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老許有一頭讓我們年輕人都眼紅的好頭髮，又黑又密。老許在局長位置上幹到五十五，一般科級幹部只能幹到五十二，大家都說是老許的頭髮起了作用。老許退居二線後就很少來單位了，我已很久不見他和他那一頭黑髮。

後來有一次，我在街上偶遇老許，要不是他叫我名字，主動和我說話，我根本認不出是他。老許的頭髮雖然還很茂盛，可全是灰白的，要找一根黑的出來還真不容易，而且留得很長，都遮住兩邊耳朵了。原來老許看著也就四十多歲的樣，現在可好，一下跨入六十歲大門。

老許說：“我正想找你呢。明天我在文化館舉辦個人書法展，你來捧捧場吧。”“我一定去湊熱鬧，不過我不懂書法，您知道的。”

“別謙虛了，你文章寫得好，文學書法都是藝術，藝術是相通的嘛。回頭我給你寫幅字，你出個裝裱費就行。我的字現在都賣到一平方尺五千了，將來還會升值。”我雖不懂書法，但一向知道老許的字並不入流，聽他這樣說，當下敷衍了幾句，沒敢接話。

第二天，我去了文化館。來看老許書法展的人還真不少，連省城幾個著名書法家也來了。老許展出的都是篆書和草書，我連字都認不全，當然也看不出好壞，只聽行家都說寫得好，那應該就是好吧。

我在展廳裡閒逛，有些後悔昨天沒讓老許給我寫字。忽然瞅見縣裡一位書法家老宋，我與他相熟，當下打過招呼拉他到一邊：“老許的書法咋進步這麼快，你不是說練字沒有捷徑嗎？”老宋看四周沒人，悄聲說：“進步個屁，只能濛濛你這外行。”“省城書法家也說好呢？”老宋笑了笑，擺手走開。

這次書法展在縣電視臺新聞節目播出後，老許的知名度陡然提高，很多單位和企業老闆都慕名請他題字。而我搞不懂的是，老許雖離開領導崗位，但搞起了書法，名利雙收，不應該失落抑鬱啊，頭髮怎麼說白就白了呢？直到有天遇到工會主席老馬，跟他說起這事，他一語道破天機：“他原來是染的，現在不染了而已。當官是越年輕越值錢，搞藝術是越老越值錢啊。”

最近一次看到老許是在報紙上。因為任職期間受賄瀆職，老許被查處。照片中的老許剃了個寸頭，站在被告人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