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何流
按照市場約定俗成的方式來分類,《赤狐書生》屬於標準的奇幻電影。一般來說,這類影片往往需要在作品中構建特定的世界觀(character building),且會有較多的特效場面,往往愛啟用青春偶像、流量明星,主要面向年輕觀眾,尤其是所謂15-30歲的年輕女性。從貓眼電影對該片的使用者畫像指標來看,80%以上為女性,年齡段方面,35歲以下觀眾超過85%。不難發現,這是一部典型的女性向影片。而且,頗有意味的是,片中濃墨重彩的呈現了兩個年輕男性角色之間的友誼,似乎暗合了近年來在部分女性觀眾中大受青睞的“雙男主”套路。這當然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畢竟從產生改編原著小說的想法到最終與觀眾見面,中間經歷了好幾年的時間。但對長期深耕奇幻題材的編劇冉甲男而言,這是一場對她來說駕輕就熟的型別片創作。從《畫皮》、《西遊記之三打白骨精》以及正在創作中的《封神》系列,冉甲男對於奇幻片乃至型別片的創作,形成了自身完整的方法論。
在冉甲男看來,內容創作者,要擺正自己的心態,作為型別片,給觀眾造夢本是題中應有之義。“觀眾平日工作的辛苦,內心積攢的情感,電影就是為大家提供了一種宣洩的出口”,應該說,這種對於型別創作的高度自覺,也是冉甲男編劇作品的標籤式特質。儘管奇幻片裡構建的世界與我們所處的現實相去甚遠,但歸根結底,觀眾最終能被打動,還是要靠真實的人物關係與人物情感。
編劇冉甲男
植根傳統文化的“中國式奇幻”
傳統意義上來講,奇幻概念本身就是比較偏歐美的,算是舶來品。在中國,對普通人而言,奇幻與魔幻、玄幻等型別之間的界限,其實是非常模糊的。當然,觀眾對於奇幻影片通常都是非常寬容的,只要片中營造的世界足夠有趣,人物足夠出彩,劇情邏輯上的問題並不太重要。所以,看待一部奇幻影片,顯然不能套用現實主義題材的那套標準。另外,奇幻影片由於特效比重較大,似乎天然地屬於大銀幕。從近些年來的國產奇幻影片來看,但凡獲得市場成功的作品,往往都會具有很強烈的“中國特色”,也就是屬於典型中國文化語境的產物。比如《捉妖記》,比如冉甲男編劇的《畫皮》,比如同被歸類到奇幻裡的動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這些作品無論主題、人物亦或情節,都具有鮮明的中國文化特點。
改編自網路小說《春江花月夜》的《赤狐書生》,首先為觀眾營造了一個人與妖“和平共處”的世界,這本身就是“中國式奇幻”與歐美奇幻最大的不同。在類似《精靈旅社》、《納尼亞傳奇》這樣的歐美奇幻影片中,人與妖(比如西方文化語境中典型的吸血鬼)彼此界限分明,觀眾明確了“人/非人類”這樣的分野,在觀影過程中看到原來非人類也能有人類一樣的愛恨情仇,最終完成型別片的縫合敘事。但這種縫合本質上還是以人自身的主體地位來完成世界觀的建構。
在中國文化裡,“人與妖是可以平安無事生活在一起的。正如人有善惡之分,妖類裡也有好壞”。《赤狐書生》甫一開場,就讓觀眾看到狐仙十三也需要參加狐狸一族內部的考試,才有機會最終晉升狐仙,那種無奈心酸的感覺,像極了被現實生活中考試成績不理想,被老師和家長批評的學生。這樣一種修煉升級的成仙方式,似乎是典型中國式(東方式)的,包括片子裡書院老闆“三年陪考”的臺詞,經歷過“三年真題五年模擬”洗禮的年輕觀眾想必看到此處必有會心一笑。包括片中引發爭議的書生與花妖的感情戲,客觀來說講,放在整個中國傳統文化的譜系裡,這不過是三言二拍乃至《聊齋志異》這樣的傳統文人想象的延續。可以說,正是隨處可見的中國文化元素,讓這部純粹的商業片,又有了一些文人式的表達。甚至,你完全可以將它理解為“講好中國故事”的另一種方式。
“青春公路片”:雙向成長,雙向治癒
看過《赤狐書生》的觀眾,會有一種感覺:它是奇幻題材,但又有一些其他的型別元素。顯然,片中貫穿始終的“男性友誼”、“青春成長”是核心概念。不同於以往的人類主角單向成長,《赤狐書生》透過書生王子進與狐仙十三彼此的陪伴,實現了人與妖的雙向成長。書生收穫了友誼,體驗了愛情,實現了諾言;狐仙從對“取丹成仙”的執念,到最終大徹大悟,甘願用五百年修行換來對方的重生。也就是,一路相伴的過程中,兩個“少年”透過趕考完成了奉獻與成全的人生選擇。雖然結果是標準的型別片路數,但其間過程足夠暖心,足夠治癒,可謂雙向治癒。可以認為,它在奇幻型別的架構之上,似乎又超越了奇幻這一型別本身。固然片中特效場面完成度較高,也得到了觀眾一致的認可。但即使對這類題材並不感冒的觀眾,也能從兩位少年的成長中有所觸動。
另外,青春成長這樣的命題在中外影片中都不少見,作為編劇,兩位創作者巧妙地利用人物的“趕考之路”,又加入了幾分公路電影的元素。這樣的“青春公路片”應該算是國產奇幻影片中的創新之作。在人們感慨“莎士比亞之後再無故事”的時下,一部影片能在某一方面體現“微創新”也就難能可貴了。與多數公路片一樣,《赤狐書生》也免不了愛情橋段。正如李慧研所說,影片著重強調的,“還是一種少年感”。從劇作的一般規律來看,“沒有英蓮這個角色,純粹的一部男人戲,似乎總是會讓人覺得少了點什麼”。當然,從成片來看,書生與英蓮(花妖)之間的感情多少會有些讓人感到突兀。這也許是電影這種“一次過的藝術”不可避免的遺憾。同時我們也必須看到,目前成片125分鐘的時長,意味著編劇必須有所取捨。如果把所有的情節都鋪陳到位,這顯然不是一部商業電影需要完成的任務。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上映以後,部分網友對書生與英蓮的愛情戲持保留意見,這樣的狀況也間接影響到了本片的評分。對此,兩位編劇表現得十分坦然。一方面如今觀眾尤其是年輕群體的觀影量較大,客觀上對創作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借用著名導演張藝謀的話,“無論哪種型別的電影,都要讓觀眾有被針紮了一下的感覺”。但恐怕這樣的期望在今天實現起來,難度很大。另一方面,在冉甲男看來,觀眾的某些意見,創作者不可避免地處於“後知後覺”的境地,商業電影尤其是大製作,運作週期相當長,觀眾的審美期待、價值觀可能都會隨社會的發展發生變化。“看到觀眾的質疑,我們也感覺意外,沒有想到今天的觀眾不太吃這個了”.但同時這種現象本身也讓人欣慰,“年輕女孩覺得王子進對英蓮好,英蓮未必就非要愛上他”,“不正好說明了當下女性的獨立意識不斷增強了嗎”。本身就是年輕編劇的李慧研,也談到對新人而言,學會團隊合作,學會接受觀眾的質疑,才能幫助自己更好地成長。這恐怕也是《赤狐書生》於電影之外,能帶給大家的一種啟示吧。
事實上,從題材、型別、故事來看,《赤狐書生》更像是為暑期檔“量身定做”的。以它的演員卡司與題材紅利,很大機率會有更搶眼的市場表現。受疫情因素影響,最終影片選擇了十二月初這樣一個相對平淡的檔期與觀眾見面,也有幾分無奈。作為典型的“重工業電影”,奇幻型別對於編劇的要求很高,大量的精力都需要用來平衡個性表達與市場需求。從這一點來看,我們有理由期待編劇冉甲男及其所在的沐光騎士影業能帶來更好的作品。畢竟長期以來編劇在中國電影產業鏈中相對弱勢,這一行當又自帶文人屬性,在創作中實踐型別自覺這塊總是羞於談及。《赤狐書生》雖稱不上完美,如能為今後同類型影片的創作提供一些可資借鑑的方法論,那就善莫大焉。
電影《赤狐書生》展映交流活動現場
責編 | 火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