個,老朽已另作了安排,這荒祠地界遼闊,易於防守,而且咱們守在此,出了他們的意料之外,等他知曉之後,找來荒祠,那就主客易勢,咱們是以選待勞了。”
劉大人道:“下官想不明白,你們會有什麼安排,如若真的是有所安排,守在這荒祠中,那和趕路,並無不同。”
方振遠道:“大人,老朽還是說明白一些吧!他們在前面設下了埋伏,正想咱們自授羅網,因此,咱們不能去,所謂的別作安排,那就是我感覺這趟鏢很奇怪,諸多變化,超出了常請常理之外,老朽我已自知無能再擔這副擔子,因此,稟告了我家總鏢頭,要他親自趕來。”
劉大人道:“一來一去,總要二十天以上的時間,咱們不能住在荒祠之中啊!”
方振遠道:“我們用飛鴿傳書……”
劉大人接道:“但你們的總鏢頭,卻不會生翅膀飛著趕來啊!”
方振遠道:“敞局的總鏢頭,雖然不會飛著趕來,但他有一匹好馬,有日行千里、夜趕八百的腳程,如若他兼程趕路也不過是兩三天就可以趕到此地了。”
劉大人道:“就算你說的有理,但你們卻耽誤了我的事情。”
方振遠道:“大人,此刻,是生死關頭的時候,大人縱有什麼隱秘,似是也不必放在心中了。”
劉大人道:“這是我們劉家的私事,和你們江湖人無關。”
方振遠心中暗道:“好啊!任你心機深沉,也被我掏來實言。
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大人,也許你覺著是和我們江湖人無關的私事,但卻在不知不覺中牽扯上了恩怨。”
劉大人道:“你不用異想天開,這事和你們江湖人完全無關牽不上一點邊緣。”
方振遠道:“既是如此,大人何不先說個明白呢?”
劉大人道:“小女早已文定,她那末婚夫君,不幸染上了重疾,照名醫的說法,很難拖過這個年關,下官已答允我那親家,年前趕到開封,如若時間還來得及,要小女替他沖沖喜看。”
方振遠只聽得呆了一呆,半晌說不出話,這確確實實是完全和江湖中人扯不上一點關係的事。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方副總鏢頭還有什麼要問麼?”
方振遠道:“這個,在下沒有什麼要問了。”
劉大人抬頭看看室外的天色,道:“大雪雖住,陰雲依然,看天氣,只怕近日內很難放晴了。”
方振遠道:“臘月飄雪,理所應然,我們的蓬馬健馬,是特製特選的,下大雪,並不會影響我們趕路,目下停此荒祠,實是為了咱們處境危惡,一不小心就要跌入了人家的陷阱之中。”
劉大人道:“想不到威名遠播的虎威鏢局,竟然也被人如此擺佈,看來,市井,江湖上的傳說,實不可信。”
方振遠道:“如若大人一定要走,在下等也並非完全不能上路,我們吃保鏢飯的人,這條命並不是很值錢,在下顧慮重重,留此荒祠,是為了怕你們劉家人受到傷害,大人請仔細想想,如是非走不可,在下要他們準備車馬。”
劉大人道:“咱們留在這裡要等待多久?”
顯然;他已被方振遠利害說動,改了口氣。
方振遠接著又道:“在下說過,我們總鏢頭有一匹快馬,三五日就可以趕到。”
劉大人道:“你們總鏢頭趕到之後,咱們就不怕他們了?”
方振遠道:“可以這麼說吧!所以,他做總鏢頭,在下只能做副總鏢頭了。”
劉大人道:“那是說咱們留這裡三天就可以上路了。”
方振遠道:“不錯,縱然遲一些,也不會超過五天。”
劉大人冷笑一聲,接道:“我們花銀子請資局遣人保護,想不到一切的舉動,都要聽貴局的決定,這是本末倒置。”
方振遠一抱拳,笑道:“大人,這你要多多原諒,不過,目下情勢如此,大人責怪方某,方某是情甘領受,不過,大人如願說出你那親家翁現在何處,我們會想法子把資訊傳到開封,開封有我們虎威鏢局的分店,要他們派個人把資訊送過去。”
劉大人道:“你們用什麼傳遞?”
方振遠道:“飛鴿,虎威鏢局弄了一批很好的信鴿,經常傳送總局和各處分店的訊息,我們把你劉大人要說的話;用信鴿傳到開封敝局分店,再由敝局分店,送到你指定之處。”
劉大人道:“這裡有信鴿嗎?”
方振遠道:“還留有一隻最好的信鴿。”
劉大人道:“好吧,那我去寫一封信,託貴局的信鴿傳到開封。”
方振遠道:“天寒風大大人要用薄箋簡寫。”
劉大人點頭道:“不能讓信鴿負重太重。”
站起身子,出室而去。
方振遠緊隨著劉大人步出室門,只見幾個趟子手,正在打掃庭院中的積雪,當下一挫腰,飛上屋頂,四下瞧了一陣,躍落祠外,又仔細巡視了一遍荒祠外的景物,才緩步踱回祠內。
就在他進入調門的當兒,突然一陣得得蹄聲,傳了過來。
方振遠心頭一震,陡然一個轉身,回頭望去。
只見一匹白馬,箭一般的直奔過來,馬背上負著一個人。
那匹馬白得和地上積雪相似,全身上下,不見一點雜色。
方振遠長長吁一口氣,站好了身子,高聲喝道:“站住,再不收韁停馬,休怪方某人手下無禮了。”
喝聲中,白馬突然停了下來,伏在馬鞍上的人,突然抬起頭,揚起左手口齒啟動,還未發出聲音,人已一跤從馬上跌了下來。
方振遠征了一怔,正待行下臺階瞧瞧,忽聽那白馬長嘶一聲,屈下只膝,跪在那人身前的雪地,馬目中淚水流落。
喝!竟然是一匹人見人愛的通靈寶馬。
只看那白馬的氣勢,不由得對那馬主生出幾分敬意。
方振遠大跨兩步,行到那人的身前,一夥身抱起那人。
目光到處,只見他臉色鐵青,分明是受了暗算。
方振遠雖然身處危境,但想到救人大事,顧不得再多推敲,立時抱起那人直向荒祠中奔去。
幾個站在院中的趟子手,早已聽到了方振遠的呼叫之聲,看了抱著人直奔廂房,知道是救人,右首一個一語不發,奔出祠外,自動充當了哨,看看後面是否有人追來,右首一個卻跟著方二爺奔到廂房門外面。
趟子手抬頭瞧瞧那高大的白馬,心中暗暗叫了一聲,好馬呀!好馬,總鏢頭那一匹千里火龍駒,也難及得。
需知武林中人,見以了寶劍,好馬,無不喜愛,這位趟子,雖不能算得是江湖好手,但他常年在江湖上走鏢,見多識廣,目力卻有過人之處,一眼間,就瞧出那是寶馬。
且說方振遠進入了廂房,放下那人,房內堆火未熄,一片暖意,這才細細瞧了那人一眼。
只見他黑段褲子,藍長衫,頭上一頂藍色武士巾,鐵青的臉色,掩不住那俊秀的五官,年紀約十八九歲,劍眉入鬢,猿臂蜂腰。
方振遠看前不見傷痕,翻轉身子看,只見後肩“風府”穴上,有著一點血漬。不禁一皺眉頭,暗道:“好惡毒的手法,淬毒暗器,又打中了穴道,就是鐵打金剛,也吃不住這一擊。
他雖閱歷豐富,但也只能瞧出一種極毒細小暗器所傷,當下手指加力,扯開那人肩上的衣服。
凝目望去,只見一枚很細小的燕尾,燕出肌膚之外。
露出的燕尾上一片藍汪汪的顏色,一望即知是劇毒淬鍊之物。
方振遠看清楚暗器之後,不禁為之一呆,失聲呼道:“燕尾追魂針。”
只聽劉大人的聲音接道:“什麼叫做燕尾追魂針?”
方振遠轉眼望去,只見劉大人緩步走入室來,苦笑一下,道:“一種極為惡毒的暗器,奇毒無比。”
劉大人這時候才瞧清楚會下躺著一個人,道:“你是說這個人中了燕尾追魂針。”
方振遠點點頭,道:“不錯。”
劉大人近前去望了一眼,道:“方爺,快把他肩上的毒針拔出來啊!”
方振遠苦笑一下,道:“這毒針上淬的奇毒,除了用針人的獨門解藥之外,別人無法解救,我如投出他肩上的毒針,他可能會死的更快一些。”
劉大人道:“那麼咱們也不能見死不救啊!”
方振遠道:“如是我方某人沒有救他之心,也不會把他拖入這荒祠之中了。”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如是不取他肩上的毒針,豈不是看著他死嗎?”
方振遠道:“就方某所知,不除毒針,可能會拖長時間久些。”
劉大人點點頭,道:“不錯,你們江湖中人,有你們處理的辦法……”
長長嘆一口氣,接造:“下官的書信已經寫好了。”
方振遠道:“好!你交給我,我這就替你送出去。”
劉大人從袖內取出一張白絹,道:“下官遵照所囑,信寫的很簡。”
方振遠接過書信,道:“大人可放心,一兩天內,貴親家就可以接到這封信了。”
突然那藍衣人手指伸動,指指自己的前胸。
方振遠心中暗道:“這人內功不弱,中了燕尾追魂外,時間不短,手指竟然還能伸動。
心中念動之間,突然間覺得腦際間靈光一閃,伸手向那藍衣人前胸摸去,手指觸及處,摸到了一個玉瓶。
方振遠撩起那人衣襟,由袋內摸出一個玉瓶。
凝目望去,只見那玉瓶色是碧翠,長不過兩寸。方振遠開啟瓶蓋,倒出了兩粒丹丸。
玉瓶中僅有的兩粒丹丸,一粒紫紅,一粒是銀白。
方振遠將兩粒藥丸,託在掌心之上,望著兩粒丹丸出神,這兩粒藥丸的顏色不同,其作用自然也不相同了。
他了解那藍衣人指著自己前胸的用意,是要他取出袋中的玉瓶,但他卻無法分辨出這兩種不同顏色的藥丸,何是解毒之藥。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方副總鏢頭,這人可告訴你這玉瓶的用意嗎?”
方振遠道:“他在重傷之下,不忘胸藏玉瓶,自然這玉瓶之中是藏的解毒之藥了。”
劉大人道:“那麼,這玉瓶之中,共有兩顆大不相同的顏色,其中有一粒不是解藥?”
方振遠道:“是的,兩粒藥丸中有一粒是解藥,一粒不是解藥,目下使我為難的也就是無法分得哪一粒是解藥?”
談論之間,楊四成推門而入,緩緩行了進來。
方振遠回頭望去,只見楊四成手中提著食用之物。
楊四成放下手中食用之物,道:“二爺,這人是誰?”
方振遠搖搖頭,道:“不知道,他騎馬到此處之時,人已中暗青子暈了過去。”
楊四成道:“二爺要救他?”
方振遠道:“事情既然叫我碰上了,總不能不盡心力……”
楊四成道:“看了臉色,中毒已深,咱們如救不活他,反將招來一身麻煩!”
方振遠道:“我知道,救不活他是麻煩,救活他也是麻煩,既然是咱們沾上了手,這麻煩算是惹定了,你回來正好,要他們嚴密戒備,我如動手救人,只怕一兩上時願無法騰開手去。”
撕下了皮襖上一塊羊皮,跟著右手指拔下了那藍衣人肩後“風府穴”上的毒針,卻自然的把左手託著的藥丸,交給了劉大人。
劉大人伸手接過藥丸,方振遠騰出左手,扶住了藍衣人的肩頭,右手抵住他背心的“命門穴”上,暗運內功,攻入那藍衣人的內腑。
從未涉及過江湖事務的劉大人,目睹方振遠右手抵在那藍衫人的背上,心中大感奇怪,暗道:“這算是什麼療救毒傷呢?”
但見方振遠頂門上漸見汗珠,片刻之後,汗水如雨,從頭上滾滾而下。
又過了片刻,忽聽那藍衫人長長吁一口氣,睜開了雙目。
方振遠似乎有著極度的疲累,輕輕籲一口氣,道:“劉大人,快些把藥丸給他辨認。”
劉大人伸出右掌,掌心中託著兩粒藥丸,道:“這兩粒藥丸,哪粒是解毒藥物?
藍衫人道:“銀白色的是解毒藥物。”
劉大人伸手捏起那一粒銀白色的丹藥,說道:“方爺,是不是要給他眼下。”
方振遠道:“問他。”
藍衫人張開嘴,劉大人捏起白色的藥丸,投入了那藍衫人的口中,然後,又把那紫紅色的藥丸,放回了玉瓶之中,合上瓶塞,放在那藍衫人的身前,緩緩站起身子,出室而去。
藍衫人眼下藥物之後,立時閉目調息。
方振遠鼓起餘力,把內力送入那少年內腑,助他行功。
一盞熱茶工夫,那藍衫人突然開口,說道:“多謝老前輩賜助,晚輩已能自行運功,不敢再有勞了。”
這等內力療傷之舉,極耗真力,方振遠存心救人,傾盡全力施為,這一陣運氣輸力,早已累得汗透棉衣,疲累不堪,就算那藍衫人不招呼他休息,他也到了難再施為之境。
藍衫人瞧了方振遠疲累的神情一眼,立時閉上雙目運氣調息。
方振遠長長的喘息了兩口氣,仰身倒臥地上,似乎這一陣運功療傷的疲勞,有如經過了一場劇烈的惡戰。
方振遠小睡片刻之後,才起身打坐,運氣調息。
待他運氣一周天,疲累大消,睜開兩目時,那藍衫人早已運氣完畢,坐在一側。
方振遠再看那藍衫人時,已完全變了一個樣子,只見胸上的青色盡褪,星目中神光湛湛,具有著一股逼人的英氣。
藍衫人淡淡一笑,道:“老前輩體能已復,晚輩也該告辭了。”
站起身子,拉開房門,大步走了出去。
他本問療傷經過,也未說一句感謝之言,既不問方振遠的姓名,自己也未留名號,行出室外,縱身上馬,一提韁繩,白馬揚蹄奮鬃,長嘶一聲,一躍八尺,流星飛矢一般,奔出荒祠。
方振遠走到祠房門口,只見到白影一點,躍出荒調大門,消失不見。
楊四成低讚道:“好馬呀!好馬……”
一回頭看到了方振遠,改口接道:“二爺,這人是誰,江北道上似是未見過他的行蹤。”
方振遠搖搖頭道:“他未留下名號。”
楊四成嗯了一聲,道:“二爺沒有問他嗎?”
方振遠道:“他走得很快,人快馬也快,根本沒有我問的機會。”
站在旁側的張大豪,只聽得火冒三尺,怒道:“這小子沒有一點禮數,二爺你白救了他一條命,連一個謝字也未說過,如若再叫老張遇上他,非得給他一頓拳頭不可。”
方振遠一揮手,道:“大豪,以後不許提起此事,咱們走江湖偶爾助人一臂之力,過去就算,豈能望人施報。”
張大豪心中雖然有些不服氣,但卻又不敢和副總鏢頭頂口,氣呼呼的轉身而去。
楊四成低聲道:“二爺,只看那匹馬,可知其人來歷不凡,恩大不言謝,這才是仁俠本色啊!”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四成,不談此事了,你剛才出去一趟,可見到什麼異常的情形。”
楊四成道:“屬下和玉龍等採辦一些食用之物,足夠咱們人馬四五天的用度,我們也曾留心勘查過四面的景物,卻未瞧出一點異徵,屬下覺著這荒祠四周太平靜了,平靜的有些出奇。”
方振遠苦笑一下,道:“愈是如此,愈是可怕!咱們不能大意……”
抬頭望望天色,接道:“時間還早,縱然有事情,也不會來,在這時間裡,要好好吃一頓,休息休息,如若是火神萬昭真在前面佈下陷阱,今天等不到咱們,晚上必有行動。”
楊四成似是忽然想了重大之事,急急說道:“那年輕人中的什麼暗器?”
方振遠若有所悟的愣了一愣,道:“燕尾追魂針!”
楊四成道:“燕尾追魂針,那是一種很特殊的獨門暗器,武林中施用的人不多!”
方振遠若笑一下,道:“就我所知,目下江湖上,只有一個人施用此物。”
楊四成道:“鬼手莫情。”
方振遠點頭道:“不錯,正是那鬼手莫情。”
楊四成道:“就屬下所知,鬼手、邪劍一向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
方振遠點點頭,道:“我知道,鬼手莫情出現之地,邪劍必然跟蹤而來。”
楊四成低聲道:“二爺,鬼手、邪劍已經很多年未在江湖上出現過了,此刻,陡然在此現身,只怕是有為而來。”
方振遠呆了一呆,道:“你是說,他們也是為了這趟鏢。”
楊四成道:“這個,屬下不敢妄作論斷,只是事情趕的太巧了一點,天寒地凍,大雪封道,年關在即,成名的綠林人物,大都是歇手過年,鬼手、邪劍,總還不至於作一票買賣才能過年吧!”
方振遠道:“不錯,火神萬昭,再加上鬼手、邪劍,事情是趕的太巧了。”
楊四成道:“而且,咱們還留給了那鬼手莫情的尋釁口實。”
方振遠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到此時,倒是想他們早一些說明來意,痛痛快快的拚個死活出來,似這般密雲不雨,實是太過沉悶了。”
楊四成道:“二爺請恕屬下直言,總鏢頭可能已經動身,快馬兼程而來,目下咱們要忍辱負重,不能夠孤注一擲,咱們要想法拖到鏢頭來。”
方振遠點了一點頭,說道:“說的也是,你去安排吧!”
楊四成低聲說道:“屬下已經勘查過四周形勢,咱們如要據守這荒祠,必得以這正廳為主,劉家為附,還要麻煩二爺說明那劉大人。”
方振遠道:“唉!再對劉家說什麼,老夫很難啟齒了,咱們把守護的重點,移在他們停身的廂房如何?”
楊四成道:“屬下和玉龍算了很久,那廂房不能堅守……”
語聲一頓,接道:“屬下已用木板,樹身,在祠堂正廳之中,另外搭建了一座小室,足可容劉家幾人存身,而且比較這廂房安全。”
他說話的聲音很大,連在祠堂大門口了哨的趟子手,也聽得清清楚楚。
方振遠正待答話,劉大人突然現身而出,一揮手,道:“方爺,你不用為難,事已如此,也只有照楊鏢頭的吩咐辦了。”
楊四成一抱拳,道:“大人,你客氣了,此情此景,只有相互們信任,才能度過難關。”
劉大人淡然一笑,道:“我明白,不知要我何時遷移。”
楊四成道:“最好是現在就搬,如若那些人,存心為咱們而來,他們很快可以轉回頭來,也許今夜中就有變化。”
劉大人道:“好吧!在下這就去叫他們搬入正廳。”
劉大人扶著劉夫人,帶著碗姑娘,搬入了荒祠大廳。
果然,楊四成等早已在廳中用樹身木板,就壁角圍成了一座很堅牢的小屋,窗下門後,堆了很多石塊。
顯然,方振遠等已經決心死守荒祠,這座正廳,更是最後死守之地。
天色慚慚的黑了下來,形勢也隨著天色的黑暗,漸呈緊張。
這時,大雪已住,陰雲消散,萬里藍天,湧出一片冷月,月華雪光,相互輝映成冷悽、銀白的世界。
荒祠中未燃燈光,四周一片寂然,偶爾傳出一聲馬嘶,點綴這冷月靜夜。
大約是二更過後時分,荒調外,突然出現了四條人影,得得蹄聲,踏雪而來。
方振遠隱身荒祠大門後暗影之中,借月光,把銅外景物,看的十分清楚。
只見四條人影,在荒祠十丈外一齊停下,翻身下馬。
四個人似是並未有偷襲之心,四匹馬交一人牽韁,另外三個人大步向荒祠行來。
方振遠回顧了身側的楊四成一眼,低聲說道:“他們準備挑明瞭動手。”
楊四成道:“那定是有名號的人物。”三個人舉動極快,眨眼工夫,已到了荒祠外三丈左右處。
對方既未叫陣,方振遠亦未喝問,只是冷冷地望著來人。
三個人逼近荒祠三丈左右時,陡然停下了腳步,居中一位身著青緞子長袍,胸前飄垂著五絡長髯的老者,一拱手,道:“是哪一位當值,請上告貴局鐵掌金環方副總鏢頭,就說火神萬昭,寒夜造訪。”
方振遠正等答話,楊四成卻搶先接造:“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萬老爺子,在下失迎了。”
口中答話,人卻緩步行了出來。
萬昭抬頭一顧揚四成,道:“恕老夫眼拙,瞧不出你朋友怎麼稱呼。”
楊四成拱拱手,道:“在下楊四成,萬老爺子是前輩高人,自然不會認識我楊某這名不見經傳的人物了。”
萬昭冷哼了一聲,道:“你不用話裡帶刺,去告訴方振遠,看看他要不要見客。”
方振遠隱在門後,把兩人問答之言,聽得極是清楚,但是尚未得到那場四成的招呼,不但現身相見。
但聞楊四成說道:“以你萬老爺子的聲威而言,敝局中方副總鏢頭豈有不見之理,不過……”
萬昭一揮手,攔住了楊四成的話,接道:“你不用給我打過門,老夫寒夜造訪,並非攀交而來,你如不願通報,老夫就要闖進去了。”
方振遠眼看楊四成再難接話,輕輕咳了一聲,道:“哪位找我方某。”
口中應話,人卻緩步行出荒祠。
萬昭一抱拳,道:“鐵掌金環方二爺,萬昭有禮。”
方振遠一欠身,抱拳過頂道:“不敢當火神萬爺大禮。”
火神萬昭淡淡一笑,道:“這些年來,兄弟一直懸隱未出,但走出江湖,就聽到虎威鏢局的大名,和你方二爺那在命飛環,把江北道上綠林朋友們,逼的無立身之地了。”
方振遠冷哼一聲,道:“萬兄如若只是為江北綠林同道找場子,方某人極願把萬兄的高見,轉上敝局的總鏢頭,定會給你萬兄一個滿意的答覆,方某人上有總鏢頭,做不了主……”
萬昭仰天打個哈哈,接道:“那麼,方兄能做得什麼主呢?”
方振遠心中暗道:“多施一些時間,也可多作一分準備,他既不肯立時放下臉來,我倒不必用話擠他了。”
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萬兄這話,就叫兄弟想不通了,天無二日,家無二主,咱們鏢行中有鏢行的規矩,方某人不願作誇口之言……”
萬昭冷笑一聲,接造:“這趟鏢你方二爺也做不得主嗎?”
方振遠哈哈一笑,道:“這麼說來,萬兄也是志在劫鏢了?”
萬昭道:“虎威鏢局的鏢,一向無人敢動,兄弟心中不服,想留下貴局一趟鏢,試試看。”
方振遠道:“劫鏢就劫鏢,大丈夫要直來直往,萬兄這等轉彎抹角,未免太費唇舌了。”
萬照被方振遠數說的說臉上一熱,怒道:“就算我萬某人要動這趟鏢,你方兄又準備怎樣?”
方振遠道:“兄弟既敢押鏢,那也不怕人出手攔劫,萬兄若有能耐,料理了我們虎威鏢局的人,再劫鏢不遲……”
揮揮手,接道:“萬兄保重,兄弟失陪了。”
目光盯注在萬昭身上,倒退入荒祠之中。
那萬昭乃是老奸巨猾之人,原來想從那方振遠目中深得一些內情,想不到方振遠比他還老練,幾句話,頂得萬昭失了自制,忘了來意。
直待方振遠回到了荒祠,萬昭才想到來此用心,是希望向點眉目,但卻一點內情也未探出來。
眼看方振遠隱入荒祠之不見,也只好緩緩向後退去。
方振遠金環暗器,武林中名望極重,火神萬昭也不敢絲毫大意,面向方振遠倒步而退。
楊四成一直隱在門後陪影中瞧著,眼看萬昭又帶著人退走,心中大是奇怪,暗道:“這火神乃是綠林中久負盛名的魔頭,怎的竟自行退走。
方振遠亦是看的有些奇怪,低聲說道:“四成,他們退走了?”
楊四成道:“也許是他們約定的動手時間還未到。”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道:“以火神萬昭的老練深沉,決不會這樣冒味而來,既然來了,而且又面對面的和我搭上了話,豈肯就這樣輕易退走,至少也會露出兩手火器上的工夫,找個退走的臺階啊!”
楊四成點點頭,道:“二爺說的不錯,這中間確是有些變化,但什麼變化呢?能使這老魔頭臨時又改變了主意退走。”
方振遠苦有所悟地喚了一聲,道:“會不會是欲擒故縱之計,他們故意現身之後,立刻退走,然後,趁咱們戒備鬆懈時,在暗中混入荒祠。”
楊四成還未及答話,窮見李玉龍快步奔了過來;方振遠一皺眉頭,道:“玉龍,你不守在原位之上,慌慌張張的跑來此地作什麼”
李玉龍一欠身,道:“二叔,小侄發覺了一件不解之事,特來向二叔請教!”
方振遠道:“什麼事?”
李玉龍道:“小侄防守之處,發覺了四條人影,鹿伏鶴行而來……”
方振遠道:“既是有人來襲,你竟然還敢離開,簡直胡鬧。”
李玉龍道:“二叔,小侄,還有下情。”
方振遠道:“好吧!你說下去。”
李玉龍道:“那四條人影,到了祠外三丈左右時,其中一個突然無緣無故,摔了一個大馬爬。”
方振遠啊了一聲,道:“以後呢?”
李玉龍道:“妙的是那摔倒之人剛剛站起,另外一個卻突然栽倒地上,四個人輪流摔跤,最後一個掙扎起身之後,四人就回頭而去,小侄想不通箇中的原因何在,將來稟報二叔。”
方振遠援髯沉吟了一陣,道:“這個,這個,確叫人有些想不明白了。”
楊四成道:“二爺,會不會有高人暗中幫助咱們。”
方振遠道:“劉姑娘……”
楊四成道:“玉龍所見,和火神萬昭的突然退走,豈是無因。”
方振遠道:“我去瞧瞧劉大人。”轉身向正廳中奔去。
楊四成低聲說道:“快回去,守在原位上,今晚上的事,有些撲朔迷離,叫人猜測不透,分明是有高人在暗中相助,施展手段,驚退強敵,但咱們不能大意。”
李玉龍輕輕嘆息一聲,道:“月光映雪,幾丈內的景物,都瞧的很清楚,除了四個摔跟斗的人外,末再瞧到別的人影,如若真有人在暗中助咱們,那人的武功,實是高的出奇。”
楊四成道:“如若那人的武功,實是高的出奇。”
語聲一頓,接造:“強敵既退,一時間不會再來,咱們也到大廳中瞧瞧如何?”
李玉龍道:“擅離崗位,只恐二叔見責?”
楊四成道:“咱們去瞧瞧就走,用有了些許工夫。”
李玉龍道:“好吧!楊鏢頭素得二叔器重,要請你走在前面了。”
李四成微微一笑,交代了兩個趨於手,道:“你們好好的守門戶,如是有了警兆,立時設法傳入廳中來。”
兩個越幹手一欠身,道:“楊爺放心。”
楊四成回顧了李玉龍一眼,道:“咱們去吧!”
舉步向前行去。
李玉龍緊隨在楊四成身後,向前行去。
兩人行近大廳,只見方振遠和劉大人正低聲議論。
但聞方振遠低聲說道:“令緩確在室中嗎?”
劉大人應造:“小女遷入這廳中之後,就沒有離開過一步。”
方振遠道:“大人可是很確定嗎?”
劉大人道:“不錯,下官知道她一直未離開小室一步。”
方振遠道:“大人可否進去瞧瞧!”
劉大人沉吟了片刻,道:“好!下官進去瞧瞧。”轉身入廳中木板隔開的小室之中。
片刻之後,行了出來,道:“小女睡熟了。”
方振遠征了一怔,道:“令緩睡熟了。”
劉大人道:“下官親眼看到小女睡的十分香甜,難道還會是假的不成?”
方振遠道:“大人自然是不會說謊。”
劉大人道:“方副總鏢頭,下官幾句話,如鰻在喉,不吐不快。”
方振遠道:“大人只管吩咐。”
劉大人道:“我已經諸多屈辱相從,但你方副總鏢頭最好要適可而止,深更半夜,你逼著我這個做父親的去瞧女兒,雖說是情勢不同,但也不成體統……”
方振遠輕輕咳了兩聲,抱拳接道:“大人責備的是,大家宦門,自有森嚴的家法,不過,咱們此刻的處境,情勢有些不同,一個疏失,很可能大家都丟了性命,因此,很多地方,方某人不得不小心求證的。”
劉大火火氣似是消了不少,說道:“似乎是今宵之中,已發生了事故。”
方振遠道:“不錯,大人雖然屈臥荒祠一角,受盡了委屈,但虎威鏢局的人,上至我方某,下至身上有傷的趟子手,全都在雪地寒風中守護,我們要盡所有的力量,保護大人一家人的安危。”
劉大人嘆一口氣,道:“你們實在也夠辛苦了,不過,這又和小女何關呢?”
方振遠道:“不瞞你劉大人說,適才有很多綠林高手,分由不同的方向,襲向荒祠,但他們接近了荒祠之後,卻又突然退走。”
劉大人道:“有這等事?”
方振遠道:“不錯,這就使在下心中生疑,深思之後,覺得只有兩個原因。”
劉大人道:“和小女有關嗎?”
方振遠道:“第一是,有一位身負絕技,隱身在暗處的高人,從中相助,驚退了群寇;第二是他們欲擒故縱,試探一下,我們是否已有防備。第二個原因,不去說它,第一個高人相助,實叫人想不明白原因何在?如是你劉大人是我方振遠,不知你作何感想?”
劉大人嘆息一聲,道:“說的也是,倒也難怪你方副總鏢頭。”
方振遠一抱拳,道:“大人能瞭解方某一片苦心,方某就心安多了。”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好吧!明天小女精神好一些,你方副總鏢頭和她談談,這中間只怕有些內情……”
只聽一個柔弱的清脆的聲音,接造:“爹爹,我醒啦!”
方振遠凝目望去,只見劉姑娘長髮被垂,羅裙曳地,緩步行了過來。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夜深寒重,快去休息,有話明天再說不遲。”
劉婉兒微微一笑,說道:“這兩天,我突然覺得身體好了很多,而且,精神也好,爹不用為我擔心了!”
方振遠插口道:“可是服了那花花公子的藥物之後……”
劉婉兒嗯了一聲,道:“不錯,自從服了他藥物之後,就覺得好了很多……”
語聲一頓,又道:“你們對我有很我懷疑,是嗎?”
方振遠道:“只因諸般事情,十分巧合,我們不得不對姑娘懷疑了。”
劉婉兒道:“現在我站在這裡,你要問什麼?儘管請問。”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一抱拳,道:“姑娘身負絕技,數度幫我等退去強敵,不但在下感激,就是敝總鏢頭,也是一樣承領盛情。”
劉婉地搖搖頭,道:“這是從哪裡說起呢?我無手縛雞之力,哪還會武功。”
方振遠道:“雖然真人不原露相,但姑娘的行跡已洩露了出來,似是用不著再謙虛了。”
劉婉兒道:“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如不信,那也是沒有辦法子的事!”
方振遠征了一怔,道:“有一度在下亦覺得姑娘不像會武功的人。”
劉婉兒道:“你既看對了,為什麼又改變了主意?”
方振遠道:“因為,在下無法解釋那些巧合,何以全都配合的恰到好處?因此,在下覺得其中必有原因。”
劉姑娘長長嘆息一聲,道:“我希望你們能相信我的話。”
方振遠道:“姑娘之言,我們豈有不信之理,不過,在下倒希望姑娘能夠說出內情,如若實有難處,也望姑娘指示我等一條去路。”
劉姑娘道:“你們是問道於盲,咳!你們應該如何?我怎會知曉呢?”
方振遠道:“如說是姑娘真的不知道,這就要問問令尊了。”
劉婉兒目光轉註到劉大人的臉上,眉宇間是一片懷疑之色,道:“咱們究竟帶了什麼珍貴之物,竟然會引起了這多人的覬覦?”
劉大人搖搖頭,道:“照方副總鏢頭的說法,這些人來這裡,並非是為搶金銀細軟……”
方振遠接道:“不錯,大人縱然積聚了一些金銀古玩,也不算什麼大鏢,虎威鏢局在江北道上,走過數百萬銀子的鏢,但卻沒有人甘願冒和我們結仇之嫌,動手攔我們的鏢,就算綠林中有幾個不賣交情的新稅,也不會牽動似目下這等綠林巨魔出手。”
劉腕兒道:“那是說我們攜帶之物,超過數百萬兩銀子以上的價值,他們才動手了。”
方振遠神情肅然地說道:“不錯,也許那些東西,在他們眼中的價值,不止千萬銀子之數。”
劉婉兒道:“爹!咱們究竟帶了什麼?財帛是身外之物……”
劉大人搖了搖頭,介面道:“為父的也想不明白。”
方振遠道:“就在下所知,那幅牧羊圖,就是其中之一。”
劉大人沉吟了一陣,道:“下官替你擔待起來,如若他們要了那幅牧羊圖,就可以放咱們上路,就把那幅圖給他們吧!”
方振遠似是未料到劉大人會作此說,輕輕咳了一聲,道:“真的嗎?”
劉大人道:“自然是真的,那幅圖也許是真的很珍貴,在我手中,我卻看不出它的珍貴用途了。”
方振遠嘆一口氣,道:“話雖是這麼說,但我方某隻要有三寸氣在,就不能讓人動你們劉家一針一線……”
劉大人嘆口氣,搖搖頭,接造:“方爺,錢財是身外之物,我官至二品,浮沉宦海,富貴名利,在我而言,早已視作浮雲,小女之言大約是不會錯了,下官思索再三,實在想不出,小女有學得武功的機會……”
語聲一頓,神情嚴肅地說道:“到此為止,你方副總鏢頭似乎還沒有問清楚他們究竟是要向我們討取些什麼?”
方振遠征了一怔,忖道:這話倒是不錯,到目下為止,我們還未了解他們究竟為什麼要勞師動眾,佈下陷阱,攔劫這趟人頭鏢。
但聞劉大人道:“也許人家知道,方副總鏢頭如若再見到敵人時,不妨問問他們,究竟要些什麼?只要我們確有此物,在下決定交出。”
方振遠大感慚愧,但一時間卻又想不出適當的措詞回答對方。
劉大人回頭望著劉婉兒,道:“孩子,回房休息吧!”
劉婉地應了一聲,緩緩轉身,進入室內。
劉大人緊迫在劉婉兒的身後行去。
方振遠望著兩人的背影,出了一陣子神,轉身走出大廳。
只見楊四成和李玉龍,並肩站在廳外雪地中。
方振遠苦笑一下,道:“你們都聽到了。”
楊四成一欠身,道:“都聽到了。”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劉大人說的很有道理,咱們只曉得處境險惡,危機重重,但人家究竟要些什麼,咱們還未弄清楚。”
揚四成沉吟了一陣,道:“二爺說的是,這趟鏢,不但是變化多端,而且有著一種神秘莫測的內情,如若說火神萬昭等無一點訊息,決不會以洗手退隱之身,重出江湖。”
方振遠道:“可笑的是強資已知曉劫取之物,咱們保鏢的還不知保的什麼?”
楊四成道:“也許劉大人只是受人利用,連他也不知內情。”
方振遠皺皺眉頭,思付片刻,道:“這話也有道理。”
楊四成仰望著一輪寒月,低聲說道:“二爺,再和他們照面時,不妨用話套套他們。”
方振遠點一點頭,說道:“看來,也只有如此了。”
揮揮手,接道:“玉龍,你們巡視一下,只要發現了敵人情形,儘快的告訴我。”
李玉龍一欠身,轉身而去。
方振遠目注李玉龍去遠之後,低聲對楊四成道:“四成,咱們聊聊。”舉步向調外行去。
楊四成緊隨在方振遠身後,走出荒祠,道:“二爺,咱們要到哪裡去?”
方振遠道:“火神萬昭雖然退走,但我相信他們定然會在這附近設有監視咱們的暗樁。”
楊四成道:“二爺可是想清除他們……”
方振遠接道:“那倒不是,我要他們帶個信給火神萬昭。”
楊四成道:“二爺,總鏢頭明天晚上不到,後天中午之前,定可趕到此地,那時,再和他們照面談個清楚。”
方振遠道:“成成,你想想看,如若是總鏢頭到了此地,問起來他們為什麼要動這趟鏢,我答不出所以然,那還像話嗎?”
楊四成微微一笑,道:“所以,二爺是想在總鏢頭未到此地之前,先見火神萬昭,問他們詳細內情來。”
方振遠道:“不錯,我要先問個明白,才能回答總鏢頭。”
這時,兩人已然行離也荒祠六七丈外。月光下,但見一片茫茫白雪,道路盡已為雪所掩。
楊四成低聲說道:“這周圍地形,咱們不熟,夜裡行動也不便,二爺就是要問,明天再設法找他們的人通知萬昭一聲不遲。”
方振遠道:“好吧!那咱們先去瞧瞧著,那些人為什麼退走,也許在現場中,還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跡出來。”
楊四成道:“不錯,除非那人已到了飛行絕跡的境界,否則,應該在雪地上留下一鱗半爪,可資追索。”
談話之間,已到荒祠的北面。
兩個人不再交談,運足眼神,四道目光在雪地之上搜望。
果然,發覺了白雪地上,一片凌亂的腳印,但卻在距離荒圍牆三丈以上,三丈內白雪無痕,顯然,並未有人經過。
照雪地上痕跡推斷,來人在距荒祠三丈左右,遇上驚駭之事,回頭奔去,才使得積雪地上足跡凌亂不堪。
方振遠道:“月光清明,白雪反映,以玉龍的目力而言,三丈之內的距離,他應該是瞧的十分清楚的。”
楊四成道:“來人在距離圍牆三丈時,遇上震驚事故,駭然而退。”
方振遠道:“目前使人迷惑不解的,那就是他們遇上了甚麼?”
楊四成流目四盼,只見停身處三丈外,有一株兩丈左右的枯樹,不禁心中一動,道:
“二爺,如若有人隱身在枯樹之後,暗施手段,驚退群寇,似乎就用不著現身了。”
方振遠道:“不錯,咱們過去瞧瞧。”
一提其氣,身形驟起,兩個飛躍,已到了枯樹旁側。
凝目搜尋,但見枯樹下兩丈之內的積雪,白壁無暇,並無人行過,或停留的痕跡。
楊四成隨後追到,問道:“二爺,可瞧出了什麼?”
方振遠搖了搖頭,答道:“沒有,全無痕跡可尋。”
楊四成長長吁一口氣,道:“我說咱們不用再白遇精神了,等總鏢頭到了再說吧!”
方振遠道:“眼下似是也只有如此了,總鏢頭智慧,武功,樣樣過人,也許他能夠理一個頭緒出來。”
突聞李玉龍大喝道:“什麼人?快請止步。”
方振遠一皺眉頭,道:“玉龍,是我啊!”
但他究竟是有著豐富閱歷的人,話出口,人已查覺到有些不對,霍然轉過身去。
楊四成也隨著回過身子。
就在兩人轉身的當兒,暗中提聚了真氣,蓄勢備。
凝目望去,只見一個身著黑色勁裝的大漢,挺立在三丈以外。
方振遠舉手一供,道:“朋友,既然來了,就該大大方方的通報姓名,有下方振遠,這裡有禮了。”
言罷,抱拳一揖。
那黑衣人緩緩說道:“久仰二爺大名。”
方振遠向前行了幾步,道:“朋友怎麼稱呼?恕我方某眼拙,瞧不出咱們不哪裡見過。”
那黑衣人仍然挺立為原地未動,冷然一笑,道:“方二爺最好別再前逼進,不下寒夜到此,並未存和諸位動手之心。”
方振遠道:“道:閣下只要不存動鏢之心。那就是方某人的朋友,夜深寒重,朋友何不請入荒祠稍坐,寒夜中荒祠雖無佳餚迎賓,但我方某人,還帶了一點好酒,喝一杯祛祛寒意……”
黑衣人道:可惜區區有要事在身,不敢領受你方二爺好意了。”
方振遠微微一怔,道:“朋友既不肯通名留姓,但不知可否賜告造訪之心。”
黑衣人,道:“如若此事和你方二你無關,在下也不會在深更半夜中,白雪掩道下,冒著要急之務了。”
黑衣人,道:“不錯,在下是奉命而來。”
第 五 回 花花公子
方振遠道:“不拓奉何人所命?”
黑衣人道:“敝上葛公平。”
方振遠道:“花花公子葛玉郎?”
黑衣人道:“不錯,敝上要在下通報方二爺一聲,你們已然身陷重圍,火神萬等幾隱息江湖的大魔頭,都已出動,環守這荒調四周。”
方振遠道:“承葛公子的好意,在下這裡感激不盡。”
黑衣人淡淡一笑,道:“敝上還交代了在下一句話。”
方振遠道:“怎麼說?”
黑衣人道:“敝上說,如若方二爺需要援手之處,敝上願助一臂之力。”
這句話確是有些大出了方振遠的意料之外,沉吟了良久,道:“葛公子和虎威鏢,素無淵源,想來暈中間定有別情。”
黑衣人道:“方二爺不愧老江湖,眼睛裡揉不得一顆沙子,敝上不惜和綠林道上很多度頭結仇,自然是不能全無代價。”
方振遠道:“閣下可否先說明代價為何?”
黑衣人道:“那位劉事主,有一幅畫,想請你方副總鏢頭跟他談談,如若他肯交出來,敝上將盡全力維護資局和他們家人的安全……”
語聲一頓,接道:“如是方副總鏢頭肯轉達敞上之意,那是最好不過,如若不肯轉達,在下求見那位劉事主,說明利害。”
方振遠淡淡一笑,道:“請上覆葛公子,盛情心領,至於你朋友想和劉大人談談,在下覺著不用了。”
黑衣人道:“那麼你方副總鏢頭代我們轉達了。”
方振遠搖搖頭道:“虎威鏢局在江湖上走了數十年鏢,可是從沒有過勸顧主交出財物的事,這規矩不能壞在我方某人手裡。”
黑衣人冷冷說道:“這麼說來,方二爺不肯賣敝上的交清了?”
方振遠道:“在下說的很清楚,規矩不能壞在我的手裡。”
黑衣人道:“這麼看來,方二爺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方振遠臉色一變,道:“朋友,你講話要有點分寸,我方某人是把你當個人物看待,你歸見貴上時,不妨照直講,葛公子如是要找我,方某隨時在荒祠侯駕。”
黑衣人不再多言,冷笑一聲,轉身而去。
直持那黑衣人去遠之後,楊四成才輕輕嘆息一聲,道:“二爺,葛玉郎指明要畫,大概不會錯,這趟鏢多災多難,大約毛病就出在那幅畫上了。”
方振遠點點頭,道:“找出原因就好,總鏢頭到此之後,咱們也好有個交代。”
楊四成道:“二爺,如若那葛玉郎真的找上荒祠來,二爺準備如何對付他?”
方振遠適:“他如真的找上來,那只有放手和他一戰,不過,我再三思索,他不會來,如若他要硬取那幅畫,咱們能夠攔下他的成份不大,他自然用不著這樣轉彎抹角了。”
楊四成道:“二爺說的是,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葛玉郎找上荒祠,二爺最好不要對他有任何承諾。”
方振遠道:“你的意思是……”
楊四成道:“一可避免和他單打獨鬥,二使他有一些莫測高深。”
兩人一面談話,一面向荒祠行去。
行約兩丈,瞥見人影一閃,李玉龍越牆而出,抱拳說道:“給二叔見禮。”
方振遠道:“不用多禮了……”
楊四成急行兩步,行到李玉龍的身側,低聲接道:“玉龍,想想看,敵人來去情形,有什麼可疑的徵侯?”
李玉龍沉吟了一陣,道:“沒有看到什麼異徵……”
楊四成接道:“你不用急,要仔細的想想,雖然微之處,亦不能放過。”
李玉龍道:“有一點特殊的地方,就是那些人來勢洶洶,但在將近荒祠時,卻似是突然遇上了什麼驚駭之事,轉身逃去,當時,他們離荒祠已經很近,隱隱可見他們慌急的神色。”
楊四成道:“二爺,目下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確定了。”
方振遠嗯了一聲,道:“什麼事?”
楊四成道:“有一個高人,在暗中相助咱們,那位高人驚退了群寇,而咱們不用勉強想法子見人家了。”
加快腳步,走入荒祠,一面接造:“要他們分班防守,今夜明月映雪,除非是已到飛行絕跡境界的高手,大約都逃不過監視,遇上警兆時,要他們儘快的通知我。”
李玉龍一欠身,道:“二叔放心。”
方振遠進入荒祠,和衣躺在地鋪上,閉目休息。
一宵匆匆,未再發生事故。
第二天也一天平安,並未發生一點麻煩,荒祠寧靜,似乎周圍所有的人,都已經撤走。
劉大人憋了一天,到太陽下山時,再也忍不住,說道:“方爺,你這一天不見動靜,如若是有人來,應該早來了。”
方振遠道:“再等一夜,我們總鏢頭明日中午大概可以到,他一到咱們就立刻上路。”
劉大人道:“小女夫家,和下官交誼極深,他既然求我在年前趕到,下官不願使他失望,請你方爺轉告夥計們一聲,年前能到開封府,同來的夥計們,我每人加送三十兩銀子。”
方振遠道:“三十兩銀子,不是少數目,大人有此德意,他們定然感激,不過,敝局總鏢頭,已然得到飛鴿傳書,定然會找來此地,算行程,明日午地前定可趕到,如若路上不再發生事故,咱們趕緊一些,可讓你劉大人在開封趕上午夜飯。”
劉大人道:“但願如此。”
方振遠苦笑一下,道:“劉大人,我方某人再三拖延,不肯上路,是為了你們全家人的安全,實對你劉大人說吧”!目下這荒祠四周,佈滿了等著劫鏢的人。”
劉大人道:“他們要什麼?方爺你弄清楚了沒有?”
方振遠道:“牧羊圖是其中之一。”
劉大人道:“除了牧羊圈外,還有什麼?”
方振遠道:“目下,在下還不明白,不過,你劉大人心中應該有數。”
劉大人搖搖頭,道:“我確定想不出來。”
方振遠道:“這就為難了,我們受僱之時,實不知你劉大人帶些什麼?但要動手打劫之人,卻是早已處心積慮,暗中打聽得明明白白。”
劉大人苦笑一下,道:“到此為止,大約你方副總鏢頭,還是對下官不太相信。”
方振遠道:“大人言重了,方某不是不相信你劉大人,而是目前情勢詭異,方某人也有些不解內情,不得不問清楚了。”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這麼辦吧,如若方爺能和他們見著面,你不妨和他們談談,看看他們要什麼?只要是我們擁有之物,下官願意拿出來,小女說的不錯,錢財身外之物,何況他們要取之物還不是錢財,這些東西,縱然確有珍貴之處,也對我們無用。”
方振遠道:“縱然大人準備交出他們所要之物,在下也不能答允……”
劉大人接道:“方爺,這和你們鏢局無關,是我自願給他們。”
劉大人道:“好吧!咱們決定明日午時上路,遇上敵人攔路時,下官就交出他們需要之物。”
虎威鏢局的總鏢頭,是不能在明日午時之前趕到,方振遠心中實無把握,當下不再多言。
劉大人也不再多說,轉身離去。
一宵易過,第二天近午時分,仍未見總鏢頭趕到。
劉大人不再客氣,拉下臉對方振遠道:“方爺,就在下所知,你們江湖上的人物,講的話一諾千金,昨夜你已答應了咱們午時動身。”
方振遠望望天色,果然已到正午時分,點頭說道:“好吧!大人既然堅持非走不可,咱們只好走了。”
回顧了李玉龍一眼,道:“玉龍,叫他們套車,備馬。”
李玉龍欠身一禮,立刻吩咐幾個超子手備馬套牢。
這幾個趟子手動作十分熟練,不大工夫車馬備齊。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請令正和令媛上車,咱們立時動身。”
劉大人招呼書童,丫環扶夫人、小姐上了車,道:“方爺,如是途上遇上強人,他們要什麼,你招呼我一聲。”
方振遠道:“好吧!不過,在下有幾句話,不得不事先說明。”
劉大人道:“什麼事?”
方振遠道:“大人交出他們需要之物,換你們夫婦、父女之命,我們虎威鏢局的人,不吃這個……”
劉大人接道:“方爺,如是來人武功很強呢?”
方振遠道:“那是我們的事了,不用你劉大人關心。”
劉大人碰了一個軟釘,不再多言,伸手放下車簾。
方振遠接道:“玉龍,你和大豪走到車子前面。”
李玉龍應道:“小侄領命。”帶著張大豪快步向前行去。
揚四成低聲說道:“二爺,真的要走嗎?”
方振遠道:“你在荒祠顯眼的地方,留下咱們鏢局的暗記,就說中午上路要來人一路追下去。”
楊四成道:“屬下領命。”就荒祠大門處,留了暗記。
車出荒祠,走上官道,不過也就裡許左右,瞥見三個身背兵刃的大漢,一字排開了,攔在路中,擋住了去路。
李玉龍一揮手,篷車停了下來。
方振遠未待李玉龍回稟,已然快步趕到車前,道:“玉龍,回去守車。”
原來,方振遠早已安排好了應變的準備,是以敵蹤一現,立時間各就本位。
但聞一陣馬嘶輪轉,五輛篷車立時在雪地上圍成了一個圓圈。
方振遠緩步行近三人之後,舉手一揮,道:“在下方振遠,三位朋友攔住鏢車,想必有事見教?”
他心中明白善者不來,來者不善,事情既然到了頭上,解說也未必有用,索性大樓大樣的擺出一副副總鏢頭的派頭。
三個大漢年紀都在四十上下,左首一人,背上斜插背虎頭雙鉤,居中一人,背插雁翎刀,右首一人腰圍十三節亮銀軟鞭。
居中一人向前走了兩步,道:“久聞鐵掌金環方二爺的大名,今日有幸一會。”
方振遠赤手空拳,雙手抱肘,淡淡一笑道:“不敢當,恕在下眼拙,瞧不出三位朋友的來路。”
居中大漢道:“方爺乃是大大有名的人物,咱們是江湖上無名小卒,你方爺自然不認識了。”
方振遠冷哼一聲,道:“朋友,大臘月天寒地凍,三位大約不是找我方某人聊天的吧。”
居中大漢笑道:“咱們奉命而來……”
方振遠道:“三位奉何人之命?”
居中大漢道:“火神萬昭,聽萬爺說,他已和方爺照過了面。”
方振遠道:“不錯,但不知萬昭要三位轉告我方某什麼事?”
居中大漢道:“萬大爺說,他和虎威鏢局,從無過節,不願為一點小事揭破臉皮,從此成仇……”
方振遠哈哈一笑,接道:“那很好,萬大爺能有這番心意,方某人很感激,請諸位代方某致謝一聲,就說方某人送過這趟鏢,定當持柬拜山,面謝萬大爺這番雅意。”
居中大漢道:“方爺,兄弟還有餘言奉告。”
方振遠道:“好!方某洗耳恭聽。”
居中大漢道:“萬爺雖有此心,但他卻心懷苦衷,希望方爺鑑諒。”
方振遠道:“鑑諒什麼?”
居中大漢道:“方爺保這趟人頭鏢的顧主劉大人,有一幅圖畫……”
方振遠冷冷道:“牧羊圖?”
居中大漢道:“不錯,方爺都清楚了。”
方振遠道:“嘿嘿,那幅牧羊圖麼……可惜只有一幅。”
那居中大漢口齒十分伶俐,淡淡一笑道:“方爺,牧羊圖如在這世間,有個十幅八幅,火神萬大爺,也不會求你方爺幫忙了。”
方振遠心中一動,暗道:“劉大人究竟帶些什麼東西,似乎是來人都很清楚,何不惜這機會,探問一下。”
心中念轉,口中說道:“那幅牧羊圖麼?已被別人下了定,如若除了牧羊圖外,還有代替之物,在下或可幫助萬昭一個忙,向顧主美言一二。”
居中大漢怔了一怔,道:“什麼人定下了牧羊圖?”
方振遠道:“告訴你朋友,只怕諸位也沒有那個膽子去問他。”
居中大漢道:“我等也許沒有,但萬大爺和他幾位朋友,決不會含糊,方二爺清說吧。”
方振遠道:“花花公子葛玉郎,三位大約都聽人說過吧?”
三個人都聽得臉色一變,沉吟了一陣,仍由那居中大漢說道:“方二爺一言九鼎,咱們相信你方二爺不會說謊。”
方振遠冷冷答道:“葛玉郎派人來定下了牧羊圖,但我方某人還沒有答應給他。”
居中大漢道:“原來如此。”
方振遠回目一項,只見篷車盤起,已擺成了拒敵陣勢,說道:“萬昭遣派三位朋友來,想他就在在近了。”
居中大漢道:“方二爺有什麼話,告訴我也是一樣。”
方振遠道:“那麼好,勞請閣下上覆萬昭,就說虎威鏢局方某人,不買這份交情,敝局中總鏢頭大駕就到了,萬眼有什麼事想和方某人談,要他即刻現身,再晚了,只好請他和敝局總鏢頭交涉了。”
居中大漢呆了一呆,道:“貴局的總鏢頭可是金鈴神刀鎮八方關中嶽大爺嗎?”
方振遠道:“當今之世,黑白兩道,有誰不知虎威鏢局的總鏢頭是關中嶽大爺,你朋友好像有些不信?”
關中嶽號稱鎮八方,果然是有些鎮邪逐魔之能,一提他的名號,三個人頓然為之膽氣一餒。
那居中大漢一抱拳,道:“方爺,咱們奉命而來,你方二爺怎麼講,咱們照話傳過去,絕不多添一句話。”
輕輕咳了一聲,接道:“咱們攔道傳活,誤了方二爺的行程,深為以歉,得罪之處,還望你方二節大量包涵了,我們先行告退。”
轉過身於,大步而去。
方振遠略一沉吟,道:“三位留步。”
三個人同時停步,轉身道:“方二爺還有什麼吩咐?”
方振遠重重的咳了一聲,接道:“雁過留聲,人過留名,三位的氣度不凡,不知何以不肯留下姓名?”
居中大漢道:“方二爺一定要問,在下倒是不能不奉告了,咱們兄弟,人稱南天三雁.”
方振遠一揮手,道:“久仰了。”
居中大漢一抱拳,三個人同時轉身而去。
三人去勢極快,不過片刻工夫,已走的蹤影不見。
幾輛篷車,卻仍然盤成拒敵圓圈。
李玉龍緩步行了上來,低聲問道:“二叔,咱們上路呢?還是盤著車子等下去?”
方振遠道:“南天三雁不過是龍套腳色,他們是回去稟報,火神萬昭一向在江北道上走動,南天三雁卻是出沒於江南道上,這一次江南、江北的綠林人物竟然搭上了線,事情自然不簡單,目下還不能上路,等等看再作道理。”
劉大人突然走出蓬車,緩步行了過來,道:“方二爺。”
方振遠一皺眉,道:“大人有何吩咐?”
劉大人道:“剛才二爺和他們談的如何?”
方振遠道:“談什麼?”
劉大人道:“下官和拙荊小女商量,除了牧羊圖外,還願意付出所有,只要人平安,不惜任何財物的。”
方振遠道:“大人很慷慨。”
談話之間,突見兩團鵝卵大小的黑影,由白雪地上,滾滾而來。
方振遠吃了一驚,道:“大人快些閃開。”
劉大人看的大為奇怪,道:“是兩隻地鼠啊!”
語聲甫落,兩團黑影,竟然在雪地上暴散開來。
說也奇怪,兩團黑影,竟然在雪地上暴散出兩團火光,熊熊燃燒起來。
劉大人從未見到此等情勢,嚇得心頭一跳,道:“這是怎麼回事?”
方振遠道:“火神萬昭玩的把戲。”
只見兩團火焰愈燒愈大,片刻間火焰高達三尺,方圓不下六尺,佔了半條官道,火頭相接,地上雪滾,但對火勢竟是全無影響。
劉大人望著那兩團高燒的火焰,呆呆出神,顯然他心中有著無比的驚駭。
但方振遠卻是一直留神著四周變化,並未為那兩團高燒的火焰所感。
但聞波波兩聲,那兩團高燒的火焰,突然爆現出兩道藍光,直衝起兩丈高,化一片藍煙消失。
此時,麗日當空,陽光強亮,如是晚間,藍煙必將化作朵朵金花,爆散夜空。
方振遠也被那沖天而起的兩道藍焰,嚇得失去大部心神。
當他心生警覺時,火神萬昭已然出現在那兩難藍煙之後。
此刻的火神萬昭,穿著十分詭異,只見一身紅衣,連頭上,也戴了一項紅色的帽子,手上也戴著紅色的手套。
方振遠沉聲說道:“大人請退後一些,免得傷了貴體。”
劉大人依言向後退了五步,但依然不肯退回車上。
方振遠暗暗一皺眉頭,但卻未再出言喝止。
只聽萬昭重重地咳了一聲,道:“方兄,兄弟本末存和閣下作對之心,但方兄不肯讓人一步,逼得兄弟穿上了已然二十年沒有穿過的衣服了。”
方振遠道:“閣下穿上了這身衣服,想是已決心劫我們這趟鏢了?”
萬昭道:“此刻,咱們還可以談談斤兩。”
方振遠冷笑一聲,道:“萬兄當年穿著這身紅火般的衣服,一陣好燒,燒得江北武林道上,個個聞名喪膽……”
萬昭笑道:“方兄誇獎了。”
方振遠道:“那麼萬兄就請先把我方某人給燒了。”
萬昭臉色一變,道:“方兄可是覺得兄弟不敢燒嗎?”
方振遠道:“萬兄自然是敢燒,但兄弟覺得萬兄那把火未必能把我們這許多人,完全燒死,同時也將招致我們數人的同時還擊。”
語聲落口,李玉龍和於俊各自背一口雁翎刀、匣弩,由官道兩側行出。
大約兩人對萬昭的火術,也有著很多忌憚,行近萬昭一丈六七就停了下來。
方振遠高聲說道:“你們留心瞧著,我一動手,你們就以匣弩喂他。”
李玉龍、於俊齊聲應遵:“我等道命。”
萬昭神情冷肅,雙目中暴射出兩道神光,打量了四周的形勢一眼,道:“兩匣弩箭,和你方兄一手金環,未必就能傷得了我萬昭。”
方振遠道:“你萬兄不動火,咱們決不用弩箭和暗青子還擊。”
萬昭道:“你方兄的意思是……”
方振遠道:“你萬兄如能不用火器,勝了我方某人一招半式,方某人回頭就走,從此以後永不再在江湖上走鏢……”
萬昭冷笑聲道:“方兄許下的誓言很重。”
方振遠道:“你萬兄可敢答應……”
只聽一陣朗朗的長笑劃空而來,接道:“就算萬昭答應了,在下可不敢答應。”
聲落人觀,正是花花公子陰陽判葛玉郎。
只見他一身藍衫,大冷天手中仍然執著一柄摺扇。
看他瀟灑的一揮摺扇,望著劉大人抱拳一禮,目光轉到方振遠的身上,接道:“方兄,在下早已遣人下了定,方兄是否還記得?”
方振遠心中暗暗叫苦,一個火神萬昭,已夠麻煩了,再加上花花公子葛玉郎,那是雪上加霜,但卻也因那花花公子葛玉郎的出現,使得局面有了一種微妙的制衡作用。
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不錯,你葛公於派人來過,不過,方某人卻沒有答應。”
葛玉郎揮揮摺扇道:“那不要緊,只要我葛某人走前一步,佔住了一個理字,兄弟就不信什麼人有膽敢擋著我葛某人來。”
這幾句話,說的十分明顯,似乎是衝著火神萬昭而言。
萬昭皺皺眉頭道:“葛公子,兄弟火神萬昭。”
葛玉郎搖搖摺扇道:“萬老爺子,葛苛人行走江湖時,萬兄似乎是已經離開了江湖。”
萬昭道:“葛公子成名江湖時,兄弟已經退休了。”
葛玉郎道:“萬兄既已退休了,不知為何又重出江湖,須知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替舊人,目下時猶末晚,萬兄如若就此飄然遠走,也落個善終。”
火神萬昭臉色一變,道:“照你葛公子的說法,我萬某人如若不走,就不可能落得善終了。”
葛玉郎笑道:“兵戰兇危,任何人都不能保證在一場搏鬥中,穩操必勝之券。”
萬昭冷笑一聲,道:“但你葛公子好像十分自信,能夠技壓群雄……”
葛玉郎摺扇一搖,打斷了萬昭之言,接道:“兄弟一番好意,但如若萬兄不肯聽從,那只有各憑武功,一較長短了。”
方振遠冷眼旁觀,看兩人越說越僵,大有立刻動手之勢,心中暗道:“狗咬狗,毛一口,如若他們兩人先打一架,我能坐收漁利,那是最好不過了。”
心中暗盤算,是以不肯接言。
哪知葛玉郎一轉瞼,望著方振遠道:“方兄,聽到了我們的談話了嗎?”
方振遠道:“聽到了。”
葛玉郎道:“這麼看來,想那牧羊圖的,並非兄弟一人了。”
方振遠道:“不論何人,要想取得牧羊圖,先要闖過虎威鏢局這一關。”
葛玉郎哈哈一笑,道:“方兄快人快活,一言說出關鍵,葛某人正有一事請教。”
方振遠道:“方某人洗耳恭聽。”
甚玉郎道:“是在下先行定了那一幅牧羊圈,如若方兄要出讓,兄弟是第一獲取之人。”
方振遠道:“可惜方某人並無出讓之心。”
葛玉郎道:“葛某人只是先行把話說明,方兄肯不肯讓,那是另一回事了。”
一直站在傍側的劉大人,突然介面說道:“如若下官放出牧羊圖,該將如何?”
葛玉郎道:“那要看你讓給誰了。”
方振遠正待接言,卻被劉大人搖手攔阻,道:“東西是我所有,我自有處置之權,不用方副總鏢頭管。”
萬昭道:“能夠不傷和氣,處置此事,那是最好不過了,你開價過來吧!”
劉大人道:“我的條件很簡單,只要一家三口人,能在過年之前,趕到開封!”
葛玉郎冷笑一聲,默然不語。
方振遠望望劉大人未作聲。萬昭卻目光環顧身側的群豪一眼,道:“閣下準備把那幅牧羊圖送給哪一位呢?”
劉大人道:“我和諸位都不認識,誰能送我們到開封,那幅牧羊圖就歸誰所有。”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諸位之中,哪一個武功高強,在下全然不知,如何選擇呢?”
萬昭搖搖頭道:“這麼說來,閣下只好碰運氣了。”
葛玉郎突然一收摺扇,雙目中暴免出兩道寒光,凝注在那劉大人的臉上,道:“有一句話說破財消災,閣下肯交出牧羊圖,實是明智之舉,不過,目下的形勢很複雜,想要這牧羊圖的人很多,閣下必須在我們這些人中,選出一個。”
劉大人揮揮手道:“我肯交出牧羊圈,是為了保護我們一家人的平安,如若我交出牧羊圖之後,仍然無法保護一家平安,在下交出了牧羊圖,豈不是全無代價。”
葛玉郎道:“如若閣下肯把牧羊圈交給在下,在下願擔負保護你一家人平安的趕到開封府去,而且過年之前,可以趕到。”
劉大人眼睛一亮道:“當真嗎?”
葛玉郎道:“葛某人出口之言,從沒有不算過,閣下儘可放心。”
但聞火神萬昭嘿嘿冷笑一聲,道:“只怕靠不住吧!”
葛玉郎臉色一變,道:“萬兄,誠心和兄弟過去嗎?”
萬昭冷冷一笑說道:“八仙過海各憑神通,甚公子想獨吞那牧羊圖,必得拿點顏色出來,讓咱們見識,見識。”
葛玉郎道:“萬兄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不死心,如是一定要看顏色,咱們可以當面開銷,不過無故的打一場,兄弟實沒有這個雅興。”
萬暗道:“葛公子的意思呢?”
葛玉郎道:“萬兄想看著兄弟的手段,咱們不妨博點彩頭。”
萬昭道:“但憑吩咐!”
葛玉郎冷笑一聲,目光轉到劉大人的身上,道:“最好劉大人也參與此事。”
劉大人道:“下官不會武功。”
葛玉郎道:“目個企圖取得那牧羊圖的人,雖然不少,但就實力而論,兄弟和這位萬兄,應該是最強的兩股人馬了。”
劉大人道:“這與下官何干?”
葛玉郎道:“閣下正在猶豫不定,我們兩股實力最強的人馬,卻要先行有一場火併。”
劉大人道:“下官可想不出,我要如何插手此事?”
葛玉郎道:“我們拚命,閣下出一點彩頭,既可促使我們認真一些,造成兩敗俱傷之局,亦可使打的興致濃厚一些。”
劉大人道:“不知要我出什麼樣的彩頭。”
葛玉郎道:“牧羊圖。”
劉大人道:“牧羊圖固無不可,不過,這和我們一家趕到開封府去無關吧!”
葛玉郎道:“自然是有關了。”
劉大人道:“願聞高見。”
葛玉郎哈哈一笑,道:“你劉大人是讀書人,大約聽過二虎相鬥,必有一傷這一句俗話吧!”
劉大人道:“不錯,我聽過。”
葛玉郎道:“我和火神萬陽,在這場搏鬥中,必有一勝一負,勝者即是得彩之人,也是負責保護你們劉家一家人安抵開封的人。”
劉大人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不過……”
葛玉郎道:“不過什麼?”
劉大人道:“下官拿出牧羊圖,自無問題,但此圖只有一幅,如是下官把此圖作為彩頭,由兩位中一位得去,途中如再遇索劫此圖的人,要下官如何應付?”
葛玉郎道:“閣下問的很迂,途中遇劫圖的人,他要先過葛某人這一關……”
火神萬昭冷冷接造:“葛兄似乎是已經心存必勝之念了。”
葛玉郎道:“萬兄如是不信,咱們馬上就可以見個真假了。”
在氣勢上,葛玉郎已經先勝了一籌,火神萬昭,似已被這位江湖後起之秀的氣勢所奪。
葛玉郎輕輕咳了一聲,接道:“就算能過兄弟這一關,還有虎威鏢局這一關。”
方振遠暗中付量眼下形勢,如若先讓花花公子葛玉郎和火神萬昭拚個你死我活,表面上看來,自己坐收了漁人之利,實在目下的形勢,由於葛玉郎和萬昭的對峙,保持了一個微妙的均衡,如若兩人火併出一個勝敗出來,得勝的一方,必將立到下手,搶奪那牧羊圖。
但如劉大人在場中以主人自居,事事要挺身做主,那就大大的影響了自己對這微妙局勢的運用,只好坐以觀看隱忍不言。
劉大人的目光轉到方振遠的身上,道:“方副總鏢頭,請代下官設想一下,可否把這牧羊圖作彩頭呢。”
方振遠淡淡一笑,道:“大人如若相信我方某人,那就此事完全託我處理,方某人意欲何為,大人最好不用從中攔阻,如若大人覺出我方某人不足保你家人安全,大人要挺身應付這些江湖中事,那麼大人就自作主意,用不著和在下商量了。”
劉大人一皺眉頭,道:“好!下官就把牧羊圖懸作彩頭,兩位中哪位勝了,那牧羊圖就為勝者所有,不過,下官先要說個明白……”
葛玉郎道:“劉大人又有什麼事?”
劉大人道:“牧羊圖不能在此交出。”
葛玉郎道:“什麼時侯交出來?”
劉大人道:“到了開封后我再交出牧羊圖。”
葛玉郎道:“說一句你們做官人的話,口說無憑。”
劉大人道:“下官親筆寫明,憑下官字據,到開封府後,交出一幅牧羊圖。”
葛天郎道:“話說的很有理,不過,我們先見識一下那幅圖。”
劉大人道:“下官收存一幅牧羊圈,而且是隻一幅,如若諸位沒有找錯,就是那一幅圖了,如是諸位找錯了,可算得一場大笑話。”
葛玉郎道:“所以,在下才要事先見識一下那幅圖。”
劉大人搖搖頭,道:“此事不大可能。”
甚玉郎道:“為什麼?”
劉大人道:“諸位都是武功高強之人,在下如若拿出了牧羊圈,不論哪一位把圖搶去,下官就只有乾瞪眼的份兒。”
葛玉郎道:“這個,在下覺得不會。”
劉大人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下官不能不防。”
方振遠暗暗付道:“此人數日之間,竟然學會了對付武林人物之法。”
葛玉郎仰天打個哈哈,道:“好一個防人之心不可無,那麼親筆寫下條子吧!”
劉大人應了一聲,吩咐送上筆硯紙張,當場揮豪,寫道:“憑此條,收取牧羊圖一幅。
下面署了名字。”
葛玉郎望了那紙條一眼,笑道:“劉大人如若這長字據之上,再要尋方副總鏢頭,加上一句,那就更有效了!”
方振遠仰天打個哈哈,道:“葛公子,我早已宣告再三,此事和我方某人無關,如若一定要我方某人同意,在下並不主張送出這幅牧羊圖。”
葛玉郎道:“如非兄弟及時而來,只怕你們早已被火神萬昭燒的七零八落了。”
劉大人突然介面道:“方副總鏢頭!”
方振遠一皺眉頭,道:“什麼事?”
劉大人道:“那葛公子說的不錯,方副總鏢頭在字據之上寫下名字,並無害處。”
方振遠道:“大人之意,也要在下署名了。”
劉大人道:“寫上名字,證實此物乃是在下志願送出,對貴局不知有何妨害。”
方振遠望望葛玉郎道:“葛兄,花花公子之名,果非小可,竟然用三五句話,就說動敝局的顧主了。”
葛玉郎微微一笑,道:“那一粒丹丸,乃在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取得,我想那劉姑娘的病勢,恐已大為減輕了吧!”
方振遠接過字據,手執竹毫,道:“葛公子,要方某署名不難,但方某想請問一事,只要葛公子能夠據實回答,方某人立刻在下面寫上名字。”
葛玉郎道:“方兄要問什麼?”
方振遠道:“葛公子早已存下劫圖之心,才幹裡迢迢,冒著風雪,趕來此地……”
突然放低了聲音,低得只有葛玉郎可以聽到,道:“但葛公子施用調虎離山之計,調走了我方某人,闖入店中,是時情景,葛公於本可輕而易舉的取得牧羊圖,何以又轉來劫鏢,豈不是大費周折嗎?”
葛玉郎道:“方兄是光棍眼裡,揉不下一顆砂子,但弟不明白,方兄是當真不知呢?還是明知故問?”
方振遠道:“自然是當真不知,既知則何需放問。”
葛玉郎道:“方兄為何不問劉姑娘?”
方振遠道:“劉姑娘如肯告訴在下,方某人似乎用不著再多問葛兄了。”
葛玉郎臉上一片,迷惘之色,顯然,他對方振遠的話,還是有些半信半疑。
方振遠舉筆等待,但見葛玉郎神情猶豫不定,似乎是一樁極難出口之事,心中更是覺得奇怪,忍不住問道:“葛兄,什麼事使葛兄如此為難?”
葛玉郎神情嚴肅,施用極低微的聲音,道:“兄弟已經查過了那位劉姑娘的脈象,她確是一位不會武功的人,如若方兄真的不知內情,這其間就大有文章了。”
方振遠暗暗籲一口氣,付道:果然,那劉姑娘篷車中暗藏著一種穩秘,而且,那隱秘有一種震駭人心的力量,南天三煞和花花公子,都已為那隱秘驚退,奇怪的是自己進入了篷車,店房,竟然未瞧出一點可疑之處。
但聞葛玉郎低聲道:“三十年前,威震大江南北,天下武林同道,無不見而退避三舍的‘盤龍鏢旗’,和你們虎威鏢局,當真是全無關係嗎?”
方振遠怔了一怔,道:“盤龍鏢旗?”
葛玉郎道:“不錯,我生也晚,未親瞧過那盤龍鏢旗的厲害,但此事,天下各門各派,都有著禁令傳下,盤龍鏢旗出現之處,不能妄以一草一木,違者禍延師門,必遭滅門覆巢之禍,如是獨行大盜,也將禍延三代。”
方振遠心中的震動,似是尤過葛玉郎,呆了半晌之後,才緩緩道:“葛兄在何處瞧到了那‘盤龍鏢旗’?”
葛玉郎揚了揚劍眉,道:“方兄,你是裝痴作傻呢?還是深藏不露。”
方振遠落筆如飛,在劉大人的條據上寫下了各字,把條據交到了葛玉郎手中,道:“葛公子,這可以證明我方某人不是裝蒜了。”
葛玉郎接過條據,笑道:“這檔事,確叫人如墜入濃雲密霧之中,我先替方兄開稍了火神萬昭,咱們再仔細的談談。”
回目望著萬昭一張手中摺扇,接道:“萬兄,這條據乃是劉大人的親筆,又有方副總鏢頭的署名,牧羊圖,已為我葛玉郎所有,萬兄如若還存有劫圖之心,那是衝著我葛某人來了,萬兄準備作何打算,還望一言。”
萬昭神情冷峻,望望劉大人、方振遠道:“兩位甘把牧羊圖送給葛玉郎,那是存心瞧不起我萬某人了……”
葛玉郎哈哈一笑,接道:“米已成飯,木已成舟,萬兄也不用說狠活了,你如心懷不忿,找兄弟說話就是,咱們約期動手,或是現場開銷,悉憑尊便,兄弟這廂侯教了!”
萬昭冷笑一聲,道:“葛公子欺人過甚了。”
右手一抬,拍出一掌。
葛玉郎縱身一閃,右手摺扇橫裡劃出,截向萬昭的右臂。
萬昭一擊落空,立時人隨掌起,呼的一聲,由葛玉郎身側飛過。
葛玉郎突然一提真氣,躍飛起八九尺高,身如天馬行空一般,斜飛了一丈多遠。
就在花花公子葛玉郎飛身避開了同時,原來停身之處,突然爆現出一團藍焰,眨眼間,化成一團大火。
方振遠只看得暗暗震駭,付道:這萬昭用火之能,當真是已到神出鬼沒之境。
劉大人更是瞧的驚駭萬狀,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
就在兩人一眨眼間,場中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耳際間響起了萬昭一聲大叫,轉身而去。
花花公子葛玉郎肅立雪地上,望著萬昭遠去的背影,臉上泛起了一片冷冷的笑意。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葛兄,萬昭可是受了傷嗎?”
甚玉郎緩緩回過臉來,望了方振遠一眼,微微一笑,道:“萬昭中了兄弟一枚毒針。”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萬昭的傷勢很重嗎?”
花花公子葛玉郎說道:“傷的不太重,也不太輕,如若他不知起出毒針之法,必須動上一次手術才成。”
方振遠道:“葛兄武功高強,一兩招內就能擊敗火神萬昭,武林中實不多見。”
葛玉郎笑道:“這一戰,兄弟有些取巧,不過,萬昭一身火器,如若不能在三兩招內傷了他,兄弟未必討得好去……”
語聲微微一頓,接著又道:“劉大人,咱們開封府見。”
舉步向前行去。
方振遠高聲說道:“葛兄止步。”
葛玉郎回過頭來,笑道:“方兄,你有什麼吩咐?”
方振遠道:“葛公子就這樣走了嗎?”
葛玉郎道:“盜亦有道,兄弟拿了這張收據,豈能袖手旁觀,我帶著屬下走到前面,替方兄和劉大人開道,照我葛某人的看法,萬昭這一股實力最強的人撤走之後,這條官道上,該再沒有敢下手劫鏢手人。”
方振遠道:“葛公子很自信。”
葛玉郎道:“除非有特殊的意外,另有兄弟未知的高手趕來,大約不致再勞你們虎威鏢局的人動手了。”
方振遠道:“但願如此。”
葛玉郎一揮手,道:“兄弟先走一步,如若路上沒有事情發生,咱們在開封府見。”
方振遠道:“葛公子好走。”
葛玉郎微微一笑,縱身而起,片刻間,消失不見。
劉大人望著葛玉郎遠去的背影,捋髯說道:“不錯,盜亦有道。”
方振遠輕輕嘆息一聲,道:“大人對那葛玉郎,似乎是十分投緣?”
劉大人道:“他雖然身在綠林,但他卻很講道義。”
方振遠道:“唉!江湖上的險詐,比之官場,有過之而無不及,大人不可以貌取人。”
劉大人不再和方振遠爭辨,搬轉話題,道:“方爺,咱們可以上路了。”
轉身登上篷車。
方振遠行近篷車,道:“玉龍,上路啦。”
李玉龍應了一聲,當先開道。
篷車魚貫而行,轆轆輪聲劃開了地上的積雪。
楊四成快上追了上來,道:“二爺,葛玉郎會當真替咱們開道嗎?”
方振遠道:“他心有所求,大約是不會耍花招了。”
楊四成道:“此人詭計多端,心地歹毒,咱們還是要留心一些好了。”
放低了聲音,道:“二爺,劉大人可是真的不知那牧羊圖中之秘密?”
方振遠道:“看樣子,不似裝作,他如出爾反爾,葛玉郎是何許人物,豈會放得過他。”
楊四成道:“咱們最好事先給他說明,免得他不知不覺中招禍上身。”
方振遠道:“對目下局勢,我也曾有過數番思考,但劉大人硬要橫裡插手,面允葛玉郎,當時情形,我亦無法阻止,如今木已成舟,只怕是很難挽回了。”
楊四成道:“屬下倒有一方法可使葛玉即白忙一場。”
方振遠道:“什麼法子?”
楊四成道:“咱們設法,先把那牧羊弄到手中。”
方振遠道:“葛玉郎豈肯幹休?”
楊四成道:“總鏢頭趕到之後,咱們就不用怕他了。”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道:“四成,你對那幅牧羊圖知曉好多?”
楊四成搖搖頭,道:“二爺,不要誤會,屬下對牧羊圈,並不知道,但火神萬昭和葛玉郎這一槍,豈不是告訴了咱們那圖的價值。”
方振遠緩緩道:“縱然那牧羊圖價值連城,咱們豈能動手去搶……”
楊四成道:“方爺,咱們不是搶,而是設法阻止那牧羊圖,不讓它落入葛玉郎的手中。”
方振遠是何等老練的人物,已然聽出弦外之音,輕輕嗯了一聲,道:“四成,這件事咱們得從長計議,小心行事,幹咱們保鏢這一行,最忌捲入江湖是非之中,如若能夠避開,那是最好不過,那幅牧羊圖既是劉大人自願送出,照理而論,人家已不算搶劫咱們的顧主,他現在手執著條據一張,那條據既是劉大人的親筆,也有我的署名,取去牧羊圖,自是天經地義的事了。”
楊四成輕輕咳了一怕,道:“二爺說的不錯,如若咱們動了牧羊圖,把事情攤到桌面上講,仍是有些理虧,但此圖能使葛玉郎如醉如狂,不惜和萬昭翻臉成仇,這圖的價值,恐非金銀珠寶,所可衡量了。”
方振遠道:“你是說,那幅牧羊圖……”
楊四成接道:“如若那幅牧羊圖關係著武林正邪消長,那豈不是一件很大的事嗎?”
方振遠道:“這個,確是有些可慮……”
仰臉望天,長長吁一口氣,接道:“我倒真希望總鏢頭早些趕到。”
楊四成正待接言,突聞一陣急奔的馬蹄聲,傳了過來。
回頭望去,只見一匹快馬,快得像閃電一樣,直奔過來。
楊四成喜道:“總鏢頭。”
語出口,那快馬已越過篷車,直奔到兩人身前。
流星飛矢一般的快馬,陡然間停了下來。
馬上端坐著一位年約四十七八長髯垂胸的大漢。
只見那人生的方面大耳,重眉鳳目,像貌十分威嚴,令人一見之下就不由生出一種敬重之感。
楊四成急急一抱拳,道:“見過總鏢頭。”
來人,正是虎威鏢局的總鏢頭關中嶽。
關中嶽一擺手,道:“四成,不用多禮。”
目光轉到方振遠的身上,微微一笑,道:“兄弟,辛苦你了。”
方振遠一抱拳,道:“小弟無能,這點事,還要驚動總鏢頭。”
關中嶽道:“我已知道一點大概的情形,這一次的事故,是咱們虎威鏢局成立以來,最嚴重的一次。”
楊四成微一欠身,道:“總鏢頭已經聽人說過了。”
關中嶽道:“我只是聽到一點訊息,詳細內情,還不知道。”
楊四成道:“屬下隨方爺走鏢多次,也從未遇上過這次的怪異事情,當真是變化多端,叫人莫可預測了。”
關中嶽一提馬韁繩,道:“咱們一邊走,一邊談!”
健馬緩步向前行去。
方振遠、楊四成舉步分隨兩側。
關中嶽流目四顧,但見一片茫茫無際的白雪,不見一個人影,輕輕咳了一聲,道:“方兄弟,剛才可是遇上了事故?”
翻身躍下馬背,和兩人並肩步行。
方振遠道:“總鏢頭,如若是早來一步,就可以見到花花公子葛玉郎及火神萬昭了。”
關中嶽道:“葛玉郎也來了。”
方振遠道:“屬下先向總鏢頭告罪。”
說完,轉身抱拳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