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漢2022年8月“花無數”瓷器工藝品拍賣會Lot.35 清乾隆雕瓷洋彩金山寺圖墨彩御製詩文掛屏,採用複雜且精湛的制瓷工藝,以南巡圖與金山寺行宮圖為藍本,題詠誦金山寺之御製詩,寫實再現乾隆南巡中“勝概天下第一”之金山寺風景,為乾隆御窯雕瓷洋彩鉅作,立體展現盛世人文風情,提供珍貴歷史資料,代表了當時極高的制瓷技術,意義非凡,極為罕見。
LOT 35 清乾隆 雕瓷洋彩金山寺圖墨彩御製詩文掛屏
掛屏整體以江蘇鎮江金山寺風景為題材,洋彩繪長江波濤翻滾,浪湧奔騰,瓷胎堆塑江中船隻鼓帆前行,金山島樹木蒼天,寺宇樓閣層疊,慈壽塔高聳雲霄,殿宇廳堂幢幢相銜,亭臺樓閣層層相接,山寺渾然一體,整個金山彷彿一座櫞摩棟接、丹輝碧映的寺廟,盡顯“寺裹山”之奇特風格,為明清瓷器中罕有寫實性淺浮雕風景作品。屏面左上方隸書題寫乾隆御製詩《遊金山寺用蘇軾韻兼效其體》,尾落“金山”“平安”印章款。
整器繪製精細,書寫工整,設色華美,以近立體形式將乾隆盛世時期金山寺勝景重現,大氣磅礴,甚為罕見,為研究乾隆皇帝南巡、鎮江金山寺史料,以及乾隆時期粉彩瓷塑工藝等課題提供重要實物資料。
清檔記載
金山寺自東晉初年始建後,歷代對其詠繪經久不衰,入清後已為著名風景、文化重地,加之地處長江、運河交匯之處,江南核心腹地,故而在乾隆十六年(1751年)至四十九年(1784年)的南巡期間,多次至鎮江,駐蹕、往返鎮江金山寺共計有18次。
《乾隆朝九江關呈貢檔》
此件掛屏的燒造記錄於《乾隆朝九江關呈貢檔》中,“乾隆朝九江關監督海紹恭進:……雕拱洋彩金山圖插屏成件(交熱河)、雕拱洋彩焦山圖插屏成件(交熱河)、雕拱洋彩廬山圖圓光掛屏成件(交熱河)、雕拱洋彩琵琶亭圖圓光掛屏成件(交熱河)......”可知當時燒造了一系列類似工藝、材料且以各地風景名勝為主題的掛屏,交予熱河行宮,即今日承德避暑山莊進行陳設裝飾,其中“雕拱洋彩金山圖插屏成件”即為拍品。
檔案中所載“九江關監督海紹”為漢軍正白旗人,研究成果認為其主管御窯廠時間為乾隆五十一年三月至乾隆五十二年(見《清代官窯瓷器史·卷一》,頁138,清代御窯廠督陶官吏一覽表)。故金山寺瓷板應為乾隆五十一年三月至乾隆五十二年期間燒造,適時乾隆於四十九年結束其六次巡幸江南中的最後一次,此類掛屏或為詠誦、追慕途中風景所特別訂燒,極具歷史價值。
工藝高超
呈貢檔中所提及“雕拱”技藝,對於器型複雜,不能在陶車和陶範內成型器物最為合適,如象生瓷、浮雕瓷板等。乾隆十二年唐英制定《製造瓷器則例章程冊》,提及多種工藝,據此可推測該金山寺瓷板的成型工藝為:“先將溼泥打成泥片,用刀裁出粗胚大小。”“凡雕鏤一項,先用溼泥捻出規模,俟胚稍幹付雕鏤作,照樣雕鏤成器。”“凡錐拱一項,各種坯胎登樣之後,如有應錐、應拱者,付錐拱作照樣錐拱。”由此可知,在雕拱瓷製品的製作過程中,藝人全憑直接以手塑形,但在具體成型過程中卻沒有詳細操作方法可言,且成型過程不僅涉及雕塑、浮雕,還涉及刮削、鏤雕、錐拱等工藝,技術要求、燒成難度極高,而拍品作為此類雕拱制器之佼佼者,不僅造型精準、繪飾細膩,且氣勢磅礴、極盡工飭,其藝術價值不言而喻。
唐英《燒造瓷器則例章程冊》
名勝藍本
乾隆皇帝南巡時曾特意攜帶明代文徵明《金山圖》,此畫於乾隆初年被收於御書房,第一次南巡中乾隆皇帝在金山江天閣展玩,觀後題詩“不到江天寺,安知空闊奇。攜將親證取,當鏡固如斯”。原詩前有小序:“乾隆辛未南巡,行笈中攜待詔此幀,二月既望,坐金山江閣,因題。”可見乾隆皇帝極喜金山,以至後來靜明園玉峰塔影、避暑山莊小金山、北海遠帆閣等建築都仿金山而建。
明 文徵明《金山圖軸》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金山圖軸》中乾隆御題
清代宮廷畫家對金山寺描繪頗多,如《乾隆南巡圖》《南巡盛典》等作品中皆有涉及。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江南省行宮座落並各名勝圖》,為清乾隆時期《南巡盛典》名勝部分彩繪,涉及多地行宮座落以及名勝景緻,其中“金山”一圖所繪,畫面與清乾隆雕瓷洋彩金山寺圖墨彩御製詩文掛屏高度一致,應為拍品畫面直接藍本。
《江南省行宮座落並各名勝圖》 中國國家圖書館藏 編號:地754/809
御製詩作
乾隆皇帝在鎮江留下詩文115題143首,皆為吟詠鎮江山川風物和史事民情,金山詩最多,拍品所書御製詩《遊金山寺用蘇軾韻兼效其體》即為最著名一首。乾隆皇帝對蘇軾的文學造詣極為推崇,曾於御編《唐宋詩醇》中稱讚“雄視百代者,必也其蘇軾乎”,足可見對蘇詩之喜愛。
宋神宗熙寧四年(1071),蘇軾批評王安石新政,引起當道不滿,深感仕途險惡,主動清求外任,乃有通判杭州之任命。蘇軾途經鎮江,借宿金山寺中,有感而發做《遊金山寺》一詩:
我家江水初發源,宦遊直送江入海。聞道潮頭一丈高,天寒尚有沙痕在。中泠南畔石盤陀,古來出沒隨濤波。試登絕頂望鄉國,江南江北青山多。羈愁畏晚尋歸楫,山僧苦留看落日。微風萬頃靴文細,斷霞半空魚尾赤。是時江月初生魄,二更月落天深黑。江心似有炬火明,飛焰照山棲烏驚。悵然歸臥心莫識,非鬼非人竟何物?江山如此不歸山,江神見怪驚我頑。我謝江神豈得已,有田不歸如江水。
《乾隆御製詩二集》卷二十三
拍品御製詩文
乾隆所作該首《遊金山寺用蘇軾韻兼效其體》,效仿蘇軾《遊金山寺》詩體,並運用蘇詩韻腳和平仄,抒發乾隆皇帝遊山覽河豪情雅興,並表達對北宋文豪之推崇,此詩載於《清高宗御製詩文全集·御製詩二集》卷二十三,掛屏所書為乾隆御製詩全文,註釋之句亦詳細標註。字體書寫工整雋麗,架構得當,與畫屏盛景相和:
平生不戒遊覽興,西浮於洛東觀海,輕舟風利過維揚,此間初識有江在。中流嵽嶫如補陀,八功德水澄無波,精藍信宿可留憩,層樓阿閣何須多。青雀黃龍盡收楫,笳吹笙歌送西日,帆檣遠近掛紅燈,照入江天星點赤。髯翁醉醒風雅魄,奇句孤吟深夜黑,(蘇詩有二更月落天深黑、江心似有炬火明、非鬼非人竟何物之句)信耶非耶漫強明,律中要使鬼神驚。六百年來人莫識,我偶拈庚答風物。濫觴遠憶巴岷山,土鼓雲門拳石頑,清賞憑高興未已,烹茶更試中泠水。
歷史悠久
鎮江金山原是長江中島嶼,因主泓道北移,清咸豐四年(1854)後山四周陸續漲沙,至光緒三十四年(1908)全部與陸地相連,從此“騎驢打馬上金山”。
金山古稱很多:晉代因其孤立江心,名為“澤心”;淝水一戰,東晉將俘獲的苻堅軍拘押於此,遂改稱獲苻山、氐父山、互父山;南朝時又因其形若碧玉浮水,有“浮玉”美名;唐代大曆年間,已有金山之名;宋真宗曾改名龍游山。又名金鰲峰、伏牛山,皆以形言;名頭陀巖,據《九域志》載,唐代裴頭陀在此獲金數鎰。
《江南省行宮座落並各名勝圖》之金山(局部)中國國家圖書館藏
金山寺依山而建,始建於東晉初年,時稱澤心寺。南朝時山上建浮屠七級,稱慈寺塔。梁武帝時,稱為蕭帝寺。唐代起稱金山寺,宋真宗改為龍游寺,宋徽宗一度改為神霄玉清萬壽宮。
《康熙起居注》載康熙二十三年甲子(1684),十月二十四日,“上乘沙船渡揚子江”,“臨幸金山龍禪寺,御書‘江天一攬’”。據此金山寺改稱江天禪寺,並隨寺建行宮,但時人及後人仍稱金山寺。金山寺殿宇樓閣鱗次櫛比,山頂一塔直指雲天,無論近觀遠眺,總見寺而不見山,向有“金山寺裹山”的說法。金山風景綺麗,天順五年(1461年)成書的《大明一統志》贊之為“勝概天下第一”。
兩帝南巡
從康熙二十三年(1684)九月二十八日到乾隆四十九年(1784)四月二十三日,清代康熙、乾隆兩位皇帝在百年之內各六次南巡。康熙皇帝六次南巡期間多次至鎮江,駐蹕金山。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第二次南巡結束後,由曹寅之弟曹筌任“《南巡圖》監畫”,徵召畫家冷枚、王雲、楊晉等,並由王翬領銜主繪,歷時六年完成,共十二巨卷。第六卷中繪有金山,曾上拍於香港蘇富比。
《康熙南巡圖》第六卷中的金山 香港蘇富比拍品
乾隆皇帝於乾隆十六年(1751)、二十二年(1757)、二十七年年(1762)、三十年(1765)、四十五年(1780)、四十九年(1784)六次南巡,多次過鎮江。由諸多史料可知,乾隆皇帝南巡過鎮江行程如下:
南下時,由瓜洲渡江至金山,然後遊焦山和北固山等,離開鎮江;迴鑾時,先至金山(只有一次先至焦山再至金山),前往江寧(今南京),然後又由江寧至金山渡江北上。乾隆皇帝每次在鎮江駐留1天至2天,六次南巡中往返鎮江、金山寺計有18次。
《乾隆南巡紀程圖》第十一、十二程(局部)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乾隆南巡紀程圖》為乾隆皇帝第一次南巡時預先制定的路線圖,青綠設色淡雅樸素。第11程和第12程紀程圖冊,繪製了從揚州府江都縣至鎮江府金山行宮等處的地理形勢。
《清高宗南巡名勝圖》 佚名繪 學苑出版社 2001年
此本《清高宗南巡名勝圖》各家書目未見著錄,為傳世罕本,應為為清代宮廷畫師高手所為。其中“金山行宮圖”與清乾隆雕瓷洋彩金山寺圖墨彩御製詩文掛屏高度相似。
鎮江博物館藏清乾隆玉雕御題詩金山圖座屏、北京故宮博物院藏清乾隆緙絲金山全圖掛屏傳世可見,雖材質有異,但表現題材均與拍品相同,可資參閱。
清乾隆 玉雕金山圖御題詩文座屏 鎮江博物館藏
座屏正面雕刻金山寺圖,右上角刻乾隆皇帝御題詩,為乾隆皇帝第一次南巡時在文徵明《金山圖軸》所題詩句。乾隆皇帝作有一首《詠和田玉金山圖》,或為此玉屏所作。
清乾隆 緙絲金山全圖掛屏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此幅為乾隆朝緙繪結合、相得益彰的典型織繡畫作品,其藍本應為《清高宗南巡名勝圖》之“金山圖”。
歷代金山圖
宋 李唐(傳) 《大江浮玉》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金山寺自東晉初年始建後,歷代對其詠繪經久不衰。現存可見最早圖繪,應為臺北故宮博物院所藏《大江浮玉》,“浮玉”是金山古稱之一,一般認為畫面表現的是金山南面景觀,山上有雙塔,兩側各有小山環繞:西面是石排山,東面則是鶻山。南宋周必大(1126-1204)謂金山“大江環繞,每風濤四起,勢欲飛動,故南朝謂之浮玉山。”
日本 雪舟《唐土勝境圖》局部 京都國立博物館藏
雪舟(1420~1506)為日本畫家,作品廣泛吸收中國宋元及唐代繪畫風範。1467 年,雪舟隨同遣明使來到寧波第二年途經杭州、鎮江、南京一路北上到北京。在鎮江期間,遍訪名勝,實地寫生,留下了描繪鎮江全景的寫實作品《唐土勝景圖卷》(1469)。從畫中可見,金山位於長江之中,儼然“江中浮玉”,山頂有雙塔,始建於唐代,重修於宋代,與史料記載一致,郭璞墓礁石尚在水中,今已不存。
因鎮江處於長江與大運河交匯處,而“四方商賈群萃而錯處,轉移百物以通有無”,在明清時期人口繁密,經濟繁榮,並在明代弘治時出現“京口三山”這一概念,並在明末成為一股文化潮流。“京口三山”為金山、焦山、北固山之總稱。明弘治年間張萊輯、顧清訂正《京口三山志》十卷,現存最早刻本為正德七年(1512年),考訂了金山、焦山、北固山的名跡和歷史沿革,並彙集了關於此三山的歷代詩文。《京口三山志》不僅首次把“京口三山”作為一個固定的概念提出來,也根據方誌的主旨,在卷首版畫中第一次將三座山共同表現在一個畫幅中。在明代中晚期,無論版畫還是卷軸畫,“京口三山”圖像開始大量增加並漸漸形成經典圖式。這也和“京口三山”在此時成為一處地方名勝、明代旅遊風氣提升和相關出版物的傳播有關。
《三才圖會·京口三山圖》 王圻、王思義父子編集並刊行於萬曆三十七年(1609)
《海內奇觀·京口三山圖》序言寫於1609年,應為同年或稍晚刊出
兩圖模式非常相似,唯一區別就是江上小船數量。金山單獨佔據一個版面,而北固山和焦山,和長江北岸一起,被安排到了另一個版面中,這凸顯了金山的重要性。在明代,金山的名氣要高於焦山和北固山。晚明版畫在圖像空間上對金山的強調與時人對金山名勝的認知是一致的。
明 文徵明《金山圖》 金山寺風景區管理處藏
明 文徵明 《金焦落照圖》局部 上海博物館藏
明 文徵明 《金山圖》局部 香港大學藝術博物館藏
文徵明(1470年-1559年),為明代著名畫家、書法家、文學家、鑑藏家,詩、文、書、畫無一不精,人稱“四絕”,為“明四家”“吳中四才子”之一。文徵明繪有多幅金山圖,在不同人生階段皆有創作,可見其對金山之喜愛。
明 王榖祥《金山圖》冊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王榖祥(1510—1568),嘉靖八年進士,官吏部員外郎。善寫生,渲染有法度,意致獨到。
明 張宏《金山勝概圖》局部 南京博物院藏
張宏(1577-1652後),善畫山水,明末吳門畫壇中堅人物。此圖繪於明崇禎丁卯年(1639)。
明末清初 方以智 《金山寺》 香港佳士得2015年11月30日,編號945
方以智(1611-1671),為明末四公子之一,家學淵源,博採眾長。 據此圖題識,應作於崇禎十三年(1640)。
明唐寅《金山勝蹟圖》 清宮舊藏 下落不明
唐寅《金山勝蹟圖》是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乾隆帝二次南巡,在蘇州所得。清末宣統去帝后流出宮外,現下落不明。
清 高岑《金山寺圖》南京博物院藏
高岑(1621-1691),為“金陵八家”之一 。“金陵八家”是清康乾時代活躍在南京地區頗有影響的一大畫派。
清 嚴繩孫、張純修、禹之鼎 《京口三山圖》局部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據尾紙題跋,推斷此圖繪於壬申年(清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或之前。
清乾隆十五年《鎮江府志》金山圖(1750年)
金山圖 水彩畫 英國畫師威廉.亞歷山大 1793年
金山寺銅版畫 法國人繪於十九世紀初葉
清 周鎬《京江二十四景》圖冊之“浮玉觀濤” 鎮江博物館藏
據題識判斷,此冊應為周鎬於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繪製。畫中可見,金山已經開始與岸相連。
《丹徒縣誌》金山圖(1879年),圖中可見金山已與陸地相連
金山剛與岸連接時 1854年—1908年
1853年在太平天國運動中的金山寺
1895年經修繕後的金山寺
1948年寺內發生一次大火,被拍下並登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