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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前,2022《財富》世界500強榜單公佈,上面七年來第一次沒了恆大的名字。恆大大概想盡可能長地感受這個頭銜的餘溫——在它的官網上,去年排名第122位的消息仍然高高掛著,像是一個被剝奪了爵位的貴族,戴著那頂作廢了的帽子。許家印需要這頂帽子。在目前債務重組方案遲遲不能出爐的局面下,他或許更加急迫地希望,這個頭銜能夠提供一種暗示:恆大仍然強大,恆大不會輕易倒下。今年6月,離開恆大一年多的任澤平公開談論到了前東家。任博士的講話充滿藝術,他否認了自己是因1500萬年薪加盟恆大,而是希望去了解地產公司的運作模式。對於許家印,他認為是一個非常有“企業家精神”、“冒險精神”的人,不能輕易以成王敗寇來評論。

然而恆大的危機至今沒有解除,走勢更是撲朔迷離。許家印據稱正自掏腰包承擔公司的部分運營資金和員工工資,這樣一個很有冒險精神的企業家,自去年下半年以來,卻再沒能復刻多年來總能從找錢遊戲中勝出的運氣。外界看起來他灰頭土臉,很難再是贏家。許家印已經很久沒公開露面。一個月之前,“20恆大01”債券本息兌付二次展期的願望落空,債券持有人拒絕再向恆大妥協,這也是其境內債務展期首次未獲通過。許老闆迫切需要解決錢的問題。辦法還是要想的。就在這個把月的時間內,許家印在公司內外都尋找著突破口。先是內部開會號召員工參與銷售恆馳5汽車,接著李嘉誠旗下的長實集團證實,準備接手位於香港的中國恆大中心——2015年恆大花了125億港元,從許家印好友劉鑾雄的公司手中買下這棟大樓,創了當時的成交紀錄。但這次的拋售價要遠低於這個數。到8月初,恆大又宣佈退還廣州恆大足球場地塊使用權,儘管比2020年買地時的價格虧了12億,總算能拿到55億去支付相關債務和款項,也甩掉了一個大包袱。按照原計劃,這座可容納約十萬人的巨大球場應該在今年底竣工,它將成為恆大足球王朝乃至整個恆大輝煌時代鐵的見證。而現在,長時間沒有施工的工地甚至都長了草,即使將來建成,恆大色彩也會蕩然無存。唏噓的是,這一幕的發生,只不過在短短的一兩年之間。實際上,恆大眼下的種種處境,幾乎將許家印先前設定的宏偉目標逐個推翻。在商界呼風喚雨了十年之後,這家膨脹的巨型公司搖搖欲墜。它被債權人追著討要解決方案,被拿不到房子的購房者詬罵,被買了理財產品的投資者聲討,還被看熱鬧的人揶揄嘲諷。它來自外部的資金流幾乎斷絕,旗下的三家港股上市公司(中國恆大、恆大物業和恆大汽車)停牌已有四個多月,股價更是徘徊在個位數。如果要說有算得上的好消息,一個是恆大不久前通報了一次業績進展,稱保交樓項目逐步重啟,公司銷售“穩中向好”;另一個是今年6月,廣東省河南商會推舉許家印為永遠名譽會長,不知道這是不是一次授意下的推舉,至少明面上許老闆得到了某種安慰。相比生意場上那些棄之而去的密友大亨,這個時候能站出來說上一兩句,難得。

不主張以成敗論來評價許家印的任澤平,是在2017年底入職恆大的。那是恆大史上最輝煌的年份。這一年,中國恆大市值達到4000億港元。同年8月份,恆大集團將總部從廣州搬至深圳,一口氣租下卓越後海中心的眾多樓層,並且把大大的LOGO掛到了樓頂的外牆上。那個時候的恆大十分慷慨,當年福布斯發佈的香港中資股CEO薪酬榜上,時任恆大“二號人物”的夏海鈞年薪高達2.7億元,把整個地產圈的職業經理人踩在腳下。許家印或許覺得是時候加強下公司的理論修養,既得低頭幹活,還要抬頭看路。於是,任澤平的加盟得以促成。1500萬的價格並不算貴——尤其和恆大在足球場上的大手筆引援相比,球星們的年薪動不動幾千萬甚至過億——經濟理論陣線上的引援同樣重要。這點錢,稍微節約下就能出來。

任澤平說自己是一個學者,“學者一般會比企業家更謹慎”。眾所周知的是,在恆大期間他提了一些“謹慎”的意見,結果在大會上被點名批評格局不夠。對於一個早年高喊過拿著黨章衝進股市的“宏觀首席”來說,這個批評錘人於無形,很可能終結了雙方維繫不久的蜜月。最晚至2021年3月,任澤平離開恆大。彼時的市面上,已經可以零星聽到恆大資金鍊緊張的傳聞。但一切似在掌握之中,幾乎和任博士出走同時,許家印在年度業績會上高調宣佈:2021年恆大的房地產銷售額要衝刺7500億目標。這個數字最終淪為一張大餅。很快,恆大陷入越來越密集的不利消息之中。在局面失控之前,恆大曾花了一些心思去試圖安撫各方的情緒。去年6月份,有媒體刊登了一則給恆大提氣的宣傳文章,大意是許家印和1000多名合作伙伴齊聚一堂,正面迴應了當時遇到的問題,稱恆大的有息負債已大幅下降。大家熱烈討論的結果是,“進一步堅定了合作信心”。打完輿論戰,恆大又實打實掏出真金白銀兌付到期債券,比如當月下旬,恆大特意籌措136億港元,償還了一筆月底到期的美元債本息。但不得不提的是,截至去年6月底,恆大一年內到期的短期負債就超過2400億元,而同期現金及現金等價物只有800多億。手握這樣一份賬本去寬慰惴惴不安的債權人,就像是在風浪中試圖讓所有乘客相信有足夠的救生艇,一旦發生救生艇踩踏,場面不堪設想。恆大的這個時刻發生在去年9月,整個危機徹底公開化。去年9月初,恆大財富理財產品暫停兌付本金,當時估計存量規模或達400億,牽涉數十萬投資者。在那幾天前,恆大剛在內部舉行了一次“保交樓”軍令狀簽署儀式,由地產條線的幾位副總裁分別牽頭完成。而理財產品的暴雷,讓糟糕的局面雪上加霜,即便許家印一再重申恆大的基本面沒有改變,並且高呼“我可以一無所有,但投資者不能”,也於事無補。

資本市場反應劇烈。很快,中國恆大的市值跌到400億港元以下,不足2017年高點時的十分之一。截至今年3月份停牌前,其市值僅剩217億港元,股價則淪落到1.65港元。整個2021年,以房企銷售額計算,從2016年延續五年的“碧萬恆”格局終於被打破。恆大第一次跌落到第五位,這是結果也是信號,許家印的7500億夢想很難再堅持。去年10月份的復工復產專題會上,這位困頓中的企業家改口稱,恆大將大幅壓降房地產開發建設規模,未來十年內,這個數字要降低到每年2000億元左右,新能源汽車將是業務轉型的方向。從十多年前就開始多元化,恆大玩了這麼多年地產、足球、旅遊、大健康,甚至還曾涉足農牧產品,最終希望被寄託到了賣車身上。據財新報道,許家印曾在內部反思過恆大何以至此,他頗為傷感。知情人透露,許老闆承認了2017年後的戰略失誤,恆大在最輝煌時選擇了大肆擴張,加槓桿、上項目,導致此後每年僅利息支出就上千億。加之新一輪的房地產調控,這個內外因素網羅下的龐然大物,根基由此被嚴重動搖。很難區分企業家所謂冒險精神中的哪一部分是盲目的,哪一部分又是正當的,或者說根本就沒有這樣的劃分。因為在事後所做的所有分析,不同看法的人,自會尋找到佐證自己觀點的那部分事實。接盤香港恆大中心的李嘉誠,旗下產業複雜多元,但並不妨礙他取得極大的成功。幾年前把全部身家投進Space X最後一次試射的馬斯克,更像是一個十足的賭徒,就在整個公司崩潰的邊緣,萬幸,那根大火箭發射成功了。有好事者後來發問:如果當初許家印聽從了任澤平的建議,恆大是不是就可以躲過一劫?我的答案是,危機可能會延遲,但不會被阻止。而且這個答案的前提是,任澤平的關鍵建議總是正確的。簡單回顧下恆大的發展歷史,許家印早年懷揣2萬元從貧窮的河南老家出發,到充滿機遇的南方闖蕩。恆大從七八名員工的零基礎開始,花了二十多年才成為日後的巨頭。他在商海沉浮中形成的最樸素邏輯,可能就包括不怕花錢、敢上規模、要大膽,不能畏畏縮縮。這是許家印的經驗,在這個思維範式的框架內,也許某條建議會被選中,但應該沒有建議能推翻這個框架。如果一定要有,也只能是許家印推翻許家印。至少在這場危機之前,不會是內部的其他任何人。恆大曾經的“二號人物”夏海鈞,追隨了許家印十多年,在從恆大獲取了豐厚的回報之後,因捲入挪用資金醜聞已辭職遁走。不過,外界更願意相信這個“二號人物”僅是充作前臺,核心決策仍然出自許家印。調侃地說,能左右恆大、分割許老闆權威的,不可能是夏海鈞,不可能是任澤平,只可能是危機後入駐的工作組。

任澤平這次還提到一句話,大意是雖然建言沒有發揮太大作用,但自己並不後悔,這段恆大經歷是一筆寶貴的財富。不知道焦頭爛額中的許家印,看到前部下的這番發言會作何感想。這句話對任博士來說是一種標榜,對許老闆來說卻是一種公開的歸咎。失意者沒多少話語權,這大概是許家印在救亡之餘新的人生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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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本作者大大最好的一本小說,劇情讓人拍手叫好,連看三遍也不膩
  • 近代溥儒、張大千+當代文人北島、木心的文人專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