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笑不出來了。

儘管有輝瑞疫苗獲FDA放行、眾議院情報委員會開除所謂“通諜”議員、拜登弟弟和次子均被FBI公開調查等勁爆訊息，但這個週末最戲劇性的美國重磅新聞，還是所謂“保守派以6比3居多數”的聯邦最高法院，果斷駁回了得克薩斯州領導的旨在曲線推翻總統選舉結果的訴訟。

因為是駁回起訴而非審理後的判決，還不能說這是對特朗普所謂“系統性選舉舞弊”指控的終極毀滅性打擊，但顯然，最高法院踢皮球之舉，極大地挫傷了特朗普支持者們對於從司法渠道獲得救濟的信心。

更令他們訝異的是，這次九位大法官中，獲特朗普提名後上任的3位大法官（戈薩奇、卡瓦諾、巴雷特）都加入了3位自由派法官駁回得州訴訟的行列，反而是老小布什提名的兩位大法官（托馬斯、阿利托）表示了異議，稱願意批准提起訴訟的動議。

這幾年共和黨及特朗普一路發力，歷經坎坷保送3位保守派法官進入最高院，到頭來這三人，以及名義上屬於保守派的首席大法官羅伯茨，齊齊給特朗普及共和黨來了一盆“醒夢”冰水！真夠諷刺，但這就是法律程式。大法官自由裁量範圍內，無可厚非。

或者說，美國司法獨立的精髓，正體現在不受行政系統干預、民意影響和黨派約束上面，正如大法官艾米·康尼·巴雷特在白宮宣誓就職時所言，“我將獨立於政治派別和我自己的喜好”。

夢醒時分

“19個州在為我們而戰，幾乎是前所未有的支援！”特朗普12月11日白天在推特上寫道。

12月11日特朗普在推特上發文稱：“19個州在為我們而戰，幾乎是前所未有的支援！”

總統指的是，由得州總檢察長肯·帕克斯頓出面，最重要“紅州”得克薩斯一週前提出訴訟，旨在阻止4個被指舞弊的“戰場州”的選舉人團按認證的計票結果選舉總統，並延長12月14日的最後期限，以便有時間調查選舉結果。之後，密蘇里州以及其他16個“紅州”的總檢察長提交了支援得州訴訟的簽名，試圖以“法庭之友”的名義加入訴訟聲援。

特朗普本人也加入了簽名，但是加上得州也只有18個州，不知道總統所謂的“19個州”又是等到了哪位搭末班車者。

得州試圖利用聯邦最高法院對州與州之間爭端的原始管轄權，不經過從初級法院開始一步一步往上告的程式，直接把案子送交最高法院審理，而且是走“被告繞過州議會更改選舉方式，法理上違憲”之訴，這樣不需要出示實錘的各州舞弊證據，可謂是“終南捷徑”。

得州總檢察長帕克斯頓說，被告各州利用行政命令改變選舉程式，不“保護”簽名驗證和監票程式，損害了投票的完整性。

對此，共和黨各州紛紛響應。特朗普陣營、密蘇里州和其他5個州，甚至要求最高法院允許他們作為“訴訟當事人”加入得州的訴訟，而不僅僅是作為外部聲援方。

共和黨選民剛剛走出各州數十場選舉訴訟潰敗的沮喪，頓時覺得迎來豁然開朗的局面。120多名共和黨籍國會眾議員支援得州的訴訟。“必勝”的口號開始在社交媒體圈叫響。

特朗普雖然預料到最高法院即將決定是否受理，因為後者在“簡報階段”讓被告4州準備迴應文、得州再予以迴應的程式已經走完，但他似乎對高院“直接駁回”準備不足。他錄播好的一條準備在當晚發出的影片時長3分多鐘，內容是慶賀第一批新冠疫苗將在24小時內於全美投入使用，完全沒有提及選舉官司。

稍後就傳來最高法院的一紙文書，以7比2裁定，得克薩斯州缺乏憲法第三條規定的起訴地位，並且“對另一個州進行選舉的方式沒有表現出司法上可認定的利益”。

用白話講就是，選舉方式由各州決定，別的州擴大郵寄選票，略去必要的稽核選民身份步驟，礙你什麼事？你得州要以此起訴別的州，越界了。

拜登發言人對這一決定表示讚賞，並稱得州提交的檔案“毫無根據”。

特朗普聞言，在推特上怒道：“最高法院真的太讓我們失望了！沒有智慧，沒有勇氣！”他還在推特上釋出了一段質疑選舉誠信的新競選影片。

12月12日特朗普在推特上發文稱：“最高法院真的太讓我們失望了！沒有智慧，沒有勇氣！”

其律師朱利安尼在福克斯新聞的“漢尼蒂”節目上發狠道，總統的法律團隊還沒有結束選舉挑戰，“這個國家的人民有權就此舉行聽證會”。

還能怎麼辦呢？儘管尚有一兩個選舉官司打到了聯邦最高法院，但那是針對某個州選舉舞弊的官司，改變不了大局。幾天前，所有50個州都已經認證了它們的選舉結果，聯邦最高法院則於本週二拒絕了賓州共和黨人阻止認證該州選舉結果的緊急請求。

得州的官司之前，賓州的官司一直擱在聯邦最高法院。

10月，聯邦最高法院以4比4表決，拒絕加快賓州共和黨人對該州最高法院裁決的質疑，該裁決允許在選舉後三天內收到選票並將其視為有效，即使選票沒有郵戳，因為州最高法院認為州務卿凱西·布克瓦爾會下令將推遲的投票分開單獨計票。

賓州州務卿布克瓦爾，最初遵守並於10月28日釋出了指導方針，要求所有遲交的選票分開計票，以防聯邦最高法院裁定延期違憲。然而，她隨後在11月1日的最後一刻更新了指南，命令所有在11月6日之前到達的選票都被視為有效。

聯邦最高法院法官塞繆爾·阿利托11月6日下令，不顧布克瓦爾的指導，要求所有遲交的選票必須進行隔離。但是，這部分票的數量有限，不足以推翻拜登在該州勝出的計票結果。

所以，得州官司的被駁回，實際上終結了特朗普旨在從法律上推翻總統大選結果的最後一搏。

各州選舉人團將於12月14日開會投票，正式選舉美國總統。明年1月6日，參眾兩院將舉行聯席會議，統計各州選舉人的選票（共538張），如無意外將確認喬·拜登當選總統。

法理辨析

儘管木已成舟，但圍繞最高法院的這次裁定，依然值得細緻分析各方的法理依據。

大法官們本可以同意審理此案，並在稍後駁回該案，或作出有利於得克薩斯州的裁決，也可以在裁決前要求口頭辯論。但他們直接拒絕聽審。

兩個“例外”——大法官塞繆爾·阿利托和克拉倫斯·托馬斯說，他們本來會審理此案的，因為他們不認為法院有權駁回根據原始管轄權提起的案件，但他們同意其他7名法官的意見，即不會給予其他救濟，比如釋出選舉程式禁令。他們補充說，他倆各自“對任何其他問題不發表任何看法”。

圖源：人民視覺｜當地時間11月。得克薩斯州總檢察長肯·帕克斯頓（左）在伯格斯托姆國際機場迎接總統特朗普

早有論者點出要害：司法部和FBI都不願幹活，想要法官去承擔他們從來沒有承擔過的壓力，這也太不現實了。

原告的主張，其依據至今看來不算太弱。

得克薩斯州的簡報說，它不尋求剝奪大多數被告州選民的權利，而是要糾正一個憲法錯誤。“原告方並沒有要求法院決定誰贏得了選舉，只要求法院禁止明顯違反憲法中選舉人條款的行為。”

訴狀中寫道：“以新冠大流行為理由，佐治亞州、密歇根州、威斯康星州和賓夕法尼亞州的政府官員篡奪了立法機構的權力，並違反憲法修改了本州的選舉法規。”

訴訟還聲稱，各州沒有對遲交的選票進行隔離，這樣就無法“進行準確的分析，以確定哪些選票符合立法規定，哪些不符合”。

“得克薩斯州要求本法院承認一個明顯的事實，即被告州對2020年選舉的管理不善，使得不可能知道哪個候選人獲得了大多數合法選票。”

“被告州沒有認真解決得州提出的嚴重問題，而是選擇隱藏在得州不能參與的其他法庭和判決之後，並且錯誤地描述了得州尋求的救濟和救濟的正當性。”得克薩斯州的訴訟狀，還提到了由賓州、威斯康星等4州提交的反對意見書。

被告也不含糊，得到了超過20個州和地區支援。

得州的主張之一，是密歇根州違反了自己的選舉法。“不是真的。”密歇根州的簡報說，就在前一天，密歇根州最高法院駁回了要求進行審計的最後努力。“在這裡，申訴不僅毫無道理，而且其管轄權上的缺陷比比皆是。”

12月11日晚間，美國最高法院釋出裁定，駁回得克薩斯州提起的要求撤銷特朗普競選失利結果的訴訟

賓州簡報補充道：“特朗普的競選始於一系列毫無價值的訴訟。當這失敗後，它轉向州立法機構去推翻明確的選舉結果……在那次失敗之後，得克薩斯州現在求助於這個法庭推翻全國10%以上的選舉結果（指爭議4州共62張選舉人票的歸屬）……得克薩斯州實際上是在試圖毀滅美國的選民。”

得州的官司儘管受到廣泛關注，但大多數法律專家表示，它在幾個方面存在致命缺陷，幾乎肯定會失敗。里士滿大學法學院教授卡爾·托比亞斯說，其中一個主要因素是起訴的時間太晚。

托比亞斯在接受福克斯新聞採訪時說：“時機已經非常晚了，法官們不願意在離選舉太近的時候解決選舉糾紛，更不願意在舉行了總統選舉、並在有爭議的州認證了選票之後解決。”

在詳細闡述這一點時，卡託研究所的高階研究員沃爾特·奧爾森指出了一個叫做“拉凱斯”的原則。奧爾森說，這一原則禁止“在最具破壞性和損害第三方權利（如在本案中，那些依賴本州認可的選舉方式的無辜選民）的時候”發起起訴，而這個問題本可以提前解決。

奧爾森還說：“事實上，各州允許其州長、司法機構或兩者同時作出裁決和決定，影響總統選舉的舉行方式和選舉人的選擇。”

與此同時，哈佛大學法學教授勞倫斯·萊西格指責，得州總檢察長在提起這樁引人注目的最高法院訴訟時，是在政治上，而不是在健全的法律上做博弈。

“這是透過訴訟擺出的政治姿態。沒有一個總檢察長認為他們有資格獲勝，”他說，“作為律師的角色，應該阻止他們簽署這樣的訴訟。但他們在這裡扮演的是政客，而不是律師，這損害了法治。”

同時，卡託研究所的伊莉亞·夏皮羅指出，得州總檢察長肯·帕克斯頓提起訴訟時，沒有得到他自己的副總檢察長凱爾·霍金斯的支援。“得州副總檢察長的名字沒有出現在案件中，是有原因的。”

特朗普發推特稱讚帕克斯頓的勇氣和才華

如果沒有別的用處，這場訴訟的好處就是，它暴露出哪些國會共和黨議員願意支援特朗普試圖推翻大選結果的絕望下的努力。而這對於兩年後的中期選舉，意義非凡。

危險的路

在聯邦最高法院駁回共和黨陣營“最大的一樁”訴訟後，得州共和黨主席艾倫·韋斯特建議“守法的州”組成自己的聯盟。這雖然不同於要求得州獨立的呼聲，但隱隱透出了這個在加入美國之前曾被國際承認為“孤星共和國”的州的歷史野心。

艾倫·韋斯特主席批評聯邦最高法院的決定“開創了一個先例，即各州可以違反美國憲法而不必承擔責任”。宣告最後說：“得州共和黨將永遠支援憲法和法治，即使其他人不支援。”

然而，政治是政治，法律是法律。已有一群保守的法律學者形容，得州這起訴訟是“對聯邦制和三權分立的嘲弄”。

早前，在巴雷特大法官的確認聽證會上，甚至有民主黨籍參議員表示，巴雷特必須“迴避”涉及總統特朗普和選舉結果的任何案件。當時布盧門塔爾參議員說，巴雷特的參與將對法院的合法性造成“爆炸性的、持久的損害”。

言之鑿鑿，現在人家參與裁決了，而且投票符合民主黨的訴求，又該怎麼說？

另有觀察者認為，特朗普發動“訴訟游擊戰”和“絕望的總攻”，除了旨在募捐（選後已募到約2.07億美元）填補競選虧空，還意在下屆大選。

儘管拜登這次預計最多以306票對232票贏得選舉人團，且位元朗普多獲得700萬張普選票，但特朗普在12個“戰場州”的平均民調差距，落後拜登不到0.1%。

國會參院國土安全委員會主席羅恩·約翰遜說：“我們現在發現，主流媒體對於干擾我們的選舉有非常大的影響，比任何來自俄羅斯的干預都嚴重。”

他解釋說：“麥克勞克林（McLaughlin）民意測驗表明，由於受到審查和壓制，拜登的支持者中有36%的選民從未聽說過亨特·拜登硬碟門醜聞的故事。一旦發現，有13%的人表示不會投票給拜登。這會導致佔總數4.6%的拜登選民流失——意味著特朗普會取勝。”

根據福克斯新聞最新的全國註冊選民調查，68%的共和黨人認為，拜登的勝利是從特朗普那裡偷走的。如果放到全國來說，36%的選民認同特朗普被竊取了選舉果實，58%的人不同意。

對於特朗普在2024年再次競選總統的選項，近四成選民（37%）表達了支援。這其中包括71%的共和黨人。

即便這次敗選，特朗普的政治號召力仍不容小覷。2020年國會換屆選舉，共和黨在眾議院增加十多席，增加的都是支援特朗普的人馬。

布朗斯坦引述芝加哥大學芝加哥民主中心主任蘇珊·斯托克斯的話說，共和黨正朝著其他國家可見的“民主侵蝕”的方向發展，這些國家包括埃爾多安領導下的土耳其、維克托領導下的匈牙利，或者最極端的例子是普京領導下的俄羅斯。

該刊指出，多年來，共和黨籍官員們提出了數百項州一級的措施，使投票更加困難；進行了非同尋常的立法機動，拒絕前總統奧巴馬填補美國最高法院空缺席位的機會；而且，聽任特朗普採取一系列破壞民主規範的行動，包括試圖武器化郵政服務，傾斜人口普查結果，並向司法部施壓，要求調查他的對手。

這一次，佐治亞州和亞利桑那州的州務卿們，拒絕了特朗普的欺詐指控，他們面臨著死亡威脅。上週末，一群武裝抗議者聚集在密歇根州州務卿的家門口，後者也支援該州的選舉結果。

美國最高法院

自由派智庫“尼斯卡南中心”的政治研究主任傑弗裡·卡巴塞維特說：“如果（共和黨認為）民主黨掌權就會毀滅國家，那麼任何事情都將被允許，包括反民主手段。”

卡巴塞維特是《統治與毀滅》一書的作者，這本書是關於溫和派共和黨人的歷史。“這一切都是在特朗普出現之前，所以特朗普只是進一步推動了那裡的事情。”他還說，共和黨“在沒有承認或意識到的情況下，已經成為一股反民主的力量”。

布倫南司法中心民主專案主任韋瑟擔心，儘管“沒有人認真考慮特朗普會成功地實現政變並推翻選舉結果”，但“數量驚人的共和黨人願意贊同這種顛覆民主的企圖”。佐治亞州共和黨籍聯邦參議員大衛·珀杜和凱利·洛弗勒都面臨著明年1月份的決選，這兩人能否連任將決定對參議院的控制權，但他們也支援得州的這項訴訟。

在國會，絕大多數共和黨人都拒絕承認拜登的勝利。俄亥俄州的國會眾議員吉姆·喬丹更進一步，敦促特朗普即使在選舉人團投票後也不要認輸，並暗示他將在新一屆國會開會時，尋求一場辯論來證明結果。本週，有20多名眾議院共和黨人致信特朗普，敦促任命一名特別顧問調查所謂的選舉舞弊。共和黨參眾兩院的領袖米奇·麥康奈爾和凱文·麥卡錫，本週分別投票反對承認拜登獲勝的措施。

民主黨戰略家丹·普費弗說，指望特朗普卸任後共和黨將扭轉其“反民主”的軌道，這太天真了。特朗普已把抵制他的共和黨官員稱為“名義上的共和黨人”，並將在2022年支援對其中一些人的初選挑戰。

在美國曆史上，只有一位總統在連任失利的情況下，再次贏得過大選（克利夫蘭，1892年）。另外，1824年安德魯·傑克遜在大選中惜敗（於選舉人團獲最高票，但因無人得票過半，而交由眾議院推選小亞當斯當選總統），但4年後卻贏得總統選舉，後又連任。

這兩位前總統的例子，會讓特朗普在卸任後保持對共和黨乃至拜登政府的壓力。

作者 | 謝奕秋

編輯 | 董可馨

排版 | 徐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