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廣盛
徐石麒是北湖隱逸者中的一面旗幟。
徐石麒(1612-1670),字又陵,一說名善,字長公,號坦庵,別署坦庵道人,又自稱花傭。原籍湖北勤縣,一說浙江鄞縣(浙江寧波)。先祖明初遷揚州,隱居在北湖黃珏鄉。焦循《北湖小志》卷三介紹:“徐石麒,字又陵,自號坦庵,其先浙之鄞人,明初遷揚州。”
石麒承父學,精研名理,隱居不應試,工詩詞,善畫花卉,尤好度曲,勤著書。劉師培曾稱“吾鄉著述之富,未有過石麒者。”》(劉師培《徐石麒傳》,載《劉申叔先生遺書》)
有資料統計其一生著述達40餘種,約360卷左右。當時邑中著作之富,未有能過之者。所著書涉及子史、詞韻、詩文、散曲、花果、語錄、雜記等體裁。自稱有《談經笥》八卷、《在茲錄》四十卷、《詞府集絲》六十卷、《寶儉小言》六卷、《敘書說》二卷、《禽愧錄》五卷、《天籟譜》二卷、《惓飛集》四卷、《甕呤》四卷、《瓢聲》四卷、《忝香集》三卷、《壺天續筆》二十卷、《文字戲》十卷、《宮閨妝飾》五卷、《指水遺編》六卷、《詩餘定譜》十卷、《轉註辨》二卷、《訂正詞韻》六卷、《談騷寤語》四卷、《女鑑》三卷、《吉凶影響錄》八卷。可惜絕大部分早已散佚不存,現傳世者有《坦庵樂府》、《坦庵詞曲六種》、《古今青白眼》等。個別著述如《枕函待問編》《花傭月令》等由焦循輯刊傳世,另阮元《淮海英靈集》甲集卷一收有徐石麒詩作六首。
徐石麒具有濃烈的遺民氣質及強烈的民族意識。
明未清初,他親身經歷了明朝及南明政權的相繼滅亡,在揚州大屠殺中失去了兩位摯友友劉子祉、陳聖茹。
揚州城陷時,死裡逃生者紛紛講述城中清兵狂屠濫殺的恐怖慘狀,徐石麒卻要從黃珏鎮入城取稿。朋友及親人硬攔苦勸,無人可擋。他冒死闖城,從斷牆廢垣中搶回了十分之七的殘稿。其在《坦庵續書目》中自雲:“迄乙酉(順治二年,1645)城潰,踐汙狼藉,慘不勝言。然是時猶得冒死入城,檢拾殘本,於人血馬溲之中,自負歸湖。”他不是英雄,他沒有棄筆從戎,做驚天地、泣鬼神之事,而是選擇避世隱居。
但他也不是懦夫,亡國之痛、失友之悲,他心懷深切的黍離之悲,入清後甘作遺民,以避世歸隱的姿態來表達自己對明朝的忠貞和對清朝的不認可。他不攀富貴、拒絕為清廷賣力,帶有“一臣不事二主”的錚錚鐵骨。徐石麒隱居北湖並非真想在山水之間逍遙度世,而是對亡國之痛並未完全釋懷。寧可“浪跡山水間”也不願應有司之招參加科考,出仕新朝。尤其到了晚年,家境漸貧,生活成為消耗他心力的一大難題。但他守節不移,拒絕官府俸祿的誘惑,非常人能夠做到。
徐石麒之不仕,並非不欲仕,實質上是不欲仕於清廷而已。徐石麒的友人吳綺出任湖州守期間,曾以書招石麒,石麒作[浣溪沙]《湖中述懷呈園次》答之,有“杖履逍遙懶出山”之句,說明石麒無意仕進,不樂與名人交《北湖小志》載,“王阮亭司理揚州,招致境中名士高人,吳嘉紀、雷士俊、邵潛皆為所網羅,而石麒獨不往見。”這則材料亦見於嘉慶《重修揚州府志》中,誠如石麒的【北南呂】[一枝花]套曲《自題坦庵》有句雲“招不攬,呼不應,再不吃寵辱關頭那一驚,且偷得半日浮生。”表達了他國難之後著意隱居無意仕進的願望。
不僅如此,徐石麒甚至有“十年未曾入市"(《坦庵瑣錄·坦道人自贊》)之舉,這在當時特定的時代背景下被賦予特別的政治含義。不入市,不踏清土,是徐石麒與清政府相抗衡的一種方式。
徐石麒是北湖遺民中一位“有道君子”。
石麒雖親為稼穡,但其家資富饒。焦循《北湖小志》引《坦庵瑣錄》所載其家戶銘,有享書堂、有廳、有祠堂、有書房、有客齋、有子孫學塾、有園,園中有濯纓亭、有帶湖樓、有書室、有靜室、有外軒、有花廳、有小樓、有蔭槐堂、有涼軒、有小齋、有暖室。
石麒為人方正,其交往之人或為志同道合的遺民耆舊,如孫蘭、範荃等,或為博學多才的名士高人,如郭士璨、吳綺等。據鄧長風先生《明清戲曲家考略三編》考證,清孫靜庵《明遺民錄》卷1 9本傳稱,徐石麒在“國變後,隱居不仕,以著述自娛”,隱居湖上時,“與羅然倩、劉子祉、陳聖茹、吳園次、宗鶴問交。
“錢塘李漁特遊揚州,訪又陵於湖中,又陵默坐終日。漁告人曰:又陵有道君子,向以詞曲取之,失之遠矣”。。李漁可算當時有名的戲曲作家了,在戲曲創作方面二人應該有共同語言,但李漁去見他,他划船載李入湖,聽李侃侃而談,自己“默坐終日”。大有魏晉名士遺風。
其之所以禮遇袁于令是因為欽佩袁的曲學才華,把袁看作知音,所以才會請袁于令評閱其《珊瑚鞭》傳奇。他冷遇李漁,蓋為不認同李漁將戲曲創作作為“硯田餬口”的手段。因為明亡後,李漁帶上以自己的姬妾為骨幹的家庭昆班,到各地達官貴人家裡去演戲,打抽豐掙銀子。他的“俳優”、“食客”的生涯,除了徐石麒鄙視他,也頗受時人的詬評。
徐石麒自栽花樹果蔬,並將其栽種經驗寫成《花傭月令》一書。此書記述了約二百五十餘種果蔬花木在一年中的栽培方法,特別是對當時插花花材的培育有重要貢獻。在《花傭月令》中,徐石麒用了非常大的篇幅對菊花的“分菊”、“移菊”、“扦菊”、“摘菊苗”、“捕菊蟲”、“壅菊”、“防菊”、“治菊”、“澆菊”,以及“染菊”等藝菊諸多方面從農事二月一直詳細交代到十月,可以說是累累記載,如果沒有親自參與菊藝,很難有如此精到的體悟和歸納。
徐石麒是明末清初一位頗負盛名的戲曲家。
徐石麒麒戲劇成就最高,音律造詣頗深,尤精度曲,其作劇之名,當時遠傳。戲劇創作成為他寄託悲憤、哀思、抒寫內心難言的隱衷的一種方式,凸顯了其出色的才華和技藝,撰有散曲《忝香集》三卷,並創作傳奇《珊瑚鞭》、《九奇緣》、《闢寒釵》和《胭脂虎》四種,雜劇《買花錢》、《大轉輪》、《浮西施》與《拈花笑》四種。另有《綵鸞集》設為男女贈答,而絡以詩餘(詞),系“傳奇之變格”。焦循予以高度評價:“尤精度曲,入白仁甫、關漢卿之室,郭士璟謂其‘感憤之懷,寄之詩賦;滑稽之至寄之南北曲’。吾友凌廷堪工詞曲,能造於微,最稱石麒,謂其合於元人本色。”
其雜劇作品創作《大轉輪》與《買花錢》旨意相同,多為失意文人鳴不平,借他人之酒杯澆心中之塊壘,為天下失意文人揚眉吐氣。《拈花笑》能如實地反映一夫多妻制造成的家庭糾紛,在暴露士人階層塵活醜狀的同時,包含有對官場上下級官吏微妙關係的詼諷。而其傳奇作品則是敷演才子佳人故事的風流之作。藝術風格上最為突出的的就是他的滑稽特色,嬉笑怒罵,含沙射影,不失為一種精妙的寫作技巧。
徐石麒尤精度曲,他專愛做北散曲,帶有一定的元曲風味。其自度曲恰能看出徐石麒在曲律方面的功底之深。徐石麒還是廣陵詞人群裡一位重要的代表。他的詞一洗晚明以來柔靡的特色,充分發揮詞與時代的聯繫,主題得到了充實,風格清麗流暢。
徐石麒可見於文獻記載的家庭成員有一女三子,兩個孫子,及一個六世孫。女兒徐元端才華橫溢,頗有名聲。焦循《北湖小志》徐石麒小傳末尾有“元聲、元祜、元吉皆知名。”徐石麒《坦庵續著書目》術尾署“江都坦庵道人徐石麒識。徐元祜(誕綏)、徐元聲(雲韶),徐元吉(夢獻)同校注。”由此可知徐石麒有三子,分別為徐元聲,字雲韶;徐元祜,字誕綏;徐元吉、字夢獻。此三子皆博通經史,常與石麒共校書籍,徐石麒《趨庭訓述序》中有“乃與群兒校訂,略為編次,以類相從,而以愚口注之,命日‘述訓”’之語即可為證。焦循《北湖小志》還提及徐石麒有兩個孫子,二人皆善詞,一名艽,號黍庵;一名棄疾,字學稼,號矯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