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講的故事,有點長。
但如果你能耐心看完,
相信你的內心會相當震撼。
“摺疊人”李華
對於每個人來說,
「18歲」有著與眾不同的意義。
它象徵著自由與美好,
是充滿希望的人生節點。
可對於李華來說,
18歲那年,漫長的噩夢就已經開始了。
他患了一種「離奇」的病。
一開始,李華只是膝蓋疼。
村裡的醫生診斷為關節炎,
大家以為打個消炎針就沒事了,
結果針從來就沒斷過,
反而病情開始向上半身擴散。
27歲,李華的頸部開始摺疊。
就像被一種巨大的力量向下撕扯,
脖子彷彿被折斷一樣。
29歲,李華就再也抬不起頭了。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我們可以試著保持低頭的狀態,
讓下巴抵住鎖骨處,並繼續彎折,
直到身體無法承受為止。
我堅持一兩分鐘就已經頭暈腦脹了,
可近20年來,
李華除了睡覺,
幾乎全天都保持著如此煎熬的狀態。
到了30歲,
李華的整個上半身開始逐漸彎曲。
33歲,身體彎曲到了90度。
35歲,面部被擠壓到了距離大腿不到2公分的距離。
我們根本無法想象:
一個人的臉幾乎完全貼在腿上是什麼感受。
他無法正常行走。
只能撐著棍子,一點點移動。
他無法正常飲食。
刷牙喝水要靠吸管,吃飯更為艱難。
通常是舀一勺飯,
艱難地往臉和大腿之間的縫隙送,
然後撅起嘴去“夠”飯。
平時洗臉也只能用毛巾擦一半,
因為再往裡塞,就塞不進了...
他要用力轉著脖子、眼睛斜視,
才能看到身邊的人和環境。
哪怕是這樣很辛苦很難受,
李華還是會堅持讀書寫字看新聞。
他不想和這個世界脫節,
幻想著自己有一天可以正常生活,
哪怕這是我們每個人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
如今,
李華已經46歲了。
身體幾乎完全變彎,
他成了不折不扣的「摺疊人」。
患病28年,
李華和母親跑遍全國各地,
去過無數醫院,
可最終的結果往往並不盡人意。
李華的媽媽從四十多歲開始照顧兒子,
如今已經七十多了。
只不過,
母親唐董陳最擔心的是,
如果有一天自己走了,
誰又能一把屎一把尿地照顧他呢?
母子二人的日子實在太苦了,
他們沉默、堅韌,相互守望。
在充斥著黑暗的夾縫中,苦苦等待著一束光。
直到有一天,
這束光打到了李華「彎曲」的身體上,
他找到了讓自己「變直」的希望。
“最後的機會”
在病友的介紹下,
李華和母親前往深圳大學總醫院脊柱骨病科
見到了陶惠人主任。
他工作30多年,
是全國做脊柱矯正手術數量最多的醫生之一。
見到李華,
陶惠人十分震撼。
“我們做脊柱畸形矯正的醫生,
可能一輩子都很難碰到一個李華這樣的病例。”
李華患有重度畸形。
畸形程度世界罕見、國內首例。
醫學界稱之為「3-on」摺疊人。
第一個on,是下頜貼在胸上。
第二個on,是胸骨貼在恥骨上。
(恥骨位於小腹下部、大腿內側)
第三個on,是嘴巴貼著大腿。
醫生先帶李華做掃描。
連CT機的電壓強度要高出平常很多。
掃描結果令人震驚,
只見李華的整個尾骨已經變成【O】字形。
放射科主任吳光耀說——
這種彎曲程度,
“如果時間再長,也許就折了。”
是的,你沒有看錯。
我們以為身體是柔軟有韌性的。
可李華的每一處關節都十分僵硬,
甚至會像筷子一樣「嘎嘣」一下彎折斷裂。
在主治醫生陶惠人看來,
如果不手術,李華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為什麼?
首先,吃飯艱難導致的飯量不足。
其次,長期摺疊導致腹部褥瘡,面板感染潰爛。
最可怕的是,
胸骨的壓迫讓李華的呼吸越來越艱難,
久而久之,肺部功能恐怕會全面崩潰。
李華,必須得救。
“原計劃”
為了救李華,
陶惠人制定了周密的計劃。
在他的方案裡,
李華需要做「4」次手術。
每一次都環環相扣,不容有絲毫差錯。
第一次手術,
要把髖關節截斷。
讓李華的臉和腿之間的角度稍稍開啟。
就像圓規的兩個腳那樣向外擴充套件。
這是四場手術的「大前提」。
因為這樣李華就可以趴在手術檯上,
方便做之後的手術。
第二次手術,
是要截斷胸腰椎。
讓李華可以直起身板,
解決吃飯和褥瘡等問題。
這在四場手術中,可以說是「難度最大」。
第三次手術,
是為李華換上人工髖關節。
這樣他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樣行走,
不必終日坐在輪椅上。
在四場手術中,它「不容有失」。
因為一旦髖關節接不上,
李華就一輩子也站不起來了。
到了第四步,
手術的風險已經到達「高危極限」。
截斷第七頸椎,
讓李華可以抬起頭。
這是一個精細到毫釐的活,
稍有不慎就會導致李華癱瘓甚至死亡,功虧一簣。
四場手術,
是陶惠人和其團隊不捨晝夜、縝密計劃的結果。
雖然李華已經「彎」了28年,
但陶惠人要用一兩個月的時間,
將他從死神的手裡搶回來,並將李華變「直」。
一場現代醫學和極端病症的持久戰,
馬上就要開始了。
“麻醉之戰”
然而,誰也沒想到:
仗還沒打呢,醫生就被「卡」住了脖子。
麻醉科主任孫焱芫認為,
能不能安全麻醉,是個大問題。
由於李華的身體是彎折扭曲的。
再加上鼻尖緊貼大腿,
連能不能把管子插進去都不好說。
想給李華進行全身麻醉,
就要將麻醉的管子從鼻腔插入,
然後穿越多處變形的氣道,
(因為李華的身體是彎折的)
最終抵達肺部。
打個比方——
就像一個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行走,
你看不到前方任何障礙物,
稍有不慎碰壁,
就會前功盡棄,危害生命。
即便如此,
這裡的每個人都沒有放棄。
為了讓自己儘快適應手術,
李華在住院兩個月來,
每天都堅持鍛鍊自己的呼吸功能和肌體力量。
如果走進李華的病房,
你會看到一個完全摺疊的身體,
艱難做著伸展動作。
你會看到一個無法正面呼吸的人,
歪著脖子、側著臉,
努力吹氣球提升肺活量。
你也一定會被那堅定的眼神所感染,
這裡是李華的最後一次求生的機會,
他必須牢牢抓住!
而孫焱芫和她的團隊,
也帶著各種精密的儀器走進手術室。
她們將李華抬到手術檯上,
保持著側臥位。
這場“麻醉戰爭”,開始了。
為了看清楚李華的氣道,
孫焱芫率先使用了「偵察兵」。
只見一根像蛇一樣靈活的纖支鏡
從鼻孔深入氣道,最終在肺部平穩降落。
纖支鏡的前端一個攝影光源,
可以照亮氣道。
在它突破極限的探路下,
「運輸員」麻醉管,
才能一毫米一毫米地向下滑落。
如果你在手術室,
你會聽到兩種自相“矛盾”的聲音。
麻醉之初,
護士溫柔地對李華說,
“有點不舒服,忍一下。”
“你要疼就要說話。”
他們要盡力安撫李華的情緒,讓他別害怕。
等到了關鍵時刻,
為了不讓氣道的收縮影響插管,
孫焱芫向李華大聲說:
“你先讓我看,不要吞口水。”
“快點,含住(痰或口水)”
“不要說話!”
李華照做了。
他強忍著不適感,
和孫焱芫達成了相當的默契。
隨後,
孫焱芫開始耐心鼓勵他,
為上麻醉藥做最後的衝刺。
“先吸氣,深呼吸。”
“好!非常好!”
“李華,深呼吸!”
“快呼,等氧上來再給(麻醉)藥。”
李華完成了呼吸。
整個手術室陷入一片沉寂,
只有儀器發出滴滴的響聲。
孫焱芫長呼一口氣,如釋重負地笑了:
“他已經成功了。”
“睡著了睡著了!”
“哈哈哈哈。”
整個麻醉團隊鼓起了掌聲。
只見李華進入深度麻醉狀態。
嗯,相信他已經準備好了。
7釐米的“戰場”
為了打好頭陣,
陶惠人請來西京醫院的老同事吳堯平幫忙。
吳堯平看到李華直接說,
“這個手術相當相當不好做。”
陶惠人笑著迴應,
“要不怎麼能請你來?”
手術就在這活潑有序的氛圍中開始了。
吳堯平找準定位,
劃開了一道7釐米的切口。
不要小瞧這短短的7釐米,
它是吳堯平完成「截骨操作」唯一的視窗。
有時候眼睛看不到,就只能用手摸。
李華的髖關節彷彿生鏽一樣脆弱。
這場手術沒有一絲一毫的容錯率。
只要錯了,李華很可能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了。
面對這一切,
陶惠人和吳堯平的冷靜操刀,
他們將截骨操作發揮到了極限的精準。
透過僅有的條件,去創造奇蹟。
一個小時後,
我們聽見了最期待的那句話:
“好了,可以了。”
李華的第一場手術成功了。
可另一個不願接受的現實正在悄然降臨。
“意外”
按照原計劃,
第一次手術完成的目的,
是讓李華可以趴在手術檯上截掉胸腰椎。
可醫生髮現,
李華雖然面部和大腿的距離,
從原來的兩三釐米拓展到三十釐米。
但這樣的距離根本不足以趴到手術檯上。
陶惠人一籌莫展。
他做了一個十分艱難的決定。
將原本放在最後一步、風險最大的手術提前。
要知道,
在李華的第七頸椎做截骨手術,
就像在藏滿地雷的叢林裡行走。
醫生必須在毫釐之間操作精準,
如果傷及脊髓神經,
就可能導致高位截癱。
如果損傷了椎動脈血管,造成大出血,
那麼李華將會九死一生。
但陶惠人沒辦法,
這是扭轉李華命運的唯一希望。
由於李華只能坐著手術,
為了固定頭部位置,
醫生先給李華戴上一個頭環。
只見幾枚鋼釘打進李華的頭部,
它們深入皮下一公分,
看著都疼。
隨後,陶惠人用超聲骨刀,
在李華的頸椎劃了一道10釐米切口。
小心翼翼地進行截骨操作。
同時,其他醫生在另一邊保持待命。
當陶惠人截骨成功的瞬間,
他們會對李華的頭部進行矯正,
讓他可以平視前方,而非低頭看地。
本以為一切都在有條不紊進行中,
結果麻醉主任孫焱芫突然發出警告——
腦供血不足!
為了不讓腦供養指數繼續下降,
陶惠人只能加快速度。
只有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手術,
李華才不會因腦供血不足發生危險。
最終,李華的頸椎被打進22根釘子。
時隔20年,李華的脖子終於直起來了。
他終於可以抬頭了!!
醫生興奮地告訴李華的媽媽,
“看看你兒子抬起頭來了。”
那一刻,突然有些淚目,
真的太不容易了。
贏了!
第三次的胸腰椎手術,難度最大。
兩次手術後,
李華的身體是V字形的。
此時他的身體就像一座拱起的山。
首先,如何把李華放在手術檯上?
這是個大問題。
醫生護士們想到了一個很妙的辦法。
他們在橡膠手套裡灌滿水,
然後用襪子包好。
50個灌滿水的襪套形狀各異、粗細不同。
但它們有個共同的作用,
那就是會像柔軟綿密地沙子一樣,
無孔不入地支撐著李華身體的每一處關節。
一間手術室,十幾個醫護人員,
大家喊著口號,
有條不紊地把李華固定好。
有的人甚至一直跪在地上,
幫他調整著墊子的位置。
安放過程中,
一位護士還發現李華的腿部,
出現了一個大塊的新鮮血栓。
醫生立馬給他穿上彈力褲,
陶惠人也加快速度手術。
如果血栓遊走到肺部,很可能窒息喪命。
這場仗,打了整整7個小時。
李華順利完成胸腰椎手術。
他不再弓著背,
而是可以向正常人一樣平躺在床上。
這一刻,他等了二十四年。
一個月後,
李華完成了第四次手術——
髖關節置換。
這場持續兩個月的、
沒有硝煙的戰爭終於告一段落。
其中醫生和病人並肩作戰、互相信任,
打贏了這場仗。
重生
手術結束了,李華終於變直了。
他開始了自己的重生之路,
如今,李華每天堅持做著復健。
他可以利用健身器材,
做一些簡單的運動。
也會用彈力帶,鍛鍊腿部的力量。
漸漸地,
他可以利用助行器慢慢行走。
可以獨立洗漱、吃飯、上廁所。
偶爾吹吹口琴,去童年的老房子看看。
他的母親則陪伴在一旁,
看著兒子恢復良好的樣子,
她可以放心了。
再也沒有了自己老去後沒人照顧兒子的顧慮。
李華希望自己康復後,
第一件事就是打工賺錢。
把這些年看病欠親戚的債還了。
然後蓋個房子,照顧母親,娶妻生子。
像每一個平凡人那樣,心懷希望地生活。
寫在最後
此時此刻,心情很複雜。
這真的是一場漫長的戰鬥,其中的每個人都是英雄。
比如主刀醫生陶惠人和吳堯平、麻醉科主任孫焱芫、放射科主任吳光耀、護士長張慧傑,還有其他十幾位在手術室和病房之間忙個不停的醫護人員......
比如和病魔抗爭28年,依舊沒有認命的李華;以及照顧兒子28年,從中年走到老年的李華母親唐董陳......
總會有某種疾病,突破著人類的認知和承受極限。卻也總有醫生,用自己的專業水準和醫者仁心化解這一切,給患者帶來希望。
就像特魯多醫師的墓誌銘上,寫著「有時是治癒,常常是幫助,總是去安慰。」
願每個人都能在李華的經歷中,看到生命的可貴、醫學的偉大、人性的良善。
在這個世界上,其實有很多不幸的人。
他們雖然飽受痛苦,卻依舊要勇敢且堅韌地活著。
願你我也能在每一個平凡的日子裡,敬畏生命,知足常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