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月刊 2019年12期
小院不大卻精緻,一棟二層小樓在正北面,小樓的兩側各植一樹:東邊梨樹,西邊桂樹,正南面是鋪滿爬山虎的圍牆,圍牆的中心是黑漆漆的大門,烏黑裡透著亮,大門外的左側是一棵杏樹。
小院裡平時安靜得很,只有週末才人影晃動,先是成雙成對的晃動,後來是一個人的晃動,那是女主人詩雅。
詩雅是一名中學語文老師,在離這裡不遠的小鎮教書。她還保留著學生時代的習慣,沒事的時候喜歡翻翻書,看看唐詩宋詞和現當代的一些著作。對詩雅來說,讀書是一種快樂,在夕陽裡和心愛的人在自家的梨樹下泡杯茶捧本書,那是最幸福的事了。現在的詩雅看書會走神,神去了哪裡?她也說不清楚。
四月的小院,總是飄蕩著梨花、杏花的香,惹得蜜蜂嗡嗡地叫,蝴蝶翩翩地飛。院牆外總能傳來孩子們的嬉鬧聲,他們時不時地攀爬上牆頭朝小院裡張望。他們覺得小院像幅畫一樣,有種說不上來的美。八月的小院桂花飄香,這香溢位小院就有行人駐足張望深深地呼吸,同時會猜測小院裡住的是什麼人?
春日的一個週末,詩雅又聽見孩子們的嬉鬧聲了,她想起了林徽因的詩:“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笑音點亮了四面風,輕靈在春的光豔中交舞著變。”詩雅想邀請這些點亮小院的孩子們,她開啟大門站在門口朝孩子們招手。四五個小姑娘害羞地怯怯地走了過來,她們手裡口袋裡裝著揀拾的杏花。詩雅把孩子們領進大門,去屋裡拿出針線和糖果。她把杏花用針線一個一個串了起來,串成四五串項鍊分別掛在孩子們的脖子上。小院在春的光豔中交舞著變了,小院的春天不再是一個人的春天了。
晚上的小院很靜很美。上弦月明亮亮地貼在烏黑的天上,星子像珍珠一樣也鑲嵌在天幕上,梨樹杏樹在微風中梳洗著,一不留神就有梨花杏花飄著墜落,那聲響似貓兒探步一般。詩雅想起以前杏花開時,鴻遠總是要折一枝插在她的髮髻間,拉著她的手一起凝望星空。可今日真是“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她望向遙遠的明月,感覺明月清冷星子單薄梨花含淚,心就倏地悽楚了起來。她折下一枝梨花輕吟:“黃昏庭院柳啼鴉,記得那人和月、折梨花。”詞一出口詩雅的身子就微微地顫了一下,那人?那人?幾天沒有著家了!
那人就是丈夫鴻遠,原來也是語文老師。他的文章寫得好,經常在省報上發表豆腐塊文章,先調到了縣裡教書,最後又調到了縣政府的某個重要的崗位當了領導。當了領導後的鴻遠再也寫不出豆腐塊一樣的文字了,他很晚才回家,有時幾天也不著家,體態變形走樣。詩雅勸過幾次,可鴻遠總是說工作需要沒辦法。
詩雅覺得應該詩意地棲息在這片土地上,她找來了一些鴻遠過去想看又沒有看的書籍放在沙發邊、放在床頭櫃上、放在廁所馬桶旁,她還每天給鴻遠寫一些詩句,比如,忽見陌頭楊柳色,悔叫夫君覓封侯;再比如,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鴻遠總是微笑著看,嘆息一聲順手放下。
不久,鴻遠因為一些事被遣回了原來的學校繼續教書。
生活回到原點,小院又出現了成雙成對的影子。週末時詩雅在梨樹下一會兒讀書一會兒寫作,而她的身旁常常坐著手捧書卷的鴻遠,小院仍然很靜很香,不過那香多出一種,是書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