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資訊>

我不甘心做一個最下等的奴婢,白白受人踐踏,終有一日,我會帶著鋒利的刃,劍芒冷峭,一步步,踏上後宮的最頂端。

1

三月春雨而至,噼噼啪啪地打在紅牆黃瓦上,濺起一朵朵水花,沸騰起一片片霧氣。

整個翊坤宮都被籠罩在濛濛的霧氣中,亭臺樓閣,飛簷玉柱都在雨中變得撲朔迷離,不可捉摸。

方才還震聾欲耳的尖叫聲,已經被雨水湮沒。

我大氣不敢出,亦不敢有任何表情。映入眼簾的只有漫天的硃紅,以及海南棕木所制的刑棍一下一下落在芙蕖的皮肉上。

早已分辨不清的血水和雨水,一路從院子中央流淌至角落深溝。

被捆綁在長凳上的芙蕖早就沒了生氣,渾身都被鮮血浸染透,雙手孤零零地向下垂著。

兩個太監停止仗打,齊齊看向臺階上閉目養神的宜妃。

宜妃沒聽見動靜這才睜開眼,閒閒說了句:“後山扔了吧。”

芙蕖和我同屋,皆是一月前被調來翊坤宮的宮女。

翊坤宮可謂是後宮最炙手可熱的地方,多少人擠破腦袋也想來宜妃身邊侍奉,芙蕖便是其中之一。

宮中流言最多的便是,中宮之位空懸多年,宜妃作為四妃之首,最有可能坐上皇后鳳椅。

主子高升,奴才的地位自然也不同,誰不想在這拜高踩低的後宮獲得一席之位。

芙蕖就收買了內務府的劉公公,進了這虎狼之地。

但我不是,我本是去歲入宮選秀的宮女,只因容貌出眾就成了眾矢之的。其他秀女不但聯合起來排擠我,還在我飯食中下藥誤了殿選時辰。

她們得償所願成了小主,我卻成了下等宮女。好在我無心入選,年滿出宮未嘗不可。

我在尚衣局當了一年差,之後被劉公公看中送入翊坤宮。他的意思很明顯,“雲綰你生得美貌,倘若他日成了貴人,可別忘記提攜的人。”

我點頭稱是,心裡卻罵他簡直是愚蠢的老糊塗。誰人不知整個宮中宜妃最是善妒,但凡宮中有美豔女子都不會落得好下場,何況是她身邊的宮女,搞不好小命就完蛋了。

很不幸地,芙蕖就做了那個人。

芙蕖模樣尚可,從小進宮做了宮女,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宮廷裡戰戰兢兢地熬過來,她最能體會作為奴才的卑微和可悲,是以她拼了命也要往上爬。

她要成為上等人。

這話是她告訴我的,當時她的眼睛裡充斥著不甘和憤懣,她說:“憑什麼我們就不能做人,我不信這個理,他們說老天在每個人出生前就決定好一生,富貴或貧賤,可我不要老天安排,我的命我自己做主!”

芙蕖有著一手好廚藝,初來翊坤宮就得了宜妃首肯,每每用膳都准許她在一旁侍奉。

皇上每晚都會在翊坤宮用膳,久而久之對芙蕖有了印象,中旬某一日竟破天荒問她名字。

當時殿內氣氛冷凝到極點,包括宜妃和眾宮女都望向她。雖然只是名字,意味卻不一樣了。

芙蕖連忙跪拜,臉上還浮出紅暈:“奴婢芙蕖,拜見陛下。”

皇上露出笑意,素日威嚴的面容更顯俊美,“你這廚藝著實不錯,朕都快吃不慣御膳房了。”

宜妃把話接過去,笑得嬌嗔嫵媚:“皇上若是想吃,以後天天讓芙蕖做便是。現下時辰不早了,臣妾伺候皇上更衣就寢吧。”

我們適時退出去,離開時宜妃叫住芙蕖:“你留下守在帳外。”

臨了又避開皇上,用只能我們聽到的聲音對芙蕖說:“想在本宮眼皮子底下賣弄風騷,你還嫩了點!”

我那時尚不知曉芙蕖竟戀慕皇上,否則不會在今早看見她失魂落魄地從殿內出來。

也是,親眼瞧見自己喜歡的男子和其他女人共赴雲雨,任誰都會受不了。

她雙眼渙散,癱倒在我身上,只呢喃著:“從前我不認命,可如今不得不認了,不是我的始終不是。宜妃她不是人,不過一招就將我徹底殺死。”

她揪住我衣襟,“你這張臉太招搖,想辦法出去,這裡是陰曹地府……”還沒說完,就被兩個太監按在地上,等皇上去上朝,就有了方才那一幕。

她死得這樣淒涼,我不知作何感受。但她有一句說對了,我一定要離開這裡。

2

在宮裡死個宮女不算什麼,皇上問起宜妃只說生了病,沒過幾天皇上也就忘記了。

宜妃就這樣把對手扼殺在搖籃裡,還起到了殺雞儆猴的震懾作用。

自那以後,所有人都提著腦袋做事,再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而我謹小慎微的同時,正每日考慮如何走出去,但還沒想到答案卻先惹怒了宜妃。

我平素最喜歡調製香料,倒不是為了吸引聖寵,而是喜歡制香時身與心都能放鬆的寧靜。

我會把制好的香料賣給其他宮女,多攢些細軟好已備日後出宮。

一次午後我正做香料,只有這時辰才有閒暇,因為宜妃有午憩的習慣,只留下大宮女在一旁。沒想到忽聽大宮女傳召,我來不及換下衣裳就急忙奔過去,原是皇上來了。

我和眾宮女魚貫而入,端茶遞水,擺制果盤,一切就緒才退至兩旁。作為低等宮女,我們不能抬頭亂看,要做到不聞不問,不聽不言。

這時候,我像往常那樣默數青瓷磚上的牡丹花瓣。突然,旁邊的喜鵲戳我的手:“雲綰,皇上在叫你呢!”

我身子一僵,才愕然發現一雙龍靴在朝我走來,我心都快揪在一起。

隨即有聲音從我頭上傳來:“這可是甘松香?朕已有很多年不曾聞見了!想當初還是母后在時經常調製……”

我幾乎聽見牙齒在打顫的聲音,原本清晨還規劃著日後出宮的生活,可現在卻要命喪於此了。我自詡會比芙蕖活得更久,卻還是毀在了自己的手上。

“皇上在問你話呢?還不趕快說!”宜妃突然開口,嚇得我又是一激靈。

我慌忙跪下,頭埋得更低:“回皇上,正是甘松香。”

皇上的聲音略比之前低柔:“你別害怕,抬起頭來,你作這甘松香是何用?”

反正騎虎難下,倒不如再最後一搏。

我抬起頭,眼前的帝王是我頭一次這麼近距離看,一襲深紫繡制長袍,一片龍蟒紋隨裙角飛起。俊美的輪廓,尊貴的面容,無一不彰顯氣吞山河的不凡氣宇。

除了帝王,餘光還瞥到了身後的宜妃,她臉色難看得好像隨時都要撕裂一般。我知道她在想什麼,而那也是我最害怕的。

果然,皇上看到我的臉時愣了好久,就如芙蕖說的我這張臉太招搖。從小到大,因為這張臉我吃過很多苦,成為別人口中的妖孽。

當初宜妃看見我時也直直盯著好一會,但到底是劉公公送來的,她不好拂了面子。好在我一向寂寂,努力不惹人注意,這才讓宜妃放下心來。

深知下場如何,我此刻也不怕了,恭敬回答:“宜妃娘娘近日食慾不振,有時還心氣刺痛,奴婢急在心裡,就趁有空製作甘松香。甘松香雖然聞著清苦微涼,卻對這些症狀頗有良效。”

說罷,我伏在地上,“奴婢擅自做主實在罪該萬死,請皇上賜罪。”

其實哪裡是這樣,不過是劉公公最近問我討要罷了。

皇上沒說話,反而走開關切地問宜妃:“怎麼不告訴朕?難怪這些天你的手這樣涼,朕稍後就讓御醫給你瞧瞧。”

頓了頓,又說:“內務府倒是給你挑了個心細的宮女來伺候,這甘松香的確對身體有好處,你且讓她多為你制些。”

宜妃溫笑說:“臣妾多謝陛下關心。”倏爾,她又對我說,“還不趕緊起來,陛下都誇讚你了。”聞聲,我忙磕頭跪下,重新站起來後垂頭站好。

皇上又坐了一會,之後就回養心殿批摺子了。當他前腳剛走,我就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兩個太監將我押著跪在宜妃面前,她二話不說起身就給了我一記耳光。

隨後她捏住我下巴,逼著我與她目光對視,她指尖戴著的赤金嵌翡翠滴珠護甲冰涼鋒利,狠狠戳入我肉裡,弄得我生疼。

她眼裡的利劍幾欲要將我刺穿:“你以為編幾句假話就能騙過本宮嗎?剛剛死了個芙蕖,竟然又來了個你!別以為你有著一張魅惑人心的臉就妄想能爬上龍床,當本宮不存在嗎!”

我身子都快抖成篩糠,大喊道:“奴婢冤枉啊,就算給奴婢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樣做。奴婢本是要把甘松香送給劉公公的,可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就被傳喚,娘娘若不信,大可去核實。”

她當然不信我,擺擺手就要把我拉出去。

大宮女月離站出來說:“娘娘不可!上次芙蕖死了皇上就有些不滿,若是再把她打死,皇上那裡實在說不過去……主子不妨再等些時日,到時候再……”

宜妃有些遲疑,我連忙掙脫太監,“娘娘,奴婢今後絕不會再出現在陛下面前!”

她瞪了我一眼,“也罷,這一次就先饒了你!”

3

日暮西山時,我穿過重重疊疊的紫竹林,終於在盡頭看見了熟悉的人影。

眼淚也不覺噴湧而出,我一下子撲到對面人懷中,委屈道:“瓊羽,我好生羨慕你……”

瓊羽也是去歲落選的秀女,與我住在一屋,因為平時總幫我出氣,最終也落得和我同樣的下場,被迷藥迷暈錯過了殿選。

她長得水靈,眉眼常盈盈含笑,又因來自江南,說話間總有吳儂軟語的軟糯婉轉,十分動聽。

我與她在宮中相互扶持依靠,好得就像親生姐妹,我們約定好一同出宮一同遊玩山水,若是遇上良人,還要一同成親拜天地。

她被同樣出身江南的清婕妤選中,留在身側服侍。清婕妤性子溫柔,平易近人,對待下人也從不苛責,只是清婕妤並不受寵,相對宜妃來說,跟著她並沒有出路。

可我並不在乎前程,是以羨煞了瓊羽,若有清婕妤這樣的主子,在宮裡這些年很快就能熬過去。

瓊羽常說讓我重新擇主,我也發了瘋似地想,可宜妃是什麼人,怎麼可能會輕易放我活著離開。

瓊羽一邊手抹藥膏幫我臉頰塗藥,一邊用嘴對著我臉吹氣,生怕弄疼了我。

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模樣,我心底一片潮溼柔軟,每次只要傷心難過時她都會陪著我,有她在身邊,日子也就不怎麼難熬了。

瓊羽心疼地說:“若是再這樣下去,怕是你這臉都要毀容了……”

我無所謂地嘆口氣:“若是毀容就能讓宜妃放我走,那我寧願不要這張臉。”

瓊羽停住動作,突然極認真地望著我問:“綰綰,你可是真的要離開翊坤宮?我倒是想了個注意,就是怕你日後會後悔,畢竟翊坤宮拿的份例可比其他宮多得多!”

我雙眼一亮,迫不及待道:“真的嗎?你知曉的,我根本不在乎錢財和地位。”

瓊羽湊到我耳邊,低聲說來:“明日巳時三刻左右你故意惹怒宜妃,只要她對你用刑,你就能徹底離開翊坤宮。”

我愣了半晌,不信似地眨眨眼:“就這樣簡單?”

瓊羽笑了笑,“你還不信我麼?一切我都準備好了。”

4

翌日,我按照瓊羽所說,故意在巳時三刻時將衣裳內外燻了奇香,這香是我自己研製的,常人根本聞不出味道,但對蜂蝶卻有吸引之效。

果然很快就有了動靜,庭院裡的蝴蝶開始往我這邊飛來,沒過一會兒,它們便圍繞著我。

彼時,我正在花園裡澆花,遠遠望去,絕色少女一手執瓢葫蘆,一手拎水桶,微笑著站在花叢中。

滿園的胭脂香風,身前身後是翩翩飛舞的蝴蝶,只一幅美妙絕倫的畫卷,教人移不開眼。

其他人都看傻了眼,宜妃本在殿內小憩,得知後陰沉著臉就走出來,她看見我後臉色更陰鷙可怕,大喊道:“來人,把這個賤人給我活活打死!”

太監們得了令,三下五除二就把我綁好,刑棍一下一下打在我身上,痛得我眼淚都流出來。

正當我懷疑瓊羽是不是坑我時,一道嚴厲威儀之聲從外面響起:“你們在做什麼?”

竟然是皇上。

依著慣例,這個時辰皇上都會在養心殿,根本不可能來翊坤宮。宜妃也是沒料到,顫著聲說:“回陛下,這奴才偷了臣妾的朱釵,臣妾不過是稍稍責罰一下。”

皇上向來愛民如子,有皇上這根救命稻草,我急忙拼命大叫:“宜妃娘娘饒命啊,奴婢是冤枉的!”

皇上緩和語氣,柔聲說:“不過是支朱釵,朕再讓人送些過來便是。這小宮女被打成這樣已是重罰,快把她解了吧!”

得到釋放後,我拖著疼痛的身軀跪在宜妃面前,一個勁地磕頭喊冤。

這時候,方才還好好的天氣轉而狂風大作,天色也暗沉下來,想必等會就會有場暴雨。六月便是如此,總是陰晴不定。

突然,空中竟有白色雪花飄下來,很快由飄飄零落化為漫天飛舞。

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都被眼前景象驚呆,皇上身後的太監更是喃喃道:“這……這是六月飛雪?”

大家全都議論紛紛,所謂六月飛雪必有冤情,結合現在情況,大家定認為這飛雪是因我而來。我悄悄看向宜妃,她的臉都快氣得變形,只一味瞪著我。

直到雪花落在身上,大家才愕然,原來不過是柳絮罷了。儘管這樣,大家眼裡還是流露出同情之色,想來明眼人都清楚,宜妃聲稱偷朱釵是假,嫉妒宮女美貌才是真。

皇上似乎也猜到幾分,道:“這小宮女已經受罰,此事就過去吧。”

既然陛下開口,宜妃自然不能再依依不饒,掃了我一眼說:“皇上寬厚仁慈才饒恕你,今後你若再手腳不乾淨,本宮一定饒不了你!”

想到離開這裡只差最後一步,我爬到宜妃面前痛哭道:“奴婢自知惹怒了娘娘,罪孽深重,實在沒臉面再侍奉左右,奴婢自願去浣衣房做個粗實丫鬟,再也不敢在娘娘面前添堵了。”

宜妃尚在考慮中,皇上先開了口:“既然這宮女惹得你不開心,倒不如打發得遠遠的,眼不見為淨!”

宜妃盈盈一笑:“臣妾就聽皇上的。”

當我收拾好東西從翊坤宮出來時,走路都快飛起來,沒想到這招苦肉計竟真得讓我脫離苦海,心裡哼著曲就往紫竹林而去,果然瓊羽在等我。

我激動地問她究竟是如何請來皇上,又是如何用柳絮的,她笑著颳了下我的鼻尖:“傻丫頭,現在還管那些作甚麼,重要的事你終於不用擔驚受怕了。”

瓊羽握住我手,眉目黯淡下來:“只是還要委屈你在浣衣坊辛苦一段日子,我已經和清婕妤說過了,她本就沒什麼宮人,你若來她十分高興。不過……宜妃最近還記著你,等過段時日,再把你調過來。”

我當然沒意見,笑著點頭:“從今往後,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

5

只是我沒想到,還沒等到去服侍清婕妤,卻等來慎刑司的嬤嬤把我帶走。

原來當晚,宜妃臉上竟長出一顆顆毒瘡,奇癢難耐,觸碰後流出黃色膿瘡,聞之惡臭,觀之驚駭。

待御醫確診後得知是毒物接觸臉頰所致,但找遍了整個翊坤宮都沒發現毒藥,倒是月離想起午後的柳絮,當時柳絮四處飄散,有好些還飛落在宜妃臉上。

御醫忙檢查柳絮,證實柳絮上正沾著宜妃所中之毒。可那時好些人都在,為何偏偏是宜妃中毒?

御醫又仔細翻閱醫書,終於發現這毒藥需要配合口服玫瑰花粉才會起效,而宜妃今日唇上抿的正是玫瑰口脂。

皇上看重宜妃,得知後震怒不已。那場飛絮正是因我而起,所以我被冠上謀害宜妃的罪名。

慎刑司的嬤嬤對我百般毒打,要我供認不諱,可柳絮一事我根本不清楚,為洗清嫌疑,我將所有事情悉數說出,還說柳絮是瓊羽幫忙,但我堅信瓊羽不會害我,定是另有兇手。

可當嬤嬤詢問瓊羽時,她堅稱自己對一切毫不知情,根本不承認她曾答應要幫助我離開翊坤宮,還說當時她正和清婕妤在御花園盪鞦韆,怎麼可能會分身乏術去撒柳絮。

嬤嬤告訴我時,我的心幾乎在剎那,徹底粉碎。

然而我始終不肯相信,昔日義結金蘭的好姐妹會背叛。可當酷刑一樣一樣折磨我到痛不欲生時,我才終於告訴自己,瓊羽早就不是從前的瓊羽了。

慎刑司折磨人的手段可怕至極,非常人能忍受。我渾身上下腫得不成人形,嬤嬤每天都會變著法地施刑。

我的一雙手插滿了鋒利竹籤,身體更承受著鞭打和撒鹽的絕望疼痛,每日都瀕臨在死亡和生機的邊緣喘息,教人痛不欲生。

每每這時,我對瓊羽的恨意就如附骨之疽,噬心蝕骨,我好恨她,我恨她將我一腔真心踐踏丟棄,更恨她為了一己之私置我於萬丈深淵。

然而即使如此,我也從未想著妥協鬆口,因為我知道,一旦承認就再也沒有走出去的機會。

6

期間,我也終於想明白一切。

為何當初瓊羽願意幫我而與眾人為敵故意不去殿選,為何她手臂上總有傷痕卻騙我說是自己摔倒,又為何第一眼看見清婕妤時總覺得眉眼間和瓊羽有幾分相似。

更為何,我有次明明聽見她喚清婕妤為堂姐,她卻非說我聽錯。

這麼多疑問,終於在心底連成一條清晰的線。

清婕妤容貌不俗,原本深受帝王寵愛,卻因宜妃嫉妒構陷她對太后不敬,導致失寵。失去寵愛等於失去一切,宮人又踩高拜低,她幾乎置身於冷宮,每天苟延殘喘。

可她怎麼會認輸,於是安排堂妹入宮,伺機報復宜妃重獲聖寵。那個堂妹,正是瓊羽。

瓊羽假意入宮選秀,實則是助堂姐復出。她利用我的信任暗中在柳絮上下毒,一來報復宜妃,二來重新得到皇上的注意。

儘管都是猜測,但我很快在嬤嬤口中得到證實,果然自宜妃毀容後,清婕妤日夜跪在小佛堂為宜妃祈福,皇上得知後感動不已,親自將她接了出來,清婕妤地位恩寵尤勝從前。

我心底流過一絲冷笑,她們在外面春風得意,卻讓我揹負著下毒的名目受刑至今,究竟憑什麼!我真的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想到這裡,我懇求嬤嬤讓我見一見瓊羽,嬤嬤從前與我有過幾次照面,雖然聽命於主子對我嚴刑招供,卻也不忍心,最後只鬆口:“我可以替你跑一趟,至於她來不來是她的事了。”

不過瓊羽當真來了,只是臉上毫無表情,等嬤嬤走後,她才說:“有什麼想罵的你便罵吧。”

饒是再恨她厭她,我都沒表現出一分,只平靜地說:“我知道你一定是有苦衷的,我根本不怪你,或許我命中有此一劫,天命難違罷了。”

她沒料到我會如此,臉上明顯有訝異之色,“你……你真的不怪我?”

我搖頭,誠懇說:“我知道這一切不是你的主意,全是清婕妤逼你這樣做,既然如此,我為何要怪你呢。我今日找你是想同你做一個交易,看在我們從前的情分上,保住我一條命吧。”

她微微一愣,問道:“你先說來聽聽!”

我忍著身體的疼痛,緩緩說著:“我知曉清婕妤是你堂姐,你入宮也不過是為她固寵,可你這樣忠心對她,她又如何對你的呢?”

“你從前騙我是自己摔倒,其實都是她毆打的,對嗎?你把她看作親人,她卻視你為奴才,我真的替你不值!”

提到清婕妤,她眸子有些許暗淡,雙手也不斷握緊。

我還看見她手臂上有傷痕,深淺不一,有些還是才落下的。

是以緊緊盯著她的眼,一字一句道:“明明你和她都是李家嫡小姐,憑什麼她是貴人你卻是奴才,你的容貌根本不在她之下,為何不取而代之將她踩在腳下呢!”

話方說完,她就打算離開,最後警惕地說:“你這是要挑撥離間?就算你說得對,她也是我堂姐,我絕不會背叛她!”

我苦澀一笑:“看來這次我非死不可了!”

“我本想著和你做交易,嬤嬤們苦於我未曾鬆口,若我此時指出兇手是清婕妤,她們定然相信我是承受不住才交代出主犯,而你只要與我裡外配合,清婕妤再難翻身!”

“既然你不答應,我也不好強求,但你始終是我在這宮中唯一牽掛之人,我死之後再無人會有我這般對你好,我不想你過得痛苦,我只願你今後幸福長歲,永遠快樂!”

後面這話我說得真誠懇切,我在賭,賭她到底恨清婕妤有多深,更在賭她對權力有多渴望。

然而她還是要走,正當我失望垂眸時,她卻停下頓足不前,猛地轉過身望向我:“好,我答應你!”

隔日,嬤嬤又在對我用刑,而我在暈厥兩次過後終於開口,直指幕後兇手是清婕妤。

起初嬤嬤將信將疑,但想到我這是經過七八天酷刑後的第一次開口,若非事實,我何必苦熬這麼久,於是她讓我交代細節。

我虛弱地說著:“奴婢之所以一直不肯說就是怕貴人會滅口,可現在再不說就真的命喪於此了。清婕妤陷害奴婢謀害宜妃娘娘,完全是因為奴婢親眼瞧見他曾和一個男子在假山下……”

這話一出,嬤嬤臉色頓時變了,厲聲問:“你說的可是事實?”

我點頭:“這是奴婢親眼所見,若有半句謊話,不得好死!”

7

五日後,我終於從暗無天日的慎刑司走出來,瓊羽在外面等著我。

我虛弱地倒在她身上,她輕拍我後背安慰:“綰綰,一切都過去了,我們自由了!”

這五天內發生了許多事,慎刑司嬤嬤將我的原話稟報給皇上,皇上自然不會聽信一介宮女之詞,立刻安排人徹底調查。

果然發現,清婕妤曾多次與一名侍衛偷偷見面,而後清婕妤的宮女瓊羽主動揭發主子的確與那侍衛有書信往來,而那上面字字句句皆是皇上無法容忍的恥辱。

瓊羽又證實清婕妤為免事態暴露欲要除掉我,才聽命於主子故意接近我,利用柳絮一石二鳥,既報復宜妃重獲聖寵,又藉機將我除去,保住秘密。

皇上大怒,清婕妤被灌下毒酒,那侍衛被當場斬首。

是了,這一切都是我和瓊羽設計,清婕妤和那侍衛根本沒有私情,可清婕妤自始至終卻沒法喊冤,只因那侍衛是她母族為她安排的心腹,柳絮上的毒藥也是他從宮外帶入,不論是私通還是謀害宜妃,這兩條罪名之一她都難逃不了一死。

瓊羽指認有功,皇上赦免於她,她和我又重新淪為尚衣局的宮女。

儘管我活著走出慎刑司,卻也只剩下半條命,瓊羽對此十分愧疚,在接下來的一個月中沒日沒夜地照顧我。

宮女根本得不到御醫診治,是她四處奔波、花費千金才請來剛入宮的劉沉醫士為我治病開方。

原本我對她懷有恨意,可看見她不嫌勞苦地為我著想時,內心既感動又滿足,久而久之那份恨漸漸淡卻,取而代之的是溫暖和安心。

這世間沒有誰不會犯錯,也沒有人生而無瑕,瓊羽若真心悔過,我又何必耿耿於懷。她盡心盡力不求回報,同屋的宮女們全看在眼中,我也不例外。

我和她好像又回到過去,互相取暖,互相依靠,我慶幸有生之年和她又重歸於好,我也因有她的陪伴再綻笑顏。

唯一遺憾的是,我的身體每況愈下,不見好轉,可能是在慎刑司傷了底子,甚至嚴重到咳血的地步,吃藥也沒甚效果。

瓊羽已花去所有積蓄,看著她為了我這具殘軀奔走跪求,我實在不忍心。

我自知大限將至,倒不如順其自然,於是我拼命攔住她不讓她出門求藥。

可她死活不肯,還鄭重地說:“綰綰,是我害得你這樣,不論是多貴重的藥,不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一定會治好你!”

趁我不備,她又衝出門外,但我怎麼能任由她做出傻事,火急火燎就跟在她後面,我想叫住她,奈何虛弱到發不出聲。

而她似乎全然不知我緊隨其後,就看她一路往桃林裡去,遠遠看見早站著一個太監,我認得他是司膳坊的小夏子,貪財、心眼多,瓊羽怎麼會同他在一起。

瓊羽神色慍怒:“我給了你那麼多銀兩,你卻給我這麼個破毒藥,也不知她多久才能嚥氣,虧得我伺候她這樣久!”

只這一句,我幾欲要跌倒在地,刺骨寒意從腳底蔓延至周身,氣急攻心,隨即吐出一口血來。

原來所有都是假象,我以為的、我看見的瓊羽不過是她騙我的偽裝,我從不知道她這樣狠毒,就算她誣陷我謀害宜妃,我也只認為是被清婕妤要挾,不是她本心。

可現在我才明白,她根本沒有心,為了達到目的她可以不擇手段,可以利用和犧牲任何人。

刺骨的恨意只如萬箭穿心,不知是失望還是絕望的淚水覆滿整個面頰,我死死地用指甲抓著假山石塊,任憑指甲斷裂也不曾發覺。

小夏子忙將食指放在嘴角。

“你小聲些!你要知道下毒是死罪,只有每日放一點點才讓人察覺不出,如今那雲綰已有吐血癥狀,現在你若是加大藥量,那她必死無疑!旁人只以為她是病入膏肓,哪裡會懷疑到你呢!”

瓊羽這才有笑意,“不枉費我白忙一場!對了,我讓你打聽的事可有著落?”語畢,她從袖口又拿出一錠銀子放在他手上。

小夏子兩眼放光,點頭如搗蒜:“你放心,下午我就給你想要的答案!”

瓊羽笑得花枝亂顫,“你放心,只要我飛上枝頭就少不得給你好處!”

我死死地盯著她,任憑指甲戳入肉裡,瓊羽啊瓊羽,既然你毀掉我的真心,那我就毀掉你的所有。

8

瓊羽回來時手中多了兩副藥,她開心地說:“綰綰,這是我剛求到的新藥,聽說對你的傷很有好處,我這就煎給你喝!”

她很快煎好藥端給我,為了不讓她看出異樣,我在她面前喝光,然而轉首就全吐出來。她只以為我全喝下,臉上的笑容更甚。

入夜,其他宮女們全都進入夢鄉,我也裝作睡去,不一會兒就聽見旁邊有動靜,我稍稍睜開一條縫,瓊羽已梳妝打扮,臉上更抹了主子們才能用的胭脂,輕手輕腳推門出去。

我也麻利地穿戴好,跟在她身後,她繞過御花園往玉屏橋去,我看著她的身影緩緩揚了笑容,隨後前往相反的方向——百花園。

此時夜涼如水,無盡的天空中星光點綴,柔和的月色如玉液瓊漿般肆意傾瀉,在百花叢中灑下滿園銀霜。

我蹲下身採集花蕊,採集許久雙腿早就麻木,欲要站起身時未曾穩住,眼看就要栽到在石階上,突然一雙手出現適時將我扶住,我猛地倒在那人懷中。

驚魂未定下,我只感受到強健有力的心跳聲和那人身上散發的龍涎香氣,待到回神才立刻跪下:“奴婢該死,竟驚擾了陛下!”

他看見我的臉後有些驚訝,而後才笑著問:“你是……甘松香?”他不知曉我的名字,卻認出我是製作甘松香的宮女。

我羞赧地點頭:“奴婢叫雲綰,想趁著月色採集花蕊和露水製作香料,不曾想驚擾了陛下,奴婢實在該死!”

他臉上竟含了一抹憂慮,顧自說著:“母后從前也愛在這百花園採集花蕊,有時還會帶著朕一起,可自從母后離開,朕就再也聞不到她製作的香料了,也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朕真的好想念她……”

我恭敬地說:“太后娘娘有陛下牽掛著一定很幸福很開心,在奴婢家鄉有個說法,過世的親人並不會離開我們,而是一直默默地陪在身側,當我們十分想要見他們時,他們就會派信使告訴我們他們的存在,奴婢相信太后娘娘也一定在陪伴著陛下!”

他饒有興致地問:“什麼信使?”

話音方落,自花叢中飛出無數只螢火蟲,瞬間點亮整座花園,它們成群結隊與天上的星子交相映襯,宛如一幅天上才有的絕美仙境圖。

皇上恍然大悟:“螢火映星辰,月下送信人。天地無所盡,何處不相逢。你說得不錯,朕不該這樣傷感自涕,是你開導了朕。朕要好好獎賞你,你快起來說話!”

雙腿本就麻木,加上跪了許久,我沒站穩又要倒下,皇上再一次將我扶穩,我和他捱得極近,他撥出的鼻息正酥酥麻麻地揚在我臉上,羞得我臉騰地變紅。

彼時清風明月,君子佳人。他呆愣愣地望著我,良久才說:“雲綰,你真美!”

而後,他一把將我橫腰抱起,我將整個臉都埋在他胸口,唇角流出勝利的笑意。

9

隔日聖上下旨,後宮就多了一位貴人主子。皇上賜我封號為麗,還把離養心殿最近的百花閣賞賜給我,一時間風光無限,無數人對此眼紅唏噓。

最氣急敗壞的莫過於瓊羽,她也在今日被許配於人,不過她的相公卻是個閹人,皇上身邊的大總管魏公公。魏公公一把年紀,服侍過兩代君王,對皇上來說他是長輩,是以尊他敬他。

傳言昨晚魏公公在玉屏橋偶遇美人跳舞,一見傾心,今早就向皇上求娶對食,皇上自然答應。大家在恭賀瓊羽的同時惋惜憐憫,誰人不知魏公公好色成性,對付宮女頗有手段,瓊羽嫁過去後日子難以想象。

是以,她不顧宮人的阻攔就衝入百花閣質問我,我屏退宮人笑著說:“瓊羽你看,我們果真是同一天嫁人!”

她氣到無以復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讓小夏子引我去的玉屏橋?而你去了百花園勾引皇上?”

我並未反駁,事實就是如此。

昨日瓊羽與小夏子分開後我找到他,直截了當地言明聽到他們的對話,他驚嚇不已,求我千萬別告發,並告訴我原來瓊羽是要他打聽皇上最近幾晚去了哪裡。

他說皇上每年夏天都會思念太后,偶爾會去太后長待的百花園。想到瓊羽是要製造與皇上偶遇,我便讓他將假訊息透露給瓊羽,同時傳話給魏公公,說是半夜在玉屏橋會有驚喜。

便是這樣,我取而代之瓊羽去了百花園,順利見到皇上。

我冷冷地望著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李瓊羽,你捫心自問我待你如何?”

“從前在浣衣坊你被人刁難被分配最髒最累的活,是我沒日沒夜幫你分擔;你是小姐出身根本不會浣衣,也是我將雙手浸泡在冷水之中,整整一泡就是兩月,從那往後,我便畏懼風寒,不過初秋我就會冷得發抖!”

“只因為是你,所以我從未後悔,可你呢?你又是如何對我的!自始至終,你可有對我一絲真心?”

她靜靜聽著,許久才笑起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個道理你不是不懂吧?不論是這深宮還是外面,若沒有地位你根本什麼都不是!”

“我名義上是嫡小姐,可實際上不過是寄養在她家的下人,她事事高我壓我一頭!所以我不甘,我要往上爬,我要讓所有瞧不起我的人對我刮目相看!”

“雲綰,我很感激你對我的真心,可你要明白,真心這東西壓根不值錢,趁著能利用的時候趕緊利用,否則在這硝煙瀰漫的深宮你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別怪我自私,你要感謝我給你上了一課!”

我撫著指尖護甲,冷聲說:“是,你的確給我上了一課,是你讓我真真切切地認識後宮,讓我明白一旦付出真心將會死無葬身之地。”

“即日起,所有你奢望的我都會得到,我會讓你親眼看著我一步一步攀至頂峰,掌握一切!”

“而你,”我咯咯笑起來,“你接下來的日子就會被老太監折磨至死,我聽聞他怪癖甚多,也不知你能撐得了多久,不過我可不希望你早些死,畢竟你還要看著我做上皇后呢。”

她目眥欲裂,踉蹌著就要過來掐我,大吼道:“你,你……我活不了,你也別想活!你去死吧!”

然而下一瞬,宮人就破門而入將她按住,我擺擺手,她就被狠狠扔到地上。

我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唇角的笑只如一朵劇毒的罌粟:“論心機和絕情,我都可以比你做得更好!”

10

此後,我就像是雨後的春筍在後宮破土而出,節節高升,皇上連月來都宿在百花閣,儘管憑美色侍君不是長久之計,但我利用擅長的制香之術迷得皇上神魂顛倒。

不久,我就被晉為麗昭儀,僅在四妃之下。

徐能每日都會以請平安脈為由為我診脈解毒,為了鞏固聖寵,我並未將中毒一事說給別人,只告訴侍奉的宮女秋水,一來不給其他妃嬪侍寢機會,二來我私心裡不想瓊羽被賜死。

雖然恨她,卻也不忍心將此事揭發,說到底,我還是放不下。

我仍會讓宮女打聽她的狀況,聽說她受侮辱折磨時內心還是會痛,但也僅僅是痛,我不會再做好人流下任何一滴淚。

前些時日,秋水說瓊羽常進出翊坤宮,手裡時不時還會有賞賜。宜妃自從毀容後就驟然失寵,聽說最近幾天已漸漸恢復容貌,想來是瓊羽找到了解藥才去巴結宜妃。

不久她又成為宜妃的貼身宮女,有宜妃作靠山,她的日子明顯好不少,魏公公再不敢對她怎麼樣,地位不同往日。

有次我在御花園碰上她們,宜妃望見我時眼裡的恨意甚濃,我與她拌了幾句,氣得她當場就罰我跪下思過,我位份不及她,自然要按她說的做。

待她們走後,秋水就提醒我要堤防,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宜妃一直記恨我奪走皇上,她和瓊羽聯手定是要找我麻煩。

可我並不害怕,身處後宮,只要有恩寵就所向披靡。

可我終究是低估了她們,立夏那一日秋水又出去打聽訊息,尚未等到她回來,我就被急召前往養心殿。

殿內已有好些人,皇上表情難測,宜妃卻面色得意,瓊羽立在她身後,而地上跪著的竟是秋水和劉沉。

就見秋水哭著對我道:“娘娘,奴婢還沒來得及去請劉醫士就被帶過來了,奴婢經不起拷問就什麼都說了,娘娘您快和陛下認錯吧,一切都是那劉醫士先勾引您,您並非是真心啊……”

我魂不守舍地站在原地,腦海裡一片轟鳴,她後面說得什麼根本沒聽得清。原來秋水早就是宜妃的人,我的一舉一動皆在她們的眼底。

然而最可笑的是,瓊羽竟用當初我對付清婕妤的法子對付我,我心知被陷害,卻不知如何開口解釋。

她們早算好了日子,待我體內毒素完全化解才上奏皇上,即便我說出真相,御醫現在也找不到我中毒痕跡,單憑劉沉每日來請脈便能歪曲事實,何況還有秋水的供詞。

這時宜妃開口:“皇上,像這種不知廉恥的女人就應即刻處死,她還是宮女時就和那劉沉眉來眼去,沒想到成為宮妃後竟還這樣肆無忌憚,簡直是不將您放在眼裡!您可不能放任這樣的女人留在後宮,否則後患無窮啊!”

劉沉辯解說:“陛下,微臣和娘娘真的是清白的!”

皇上根本不理他,偏偏這個時候,魏公公來報,說是在劉沉屋中搜出一件繡著牡丹的紅色肚兜。

秋水證實那肚兜正是我的,還說難怪前幾日找不到,原來竟被娘娘當做信物送給了劉醫士。

這幾乎就是導火索,皇上雷霆大怒,眸中的烈火甚至要把我燒死。

他將肚兜狠狠扔在我面前,“你還有什麼好說的!朕這般寵著你,你竟還這樣恬不知恥,來人,把這對姦夫淫婦扔進百獸園給老虎作晚餐!”

眼看有人要來拉我,我連忙說,“皇上請明察,這肚兜不是臣妾的,臣妾上個月才成為宮妃,哪裡會有蜀錦做的肚兜呢!”

這話一出,皇上皺起眉目。

魏公公忙命人找來司衣局的嬤嬤,嬤嬤仔細翻看肚兜才說:“回陛下,這是前年進貢的蜀錦緞料,只有兩匹,十分珍貴,一匹送往德妃娘娘的儲秀宮,還有一匹送往宜妃娘娘的翊坤宮!”

皇上語氣稍緩,問我:“綰綰,這究竟怎麼一回事?”

宜妃的臉色早已大變,死死地盯著我。

而我沒工夫看她,淚水只如斷線的珍珠般顆顆落下,悽然道:“皇上,臣妾對您一片真心,從未有過任何越矩之事。”

“之所以劉醫士每日來請脈,那不過是因為……臣妾懷了陛下的骨肉!”

11

皇上得知我有孕十分高興,當即就握住我手小心地扶著我在一側坐下,極柔和地問:“既然是有身孕,為何不來告訴朕?”

我眼眶又是一紅,抽噎道:“這本來是喜事,臣妾是要告訴陛下,奈何有人盯上了臣妾腹中的孩子,還妄圖加害於他,未免更多人知曉臣妾只能選擇不說。”

“不曾想,她們竟顛倒黑白誣陷臣妾與劉醫士私通!那肚兜明明就是她們陷害……皇上,您一定要為臣妾做主啊!”

劉沉接過話來,“稟皇上,半個月前昭儀娘娘流血不止,險些保不住龍胎,幸好天佑我朝,龍胎並無受損。”

皇上眼神驟冷,盯著秋水問:“你來說,到底發生什麼了!”

秋水猶豫不決,瞥了眼宜妃後才說:“主子那次被宜妃娘娘罰跪兩個時辰,起來後就……就……”

宜妃氣得怒瞪雙眼:“你胡說些什麼,本宮根本不知道麗昭儀有孕!”

我含著淚,顫著聲問:“宜妃若當真不知,又為何收買秋水誣陷臣妾?”

轉而,我又看向秋水,似是在祈求又似在循循善誘:“本宮待你一向不薄,你為何要幫著外人誣陷本宮致腹中的孩子於死地?”

“秋水,本宮知曉你善良忠心,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若是真有,不妨說出來,一切有皇上,你什麼都不要害怕!”

秋水再次望著宜妃,欲言又止,許久才爬到我面前不斷磕頭。

“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全部是宜妃娘娘讓奴婢這樣說的!她們綁架了奴婢爹孃,然後威脅奴婢,若是不照做,奴婢的爹孃就沒有活路了!”

“娘娘,您一定要救救奴婢的父母啊!”

宜妃這下驚慌了,大喊道:“皇上,她這是含血噴人!皇上,您千萬別信!”

秋水繼續說:“為了坐實主子和劉醫士的私情,宜妃娘娘還命奴婢偷拿主子的肚兜,可主子向來謹慎,寢殿所有衣物都會每日檢查的。”

“無奈之下,宜妃娘娘便拿了一件肚兜讓奴婢藏在劉醫士屋中,還說妃嬪的肚兜都長得差不多,別人完全看不出來。”

宜妃身子搖搖欲墜,撲通一聲就跪在皇上跟前,捏住龍袍衣角奮力辯解:“皇上,這是麗昭儀和這奴才串通好的,她們一定是想掩蓋私通的事實!”

“而且麗昭儀腹中的孩子來得蹊蹺,若是龍胎,為何要遮遮掩掩?麗昭儀從前就和劉沉不清不楚,誰知道這孩子是不是孽種!”

這話明顯有效,皇上狐疑地望向我,目光中帶著一份冷冽。

我毫不避諱那道目光,反而對視上:“臣妾對陛下之心,天地可鑑,絕無二意。臣妾不知哪裡得罪了宜妃娘娘,非要致臣妾於死地,臣妾本不想將事情鬧大,可宜妃娘娘不依不饒,臣妾只得讓她徹底死心!”

而後,我對著劉沉說:“事情已到這個地步,你只能讓她們好好瞧瞧了!”

就見劉沉扯去束冠,隨之落下的是一頭烏黑濃密的青絲,襯著一張清秀的面容,活脫脫一個俏美人。她立刻請罪:“臣女犯了欺君之罪,實在該死,請陛下治罪!”

失去最後一道護身符的宜妃終是癱倒在地,她不斷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輸了……我輸了……”

驀地,她站起身惡狠狠地盯著瓊羽:“是你!是你讓本宮構陷他們有私情,是你!一切都是你!若不是聽信你的鬼話,本宮還有機會!你給本宮死……”

她叫囂著拔下發簪就要刺向瓊羽,宮人們眼疾手快及時制止。

皇上領悟過來所有,即刻下詔:宜妃謀害皇嗣,陷害妃嬪,罪大惡極,賜白綾一條!

12

宜妃和瓊羽被拖下去前,她們的目光還如噬人的猛獸,恨不得要將我吞食咬碎。勝負於一夕之間,她們非要我死,我卻偏偏要活給她們看。

從始至終,這場私通的戲便是我在演給她們看,宜妃她們也根本不清楚我懷有身孕。她們自以為勝券在握,其實早就誤入其局,任我掌控。

秋水是我安排的,她表面上愛財貪心被宜妃收買,實際上將對方的一舉一動彙報給我。

當得知她們欲利用劉沉陷害我私通時,我便將計就計,讓秋水三天兩頭向宜妃討要貴重謝禮,宜妃當然要安撫她,不斷賞賜金銀珠寶。

其實這些只是幌子,蜀錦才是真正的目標。

時機成熟,秋水又藉口家鄉的姐姐不日成親,想問宜妃討要大紅色錦緞,好給姐姐撐面。宜妃雖心有不捨,卻畢竟要靠秋水,只得賞賜給她一匹珍貴的蜀錦。

最後,秋水在宜妃面前提及用我的肚兜嫁禍,宜妃頓覺甚妙,可她沒想到的是,那肚兜根本不是我的,而是她賞賜的蜀錦。

那蜀錦拿回來後就被我縫製成肚兜,成為日後扳倒她的證據。

然而僅僅憑蜀錦,不足以讓皇上處死宜妃。更何況她指證我私通,雖查出來是嫁禍,但劉沉每日來我寢殿卻是真,皇上心中那根刺仍無法拔出。

日後我的孩子出世,他也未必會用整顆心去愛護。

是以我和劉沉商量對策,終於想出一個法子。劉沉還有一個胞妹,模樣和他有七分相似,扮成男裝更是完全瞧不出區別。

與其被誣陷私通死路一條,倒不如寧願欺君或許還有一條生路。所以後來的劉沉皆是胞妹假扮,為的就是今日。

果真,我們賭對了,我們都活下來了。

皇上喜得龍嗣,晉我為妃,更把僅次於鳳儀宮的未央宮賜給我,從此我擠入四妃之中,與德妃、齊妃、賢妃一起爭奪中宮之位。

宜妃死時我沒去看,但我卻去見了瓊羽最後一面,她被關在慎刑司,被打得不成樣子。不過才兩個多月,我和她便互換了位置。她只剩下一口氣,看見我來只傻傻地笑。

儘管虛弱,她卻死死瞪著我。

“雲綰,終究還是你贏了……你說得對,我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可那又如何呢?這後宮本就弱肉強食,你不可能贏一輩子……我會等著你,等著你死的那一天,到那時,我會……會……”

她情緒過激,一口氣上不來,就這樣死了過去。

我從慎刑司出來後,秋水扶著我登上望月樓。

彼時金黃色的琉璃瓦片在陽光下閃耀著耀眼的光芒,我居高臨下地望著腳下的皇宮,真是五步一座宮宇,十步一座亭閣,長廊如帶,迂迴曲折,恢弘磅礴。

我手撫小腹,唇角溢位最燦爛的笑容。可惜瓊羽死得那樣早,看不到我執掌這後宮的天下。

一朝入後宮,終身不得出。既然我逃不開這既定的宿命,為何不試著將那金甸甸的鳳印攥在我的手中呢?

我相信,終有一日,我會帶著鋒利的刃,劍芒冷峭,一步步,踏上這座皇宮的最頂端。

9
最新評論
  • 3本作者大大最好的一本小說,劇情讓人拍手叫好,連看三遍也不膩
  • 婆婆的鐲子大結局,二選一難題危及兩個家庭,劉茵化解84年的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