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後悔成為母親嗎？”

這個問題，恐怕很少有母親會被問及。

畢竟，在大眾的認知裡，成為母親不是自然而然的嗎？

母親愛孩子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可是，有多少母親會在暗夜裡獨自咀嚼這個問題。

她們，又會有著怎樣的答案。

以色列社會學家奧娜·多納絲曾發起一項調查，針對不同年齡段的母親，她設定了兩個問題：

一個是，如果你能帶著現有的知識和經驗回到過去，你還會選擇做母親嗎？

另一個是，從你個人的角度來看，做母親的收穫大過損失嗎？

如果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否定的，多納絲就將回答者劃為“後悔做母親的人”。

據此，她採訪了23位 “後悔生孩子”的以色列母親，寫成了《後悔做母親》一書。

這23位母親，年齡跨度從26歲到73歲，其中5個人已經做了祖母。

她們有的是全職媽媽，有的是正常上班族，有的是公司高管，有的離婚，有的喪偶。

也就是說，不管處於哪個年齡哪個階層，都有後悔成為母親的女性。

那麼，中國的情況又是怎樣的呢？

2020年10月底，《人物》借鑑了多納絲的問題，發起了關於“你是否後悔成為母親”的徵集。

對於第一個問題：

“如果你能帶著現有的知識和經驗回到過去，你還會選擇做母親嗎？”

1019份回覆中，有427份的答案是“不會”。

短短兩個字，背後是無盡的心酸。

成為母親，她們後悔了，比例高達42%。

我們常說愛孩子是母親的本能，可是這句話綁架了多少女性。

當母親，真的沒那麼簡單。

養育孩子對女性的影響始料未及

多少女性以為生孩子是很簡單的事，就像她們的母親告訴她們的那樣，你看大家不都生了嘛，孩子很快就長大了。

直到懷孕生產，直到親手養育孩子，她們才發現，事情遠沒那麼簡單。

沒有人告訴她們，孕期會吐到兩眼發黑，會腫到變形，會時刻擔心胎寶寶的健康問題。

也沒有人告訴她們，奶粉、尿不溼、玩具、早教那麼燒錢；

更沒有人告訴她們生孩子會讓她們身材變形、體質變差、事業停滯。

而當她們意識到這些的時候，周圍的人又會說：

當媽就是這樣啊，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

可她們內心真實的聲音確實是：

“真沒想到生養孩子會這麼難，我後悔生孩子了”。

為了養大孩子，母親要付出太多太多。

韓國一位情感博主在影片裡說：

孩子是撕咬著母親的身體長大的，不管用多美好的話去包裝，這都是事實。

還記得我家老二小的時候，有一次我又得了乳腺炎，沒錯，我用了“又”。

我像往常一樣各種擠啊敷啊，可是胸前就是頂著兩塊大石頭，疼痛難忍。

那天晚上，我好不容易把右手邊的老二哄睡了，突然左手邊熟睡的老大一腳踢過來，不偏不倚，正好踢到我胸前。

我當時徹底崩潰了，突然狂哭不止，一旁的老公嚇到了，帶著不解的眼神看著我。

他不會明白，我崩潰不僅僅因為疼，更因為這無助的生活。

那一刻，我只覺得身邊熟睡的孩子，不是天使，是魔鬼。

那一刻，我不愛他們，一點都不愛。

那一刻，我後悔生了孩子。

如果不是生了孩子，我不需要經歷這些痛。

如果不是生了孩子，我們也不必為了喪偶式育兒，婆媳矛盾，學區房，補習班，孩子升學操心。

更重要的是，如果不是生了孩子，我們不會那麼容易失去自我。

《人物》的調查中，後悔成為母親的427份答卷中，“自由”和“時間”出現了300多次，“自己”和“自我”出現了230多次。

成為母親，意味著時間和自由將成為奢侈品。

一年365天，一天24小時，你的身心全部在孩子身上。

尤其是孩子小的時候，孩子就像掛在你身上一樣，需要你無時無刻照顧他們。

自由，變得遙不可及。

於是，你一邊迷茫抑鬱，一邊尋找出路。

畢竟，孩子生出來了，塞不回去了。

我們只能苦苦尋找根本不存在的所謂兼顧孩子和事業。

其中一個媽媽打趣道：“因為我們女的可以一手碼字一手餵奶，男人不行。”

看似調侃背後，藏著媽媽太多艱辛。

碼字三年，我的手機備忘錄裡有這麼多稿子和臨時記錄下來的各種素材以及選題靈感。

幾百篇上稿，幾十萬字，就是這樣一個一個敲出來的。

有人說，真正的英雄主義是看清生活的真相後依然熱愛生活。

可我們不是英雄，也談不上熱愛，我們只是看清生兒育女的真相後，選擇了艱難前行。

社會對母親的綁架是難以掙脫的枷鎖

如果說生養孩子本身的艱難是壓在我們身體上的枷鎖，那麼社會對母親的綁架則是壓在我們心靈上的枷鎖。

哪有女人不生孩子？

光事業成功有什麼用，還不是沒有孩子。

孩子這麼小就斷奶，你是親媽嗎？

孩子這麼瘦，肯定是當媽的沒照顧好。

凡此種種，無一不把母親框在一個道德框架裡，動彈不得。

最近，韓劇《產後調理院》火了，這部劇講述了一群媽媽在產後調理院也就是月子中心的生活。

其中有一個情節特別真實。

一位媽媽說，調理院的媽媽分為坐一等座的媽媽和坐末等座的媽媽。

坐一等座的媽媽們，是母性被證明的媽媽。

如何證明呢？

看媽媽為了孩子犧牲了多少，比如養育多個孩子，不打麻藥忍受陣痛自然分娩，儘可能多的母乳餵養。

這裡面小愛媽媽是絕對的權力者，是母性的女王，因為她獨自母乳餵養一對自然分娩的雙胞胎到兩歲。

而那些大齡產子並且沒有母乳的職場媽媽則毫無疑問是末等座媽媽。

在這裡，媽媽的評價標準非常單一，就看你為孩子做了多少。

而我們周圍的環境不就是這樣嗎？

一旦你生了孩子，只要你做不好媽媽，你就會遭受各種惡意。

更令人絕望的是，女性也加入了這一場對女性的絞殺中。

前一陣子，楊麗萍發了一張一個人吃火鍋的照片。

在她們看來，女人最大的價值就是生孩子。

她們沒有看到楊麗萍的藝術成就，沒有看到女性更多的出路和可能。

又或者，她們的人生除了用生孩子來證明自己的價值，其它方面實在乏善可陳。

所以，當她們看到其他女性竟然不生孩子也能過得那麼好，她們坐不住了，

她們要下手絞殺，她們要把別人拉到和她們一樣的評價體系裡，然後試圖掌控話語權。

多麼可悲。

女人首先得是她自己。

她有權利選擇自己的人生，有權利選擇生不生孩子。

女人，你不必偉大

我們經常看到這句話：一想到為人父母不需要考試，就覺得太恐怖了。

可是我想說，比這更恐怖的是，沒人來組織這場考試，沒人告訴我們你需要具備什麼條件才能做媽媽。

可是每一個人又覺得你天生就得是個好媽媽。

這是個悖論。

讀書的時候，我們文科好就可以選擇文科，理科好就可以選擇理科。

可是在是否成為好媽媽這條路上，我們似乎沒有選擇。

只要你是女性，你就得是個好媽媽。

可是有的人擅長成為好媽媽，有的人則不然。

這不可以嗎？

一個女人在社會上可以扮演很多角色，憑什麼只有扮演好媽媽這個角色才能獲得肯定。

難道一個生命的成長必須以犧牲另一個生命的成長為代價嗎？

作為女性，我們可不可以不是個好媽媽，我們可不可以不偉大？

我們可不可以放棄陪伴孩子來追求自己的事業？

我們可不可以把孩子交給家人自己出來逛街吃飯？

甚至，我們可不可以不生孩子？

我們當然知道甘蔗沒有兩頭甜。

我們做好了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的準備。

可我們的社會是否做好了給女性一個多元評價的準備？

我選擇，我承擔。

而大家是否可以不要指手畫腳，不要對女性畫地為牢。

作為女性，慎重考慮並且能承擔一切後果，就是對自己和孩子的負責。

坦然接受真實的自己，你需要自我，你需要自由，你不偉大，這一點都不可恥。

孩子有孩子的人生，你也應該有自己的人生，沒有人天然地需要為另一個生命犧牲自己。